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飞花》
(一)心痛
关于我的事情,不知从何说起。
嗬嗬,的确十分可笑,因为这样的话,只适合一种情形——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庭院的坝子里,对身边年幼的孙儿说道:“很久以前…”
不过事情的起源不算太久,再说事情的主角我沈碧落,也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三年前,我在国立医院聆听那个改变命运的噩耗时,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
“你就是沈皓南的亲属?”皓南的主治医生张大夫惊讶地问道。
“是的。请问大夫,我弟弟到底怎么样?结果出来没有呢?”我着急地说。
他有片刻的犹豫,我的心不禁抽搐。
“或许,让你们父母来一趟…”
“他们都不在了,家里只有我和弟弟。您既然这么说,我已经有准备,请您不妨直言!”我握紧了双手。
“再生障碍xing贫血,你知道吧?”他同情地看看我。
我差一点跌坐在地,他急忙顺势拉住我。
“血癌?”我怔怔地问。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家有过此类病史吗?”他说。
“我妈妈…”我泪如雨下。
“难怪!我们也很遗憾,他还那么年轻…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从他的表象和指征来看,他的病情还处于早期,如果及时进行骨髓移植,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吗?”
“是的。”
“如果你们决定骨髓移植,你的配型成功概率最大!”
我抿抿嘴唇,要告诉他吗?
“如果我不行,就没有希望?”
“也不尽然,只是近亲成功的机会大些,患者的身体也不容易排斥。”他解释说。
“还有,你弟弟买过保险吗?手术费用相当昂贵,还有很多后续支出,一般家庭很难承受…”他真是好人,担心我崩溃,尽量用轻柔的语气。
“这个我会想办法!大夫,请不要让我弟弟知道病情!还有…”我跪了下来,“请您全力以赴为他治疗!他只有十六岁,青chun才刚开始,还有大好未来,您知道他有多优秀吗?他是名校的尖子生,奥数比赛全国冠军,还是学校的篮球队长…”我泣不成声。
他连忙扶我起来,“放心,我们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生命!你要坚强一些,不然怎么照顾他?对了,看你这么年轻,还是学生对吗?”
“我是华大大四的学生。”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华大?好学校啊,可惜…希望不会影响你的学业!”他叹道。
那天我没有去看皓南,而是直接回了家,我那红肿的包子脸,不被瞧出端倪才怪。
一路上心思茫然…我没对张大夫坦陈实情。
我和皓南不是亲生姐弟,隐瞒这个的目的,只想给自己希望——或许老天可怜,我们骨髓相配呢!
皓南是妈妈的亲生儿子,我却只是妈妈的养女。
那年我三岁,还是华大学生的她,和几个同学到福利院做义工,就这样认识了我。
“文婕,你快看啦,这个小女孩好漂亮,美丽得象一个天使!”她惊喜地指着我,好象发现新大陆。
“是啊秀影,她长得真好看,这么乖的小孩,怎么有人舍得遗弃呢?别是有什么毛病吧?”那个叫文婕的说道。
淡淡的一句话,使得小小的我,莫名地哆嗦起来。
她责怪地对朋友眨眨眼,向我慢慢蹲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谢飞花。”我颤颤地扯着衣角。
“谁起的名字呢?”她笑着问。
“老师。”这名字一定不够好听,不然她为何有些吃惊?我不由得羞红了脸。
“你很可爱,以后姐姐常来看你,欢迎吗?”她捧着我的脸问道。
“嗯。”我对她微笑。
那时我并不知道天使的含义,现在想起来,她比任何人都符合这个称谓。
她没有失言。从那开始,她真的常来看我,给我带玩具,给我买糖果,给我讲故事,和我做游戏。
每个周末,成了我盼望的ri子,因为和蔼可亲的沈姐姐,一定会来看望我。
在我的眼里,她的笑容好似花朵盛开;在我耳里,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籁。没有父母的我,被人抛弃的我,多么渴望温暖与柔情,是她,毫不吝啬地给了我。
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我对她的依恋,她对我的喜爱,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有一个周末,她很晚才来,我要她搂抱,她却将我推开。
“花儿,姐姐病了,还在发烧,不能过给你了…可是我若不来,心里又不塌实。”
“姐姐怕花儿惦记吗?”我问。
“是姐姐自己想花儿。”她笑,“姐姐习惯周末和你在一起,如果没看见你,无端端地发慌!”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两年,直到福利院搬迁到县城,而她却继续在滨城求学。
“花儿,姐姐会抽空来看你,这是姐姐的电话和住址,万一有需要,记得找姐姐!”她把字条塞在我手上,低下头去,不让我看见发红的眼眶。
两年后,我果真去找她。
谁都难以想象,七岁的小女孩,坐了一天的车,问了半天的路,如何找到心中的光明。
她打开门看见我,又惊又喜地说道:“天哪,花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已经搬过两次家了,从前给你的是宿舍地址呀!快进来!”
