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沉吟片刻:“再派几个人去找那个男孩,绝对不能让他逃出去。”
“他们追来了。”龙初夏回过头去看向茫茫森林,“他们的脚程很快,离我们只有十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了。”
白小舟脚有伤,一路上由朱翊凯和瞿思齐交替背着,她抬起身子说:“你们把我放下,快走吧。”
“胡说。”瞿思齐皱着眉头说,“我们绝对不会扔下你。”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了。”白小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不要再犹豫了。”
不远处的林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有一群野兽在渐渐靠近。
朱翊凯说:“我往西边跑,引开他们,你们赶快带小舟和秦哲铭回去。”
“我也去。”瞿思齐也不甘落后。
“都住口!”司马凡提忽然厉声吼,转过头去看了看龙初夏,眸如深潭,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留下来。”
“司马!”龙初夏还想说什么,司马凡提没有给她机会:“现在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你们的队长,我有义务和权利保护你们。”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带他们走吧。”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龙初夏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星辰闪烁。只迟疑了片刻,她朝众人点了点头:“走吧。”
“需要我帮忙吗?”秦哲铭问司马凡提。他的左手手腕上戴了一条白银手链,一直藏在衣袖里,平时很难得见。他抚摸着那条手链,郑重其事地说:“我的血,也开始沸腾了。”
“你给我滚!”司马凡提微微侧过半张脸,目光变得凶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给我回去研究解药!”
两人的目光交击,秦哲铭心头生寒,咬了咬牙:“好吧,你要逞英雄你就逞吧,别到时候求我救你。”
白小舟三人看得云里雾里,一齐望向龙初夏。龙初夏头疼地扶着额头:“走吧,待会儿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五人顺着下山的路而去,司马凡提立在丛林间,几十步之外,高可及腰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被风吹过一般,快速朝他的方向倾倒。进入二十步之内时,一群士兵从草丛中站起。司马凡提嘴角斜斜地翘起一道笑容,目光变得阴冷。
他捋起右手的长袖子,一条白银手链滑了下来,款式和秦哲铭手上的那条一模一样。他用左手食指勾住手链,喃喃自语道:“真漫长啊,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白小舟趴在瞿思齐的背上,忽然听到一声长啸,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冲上天空,在树林上方盘旋。
“那是……”白小舟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龙!”朱翊凯睁大眼睛,“竟然是龙!”
“别回头看!”龙初夏说,“不要停,赶快回研究所去。”
白小舟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一直以为龙只是传说中的生物,并不真实存在,但今天她的世界观崩溃了,原来世上真的有龙,而且,很美。
在外国的传说中,龙是一种狰狞恐怖的动物,但在传说中,龙却高贵优雅,光彩照人。今日一见,诚不我欺。
那熠熠生光的白色鳞片,像一块块清澈动人的玉石,白小舟被那如水一般潋滟的波光所吸引,移不开眼睛。
“别看。”龙初夏捂住她的眼,在她耳边低声说,“再看灵魂会被吸走哦。”
白小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山林之中。她心中大为奇怪,龙老师他们到哪里去了?这里是哪儿?她又是怎么来这里的?裤脚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低下头,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一尺来高,胡子长得在地上拖了一圈:“小姑娘,你又来了。”
白小舟诧异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你是君上的外孙女嘛。”老头捋着胡子,“我是这里的土地。”
君上?外孙女?
脑袋里嗡的一下炸了,她抓住那老头的胡子,急切地问:“我外公在哪儿?”
第二部 第二十五章 窈窕淑女
“他不在山里。”
“那在哪儿?”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白小舟拽住他的胡子,恶狠狠地说:“不说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根根拔掉!”
“喂喂,小姑娘,不要以为你是君上的外孙女我就不敢打你!”土地怒气冲冲地吼,“君上命小神来交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土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拿着这个,不到生命危险的关键时刻,不要打开。”
白小舟猛地坐起,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
“小舟,你终于醒了。”朱翊凯递了一杯茶给她,那茶水黑黝黝的,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儿:“这是什么?”
“老师给你调的药,你差点儿就被吸走魂魄了。”
白小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研究所里。龙初夏和秦哲铭坐在桌子旁一边喝酒一边悠哉游哉地看书。瞿思齐罩着口罩,拿着一只杀虫剂样的罐子在屋子里喷东西,也不知道喷的是什么,有一种淡淡的兰花味儿。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急切地抓住朱翊凯的手,“司马老大呢?解药呢?”
“别着急。”朱翊凯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回来已经一天了,一直没有老大的消息,老师让我们不要担心。至于解药,你以为思齐在喷的是什么呢?”
白小舟松了口气:“研究会那边呢?摆平了吗?”
“小舟,恭喜你,你刚进社没多久就可以见到大名鼎鼎的楚先生了。”瞿思齐忽然取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喷完了。”
“楚先生?”
“凝华学园名誉校长,咱们研究所的最大的boss。当年就是他力主重建051。”秦哲铭说,“龙老师已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向他做了汇报,他说他会跟研究会高层商谈,让我们不要出研究所大门一步,一旦有了结果,他会亲自来告诉我们。”
话音未落,“咔哒”一声,大门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无声无息地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白小舟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也就二十六七岁吧,身材高大,长得非常英俊,气度非凡。他在桌旁坐下,仿佛将普通的塑料凳子都坐成了皇座。
“他就是楚先生?”白小舟拉了拉朱翊凯的袖子。朱翊凯轻声道:“他叫楚云飞,以前凝华学园的名誉校长和研究所最大的boss都是他父亲,一年前由他全权接管。”
“楚先生,您父亲身体可好?”龙初夏微笑着问候。楚云飞笑道:“他老家人身体好得很,和我妈一起到马尔代夫度假去了。”
“他老家人身体果然硬朗。”龙初夏继续寒暄,“尊夫人身体可好?”
