对方永世不得翻身。
而已经输了一仗的那一方,处境不妙,落在下风,自然要力求自保,那么,铁天音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危险人物。若是铁天音把所知的一切全说出来,那么,这一方就要面临大打击了!
我想到这里,失声道︰“不好,天音坏在他自己人的手里,可能性更大!”
铁旦、朱槿和水荭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定了我,彷彿是在讥嘲我︰“你怎么到现在才弄明白这一点啊!”
我伸手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以确认自己的后知后觉,要置铁天音于死地的,当然是他的“自己人”!
他的自己人,最怕他说出甚么来,所以要灭口──那个死者,也大有可能,正是被自己人灭了口的!
我越想越乱,一面摇头,一面道︰“真对不起,对这种情形,你们是司空见惯的闲事,我却一点经验也没有,连现在,天音究竟落在哪一方面的人手里,我也无法可以确定!”
铁旦沈声道︰“当然是落在敌人的手里,要是落在自己人的手里,早已一命归西,‘自杀身亡’了!”
正由于他说得如此肯定,所以我更感到了一股寒意,自顶至踵而生。
铁旦的话,确实是可怕之极,试想想,一个人落在敌人手中,尚可以有活路,落在自己人的手里,却是死路一条。这“自己人”三字,竟然有这样的涵意在,人性在这方面所暴露出来的丑恶,实在令人无法不全身发冷。
而朱槿和水荭立时点头表示同意。
铁旦咬牙切齿,向朱槿道︰“你和他,还可以传递信息?”
朱槿神情紧张,点了点头──这表示她虽然可以做得到,但也一定极其困难。
铁旦一字一顿︰“带信进去,叫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能说!”
朱槿道︰“我们得到的报告,天音哥确然甚么也没有说!”
铁旦道︰“这就是他还能活著的原因,再去提醒他一遍,一个字也不能说。”
朱槿答应了一声,水荭道︰“现在,要找出一个女人来,对天音哥大有帮助。”
我还没问是谁,铁旦已经道︰“卫夫人已经到瑞士去找了。”
铁旦这句话,奇峰突起之至。
看来,在我到勒曼医院去那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真还不少。
我想向他们提及我在勒曼医院的经历,可是事情接著发生,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而且,我叙述经过,最后自然要有陶启泉和大亨在场。
所以,这时我只是问︰“甚么女人?”
朱槿道︰“那‘死者’死前,最后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这个女人名字叫浮莲,是死者的情妇……之一,死者有大量的赃款,在这个女人的名下,还有许多机密文件是由这个女人保管。”
我一听得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浮莲”,就怔了一怔,因为这名字,正如朱槿、水荭她们同类,难道这个女人也正是她们的同型人物?
我挥了挥手,向朱槿望去,朱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那是她已知我想到了甚么,而且已回答了我。
我又向水荭道︰“和你一样,她的名字,也是水上的花朵!”
水荭撇了撇嘴︰“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我一向和她合不来。”
水荭说了一句︰“她要是念旧情,明知她一走了之,天音哥就会出事,她根本不应该走。就算不知道,现在天音哥出了事,她也应该立即现身!”
我正想问︰这个女人现身,铁天音就可以无事了吗?
但是我还没有问出口,朱槿已然道︰“她虽然和我们一起长大,但是性格不同,她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出人头地,作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
我不是感叹:“以你们的身分而言,已经是非同凡响的人物了啊!”
朱槿道︰“她可不那么想,所以她和当权的一些人物,关系很密切,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反倒疏远。”
铁旦喃喃地道︰“我当时,千小心,万小心,也会挑错了人。”
水荭又道︰“现在要她出来,只怕难得很了,落在她名下的赃款,有好几亿美元,她怎肯再自投罗网?”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恩怨,我也不能全部明白。
我急急问︰“找到她,为甚么就能保铁天音的安全?”
