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们在局子里差点挨了揍，看得出那几个年轻的警官很想在哥几个身上练练拳脚，重温他们在警校里学过的关于擒拿格斗的技巧。我给他们递烟，说：“兄弟们在外面混口饭吃，不容易。”警官就舒舒服服地靠着椅子，两条腿翘在桌子上。
警官随后接了个电话，奇怪地看我一眼，说：“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我怕听错了，说：“什……什么？”他就不耐烦地说：“怎么，你们真想在这里待着？”我说：“不，好，好，我们现在就走！”
我们千恩万谢，又给警察叔叔们敬几只烟，说：“麻烦您了，回头见。”那位爷就皱皱眉说：“回头见？最好还是别见了。”我说：“是，以后再不打架了，向**保证！”
我们从局子里出来就碰到了熟人，不，应该说是我和余亮的熟人。这个人就是叶羽蓝乔。
我见到此人的第一反应是躲，第二反应是跑。但跑总归没有面子，所以，我只有耐着性子跟她面对面地站着，我还记得这个妞儿甩我的两个耳光。
叶羽蓝乔站在远处，她穿一身蓝色职业装，头发披在肩上，两只手握在一起，两眼如水向我这边看来。又在装清纯，我想。又要耍阴招了，我想。
我是绝不会再上当了。
我打算假装没看见，在她面前飘过。我没找她算账已经够绅士了，别指望我对她有哪怕一丁点的好感。
马超在我身后，说：“王梓，那边有个妞儿在看你。”李世民说：“是啊，还真漂亮。”余亮没有说话，看我的反应。我说：“你们甭吵吵了，我不认识那人！”我昂首挺胸准备从她面前走过，没想到，她拦住了我，说：“王梓。”
叶羽蓝乔的声音如同天籁，说实话，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声音，无法拒绝。我站住，扭头，叶羽蓝乔的眼圈已经红了。我的心软了。我最看不得女人哭。我准备上前替她擦眼泪。小心，我想，你是吃过苦头的。
我没有冒险，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是一段正好对方伸手扇不到你耳光的距离。我掏出面巾纸，伸出手，头向后仰，腿向前迈，像即将触碰一枚核弹似的。我说：“给你，自己擦吧。”叶羽蓝乔没接，反而哭得更凶。我说：“你喊我名字，又不说话，怎么个意思？”
叶羽蓝乔经过刚才的热身，现在哭得更得心应手。我无语，想走，但又怕别人说我欺负女人。不走，又实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一直站着看她哭。李世民说：“怎么，还赖上了？肯定是王梓干了什么好事。”我白他一眼，说：“滚一边去。”我想起上次挨的那记耳光，不明不白，心里就有气，我怎么还敢惹她？马超给李世民使个眼色，李世民拉着余亮，说：“哥几个走先，你们慢慢聊！”
现在，只有我和叶羽蓝乔。说实话，我没有一点安全感。我说：“行了，老大，他们走了，表演该结束了吧。”叶羽蓝乔还是哭，她哭的时候不用手遮脸，好像认为自己的哭相很招人喜欢似的。我没有办法了，叉起双手，认真地看她表演。我压根就不相信她真在哭，这小妞儿还想骗我？叶羽蓝乔举起手，三个手指，两个手指，一个手指。叶羽蓝乔不哭了。
她抢过我的面巾纸，擦擦，恢复了原貌。我说：“你，刚才的手势怎么个意思？”叶羽蓝乔说：“计时啊。”我说：“计时？”叶羽蓝乔说：“倒计时，数三二一，然后就不哭了。”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叶羽蓝乔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应该是个女人吧？”我说：“不。”她说：“那你说我是什么人？”我说：“你，不是人。”她瞪我一眼，说：“你才不是人呢！”我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人很奇特，让人琢磨不透，女人总那么伟大！”她说：“真的？”我说：“嗯，虚伪＋自大！”
我说：“你今晚怎么会在这儿？”叶羽蓝乔说：“咱们找个地方，走走好吗？”我在心里一直想这个妞儿今晚找我的目的，我刚从局子里出来就遇到她，只是巧合？我想，也许是她给警察打的电话，才会把我们放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很得意自己的推理，自认为天衣无缝了。但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她，叶羽蓝乔，为什么要救我？这个问题让人头疼，叶羽蓝乔本身就让人头疼。
我陪她在路上走着，她低头，看脚下的路，两只手伸进裤兜，头发很长，遮住她的脸。我把她推到我这边，我站在她原来的位置，靠外，一辆汽车擦肩而过。叶羽蓝乔抬头看我，说：“为什么跟我换？”我说：“外面车多，你走路喜欢低头。”她紧走几步，站在我面前，俏皮地看着我，说：“你是怕我被车撞了吧？”我说：“你堵着我干嘛？”叶羽蓝乔没有后退的意思，说：“你是不是怕我被车撞坏了，说啊？”我鼻子“哼”一声。她问“哼”是什么意思？我不耐烦了，说：“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只聒噪的乌鸦！”叶羽蓝乔就收敛了笑容，小嘴撅着，又开始哭了。
我说：“拜托你能不能感情不要这么丰富啊，你不会脸皮薄成这样吧，干你们这行的好像还没有你这样的吧？”叶羽蓝乔瞪着我，看得出我的话让她愤怒了，她说：“这一行？我到底干的哪一行？”我说：“甭来这套，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吃哪碗饭吗？”她说：“不知道，我就是想让你来告诉我。”我说：“好啊，说了你可甭急，也甭打人。”她说：“好。”我说：“说白了，你就是一只鸡！”
叶羽蓝乔冷冷地看着我，说：“你敢不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说白了！你，就，是，一，只……”这个“鸡”字还没说出口，啪！我的脸就火辣辣地疼，眼冒金星。我又挨打了。
我根本就没防备叶羽蓝乔的第三个耳光，她亲口承诺不打人的，我居然就信了。我愤怒了，我已经忍了她两个耳光，这一个，我不打算忍下去了。虽然我说过不打女人，可是，现在，我要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一括弧，叶羽蓝乔除外，括弧完毕。
