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想,从船员学校查到海事大学,又从民办专科查到重点本科——
最后,杨帆悲哀地发现,所有的学校都在吹得天花乱坠的专业介绍后面,附了一个加粗字体的醒目括号——“(本专业只招收男生)”
本专业只招收男生……
男生……
男……生……
嘣——
就在那一瞬间,杨帆听到了自己理智线断弦儿的声音。
嘎嘣脆,带回音儿——
“嗡——嗡——嗡……”
紧接着,她家就开始鸡飞狗跳了。
该悍妇把《新闻联播》上开大会的时候被介绍过名字的领导人,也不管人家是什么职位,只顾抄了名单,一锅端来就把人家家的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
喘了口气,喝了点儿水,私心里觉着不解恨,就又百度出了建国后历任教育部部长的名单:活的骂娘、死的鞭尸……
言语极其凶狠,措辞极其血腥。
——使得门外提心吊胆地听着的铁柱叔叔和如花阿姨俩人不小心脑补出来的场景极其惨烈。
至于杨帆的好妹妹,杨远航小朋友,则早在如花阿姨见势不妙的时候,就被火速撵出去找小伙伴玩了,这才幸免于难。
最后,铁柱叔叔实在听不下去了,遂拉着如花阿姨下楼来到客厅,苦着脸小声商量道:“孩儿她妈呀,咱家又不是出不起钱,要不……就……就让咱大丫头去做个变性手术得了……”
“什么?!——”
但闻一声中气十足、气势如虹的厉吼裂空而来。
一瞬间,蓦然有一种失传已久的河东狮吼功重现江湖的感觉。
开挂暴走的如花阿姨就像是得吃人似的,狠狠地瞪着铁柱叔叔,只差蓬发戴胜了。
“不……不然怎么弄……大丫头铁了心的想跑船……你叫我怎么办……”
铁柱叔叔见状,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嚅道。
“你还有脸说了你还?!吭?!都是你个老瘪犊子害的!——要不是你当初挽着花儿的吹牛皮,咱家大姑娘指定跟村头儿老王他姑娘似的,又绣十字绣又追韩剧,还偷着给傻鳖织毛衣——你……你个老瘪犊子赶紧给我跪搓衣板儿去!——真是气死我了!……”
如花阿姨狠狠地拍了一下茶几,险些把茶杯给震落到地上去。
杏眼圆睁地瞪了铁柱叔叔差不多能有快一分钟了,如花阿姨这才稍稍地消了点儿气,转身准备上楼去杨帆的卧室开思想座谈了。
刚踩了两级台阶,忽然,如花阿姨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恶狠狠地提醒了铁柱叔叔一句:“不许给我塞‘跪的容易’!——”
呜呼哀哉!
真是可怜铁柱叔叔快过六十大寿的那一把老骨头了。
于是,如花阿姨这便气势汹汹地上了楼。
敲开门以后,半边儿身子还没进杨帆卧室的门,杨帆就红着眼珠子,劈头盖脸地嚎了一句:“老太太!给我钱!我要去做变性手术!——”
duang——
如花阿姨的心里登时一个咯噔,当下眼一花,差点儿没站稳,就此一头磕死去见马克思。
如花阿姨断然道:“不行!不可能!”
杨帆眉眼一横,叉腰哼道:“哼!你不给是吧?!——那行,那我就去找老头子要!我就不信他不给我!”
如花阿姨手臂一伸,险些一指头戳断了杨帆的鼻梁骨。怒目道:“敢?!你要是敢去做变性手术,老娘就死给你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呜喱哇啦呜喱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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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儿叉腰瞪眼、唇枪舌剑地吵了百十来个回合,杨帆这才偃旗息鼓,收敛了方才的嚣张气焰,直在那里双手叉着叉腰肌,学个气□□似的、鼓着腮帮子呼哧呼哧地出着气。
——她吵累了,似乎还有点儿饿了。
接着,机智的如花阿姨就趁其薄弱,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做起了思想工作来。
如花阿姨先是从社会环境角度非常理智地分析了就业形势。
接着又从家庭生活方面非常不理智地继续一哭、二闹、三上吊,顺便威逼加利诱地吓唬起了宝贝姑娘。
一顿恩威并施、刚柔并济,如花阿姨这才终于用亲情和金钱“感化”了方才还在那里固执己见的杨帆。
当然,主要起作用的还是金钱。
最后,杨帆终于还是跟她妈妥协,不再打谱儿去做变性手术了。
原因如下:
如花阿姨见使尽浑身解数均不奏效,于是就咬了咬牙,放了大招,肃然说道:“这样吧,妈给你在大连买套房,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再给你买个小点儿的运动游艇——”
杨帆似乎有所心动,于是安静下来,便在那里十指交握,一脸卖乖讨巧,像是得眨飞了眼睫毛儿似的,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等待着如花阿姨继续把话说下去。
如花阿姨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大姑娘呀,你不是练体育的么?那正好了,到时候,你就去考那个‘辽宁师范大学’,去大连念书,然后考个‘教师资格证’出来,在当地找个学校当体育老师。
老师不是都跟学生一起放暑假、放寒假的么?到时候你就瞅空儿考个‘游艇驾驶证’出来,然后趁着放假开船出海去溜溜、散散心。——这不一样儿的出海么?哪儿还用得着非得去做变性手术当海员哪?