朱槿吸了一口气︰“她是聪明人──那死者,也不是蠢人,他们两人,一起上下其手,以权敛财,大贪特贪之际,也知道总有一在,权位一起变化,几千百件事中,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死罪。所以他们都铺定了后路,准备了一批资料,把重要的活动,甚么人甚么人得了甚么好处,甚么人甚么人在海外有多少存款,这些存款是怎么得来的,都记录在内。现在当权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乾净的?他们掌握了这些资料,足可得保安全。”
我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非但不聪明,而且蠢笨无比,他们难道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有这份资料在手,就成为每一个人的敌人!”
朱槿道︰“但也能使人人忌惮,怕他们会把资料向外公开。”
我道︰“没有用,那‘死者’不是死了吗?”
朱槿一字一顿︰“若那死者之死是浮莲下的手,就很易理解了!”
我陡然一震,站了起来︰“你不是说,浮莲是死者的情妇之一吗?”
朱槿道︰“那是一种纯利害关系的男女结合,到了紧要关头,还有甚么干不出来的──当然,那只是推测。”
水荭一扁嘴︰“我看推测也就是事实,何以她能逃走,死者却非‘自杀’不可?”
我越听越乱,大口喝了两口酒,才勉力定下神来。
然后我问︰“那份资料,在浮莲手里?”
水荭道︰“自然,没有这救命灵符,她怎敢逃走?”
我又有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那是由于我想起,那些女孩子,她们想改变身分,极其困难。那个浮莲,以为掌握了一大批人贪赃枉法的资料,就可以远走高飞,令得所有的人投鼠忌器,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是,替她惹来杀身之祸!
除非她有非常的办法,不然,凭普通办法的逃亡,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而所谓“非常办法”,当然是不寻常之极,我所知的两个,一个海棠,她放弃了地球人的生命形式,转化为外星人,过程痛苦之极,而且从一个美女,变成了紫酱面色的章鱼类物体,也不知道她心理上是如何承受得住的。她以无比的坚毅和勇气,才创造了自己的新命运,摆脱了“人形工具”的身份。
另一个是柳絮,她比较幸运,这个本来在体内藏有小型核武器的美女,随时可以以意念发动爆炸,毁灭一个中型城市,她有幸遇到了新生命形式,活了的机械人康维十七世,这才得获新生,那“老人家”年轻十年的安排,也是她重获自由的条件。
这两人的经历,何等艰难复杂,曲折之至,这个浮莲,只想凭一份资料,就逃出生天,岂不是太天真了么?
我一面想,一面喃喃自语︰“她所掌握的,只怕不是救命灵符,而是催命符咒!”
水荭又道︰“现在可以救命,等到局势明朗之后,就是催命。”
我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各派正在争斗,任何一方的污点,要是叫对方抓住了,那就是致命伤,会成为对方手中有利的武器,所以,人人都怕这份资料内容暴露,浮莲的安全,当然也有保障。
等到大局已定,其余各派纷纷被拉下台来,失了权势,只有一派独尊,那么这份资料,也就一钱不值了。因为垮了的一方,罪名早已成立,再多点罪也无足轻重。至于胜的一方,大权在握,朕即国家,贪赃枉法,小事一桩,谁敢追究?
到那时候,浮莲的护身符不再存在,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我对这种情形,一直心生厌恶,所以一时之间,默然无语,同时心中暗念,白素到瑞士去,最好找不到浮莲,因为就算找到她,像她这种人,怎肯把资料拿出来救铁天音?白令我们去蹚这浑水!
我在沈默了一会之后,把我所想的一半,说了出来,我道︰“就算白素找到了浮莲,她怎肯把资料交出来?”
铁旦沉声道︰“不必她交全部,只要她交出一点点就可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是哪一方面扣留了铁天音,只要有这一方面的罪行记录,也可以要胁他就范了。
我没有再说甚么,朱槿这才问我︰“勒曼医院对老人家的事怎么说?”
铁旦愤然︰“怎么说也没有用,老人家现在就算可以下命令,也不会有人听了!”
这种情形,铁旦对我说过,但是朱槿却有不同的看法,她道︰“有用,现在还有用,等到大局定了,那才没有用了。”
铁旦望了朱槿片刻,在想朱槿的话,想了一会,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朱槿的说法。
而我,在朱槿一说的时候,我就同意了她的说法──老人家的话,现在还是有力量的。现在,正是各派势力争斗之际,谁都想挟老人家以自重,老人家的话,就还能起到作用。
若是等到大局已定,胜负已分,大权在握,老人家纵使曾经叱吒风云,到那时,也是烂泥一团,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已,谁还会听他的?