“飒儿怀孕了。”
“恭喜,弄璋还是弄瓦?”
楚云飞眼角闪过一丝担忧:“现在还不知道。言归正传吧,这次的事我已经问过研究会了,也与更高层谈过。更高层并不知情,是研究会几个大佬自作主张,为了免责,他们甚至都没向更高层报告此事。现在,那几位大佬已经提前退休了,由我暂代会长一职。”
“恭喜。”
“没什么好恭喜的。”楚云飞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对权力有所眷恋,就不会在这里了。不过,那些士兵的事儿,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白小舟忍不住插嘴问:“他们怎么了?”
楚云飞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惊讶:“你是……”
“她叫白小舟,是我的学生。”顿了顿,龙初夏又意味深长地说,“也是卫先生的外孙女。”
楚云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些士兵在森林里昏迷了三天三夜,现在终于醒了,不过他们都失忆了,好几个精神还有些错乱。”
“错乱是暂时的,几个月就能痊愈。”白小舟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灌了一口酒,“不过这个失忆嘛,恐怕治不好了。至于是谁做的,我可不知道,我们几个也没这能耐。”她转过头去问其他几个人:“你们知道吗?”
四个人一齐摇头。
“你看,我们都不知道。”
楚云飞的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听说那天晚上天空中出现了龙?”
“龙?世上哪里有龙?”龙初夏耸了耸肩,回过头去问,“你看到龙了吗?”
四人继续摇头。
“好吧,算你狠,死无对证。”楚云飞似乎也没想过要深究,“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不过,解药和配方必须上交,你们也需要做严格的检查。”
“可以。”龙初夏回答得很干脆,朝秦哲铭点了点头。秦哲铭有些不甘,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拿了一份文件和一份样本给他。他打了个响指,随即便有一群身穿防化服的人带着各种仪器进来:“不用紧张,他们只是给你们做个身体检查罢了。”
真夸张,白小舟翻了个白眼。身体检查很彻底也很顺利,结束后楚云飞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你们可以各自回家休息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龙初夏点上一根烟,悠哉游哉地走出门。白小舟心想,莫不是去找司马老大吧。
话说,司马老大竟然是龙,是龙也就罢了,还能吸人魂魄?古籍中记载的龙能吸人魂魄吗?莫非他是变异品种?
“思齐,凯子,你们对司马老大到底了解多少?”她侧过头去,却看见瞿思齐和朱翊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秦哲铭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体检的时候就睡着了,你昏迷的时候他们俩也没睡上一场好觉。”
白小舟心中一热,走过去扶起朱翊凯。秦哲铭好奇道:“你要干吗?”
“扶床上去,你快来帮忙。”
“喂,那张床是我的!”
“床那么大,你也可以过来一起睡啊。”
“恶心,我还是去找我的美人儿们好了。”
白小舟将二人扶上床,为他们盖上被子。做完了一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心头一道灵光闪过,她恍然大悟:叶不二哪里去了?
夜色朦胧,山野寂静,松涛阵阵,一切都祥和安宁,仿佛几天之前所发生的那些都不过是场梦境。
龙初夏扒开一堆藤蔓植物,峭壁之上现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她猫腰钻进去,里面空间极大,各种钟乳石雪白晶莹,宛如冰雪世界,是西南地区典型的溶洞。
粗重的喘息声在洞穴里回荡,她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司马凡提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抱着双臂,全身不住地颤抖。
龙初夏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结虬的肌肉上生着一层鳞片。司马凡提像受了炮烙一般跳了起来,他瞳孔泛着红光,目光凶狠。
“司马……”
司马凡提扑过来,将她压倒在地,按着她的肩膀求欢。龙初夏抬手一掌打在他的人迎穴,他低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自己的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龙初夏说,“不必道歉。”
《酉阳杂俎》 中记载,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麒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驹);即妇人遇之,亦有为其所污者。岭南人有善致雨者,幕少女于空中,驱龙使起,龙见女即回翔欲合,其人复以法禁,使不得近,少焉,雨已沾足矣。
“如果,如果当时我不吃那东西就好了。”司马凡提似乎很痛苦,浑身抖如筛糠,手臂上、胸口上、大腿上都生出一大团白色的鳞片。
“别怕。”龙初夏抬起他的下巴,“我可以帮你。”
她凑到他面前,微微张开嘴,一股白色雾气从他的口中溢出来,被她缓缓吸进去,他身上的鳞片一片片褪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完好如初。
“这,这……”司马凡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已经吃掉了聚集在你身体里的龙气,可以暂时保你平安。”龙初夏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不过,你体内的龙魂还在,如果下次再次驱动它,你的身体恐怕会不堪负荷,被它所吞噬。”
“我知道。”司马凡提捂着额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龙初夏叹了口气:“走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司马凡提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他认识她已经四年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四年来,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身材窈窕,长发披肩,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刚才受龙气驱使,碰触她时所感受到的体温还留在手心,他的脸不由得开始发烫。
“你多大了?”龙初夏忽然侧过头来问他,让他猝不及防:“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二十七岁的大男人,看到女人竟然会脸红。”龙初夏一脸鄙夷,“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司马凡提立马变成了一只立正站好的番茄:“我……没谈过恋爱。”
“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纯洁男啊。”龙初夏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司马凡提后退一步,激动地摇头:“我,我不是随便的人。”
龙初夏怒道:“你妈的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肩膀上有只水蛭!”