我一迈进门,就瞧见地上那个小东西。
他爬在一块软垫上搭积木,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简直是姐姐的翻版。
“花儿,前阵子我和你老师联系过,她说有人领养你了,他们家世很好,只是没有子女,你到我这里来,经过他们同意了吗?”她为我倒水洗脸。
“我从那里出来了,也不想回福利院!”我咬牙说道。
“为什么?”她问。
“姐姐,他们可以做我的家人,你为什么不可以?”我哭道。
“花儿,出什么事了?”她抱住我。
地下的小不点不乐意了,伸手也让她抱,她也将他抱起。
“他们经常吵架!”我说道。
“你的养父母?”她皱眉。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坚决地摇头。
“花儿!”我毅然的表情吓坏了她。
“那个男的…总是摸我…”我流下泪来。
她先是一愣,然后搂着我,半晌不说话。
“姐姐…”我担忧地说。
“花儿,如果你愿意,以后叫我妈妈吧!”她终于开口。
“妈妈!”我死死抱住她不肯放手,可恶的小不点吃醋了,拼命地拍打我的肩膀。
“花儿,这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弟弟,他叫做沈皓南,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她泪眼婆娑。
妈妈,我从没忘记你说过的话——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我一定不会丢下皓南的!
我是何时到家的?就象黑夜的来临,我完全没有察觉。
阳台外面的天空,群星闪烁,璀璨迷人。
可是我的心,痛得失去方向。
(二)情动
妈妈和弟弟,是我童年仅有的美好记忆,因为我没有爸爸。
当然,严格地说也不是没有,不过关于他的一切,模糊又遥远,几乎是空白。
我和弟弟随同妈妈姓沈,爸爸叫严子华,和妈妈是同学,就在为我办理领养手续的当天,他们离婚了。
我和他相处不过半月,与我以前的养父相比,他不算讨厌,儒雅而斯文,态度很和气,对妈妈未经他的同意擅自收留我,也没有太多的怨言和不满。妈妈从不提起他们离婚的理由,在我幼小的心里,离婚应该和打骂、争吵联系在一起,但是他们是例外,他们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可惜没有缘份,只能无奈分手。
他出国定居之前,我和他见过一面。
那天我刚下课,老师把我叫出门外。
“碧落,你爸爸在楼下等你好久了。”
真的,我惊喜地发现,他在cao场等我。
“爸爸!”我跑过去。
他抚摸我的头,对我慈爱的微笑。
“碧落,爸爸要出国了,以后很难见面,你弟弟那么小,以后你要多帮帮妈妈呀!”
“知道了。”
“这个”,他拿出一包东西,递在我的手上,“是爸爸的心意,你转给妈妈吧!”