我叹了一声︰“我和勒曼医院的交谈结果,全有记录,是不是请大亨和陶启泉一起来看?”
朱槿道︰“我们来的时候,已和他们联络过──”
才说到此处,门铃又响,红绫一拉水荭的手︰“我们去开门。”
水荭身型娇小玲珑,水荭以外型取人,把她当作了小孩子。
我看到这种情形,暗暗摇头,水荭却很高兴,一面和水荭走向门口,一面还道︰“你那鹰真有趣,甚么时候借我玩玩!”
水荭却正色道︰“神鹰是我的朋友,不是玩物!”
水荭忙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红绫当然不会见怪,仍然拉住了水荭的手,把门打开,大亨首先一步跨了进来,立时来到朱槿面前,握住了朱槿的双手,目光一直停在朱槿的脸上,充满了思念和关切之情。
他和朱槿分手才多久,就有这样子的表现,我看了也不禁自叹弗如。
陶启泉跟著走进来,看到水荭,大是怔呆,一时之间,竟像是入了定一样。
水荭大方地伸出手来︰“你是陶先生是吧,我叫水荭。”
陶启泉忙道︰“是!是!”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水荭小巧之极的手,双眼仍是定定地望住了水荭,失态之至。
我把这种情景,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叹!陶启泉这是怎么啦,是男性更年期的甚么毛病犯了。上次带来了一个妖精似的小女孩,把她当宝贝,这些日子,又不听他提起,想必是新鲜感已过,用钱打发走了,如今看到了水荭,又失魂落魄起来。
自然,比起那个在风尘中打过滚的小妖精来,水荭高出了不知多少倍,无论美貌和气质,都不是小妖精能及于万一的。
可是,水荭是甚么身份的人,如果陶启泉把她当作是有金钱就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他非踫个头破血流不可,比中亚的油田不能开发,严重多了!
我作为他的朋友,当然有必要使他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
第十部︰入迷
这时,我看得分明,水荭轻轻挣了几下,未能挣脱陶启泉的手,她一双妙目,带著疑问的神采,驻定了陶启泉。小美人有这种神情,更是令人心醉。
我忙走过去,一拉陶启泉︰“来,给你看我在勒曼医院交涉的结果。”
我一拉,倒是把陶启泉拉出了一步,可是他仍然紧抓住水荭的手不放,以致连水荭也被拉出了一步。
我当然知道水荭身负绝顶武功,她要是稳住身子的话,我用力也未必拉得动她,而她居然跟著陶启泉走出了这一步,可见这小鬼头心中,也大有意思。
既然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那么,我似乎也不必多事了!
我放开了手,陶启泉经我一拉,也如梦初醒,放开了水荭的手,满面通红,向我望来。
我道︰“水荭姑娘,是朱槿的小师妹!”
陶启泉一听,先是一怔,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水荭的身份,可是他立时道︰“很好!好极!”
一时之间,我也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然而,水荭的身体语言,却告诉了我,她听懂了陶启泉的话。
只见她娇躯半侧,桃腮绯红,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望向陶启泉。陶启泉更是色授魂予,竟张开了双臂来,看这情势,竟然是想就此把水荭拥入怀中!
水荭更是眉梢眼角,满是风情。我大声道︰“好了,唱完‘惊艳’,该说正事了!”
陶启泉像是梦游病患者一样,但是他居然可以听到我的话,他视线仍然盯在水荭身上,道︰“正事?自然,那是天下第一正事,除此之外,再无大事!”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听得古人说‘除死无大事’的,你如今是甚么意思?”
陶启泉竟然道︰“死算甚么!”