我抬起手，气运丹田，准备给这丫头毁灭一击。我的巴掌在空中停滞了，我的巴掌在距她脸部0。01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掌风掀起她的头发，怎么看，我这一招都像是武侠片里的动作。我之所以停住了手，是因为我在出手的那一刻看到了叶羽蓝乔的眼，她的哭总有一种力量可以将我击溃，就算她捅我一刀，只要我看见她的眼泪，估计我也会立即忘记了伤痛。
叶羽蓝乔在哭，哭得很伤心。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泪水充盈，像个演员。我摇摇头，这是里才有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挨了她的打，三次，我被她啪啪扇得眼冒金星。我举起手，却又不能打她，因为我是男人。我想到了纯，想到了纯和蓝海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那一幕，一样无助，那种感觉比扇我几个耳光还要难受很多倍。
我想着纯，认真地想，动用全部感情，结果是越来越伤悲，越来越想流泪。再到后来，我停滞在半空的手，下滑，遮住我的脸，蹲下，干嚎起来。我哭得呜呜的，如一条成年老狗。我发誓原本我是不想哭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我想今天丢人是丢到家了。叶羽蓝乔后来不哭了，看着我，好像有些怕，说：“喂，你怎么了？”我还是哭。她拍拍我的肩膀，说：“我怕你了，咱们和好吧。”我哭。她干脆蹲下来，拍我的头，说：“乖，王梓不哭。”
我不哭了，站起来，说：“不好意思，今天让你开眼了。”叶羽蓝乔点点头，说：“为什么？”我说：“想起我的女朋友……也算是我的女朋友吧。”她说：“怎么，她死了吗？”
我说：“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她说：“你在哭，又哭得那么伤心，真就像死了什么人似的。”我说：“一个人伤心总有很多理由，不一定非要死人的，对吗？”
她说：“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我说：“其实也没什么，两个人的事儿，感情不就是这样吗？”她问：“散了？”我说：“嗯。”她说：“大哥，我发现，你还是个情圣哩。”我说：“怎么讲？”她说：“现代人的爱情讲究实用，没那么多眼泪……你不会是装的吧？”我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无聊？我是性情中人，当哭则哭。”
她说：“你爱你的女朋友吗？”我说：“爱，也不爱。”她说：“不懂。”我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她说：“你女朋友漂亮吗？”我说：“嗯。”她说：“有我漂亮吗？”我说：“两种风格，是不能比较的。”她说：“那我是什么风格？”我说：“你也就是那种鱼见了拼命往水里沉大雁见了就往地上栽的那种吧。”
叶羽蓝乔就咯咯地笑，说：“你是说我漂亮吗？”我说：“仅就外壳而论，还说的过去。”叶羽蓝乔就蹦起来，拉我的手说：“那，你爱我吗？”
我说：“你不要那么敏感，不要以为所有男人都贪图女色。”她说：“既然你已经跟她分手了，那，我来当你女朋友好吗？”我说：“别，我怕。”她说：“不行吗？”我说：“还没做女朋友我就已经挨了三个耳光，如果真的成了女朋友，我还不被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叶羽蓝乔想了想，对我说：“我会让你答应我的。”
我们当时经过一座桥，桥上很黑，没有路灯。河水不宽，却有些深。河的两岸是平阔的草地，白天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抱着撕咬一番，当然，仅限于恋爱中的蠢男怨女们。叶羽蓝乔说完那句话，就攀上桥的护栏，像一只猫，电光火石中就站在护栏之上了。我吃了一惊，这个疯子的举动总是那么有创意。我说：“你还是下来吧，又在想什么鬼把戏？”叶羽蓝乔说：“我要你求我做你的女朋友。”我说：“然后呢？”她说：“然后我就答应你。”
我说：“如果我说不呢？”她说：“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说：“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小丫头，下来吧，我给你买糖吃。”叶羽蓝乔扒着护栏，说：“王梓，我不想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说：“那好，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来回答我。”她说：“好。”我说：“为什么要扇我三个耳光？”她说：“闹着玩，没什么意思。”我说：“给派出所打电话的人是不是你？”她说：“是的。”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大面子？”她说：“接电话的那个是我的表哥。”我说：“学校那么多人，你为什么缠着我一个不放？”她说：“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有一个王梓。”我说：“你是鸡吗？”她说：“不是。”我说：“你在撒谎。”她说：“咱们要不要赌一赌？”我说：“好，怎么个赌法？”她说：“如果我没说谎，就从这个桥上跳下去，表明我的决心。”我说：“何苦呢……”
我的话还没说完，护栏上的那个身影就如一道黑色闪电坠向桥下，叶羽蓝乔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个决定。我的嘴半张着，我的反应总是比这个女人的行动慢半拍，在她面前，我是无能为力的。我突然想起什么，跑几步，攀上护栏，前倾，双腿用力一蹬，头向下，跌入茫茫黑暗。
我说：“叶羽，不要害怕，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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