“为什么您不自己给她?”我问。
“我若给她,她不会收。”他淡淡地笑道。
可是我给妈妈,她同样也没收。
“以后不要和他见面,更不要收他任何东西,还有…他也不是你爸爸!”妈妈很生气,沉着脸说道。
“爸爸…那个他要出国了,以后也见不着了!妈妈不喜欢的话,我去退给他好了!”我惶惑不安。
“这两万块钱,大概是他全部的积蓄吧!他也不容易,咱们不能收!我会退给他的,你好好地记住——是妈妈亏欠他,所以无论无何,咱家不管多难,也不要麻烦他!答应妈妈好吗?”她眼里涌动泪光。
“好的。”我小心地回答。
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他,那个和我仅有半月父女缘份的男人。
沈碧落的名字,是在上户口的前一晚决定下来的。
“谢飞花…花儿,老师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妈妈思忖着问道。
我只有翻翻白眼。天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她正好看了《红楼梦》黛玉葬花那段——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不如给你改个名字吧!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诗句,你就叫沈碧落怎么样?”她笑着问。
就这样,我从谢飞花变成了沈碧落,开始了我自己选择的人生。
后来我才知道,关于碧落的诗词不只这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妈妈,您是否早有预感,我们注定要分离?
我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学习优异,温顺听话,因为我知道妈妈孤身一人,带着一双儿女的额外艰辛。
皓南虽然淘气顽皮,可是课业从不落下,同样没让您cao心过。
您走的时候,却留下遗言,“碧落,我知道你会照顾好弟弟,我也知道你会照顾好自己,可是……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的心眼太实,妈妈怕你受伤,当爱情来临时,不要全情投入,而要小心付出,遍体鳞伤的痛苦,妈妈不忍你承受。”
我知道您言下所指,您是担心我和阿庄。
我是大二那年认识他的。那天高年级同学开毕业舞会,邀请了全校同学,我一向害怕吵闹,所以就躲到阳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可愿与我共舞,骄傲的沈碧落?”角落里的男子忽然说道。
“中文系吗?真够酸的!还有,我不愿意!”我有些不屑。
“制图系的庄可,两年前毕业的校友。”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仔细打量他,长得很帅,气质不俗,所以才有深入骨髓的优越感吗?谁不知道他有个超级有钱的老爸?庄氏百货是辉天股份的大股东,全国百货连锁店一半和庄氏有关。女生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同学们都在议论和揣测,谁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我问。
“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字吗?”他笑着反问。
“收起你的冷幽默,我不喜欢!”我说道。
“他们说你是带刺的玫瑰,今天我终于领教了!”他摇头叹气。
“他们说你专泡难缠的女生,以此满足自己的征服yu!”我学他摇头说道。
“他们是谁?”我俩几乎异口同声。
先是一愣,然后发笑。
我对这个男生有点好感,他不象我想的那么讨厌。
“为什么‘装渴’?还不如‘装酷’!你们是表亲吗?”我大笑。
“只听说‘毕升’,何处来‘毕落’?你们是冤家吗?”他也笑。
那天晚上,我和他跳了一只舞。
陈百强的那首老歌“偏偏喜欢你”,拉开了我们恋爱的序曲。
室友兼死党孙晓艳羡不已。
“天哪,碧落!天上的馅饼怎么让你给接住了?庄氏企业的公子爷,可是人人垂涎的大肥肉!难怪别人说美貌是女人的最大财富,也是人生的最好捷径呀!咱们先是十年的寒窗苦读,跟着还得低眉顺眼找工作,就算找到一份辛苦的牛工,将来还得照顾老公和小孩,可是你呢,统统不用cao心!混到毕业直接荣升庄氏少nai,别人争着侍侯你,你就安心享福吧!”
“是吗?未来没有想过,也不喜欢那样。”我有些不快。
如果不喜欢他,金山银海在前,我也不会动心。谁会不爱钱呢?可是在我心中,永远爱情第一。
对我们的交往,妈妈颇有微词。
“碧落,妈妈只是一个中学教师,他们那样显赫的家庭,会接受咱们这样的人家吗?”