这时,他虽然是在和我一问一答,可是事实上,他和水荭之间,已不知交换了多少眼神,也不知已传递、交换了多少讯息。
这种情状,真是叹为观止,陶启泉此时的情景,倒叫人想起《鹿鼎记》之中,韦小宝乍见阿珂时,心中大叫“我要死了”的情景。可知无论是成功人士,还是无赖流氓,只要是男性,忽然遇见了自己的梦中异性,反应都是一样的。
这时,其余人也全看出陶启泉和水荭之间那种如同触电一样的情景来了,大亨是朱槿本是“夙世情缘”,自然感同身受,他们两人,自然而然,轻拥在一起。
我向红绫看去,只见她睁大了眼,望著水荭,神情略有所思。
男女之情,乃人之天性,红绫虽然当了那么多年野人,但天性犹存,我也不知她此时正在想些甚么。
我看到这种情形,索性不再理会,看陶启泉还有甚么恶形恶状做出来。
陶启泉向水荭走去,到了水荭面前,他忽然正常了起来,竟然彬彬有礼道︰“水荭小姐,幸会!幸会!”
水荭抿嘴一笑,红绫大笑了起来︰“陶叔叔,刚才已经幸会过了,怎么又来了?”
陶启泉也不觉得窘,笑道︰“一万次也不嫌多!”
他说了之后,望向水荭,并不出声,只是口唇掀动,我看出他在问水荭︰“是不是?”
水荭也不出声,同时红唇掀动,我也看出她在回答︰“一亿次!”
两人各自会心微笑,其乐无穷,春意融融。
我再也想不到这件事会忽然之间,生出这样的一个妙趣横生的枝节来。不过这也是好事──出色的美人,本就该配出色的男人,陶启泉和水荭,看来也正和大亨和朱槿一样,是正配之至的一对。
只是在一旁的铁大将军,却神色颇是不耐,我知道事情以后如何发展,与他人无涉,如今却要适可而止了,我又大声道︰“替两位介绍,这位是铁大将军,是眼前两位美女的义父!”
我特意点出铁旦和朱槿、水荭的关系,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在陶启泉的心目中,就算是铁大天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水荭的义父,这就非同小可了!
果然,他总算肯把视线离开水荭的俏脸,转向铁旦,一开口就道︰“义──”
他这个“义”字,才说了一小半,我便大喝道︰“铁将军!”
陶启泉竟然情不自禁,也跟著想叫“义父”,我怕铁旦要不高兴,所以才大喝。
陶启泉这才感到自己失态,忙改口道︰“铁将军,幸会!幸会。”
铁旦虽然心情不好,却也不失幽默︰“一次够了!”
陶启泉笑了一下,又回头去看水荭,水荭满面含笑,眼波横溢。我道︰“请各位看我和勒曼医院交涉的经过!”
我向红绫一示意,水荭推著轮椅上楼,她力大无穷,在上楼梯的时候,是抬起了轮椅上去的。
陶启泉和水荭走在最后,没听到他们说话,但那短短的时间之中,他们之间,自然交换了更多的讯息。
到了书房,我把自勒曼医院中带回来的电脑软件,交给红绫去处理,大家都聚在电脑的萤幕之前。陶启泉如今轻搂著水荭的纤腰,水荭这时的情形,用“依人小鸟”来形容,实是再恰当也没有。
那位亮声先生说得没错,自我一进勒曼医院起,所有的一切,都如实记录在案,我和亮声之间的对答,当然更是一字不漏。我站在较远处,其余人都聚精会神看著。
我和亮声的交谈,当时精神很是集中,不知时间之既过,这时,才知道竟谈了超过两个小时。
我没有必要把自己做过的事再看一遍,所以,趁其余人在看的时候,我悄悄走出了书房,下了楼,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著,一面在想︰白素到瑞士去找浮莲,不知道结果如何?
我的思绪很乱,总觉得事情有甚么地方不对头,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每逢有这样感觉的时候,最是恼人,我起先想到的疑问是︰白素是何以知道有浮莲其人其事的?是谁告诉她的?
其次想到的是,何以朱槿、水荭她们不去找浮莲,而要白素出马?这其间是不是有甚么问题在?