司马凡提侧过头看了看,肩膀后面果然趴着一只水蛭,吸饱了血,涨得老大。龙初夏掏出打火机,用火苗在它身上扫了扫,它立刻蜷成一团跌落。司马凡提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所散发出来的香味,不禁心神荡漾。
“初夏,我……”话还没说完,龙初夏忽然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胸口像被重重击了一拳,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龙初夏促狭地一笑,司马凡提脸飞红霞:“我……”
“好了,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司马凡提抚摸自己的唇,觉得死都值了。
瞿思齐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这一觉睡得很香,他觉得很惬意,翻了个身,打算再赖会儿床,却一眼看见朱翊凯那张熟睡的脸。
呆了半秒,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苍穹,坐在桌旁托着腮打盹的白小舟吓了一跳,一个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啊?”她不满地吼,“想吓死爹啊?”
“我,我怎么会跟他睡在一起?”瞿思齐指着朱翊凯的鼻子。凯子被他吵醒,睁着惺忪的眼,一脸不爽。
“昨晚你俩都睡着了,我就把你们都送上床咯,总不能让你们在椅子上睡一晚吧?”白小舟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你还不如让我睡地上!”瞿思齐激动地跳下来,“为什么要让我和这讨厌鬼睡?”
朱翊凯被他吼得耳朵痛:“你以为我想跟你睡?你那一身汗臭,我要去洗一万遍澡。”
“你们俩都是男人,这么讲究干什么?”白小舟不满地说,“斤斤计较,跟娘们儿似的。我就把你们放一起了怎的?打我一顿吗?”
“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为了弥补我受伤的心灵。”瞿思齐抓住她的手,殷切地盼望着,“小舟,请我吃早饭吧。”
“没出息。”朱翊凯毫不留情地嘲讽,“小舟,走,别理这个疯子,我带你去吃黑安格斯西冷牛排。”
“一大早吃什么牛排啊?小心消化不良。”瞿思齐连忙挡在二人之间,“小舟,我们去吃油条豆浆吧。”
“你就不怕地沟油吗?”
“你们在说相声吗?”白小舟扶着额头头疼极了,“都别想着吃了,我问你们,谁知道不二哪里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
谁都不知道叶不二哪里去了。
“咔哒”,门忽然开了,一个人提着行李走进来说:“你们都在啊?”
三人看着他足足愣了半分钟:“叶不二?”
“呃……有什么事吗?”叶不二被三人的表情吓到,瞿思齐冲过去,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死哪里去了?”
“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回家去了。”叶不二茫然地说,“龙老师不在,我只给学校递了假条。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三人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说:“果然傻人有傻福,你真幸运。”
叶不二如坠雾中。
一辆普通的b在盘山公路上行驶,银白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弥漫着淡淡的光。
“小少爷,这次精神病院之行好玩吗?”开车的司机抬起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少年,那少年望着窗外,嘴角微微挑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容。
“不虚此行。”少年说,“我还见到了那个人。”
“谁呢?”
“大哥的未婚妻。”少年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笑,“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呢。”
“能得到您的称赞,真是不容易啊。”司机说,“夏兮少爷。”
树影婆娑,新月如钩。
山林之中有一座孤立的别墅,屋内没有开灯,万籁俱寂。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来到屋外,神情紧张。
队长朝自己的下属比了个手势,一脚踢开大门,闯了进去。
屋内很暗,空气里充满着一股腐朽的味道,特警们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雷鸣般的心跳。
队长以手势告诉队员,分为两队,一队搜索楼上,一队搜索底楼。队长亲自带队,刚一踏上二楼的楼道,便听到一声极低极沉的呜咽。
众人一惊,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端好了枪,小心翼翼地接近那间房。房门没有关,队长缓缓推开门,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特警冲进去,用枪对着他:“站起来,把手放在脑后!”
那个人听话地缓缓站起,手中拿着一根棒球棍,缓缓地转过身。
特警们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枪声惊破长空,几只飞鸟从黑夜中腾空而起,扑棱棱冲进苍穹。
再无声息。
天气晴朗,秋高气爽,正是约会的》好时节。秦哲铭》黑着一张脸,跷着》二郎腿,坐在研究》所里看报纸。半个小时前,他接到老大的电话,把他从名模艾丽的床上挖了起来,自然心中十分不爽。
“说什么十万火急,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秦哲铭狠狠地道,“如果让我发现只是芝麻绿豆的案子,司马老大,就算你是我老大,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还没说完,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司马凡提领着两个人闯了进来。那二人抬着个担架,担架上放着一个裹尸袋。秦哲铭将报纸一扔:“这是谁的尸体?”
抬尸体的人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将袋子放在解剖台上,然后鱼贯而出,消失无踪。
“老大,你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司马凡提朝裹尸袋点了点下巴:“你看看就知道了。”
秦哲铭倒是一时来了兴趣:“真奇了啊,你什么没见过啊,怎么今天怕成这样?也罢,我就来看看,这是具什么尸体。”
他拉开拉链,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瞳孔蓦然一缩,大惊失色,差点儿一屁股坐到解剖台下去。
“不,这不可能。”他惊得双眼圆睁,“这不可能是真的!”