“为什么不?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弟弟,他们应该庆幸,我能看上阿庄!”我对着旁边的皓南眨眼睛,奉上溢美之词,希望他敲边鼓。
“老妈,什么时代了,你管得忒宽了!老姐虽然有点呆,可世上也有傻子嘛!保不齐芝麻绿豆看对眼呢!”他笑着打趣。
我作势打他,他笑着闪躲,这个话题就此终结,妈妈也没有再反对,直到她离世之前,我才知道她的顾虑,从来也没有打消过。
可是我对阿庄有信心,我们交往两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xing情坦诚平和,没有丝毫纨绔习气,我们从热恋到知心,感情应该牢不可摧。
他在妈妈的灵前发誓,“妈妈,我会好好对待碧落,她是我真心喜欢的女孩。”
一声“妈妈”,我已经泪流满面,皓南也红了眼眶。
现在,他是我唯一的支柱和依靠,皓南的药费只能找他商量。
我虽然不愿为钱向他张口,可是必须正视无奈的现实——除了套三的房屋,几乎是一无所有。这几年妈妈供我们姐弟读书用度,还有支付她开销极大的药费,已经花光了我们全部的积蓄。
阿庄,我好累,你的胸膛,可否成为我停泊的港湾?
(三)初识
我和阿庄约在学校的湖畔见面,老远就看见柳树下修长的人影。
“你来了,碧落。你不舒服吗?气se好差啊!”他的脸se有些苍白。
“我正想问你呢!气se差的是你呀!你怎么了?生病没有?”我踮脚探试他的额头。
他顺势捉住我的手,“咱们坐下来说吧,我恰巧找你有事。”
“什么事?你先说。”我和他依偎着,坐在了石凳上。
黄昏十分,夕阳西沉,余晖残照,景se怡人。
“碧落,我们分手吧!”他低下头去,似乎怕看我的眼睛。
时间一定凝固了,因为我没有心痛的感觉。
“或许,你可以说明理由?”我的声音意外的冷静。
温柔的拥抱,炙热的亲吻,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难道是梦境?难道是错觉?
“我喜欢上别人,只怪我自己,不是你的错。”他回避我的眼神。
理由真简单!两年的热恋,全心的投入,只有一个结果——他爱上了别人!
“……当爱情来临时,不要全情投入,而要小心付出,遍体鳞伤的痛苦,妈妈不忍你承受。”
妈妈,原来你早有先见之明吗?而我,愚蠢得象一只扑火的飞蛾!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能欺骗我——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与我交往只是玩玩,是这样吗?”我淡淡地问。
“碧落……”他竟然红了眼眶,如果不是清楚听见分手的话语,我几乎以为他正要深情的表白。
怎么了?被甩的是我吧?失恋的是我吧?至于假惺惺到如此地步吗?
“好了,我知道了。”我转头离开。
“碧落,我们连朋友也不能做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当然。”我没有回头。
如果回头,是否已是百年身?我暗暗哂笑。
我才不要!没有你,我的人生要加倍jing彩;没有你,我的青chun会更加璀璨!
拼命攥紧手心,拼命忍住眼泪。
国立医院的病房内,我还是被皓南看出了异样。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病…”他疑惑地问。
是我沮丧的情绪,感染了开朗的他,如果让他会错意,那就大大不必了。
“别乱想,只不过…我和阿庄分手了。”我低身为他整理被子。
室内有一阵沉默,我努力做出轻松的姿态,“傻瓜,给我点时间,很快就好了,你专心治病吧,大夫说你是严重的贫血,必须要静心休养。”
他对我招招手,“过来。”
“怎么了?”我还没说完,他已抱住我。
“虽然很俗,可我还是要说——那是他的不幸!哪个男人中了头奖,才有福气得到我美丽可爱的姐姐呢?”
我一把推开他,“若是没记错,这是你头一回夸我!什么时候学会了见风使舵?我可不吃你这套!”