虽然我眼见朱槿和水荭对铁旦的情义,无话可说,但是我总对她们的特殊身份,有点耿耿于怀,尤其是水荭,上次在柳絮以“年轻十年”的条件,而彻底脱离组织之际,水荭只要愿意,也可以同时自由。可是她却说难以适应外面的世界,所以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然说人各有志,她有权选择留在组织之中,但这个组织如此可怕,她竟然可以安之若素,是不是说明她对组织很是死心塌地呢?
我对这个“组织”,始终抗拒,所以白素如今的行动,和这个组织发生了相当直接的关系,这就很令我为她担心。
那个浮莲手上的资料,是一个定时炸弹,人人都想毁灭它,而且是连人毁灭。那么,白素若是马到功成,把资料弄到了手,本来应该发生在浮莲身上的危险,岂不是会转嫁到白素身上?
而且,我更进一步想到,连白素也知道了有这样的资料在浮莲手中,而浮莲人又在瑞士,如今强权势力之中,虽然已拉开了内争的帷幕,对这份可以决定各派生死的资料去向,更无不知之理!
那也就是说,一定已有不少人被派出去,去追寻浮莲的下落了。
所以,白素在瑞士,要面对的,不单是浮莲,还有许多隐藏著的敌人,而且这些人都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可怕人物!
我假设,朱槿和水荭,都没有理由不知道这情形,但何以她们绝口不提?
我越想越是疑惑,那种“不对头”的感觉,已经有了一头头绪。
我一口喝乾了酒,重又上楼,记录也到了尾声。各人一言不发,显然是亮声和我的对话,给各人都带来了相当的震撼。
奇)我沈声道︰“每个人都有一本帐,两位大豪富,不知道是否同意?”
书)大亨闷了一声︰“这种说法,古已有之──照这种说法,人不必努力了!”
网)铁旦缓缓道︰“不是,帐上写著你要努力的程度,你一定会照著去做,想偷懒也不行。”
大亨没有再出声,铁旦低头,看著自己的双腿︰“若是我早知道自己该走多少步路,帐面上已经所余无几了,我一定会珍惜每一步,不致于现在想想浪费了许多,以致如今寸步难行,后悔莫及。”
陶启泉叫了起来︰“这帐,不到结算的时候,谁也不知帐面的情形如何,人人都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也没有甚么好后悔的!”
红绫拍手道︰“说得对!”
铁旦和红绫很是投缘,看来这是性格使然,他们两个都是大开大阖之人,自然想法一致。
陶启泉闷闷地道︰“看来,老人家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是说救人还是生意?”
陶启泉道︰“两者是连在一起的!”
我道︰“救人,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做生意,只怕要贵客自理了!”
陶启泉和大亨来得晚,应该并不知道白素到瑞士去,以及浮莲挟资料而逃亡的事。
所以,我预料他们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会急急地问,救铁天音还有哪一条路可走。
可是,他们的反应,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大亨和陶启泉并没有互望一眼,陶启泉就极自然地道︰“两者还是连在一起,哪条路能救铁天音,哪条路也就可以叫我们畅通无阻!”
陶启泉这样说,那是表示他已知道一切了。大亨也没有惊讶的神情,那他也知道的了,两人得知一切,可以推断,讯息来自朱槿。
那么,我刚才在楼下想到的疑问──白素是怎么知道的,也有了答案︰也是朱槿告诉她的。
我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白素正在走这另一条路──”
我说到一半,向朱槿望去︰“讯息是你给她的吧!”
这是一种“突袭”,在突袭中,观察对方刹那之间的反应,从中可以得到疑问的答案。朱槿不是普通人,而我的“突袭”,也非常突出。
朱槿有极短暂时间的震动──这种反应,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也逃不过我的眼睛。然后,她就是一副坦然的神情︰“对,是我告诉白姐的。”
我又道︰“组织上派了谁去执行任务?”
朱槿一副茫然的神情︰“甚么任务?”
我声色俱厉︰“把浮莲和那份资料找出来的任务!组织不见得会让浮莲逍遥自在吧?”
我声色俱厉起来,样子多半相当吓人,所以刹那之间,人人愕然,朱槿更不由自主向后缩了一下,大亨忙向她靠近。
朱槿道︰“组织当然不会放过浮莲,可是不知道派了谁去对付她。”
大亨提高了声音︰“卫君,你那么凶干嘛?”