法医系的解剖课总是最不受欢迎的课程,虽然学生都希望能多看尸体,增加动手能力,但每一次解剖都是对他们正常心灵的荼毒。
白小舟却好像对尸体完全免疫,这次四五个同学分到了一具男尸。一路解剖下来都很顺利,直到解剖刀来到男尸的某物前,几个男同学都颤抖了一下。她说:“解剖台有些宽,这样不好观察,割下来研究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同组另一个女同学的同意,两人说干就干。
白小舟仔细观察后说:“这个人生前很有可能患有前列腺疾病,是纵欲过度吧?你们说呢?”她抬起头,却看见男同学们站在角落里,脸上露出物伤其类的表情,瑟瑟发抖。
“你们干什么?”她不明白地问,“尸体很珍贵的,不要错过了好机会啊。”
“不,不用了,我们远远看着就行。”男生们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暗暗道:“不愧是法医系的怪胎,这外号实在是精辟。”
“隔那么远,能看清细节吗?”白小舟耸了耸肩,也没有多想,继续研究。忽然听门外有人喊道:“白小舟,有人找。”
“让他等一下,我把课上完就出去。”话未说完,一个人就快速走了进来:“小舟,有急事,快跟我走。”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东西:“小,小舟,这是什么?”
“从尸体上割下来的。”白小舟将某物小心地放回去,“凯子,什么急事?”
朱翊凯额头开始冒汗,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彪悍。“老大急令,让我们赶快去研究所一趟。”
白小舟还是第一次听到急令这个词,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她连忙洗手换衣,和朱翊凯一起回到研究所,解剖室里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出了什么事?”白小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龙初夏朝解剖台上一指:“来看看吧,你的世界观会崩溃。”
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男尸,尸体胸口有几个弹孔,没有头。但奇怪的是脖子处并不是血淋淋的断口,而是长着皮肤,包得好好的,就像它从一生来就没有头似的。
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无头刑天
“是有点儿奇怪,脖子断口处的皮肤是从哪里来的?”她摸着自己的下巴问。秦哲铭黑着半边脸,将天花板上的灯全打在尸体上:“好好看看。”
白小舟俯下身仔细看,忽然猛抽了口冷气:“他,他胸口上有眼睛!肚脐上有嘴!”
秦哲铭戴着橡胶手套,拨开男尸那双长在双乳处的眼睛,眼皮之下竟然真的有眼珠,那张长在肚脐处的嘴巴,也牙齿舌头俱全。
“刑天。”白小舟不敢置信地说,“这不可能!那只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世上不可能真有刑天存在!”
《山海经·海外西经》 记载:“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刑天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我们都不愿意相信,但它真的存在。”龙初夏双手环胸,“事实证明,神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具尸体从何而来?”朱翊凯问。
司马凡提脸色阴郁地说:“几个月前,西南大地震,有座山峰被完全震塌,有人在山峰的废墟之中发现了一座上古城邦遗址,数千年前的地震将它沉入了地底,这次地震,地壳变动,又将它抬出了地面。山路还一直没通,有两位考古教授私自租了直升机前往调查。几天前,其中一个教授回来了,听说还带回了一口大箱子。警方派了警察前去了解情况,警察没有回来。最后不得不派出特警,以牺牲了五个特警为代价,才终于将它杀死。”
秦哲铭显得很兴奋:“能解剖刑天,真是太刺激了,什么时候开始?”
“且慢。”司马凡提看了看白小舟,欲言又止,白小舟说:“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做?”
司马凡提不敢看她:“上边的意思……是想做‘濒死体验’。”
“不行!”龙初夏怒道,“你疯了吗?让小舟和这个妖怪做濒死体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司马凡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龙初夏咄咄逼人地说:“你又想说什么预算之类的吧?上峰就知道用预算来要挟我们,到现在为止我们的工资还没有涨!”
“龙老师,我想试试。”
龙初夏回过头去看白小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可怕:“你觉得很好玩是吧?想找死早点儿说啊,我送你一程。”
“龙老师。”白小舟很认真地看着她,“我真的想试试。”
龙初夏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侧过头去看瞿思齐三人:“你们也同意?”朱翊凯把瞿思齐往前一推:“何必让小舟去,这里不是有个炮灰吗?”
“你才炮灰,你全家都炮灰!”瞿思齐表示不满,“我去就我去,但我是勇士,不是炮灰!”
“我已经决定了,我去。”白小舟的语气很坚定,“龙老师,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千百年来第一个和战神刑天交流的人,光想想就让我热血沸腾了。我能够看到它生前所看到的景象,说不定我还能看到炎黄二帝,看到上古时代的风物人情,甚至看到仙境。”她越说越激动,“龙老师,求你成全我,我一定要试试。”
年轻的女老师觉得头很痛,法医系的人不是都叫这孩子怪胎吗?我看她不是怪胎,是傻大胆,什么都敢做。
“好吧,就算我答应你,死者至亲的血液怎么办?”龙初夏说,“没有那个,我们根本不可能施法。”
“初夏,你曾说过,死者至亲之血只是权宜之计,真正最好的是死者本身的新鲜血液。”司马凡提将一只航空材料制作的手提箱放在解剖台上,打开,里面冒出缕缕白色的雾气。他戴起手套,将里面的一根吸管取了出来,“这是刑天的血液,做了保鲜处理,应该好用。”
连新鲜血液都准备好了,上边的人看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吧?
“小舟。”她回过头去问,“你确定要试吗?”