“人就象一只气球,给得意之人泄气,给失意之人鼓气,有利于保持平衡!”他笑道。
我白他两眼,“回家了,明天来。”
就在我关门的瞬间,皓南忽然正se说道:“早些睡吧,不要胡思乱想!还有…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不要胡思乱想?可能吗?今天我七拼八凑才交了十天的住院费,为了这个腆着脸预支了下月的家教费,还借光了孙晓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已找了房屋中介,希望租出一间房来,每月多少有些进项,可是比起庞大的治疗支出,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啊!我绝无可能对阿庄开口,可又到哪儿找那么多钱?
“碧落,你这样可不行!你不愿卑躬屈膝去向庄可借钱,那么至少需要一份高薪的工作!别做家教了,耗时又费力,而且不赚钱!”孙晓说道。
“还有半年才毕业,一纸学位证书都没有,谁会雇佣我?支付我高薪?”我丧气地说。
“也不全是呀”,她挥动手上的报纸,“凯英五星大酒店正在招聘迎宾小姐,要求相貌端正,英语四级…”她滔滔不绝地念下去。
“哎呀,每一样你都绰绰有余!最主要的是——酒店的报酬不低呢,底薪四千,还有奖励,怎么也比家教强呀!虽然做这个有些委屈你,但是…”
我一把夺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
“真的可以吗?”看完了那条招聘,我呆呆地问孙晓。
“下半年课程很少,只要不耽误毕业论文,谁知道你会全职打工?”孙晓说。
在她的怂恿之下,我来到凯英酒店,得到那个职位居然不费吹灰之力。
不愧是五星级的酒店,华丽隐于无形,高贵而不张扬,员工素质一留。
当然也有例外。
这天有ri本的观光客包团入住,就在我顺利引导他们走进酒店时,有人的皮箱意外散开了,随身衣物和文件洒落一地。
我的ri语超级蹩脚,简单的英语大概能沟通吧?
“canihelpyou?”我问道。
或许声音太小了,他根本没有反应。
“itdoesnotmatteris?needsmetohelp?”我一面说着,一面蹲下来为他拾掇。
“这是你应该做的吗?如果我没弄错,你是迎宾不是门童吧?”他冷冷的声音,惊得我说不出话。
“你是中国人!干吗不早说?”我万分委屈。
“我脸上写了外国人吗?注意你的态度,审视你的行为!这可是五星级的大酒店!”他越发不耐烦。
他谁呀?这么拽!好心当成驴肝肺!
当值的门童小许跑了过来,“经理,我来帮你吧!”
什么?我有些发懵。
他瞟了瞟我,我瞪了瞪他。
经理怎样?了不起吗?虽然我留恋这里的薪水,但天下不止你这一家吧?
他反而愣住了。
如果不是表情太臭,如果不是目光太冷,他倒是一个好看的男人,轮廓很深,鼻梁很挺,眼睛很有神。仗着人模人样,仗着小有职权,就可以随意欺人?本小姐概不买帐!
我走向门口,不再理会他。
次ri早上,同事金燕匆匆走过来,“碧落,你去经理室一趟,boss召唤。”
炒鱿鱼了?现世报呀!
“碧落,你怎么得罪他了?林氏的大少,你也敢惹吗?”金燕大概风闻了昨ri的事情。
“我不认为我错了。”我笑道。
不过,当我对着“臭脸”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他被我气得差点呛倒。
“你还振振有词?人人都不各司其职,那岂不是天下大乱?开门拎箱,那是门童的事情,你只需好好站立门口,笑迎四方来客!你在那里帮人整理箱包,有新的客人来了又怎么办?”
“万事皆可变通,何必如此拘泥?当时并没有新的客人,如果我视若无睹,客人会作何感想?”我辩解道。
“你的意思是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然怎么知道没有新的客人?嗬,这样最好,或者你该得双薪,兼做门童和迎宾?”
“我不做可以吗?有什么了不起!”我恨恨地说道。
他再次愣住。是啊,虽然经理只是高级员工,但听金燕所说的意思,他还有个特殊的背景,难怪这么不讲道理!我简直有些气急败坏。
“还以为你可以坚持己见呢,华大的学生,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冷冷地说。
攻击我还不算,还要攻击我的学校?