我冷笑一声︰“当然有道理,白素因人通风报信去涉险,但是她得到的讯息却不完整,她只知道要对付浮莲,不知道还要对付组织派出去的人!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这番话一出口,铁旦立时沉下脸来,以极严厉的目光,望向朱槿。
朱槿急得几乎哭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自从我和大亨在一起,组织对我的信任,大不如前,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
她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
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我们也都明白──她的任务,就是留在大亨身边,把大亨作为她的工作对象。
大亨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点了点头。
朱槿又道︰“白姐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所以,她知道对手……是多方面的。”
我沈住气不出声,铁旦闷哼一声,又向水荭望去,水荭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天音哥是关键人物,所以……我们真的不知道。”www奇qisuu書com网
水荭的这个理由,显然为铁旦所接受──他对各种关系所起的大作用,知之甚详,事情既和铁天音有关,那么,有关一切的处理行动,自然也不能落在和铁旦有密切关系的人之手。
这也可以说明何以朱槿接到了铁天音求救信之后,一点也出不到力的原因。
铁旦的神色,略转为缓和,陶启泉道︰“既然事情两者一致,我们再设法启动一切关系网,一面救人,一面疏通。”
铁旦在我的身边,用我们的家乡话说了一句︰“等你们进行,我宁愿等卫嫂的消息。”
他的这句话,自然只有我一个人听得懂,他说著,转过轮椅去,不再理会各人,陶启泉和大亨两人,大是不自在,我道︰“两位请回吧,我们随时联络。”
陶启泉道︰“好,有一消息,立刻告诉我们!”
他一面说,一面望向水荭,水荭看来千情万愿要跟陶启泉走,可是又怕铁旦生气,所以神情犹豫。铁旦像是背后长著眼睛一样,沈声道︰“你们都走吧,我和卫斯理要叙旧!”
水荭跳过去,在铁旦的背后,伸臂抱了他一会,朱槿也过去照样做了,铁旦反转手来,拍了拍她们的头,两人就和大亨、陶启泉一起走了。
屋子中只剩下了我、红绫和铁旦三人。铁旦立时转身对我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点头,可是却道︰“先等我问红绫一些话。”
红绫忙道︰“得令!”
我道︰“孩子,你妈还和你说甚么了?”
红绫道︰“没有说甚么,只是说她要到瑞士去找一个人,说在你回来了之后,自然会知道详情。”
我想了一想,白素这样说,是料到我回来之后,会见到朱槿,所以才这样说的。
铁旦是何等样的人物,当然看出了我在疑惑甚么,他道︰“你怀疑有人在捣鬼?”
我先不回答这个问题,又向红绫道︰“孩子,我和铁伯伯要讨论一些问题,只是我的假设涉及人心险诈,你可能不是很明白,要是你不想听──”
红绫天真烂漫,和水荭又一见如故,一心认定了水荭小小的个子,是个弱者。我的假设,说了出来,可能令她伤感,所以言明在先,因为红绫对于人心险诈这一方面,是一片空白的。
红绫皱著眉︰“不要紧,若我不明白,不出声就是。”
她说了之后,略停了一下,又道︰“以后再问。”
我心想,让她多一点这方面的历练也好,不然,被人骗了,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点了点头,铁旦见我们父女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就直截地问︰“你怀疑谁在捣鬼?”
我道︰“朱槿长期做大亨的工作,有新任务加在她身上的可能性比较小。”
我这样回答,等于说水荭的行迹可疑了!
果然,红绫一听,就张大了口,但是她遵守诺言,忍住了没出声。
铁旦先是木然,接著,双手掩住了脸,好一会,才放下手来,声音极是疲倦︰“一个浮莲,不理天音的死活,拿著资料跑了,要是水荭……她……”
我忙解释︰“我不是怀疑她会害天音,而是说她另有任务,未曾对我们说。”
铁旦抬头向天︰“你是指她也负有寻找浮莲的任务?”