“我确定。”
女老师叹了口气:“好吧。我也豁出去了,陪你们疯吧。凯子、思齐,准备机器,我们要开始了。”
不到半小时,一切准备妥当,白小舟躺在刑天的尸体旁边,心中既不安又激动,不知道她将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准备好了吗?”龙初夏问。
白小舟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吧。”
淡红色的烟雾从香炉中涌出来,异香扑鼻,龙初夏口中念念有词,白小舟的神志开始模糊,身体仿佛飘了起来。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座废墟,到处都是乱石和杂草。她提着一只箱子,在废墟中穿行。
废墟的年代很古远了,石柱上雕刻着怪异的古老图腾,她在一块雕刻着猛虎的石像前停下来,俯下身观察。
“钱教授。”她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过身去,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兴冲冲地跑过来。“快跟我来,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四周的环境变了,就像是从电影的一个镜头跳到另一个镜头,这里已经不是废墟了,而是一座别墅。她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从书房跑出来,连滚带爬地往大门跑,就在快要跑到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她吓得瑟瑟发抖:“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你非死不可。”那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手中多了一只沙漠之鹰,对准了她的额头,她满脸恐惧,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恐惧更加浓烈,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把菜刀,朝她高高举起。
那个人,没有头。
“不,老章,住手!”
她尖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瞿思齐迫不及待地问:“小舟,怎么样,你看到仙境没有?”
白小舟脸色惨白,坐着不说话,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问题,她疯掉了。瞿思齐连忙过去,抓住她的肩膀一阵猛摇:“小舟,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白小舟一把将他推开,朝他怒吼:“别碰我!”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愤怒,都大眼瞪小眼。龙初夏问:“小舟,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小舟将贴在身上的线都扯掉:“老大,那两个考古学家姓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回来的那个姓钱,另一个姓章。”司马凡提说,“钱教授失踪了,我们还在找他。”
“不用找了,他就在这里。”白小舟侧过头去,看了看那具刑天的尸体,“他就是钱教授。”
众人大惊,朱翊凯首先提出疑问:“人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而不死?小舟,你确定他就是钱教授吗?”
“我所看到的记忆,全都是钱教授的,他被另一个刑天砍断了头。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去做dna检验。”
司马凡提惊道:“还有一个刑天?”
“那个刑天,应该就是章教授。”白小舟说,“他们一定是在废墟里遇到了什么,章教授变成了刑天,钱教授将他装在大箱子里带了回来。而变成刑天的章教授砍掉了钱教授的头,又将他变成了刑天。”
司马凡提一脸不敢置信:“太匪夷所思了。”
“老大,赶快去找章教授,他恐怕还会再杀人。”
司马凡提立刻给小林打电话,在别墅所在的山区寻找另一个刑天。打完了电话,他一脸严肃地问:“还看到别的了吗?”
白小舟脸色有些怪异,摇了摇头:“他的记忆很破碎,我怀疑变成刑天让他丧失了智力和大部分记忆。”
“真的没有别的?”司马凡提追问,白小舟有些不耐烦:“你要不信,自己去问他呗。”
司马凡提被她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让秦哲铭准备解剖尸体。白小舟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惨白如纸,似乎很疲倦。
“小舟,我送你回去休息会儿。”朱翊凯正想扶她,被她躲开了:“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们还是在这里帮忙吧。”说罢,也不等朱翊凯答话,起身就走,众人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疑惑。
“龙老师,你不觉得小舟有点儿不对劲吗?”
龙初夏沉默一阵:“凯子、思齐、不二,你们仨轮流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出事。”
屋里的光线很暗,白小舟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钱教授记忆里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她不敢相信,心里却非常不安,像肚子里生了一团火,将心脏反复地烧烤一般。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刑天有什么关系?他和那座上古城池,又有什么关联?
侧过脸,她看到外公所留下的笔记本。外公,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快要崩溃了。她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中,想要从中找到力量,但却感觉越来越无力。
不行,她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收拾了一些东西,背着一个登山包,敲开了叶不二的门。叶不二本来已经睡着了,看见她吓了一跳:“小舟,你要出远门吗?”
“我要去一个地方,想请你陪我去。”白小舟诚恳地说,“不二,你愿意帮我吗?”
叶不二睁大眼睛问:“你不是还有课吗?去哪儿?”
“我已经打电话请假了。”白小舟犹豫了一下,说:“我要去一趟那座上古城池,路还没有通,你是山魈,只有你能带我进去。”
叶不二眼睛睁得更大:“你去那里干什么?很危险的。”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但你必须保证谁也不说,包括龙老师和思齐他们。”
叶不二有些为难,见她很认真,只得点头:“好,我发誓。”
白小舟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一字一顿地说:“在钱教授的记忆中,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谁?”
“我父亲。”
“不是叫你们看着小舟的吗?她怎么不见了?”龙初夏大发雷霆,“她不见就算了,怎么不二也不见了?私奔啦?”