“还以为凯英酒店好不得了,迂腐又死板,原来也不过如此!”我不屑地说。
我气呼呼地摔门而去,完全不给他说话的余地。
(四)相惜
愤愤然回到家后,我仍然余怒难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其实他也不算太老,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是他的执拗保守和刚愎自用,搁在封建王朝,十足暴君一个。
我打开电脑,想找孙晓诉苦,这个网虫居然没有在线!就在我郁闷不已,准备下线的时候,有人发来聊天信息:“hello,有空吗?只想聊聊。”
不和陌生人说话,是我一贯的信条,可是今天的心情,还真想找人倾诉。点开他的资料,除了姓名、xing别和年龄,其余全是一片空白。
姓名:寂寞的逃兵,xing别:男,年龄:24岁。
寂寞的逃兵?为什么这个名字就象为我取的?自从来到人世,我就注定寂寞,生我的父母亲,毫不怜惜地遗弃了我。虽然妈妈给了我家庭的温暖,但是这种温暖如同冬ri阳光,美好而短暂。我以为心灵的孤舟找到了彼岸,我以为阿庄就是我未来的期盼,奈何…天不遂人愿!我一直试图冲出寂寞的重围,可惜用尽全力又如何?命运永远不肯垂青我,生活永远不会怜悯我,四周只有迷雾,没有半点光明。
“hi,为什么叫寂寞的逃兵?”我问。
“失意的人,不会有愉快的名字。你叫飞花?”他问。
我很懒惰,用了不为人知的旧名。
“嗯。”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他又问。
“一点也不自在,事实是…为生活所累,我很不开心。”我回答。
“谁又不是呢?我也不开心。今天和老爸吵架,结果我愤而离家。”他说。
“为何?”换我问他。
“一点小事。不过冰冻三尺,非一ri之寒,或许我潜意识总在找机会发泄,只是今天才爆发了出来,他老是拿我和我哥比较,训斥我不够努力,不够用心,不够让他长脸。”
“羡慕啊!”我感叹。
“???”他连发三个大问号。
“因为你有老爸可以抱怨,可以吵架,我却没有。如果你不是他的儿子,如果他对你不是寄予厚望,恐怕你现在安之若素地待在家里,也不会在这里和我聊天了!”我说道。
对方沉寂了片刻。
“你有什么不开心?我能帮忙吗?”他问。
我把昨天与那个臭脸的意外相逢,今天又和他的唇枪舌战一股脑地告诉他,当然我没有说出凯英酒店的名字。
“你能相信吗?世上竟然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说。
“哈哈哈!可怜的花花!遇上这种人的确有点不幸,不过因为各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他好象并不完全认同我。
“谁是花花?”我表示拒绝,“还有,你干吗幸灾乐祸?”
“那个倒霉蛋没有比你幸运多少呀!按理说他也没错,你虽然也有道理,但是员工抢白上司,没面子的是他嘛!而且听你叙述,场面那么激烈,你又那么强势,他的心情能好到哪里?”他安慰我。
“这么说,他比我更倒霉?”我终于有些高兴了。
“废话,当然了!没准这会子正吐血呢!”他继续鼓舞我。
这人真有趣,和他聊天很放松。
就这样,我认识了他,那个可爱的寂寞逃兵。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可以走进我的生命。
傍晚十分,我去医院探视了皓南回家后,忽然想起自己只顾一时意气用事,置物柜里还有衣物和挎包没带走。
夜幕降临,凯英酒店灯火通明,但是通往员工更衣间的花园只有地灯,如果不是月se朦胧,依稀照见人影绰绰,我差点绊倒在那人身上。
“你是…沈碧落?”那人说道。
原来是臭脸。我今天真是撞大运呀!
我不想理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他唤住我。
“有何指教?”我皱眉问道。
“你总是这么骄傲吗?不能接受一点批评?”他问。
“错!我只接受正确的批评!”我答。
黑暗中他在微笑,我的回答很可笑吗?