我点头︰“我推测,有此可能,要缉拿浮莲,消灭资料,组织必须派出最干练的特工人员,要特级的超优秀人员出马。我看,除了你训练出来的那些女孩子之外,不可能再在她们之外选择。”
铁旦深深吸了一口气︰“是,要对付的浮莲,本身就是这样的人物,当然要派更优秀的去对付她──”
我道︰“要是给你派,你派谁?”
铁旦迟疑了一阵︰“她们每一个人都那么优秀,要我派人去找浮莲的话,我会派两个,只有以二对一,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我悚然而惊︰“她们两个!”
铁旦摇头︰“不对啊,你是指朱槿和水荭?若是她们两个,她们应该到瑞士去,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她们来这里,也是我召来的。”
我在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了一个主要的关键来,我疾声问︰“你只召了她们两人?你用甚么方法召她们来?”
铁旦一听得我这样问,陡然一震,整个人几乎从轮椅中跌了出来。
我看到他面肉抽搐,刹那之间,神情甚是可怖,就伸手按住了他,这才发觉他的身子也在发抖。
铁旦望著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这一问的意思。
铁旦吸了一口气︰“我召唤……所有还在岗位上的……来见我,因为我需要帮助,可是……只有朱槿和水荭来了。我以为那是只有她们两人接到了我的召唤……”
他越说,神情越是迟疑,我再问︰“你召唤她们的方法是──”
铁旦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一个以前的部下,如今也还颇有势力,通过他进行。”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伸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铁旦颤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都背叛了我?我以前的部下,朱槿、水荭,他们都背叛了我?”
我没有回答,心中中感到一股深切无比的悲哀,铁旦竟然还多此一问,根本问题是放在那里的了。铁旦如今,根本已经完全没有了他人向他“效忠”的任何条件,也根本无所谓“背叛”,只是他的话,再也不会有人听而已。
可是,铁旦却还不止此,他不但不了解这种情形,而且还沈在梦中,他又颤声问我︰“我那部下,我曾在战场上救了他三次……朱槿她们,我都是……她们的义父,他们……不会背叛我的!”
我想把我所归纳的说给他听,可是,看到他那种情形,我实在不忍说出口。
这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如今看来是那么地软弱,他实在再也禁不起任何打击了。
所以,当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时,我忙道︰“或许是我多心了,我太关切白素了,多心想到别的事,也很正常!”
铁旦听得我这样说,才吁了一口气,我忙道︰“我要设法和白素联络,我看你也疲倦了,不如休息一会。”
铁旦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红绫就推著铁旦,走了出去。
我双手轻敲自己的额角。我确然是由于关心白素,而联想到了许多事的。
我认为我的推测,接近事实,只是要铁旦接受这事实,他会受不了,硬要他接受,太残忍,所以我才没有说出来而已。
第十一部︰将计就计
我的推断是,首先背叛了铁旦的,就是他曾在战场上救了他三次的那个老部下。
铁旦说得很明白,这部下,“现在还有点势力”。
那也就是说,其人必然卷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不会置身事外。
那么,他在铁旦的求助之下,他会怎么做?
他会想到铁天音的安全,铁旦的利益,还是先顾及自己的利益?
假设他人格高尚,品德仁义,或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有著寻常的道德观,那么,他就会对曾经救过他的恩人,作出报答。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强权统治集团中的一份子,正处于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他如今的地位“有点势力”,那正是他不断斗争的结果。这种人连起码的道德观都没有,非但如此,而且,在残酷的斗争之中,早已明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他连人性都已经被磨炼改造得荡然无存了!
这一类人,正是形成强权统治集团的骨干,也是一种典型。
可以说,只要是强权集团中的一分子,就绝无例外。因为如果竟然还保留了一分半分人性的话,那么早就在大大小小不断的斗争中被淘汰了,眼前的铁大将军,就是一个例子。早几年,同情平民百姓,不肯以坦克去对付赤手空拳的一些人物,也是例子。
铁旦竟以为他的这个如今仍具势力的部下,不会背叛他,岂不是太天真了?幸而他早已退出了权力场,不然,以他的这种想法,在权力场之中,迟早被别人连骨头都嚼吃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这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