瞿思齐大怒:“他们要是私奔,我不宰了叶不二……”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翊凯捂住了嘴,凯子的认错态度良好:“龙老师,这是我们的错。不过,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把他俩找回来。”
龙初夏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痛,司马凡提风风火火地进来,脸色还是很凝重:“章教授找到了,如小舟所说,他已经变成了刑天,没有人类的记忆,见人就砍,我们不得不将他击毙。”
秦哲铭也拿了验尸报告过来给大家传阅,他满身都是血,却一脸兴奋:“他的细胞是人类的,但身体结构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要小看长在肚脐上的嘴巴,它真的可以进食。这简直就是本世纪的最大发现,我要深入研究,写一篇论文,我有预感,下届的诺贝尔生物学奖必定花落我家。”
“你死了心吧。”司马凡提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上边下了死命令,这个案子属于绝密,如果泄露出去,别说诺贝尔奖了,你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两说。”
秦哲铭顿时石化。
“初夏,看来两位教授在古城遗迹发现了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舟在钱教授的记忆里也发现了什么,她现在应该往遗迹去了。”司马凡提说,“你准备一下,我们明早就出发,去查明真相,顺便把那两个孩子带回来。”
“我们也去。”瞿思齐和朱翊凯异口同声,龙初夏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思齐一起去,凯子留守。”
“为什么?”朱翊凯很不服。龙初夏瞥了他一眼:“051全体出动,是想被团灭吗?何况那一带余震频繁,地壳极不稳定,你要是去了,说不定一不小心引起大地震,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
朱翊凯知道她说得没错,但心里还是不甘心。瞿思齐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小舟有我呢。”凯子毫不给情面地回敬他:“有小舟保护你,我就放心了。”
“司马,你最好也留守。”龙初夏很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我这身体绝对没问题。”
“真的?”龙初夏拖着长长的尾音,显然不信。司马凡提脸色一沉:“你们女人就是啰唆,赶快收拾行李,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
秦哲铭望着司马的背影,像发现了新大陆:“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大都敢跟龙老师顶嘴了,这不是想跪搓衣板嘛。”说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龙初夏“剖腹挖心眼”的袭击,只得一边望天一边吹口哨走开。
安排好051的事务,龙初夏回家收拾东西。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那是她平时不常用的手机,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
她拿起手机,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她喜道:“安东尼,是不是有白修谨的消息了?”
对方没有回答,话筒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她发觉有些不对:“安东尼,发生什么事了?安东尼?”
“初夏,”对方说的是英文,嗓音听起来疲惫不堪,“小心白修谨。”
龙初夏脸色一变:“安东尼,你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记住,小心白修谨。”说罢,对方“啪”的一声挂断电话,话筒里只剩下机械的嘟嘟声。她看着手机,想起安东尼曾说过,白修谨卷入了一宗恐怖连环凶杀案之中,难道他已经查出了真相,而这个真相,对白修谨不利吗?
说起白修谨,她只见过一面,那年他来问师父借一件东西,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个神色阴郁、容貌极为俊美的男人,但他的身上有种令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气质。
但她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难道,她错了吗?
她心中猛然一动,能让白小舟如此惊慌,连招呼都不打就往危险的地方跑,只有一个原因:她在钱教授的濒死记忆中看到了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而这个人,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难道,这个案子,和白修谨有关?
风在耳边呼啸,四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尸断木。地震之后,这一带的地形地貌都改变了,不时有石头从头上滚落,叶不二很灵敏地避开。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地势陡峭,但他却如履平地,连过了两个山头都不累。白小舟趴在他的背上,轻声说:“谢谢你,不二,如果不是你,我一个人肯定不能进常羊山里来。”
叶不二挺不好意思:“你是我的好朋友嘛,有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为什么不告诉龙老师他们?有他们帮忙不是更好吗?”
白小舟抓着他的衣服,犹豫了好一阵才说:“我爸和钱教授的死有关,我不想他们把他当成嫌疑人对待。我要找到他,亲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就知道他在遗迹里面?”
“他是我父亲,我有预感,他就在这里。”她抬起头,此时叶不二正在攀爬一座悬崖,身下便是万丈深渊。因为地震的缘故,方圆百里之内应该了无人烟,可就这一抬头的工夫,她便看见峭壁上有个山洞,一张脸从山洞里伸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悚然一惊:“不二,上面有人!”
第二部 第二十七章 猪身人面怪
那人似乎受了惊吓,缩回到洞中。叶不二向上看了看:“不可能吧,这里怎么可能有人 ?'…99down'”
“这座山里以前好像有几个村庄吧?”白小舟说,“会不会是幸存者?”
叶不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加快了脚步。爬到那山洞口,里面黑漆漆的,勉强够一个人通过。里面传来细小的婴儿哭声,叶不二奇道:“难道里面还有个婴儿?”
“那更得救人了。”
二人走进去,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看见那人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只露出一张脸。
“你是附近的村民吗?”白小舟走过去,“没事了,我们来救你,在哭的是你的孩子吗?他还好吧,有没有生病?”
“小舟,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叶不二在身后嚅嚅道。
他话音未落,那人便走了出来,然后,白小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不是人,它只是长了一张人脸,却是猪的身体,浑身黑黄,只有一条尾巴是红的,猩红。这怪物一张嘴,从口中吐出婴儿的哭声,惟妙惟肖。
白小舟猛地抽了口冷气,大声喊道:“快跑!”同时,那猪身人面的怪物也动了,以极快的速度朝二人扑过来。二人拔腿就往外跑,洞口近在咫尺,叶不二往前一扑便跳了出去,白小舟一个没刹住,也跟着跳了出去。
外面,是万丈深渊。
她向下坠去,那一声惨叫还没叫得出口,右手腕一紧,身子便猛然一停,悬在半空。惊魂未定的她往上看,叶不二攀在峭壁上,一只手死死抓着她:“小舟,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刚要松口气,忽然看到那猪身人面的怪物站在洞口边沿朝自己猛挥爪子,与她不过几寸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被抓到。
“不二,快,快往上爬!”她连忙催促,叶不二咬着牙,左手和双脚在悬崖上攀爬,看起来略微有些吃力。越爬越高,那怪物还在原地跳跃吼叫,似乎很不甘心。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两人都累得满身大汗。
“那是合窳。”白小舟喘着粗气说,“我在 《山海经》 里看到过,是上古时代吃人的怪物。”
“我听说过合窳,不过它们不是在上古时代就已经灭绝了吗?”叶不二上气不接下气,白小舟思酌一阵说道:“别忘了,刚刚有一座上古遗迹现世,说不定那些当年被地震带到地下的怪物,也跟着出来了。”
“不可能吧?它们能活这么久?”