“我想过了,你的话也有一些道理,我的态度有点苛刻了!但是…你的脾气也很糟糕呀!那样对待上司,你觉得应该吗?”
“我可以把你的话看成是道歉吗?”我问道。
他笑着沉默。
“我来取留下的衣物,明天我会正式辞职。”我说。
“这样就辞职?轻易就妥协?”他问道。
“谁妥协啦?”我嚷道。
“如果没有,那么留下!”他的口吻很坚定。
“什么?”太意外了。
“我说得很清楚了,不要让我再重复!”这回是他扭头就走,害我半天回不过神。
我没取走衣物,而是留了下来。
因为我太需要钱了。这里已经习惯和适应,如果重新找工作,耽搁时间又浪费jing力。
“碧落,经理好象很喜欢你。”金燕鬼祟地说。
“胡说!他差点炒我鱿鱼。”我白她一眼。
“就是‘差点’我才这么说。以他说一不二的xing格,干吗要容忍一个刚招聘的小员工?换了别人,不等你开溜,他早下令走人了。听说你顶撞他后,他还让人事部门调出你的档案,仔细翻阅了好半天!”她压低声音,发布这“惊天大秘密”。
“不要无中生有!你可真够八卦!”我笑着推开她。
“干吗假道学呀!他可是林济海的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真不知道,也不关心。
“你就象外星人!”她叹气。
她对我的无动于衷表示惊讶,将她掌握的林氏家族的资料和盘托出。
林氏家族的终极boss名叫林济海,据说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富商之一,生意涉及地产,旅游,酒店,餐饮,和外贸,林济海是如何发家的,这在商界一直是个传奇,只知道他独具慧眼,天赋异禀,绝不错失每一个商机。但是此人十分低调,很少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所有的对外应酬都交给长子林思勉,林思勉大概遗传了老爸的天赋,也是一个商界奇才,最近两年林氏力争开拓亚洲市场,所以林思勉经常来往于ri本和韩国,他在凯英酒店不过是个挂名经理,平ri的业务另有他人打理,他也只是偶尔过来看看。那天他在机场巧遇来滨城观光的ri本旅游团,对方联系的酒店因客满而拒住,他便鼓动导游改签凯英酒店,而且不遗余力地亲送上门,这才碰上一个不识相的小丫头。
我对他的兴趣,没有因此增加一分。
可是命运弄人,我的故事刚刚开始。
(五)烦恼
不久,凯英酒店开业五年,不仅大张旗鼓地酬谢客户,还搞了一个员工冷餐会。
看着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同事们,我开始有些后悔参加这个宴会。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半旧的高跟皮鞋,除了浅se的口红,我几乎没有化妆,简直是素面朝天。金燕实在看不过,把我拉到了一边。
“拜托啊,碧落!你再不爱打扮,也要看看场合呀!咱们酒店好容易搞一次聚会,你这样未免太不上心了!一会儿帅哥们全部到场,让他们失望可是大大不该!对了,经理也要来呢!”
“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的心里只想着一个人,我的弟弟皓南。他听说酒店有活动,嘱咐我一定要到场,他自己去医院餐厅吃晚饭。这个家伙最近有点不对头,以前总是没有一刻的安静,现在只要我不主动说话,他就一个人闷闷的,朋友同学来看他,也没能让他振作jing神。难道他察觉了什么?医院一直没准他出院,再加上做不完的检查,还有病友们同情的眼神,是否泄露了我刻意隐瞒的秘密?
“愣着干什么?快去洗手间!这是我的化妆盒!”金燕使劲推我。
唉,她真是个热心人!我也不能驳了她的好意。
描眉施粉,思绪烦乱。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想那古时的chun闺怨妇,也不会有我这般心情!
走出了洗手间,金燕点头赞道:“真美!碧落,你知道自己多漂亮吗?要想不引人注目,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做不成红花,我索xing大方一点,安心当绿叶好了!”
“红花,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