“也不是不可能,以前曾有过类似的报道,考古队打开一座古墓,从墓中跳出一只已经灭绝很多年的蛤蟆。很多动物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可以呈假死状态,沉睡千年,一旦呼吸到氧气就会苏醒。”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到叶不二的左手,五个指甲破了三个,鲜血淋漓。
她连忙拿出纱布给他包扎,愧疚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连累你……”
“没关系。”叶不二憨憨地笑道,“这不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反正一点儿都不疼。”
眼圈红了,白小舟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你这样是没办法爬山的了,好在路不远,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们找条好走的路过去吧。”
月满空山,山林中万籁俱寂,连蛇虫飞鸟的声音都没有,简直像一座死域。两人支起了帐篷,钻进睡袋,累了一天,头一沾枕便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叶不二猛然惊醒,竖起耳朵四下听了听。
“小舟。”他推了推身边的女孩,“小舟,外面好像有人。”
白小舟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他不得不拿起防身的西瓜刀,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天上的那一轮新月大如弯钩,泛着淡淡的红色,新月的同时又是红月,正是阴气大盛,阳气衰减之时,各路蛰伏的妖魔鬼怪,都要出来了。
一丛低矮的灌木丛中沙沙轻响,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肌肉紧绷,死死抓着西瓜刀大声问:“谁?”
没有人回答,他鼓起勇气,快步冲过去,用西瓜刀扒开草丛,眼睛蓦然睁大。
白小舟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谁在叫她,好容易醒过来,有气无力地问:“不二,你在叫我?”
一转头,却看到一个空荡荡的睡袋。
她的瞌睡立刻飞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发现放在身边防身的西瓜刀也不见了,心头立刻凉了半截。钻出睡袋,四周一片死寂。
“不二?”她低声喊,没有人回答,“不二,快出来,别吓我。”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迅速转身,一把掐住来人的喉咙。那人吓了一跳:“小舟,是我。”
“不二?你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小舟,我找到了一户幸存者。”叶不二兴冲冲地回过头去,对身后那灌木丛说:“出来吧。”
一个衣着整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她。白小舟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似乎有些害怕,往叶不二身后躲。
“你叫什么?”白小舟问。
“孙浩。”小男孩怯怯地说。叶不二一脸高兴:“他的家就在山头的那一边,我们把他送回去吧,还可以去讨杯热水喝。”
白小舟看了小男孩一阵,点了头。三人翻过山头,看见一座小平房立在山坳间,窗户里还亮着灯。孙浩撒欢儿跑回去,将门拍得震天响:“爷爷,我回来了。”
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一条缝儿,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回来啦?三更半夜的,以后别再出去溜达了,很危险。这两位是?”
“你好,我们是路过的,”白小舟很有礼貌地说,“不知道能不能借宿?”
老头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们是来驴行的吧?来,进来坐。”
屋子里很干净,一点儿都不像刚刚经历过地震。老头很热情,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叶不二拿起水杯正要喝,却被白小舟偷偷踢了一脚:“老人家,你们家就你和孙浩两个人啊?”
老头拿出一根烟杆,点上叶子烟,悠哉游哉地抽烟:“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去了,孙浩也大了,明年该出去上小学了吧。唉,到时候就我一个老头子了。”
“老人家,这常羊山里有没有什么恐怖的传说啊?”白小舟问,老头子磕了磕烟杆问:“你们这些城里人啊,就喜欢听这些鬼故事。咱们这块的确有些传说,刑天爷爷,你们知道吧?”
“知道,神话里那个没有头的神仙。”
“传说上古时代,刑天爷爷和黄帝爷爷在我们这常羊山里大战,后来刑天爷爷败了,被砍掉了头,他的肚子上长出了五官,蛰伏在咱们山里,等着有一天能够重新上天庭,打败黄帝爷爷。我的爷爷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往常羊山人头峰那边去,刑天爷爷就在那里,他会砍掉所有闯进去的人的脑袋,安在自己的脖子上。”顿了顿,他睁大眼睛,“你们不是要去人头峰吧?”
“听说那边有个遗迹……”叶不二说到一半,又被白小舟偷偷踢了一脚。少女笑嘻嘻地说:“我们就随便问问,人头峰那么高,我们哪里翻得过去啊。”
“不去就好,多危险呐。”老人点头,“如果真要去,千万不能吃那边的任何东西,记得啊,任何东西都不能吃。”他站起身,“你们走了一天也累了吧,浩浩啊,带他们去休息吧。”
孙浩把二人带到一间干净的房间,白小舟拿出睡袋,钻了进去。叶不二有些奇怪:“这里有床有被子,你还用什么睡袋啊?”
“山里冷,这样暖和嘛。”白小舟逼着他也睡了睡袋,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下,就这么一觉到天明。日上三竿的时候,叶不二醒了,睁开眼,他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明晃晃的天空。
他猛然坐起,举目四望,看到的全是碎石和杂草。
奇怪,他昨晚不是睡在孙浩家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醒啦?”白小舟坐在旁边的岩石上,递了一袋压缩饼干给他:“吃点东西,我们好上路。”
“这是哪儿?”叶不二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问,“孙浩爷孙俩呢?”
白小舟看了他一眼,叹息道:“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叶不二看了看四周:“房子在哪里?”
“在地下。地震的时候,就已经塌了。”
叶不二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脸色顿时大变,嘴巴张得老大,闭都闭不上:“你,你的意思是……他们是……”99down…小说下载
白小舟似乎看到了什么,从岩石上跳下来,扒开几个小石块,将一件东西捡了起来。
一根烟杆。
白小舟看着上面斑驳的血迹,脸色有些黯然:“孙浩始终没能到城里去上小学。”叶不二眼睛有些酸,吸了吸鼻子,怪不得小舟昨晚不许他喝孙老头给的水,原来她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二人将烟斗埋在灌木丛下面,继续往人头峰的方向走。叶不二疑惑地问:“既然你一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跟他去?”
“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灾难来得太快,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而已。孙老太爷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一定知道些什么。”
有这个胆量跟“他”打听消息,不愧是小舟。叶不二暗暗想,真是越来越有龙老师范儿了。
“不过,好像他也没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嘛。”
“不,他昨晚说的话,对我们来说有无上的价值。”白小舟竖起食指,得意地说,“他说,人头峰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吃。”
叶不二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盯着白小舟的身后。白小舟正要回头,叶不二立刻将她抱起,跳下旁边的峭壁,悬在峭壁之上。
“发生什么事了?”白小舟用口型问。
叶不二朝她摇了摇头,不到五分钟,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几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迷彩服,在极为陡峭的山路间快步走过。
“咔嗒”,叶不二左脚所踏的几块石头崩裂,向下滚落。那几个男人大惊:“有人!”冲到悬崖边,向下张望良久,只看见深不见底的深渊。
“邢队,你太紧张了。”其中一个说,“地震过后,这里恐怕只剩下虫了。”
“司空,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不是人,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脖子上有个子弹疤痕的中年男人冷着脸说,“走吧,天黑之前一定要到达遗迹。”
众人远去,悬崖上所生长的一丛灌木中钻出两个人来。
“好险,差一点儿就被发现了。”叶不二爬上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白小舟觉得有些奇怪:“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叫司空的人叫那个中年男人‘邢队’?难道他们是警察?”
“警察到这里来干什么?就算来抢险救灾,也是军队来吧?”
“总之我们一定要小心。”白小舟说,“见机行事。”
走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山路,终于看到了人头峰。峰如其名,那座山峰从远处看,就像一颗人头,眉眼五官无所不有。
“按照地图显示,翻过这座山峰,就是遗迹了。”叶不二指着那颗“人头”说。
人头峰非常陡峭,比别处危险十倍不止,那几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带着专业登山工具,攀岩而上,有沙石不断从他们身边滚落,他们却毫不畏惧。尽管为了躲避他们,让白小舟绕了远路,却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和毅力。
攀上人头峰,山谷中的情形一目了然。一座古老的城池遗迹静静地躺在那里,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或许是因为完全沉入地底的缘故,这处遗迹保存得十分完好,尚有数十间房屋未倒,不过那看起来像宫殿的地方倒是倒得十分彻底,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
人头峰上有一处泉眼,流淌下去,形成一条小河,绕城而过。地图显示这里是没有河的,想必是因为地震的缘故。
迷彩服一行在山顶休息吃饭,那个叫司空的年轻人到泉眼边打水,叶不二想起孙老人说的话,有些担心,捡起一块石头,振臂一扔,正好打在司空面前的水面上。司空一惊,拔出手枪,朝叶不二所在的位置走过来。
两人躲在峰顶的树丛中,与他们相距甚远,原本以为不会被发现,哪里知道叶不二见义勇为,暴露了行藏,急得白小舟额头冒汗。后面就是悬崖,无任何可遮挡之处,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忽然间,头顶响起翅膀扑棱声,白小舟抬起头,看见一只大鸟俯冲下来,扑向司空。司空大惊,一边躲避飞鸟一边胡乱开枪。听到枪声,邢队冲过来,拔出92式9毫米手枪,只开了一枪,大鸟惨号一声,在空中挣扎乱飞,最后跌落在地。
“妈的,哪里来的鸟,真他妈倒霉!”司空脸上被鸟爪抓出几道口子,上身所穿的灰色背心也被扯坏,他怒气冲冲地将衣服脱下来丢到一边,然后朝那只鸟狠狠踢了一脚。
另一个队员叫道:“邢队,这鸟长了一张人脸!”
邢队神色一变,将那只大鸟提起来。它和水鸭子一样大小,白色脑袋很小,却长了一张人脸,五官怪异,身体下长了三只脚,每个爪子都很锋利。
“司徒,你看的书多,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怪物。”邢队侧过脸去问一个年轻队员,他似乎是混血儿,高鼻深目,有些高加索人特征。
“是瞿如。”那个叫司徒的人说,“ 《山海经》 中记载:‘东五百里,曰祷过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犀、兕,多象。有鸟焉,其状如?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鸣自号也。’这是神话传说中的上古怪鸟。”
“果然不出上边所料,这次地震,震出了很多幺蛾子。”邢队把鸟放进塑料袋里密封,“司空,这个你拿着,带回去交给国家生物研究所研究。”
国家生物研究所?白小舟和叶不二互望一眼,他们果然是警察。
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大家都休息好了吧。”邢队环视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谷。”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艰难,众人缠着铁索,攀岩而下。白小舟和叶不二打算等天黑之后再动身,时值傍晚,夕阳西下,阳光如金,将整座山谷都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这里的夕阳真美。”叶不二感叹。白小舟哪里有心思欣赏景色,只盼着太阳赶快下山。
“小舟,那是什么?”叶不二突然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