再说了,就你那二虎吧唧、十位数的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的智商,你能当得了海员么?人家水手不都得进行图上作业、算坐标么?——你就不用说当不当得了海员了,考不考得上海事大学还是一回事儿哪!——高中数学你学着都费死了劲,你还打谱儿惦记高等数学哪?你快给我歇着吧!吭!”
杨帆闻言,微蹙着眉细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道:“嗯……好像有点儿道理吭……诶,老太太,你说这个智商我咋就遗传了老头子,没遗传你哪?——你看小航那聪明劲儿,简直都要成精了!……真是的、不是说建国以后不样成精的嘛……谁给她的权力?……”
“啧!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如花阿姨眉眼一横,吓唬道。
杨帆腰杆儿一挺,神色乖觉地点了点头。
微蹙着眉稍事沉吟,如花阿姨这才迟疑说道:“那啥……有个事儿你别告诉你妹妹吭……”
浑身是戏的杨帆瞳孔一缩,旋即鼻孔又一撑,伸着尔康手愕然道:“沈嘛?!——难道咱家小蠢驴儿真成精啦?大马猴子变哒?——”
如花阿姨啐了一口,哼声道:“呸!你才大马猴子变的哪!——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哪,你好好儿给我听着!
就是你妹妹呀,她其实是我当年去美国做试管婴儿生的,我怕她从小显出与众不同来,再遭人排挤,特意在精子库挑了个华裔的——
人家小航航之所以聪明,那是因为她那个有血缘关系的亲爹厉害,人家亲爹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医学博士。——你哪儿能跟人家比呀?恁俩这智商差距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纳尼?!——”杨帆继续浑身是戏,愕然道:“这……呃……那个……不是、老太太啊……这事儿……老头子他……知道么?……”
如花阿姨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你那个熊爹咋不知道?当年还是我俩一块儿去的哪——这事儿讲到头儿还是他提的议。我一开始不想去来着,我寻思着就养你一个行了,到时候有钱了再领养它三两个儿的,结果儿你那个熊爹他老撺掇着我去。
就他在那场儿三磨叨、两磨叨地,最后把我给磨叨烦了,我这才答应去的。——行了,这也就是话赶话地说出来的,你听着就行了吭,别满世界瞎抖搂去。现在这事儿就剩下小航航自己不知道了,你别给我说秃噜嘴喽,不然我就把嘴给你缝上!”
“唔……不说!打死都不说!”
杨帆挺直身板儿,倏然用双手捣住了嘴,神色决绝地表着忠心。
瘪着嘴儿想了一想,杨帆又若有所思地说道:“诶,我说老太太啊……难怪咱家不像别家似的。——人家家都是有了小的,忘了大的。咱家倒好,恁俩到老都惯着我的毛病,倒是一点儿也不偏袒小蠢驴儿吭——弄了半天、原来小蠢驴儿不是老头子自己的种儿啊——”
“呸!你小瘪犊子就欠捋!——”
如花阿姨倏然瞪眼,抬起右掌作势欲打,愤然道,“怎么说话的?!胡诌八扯!——我没跟你说当年我为啥怀的你呀?就是因为你姥姥、姥爷不同意,我这才跟你爹怀了你——
一开始你爹心疼我岁数大,都三十多了,不舍得让我生,寻思到时候领养一两个孩儿行了。结果你姥姥、姥爷死活不同意我俩结婚,我这才寻思大着肚子要挟要挟他们。
结果他们同意的时候,你都已经在我肚子里头长了四个多月了,早就成型儿了,甚至都能听见外面儿的声音了。——这时候要是再堕胎的话,那不就成了杀人作孽了么?”
杨帆挑了挑眉,讷讷地点了点头,道:“噢……”
如花阿姨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和你爹为啥从小就对你好,那么惯着你呀?就是因为我俩觉着对不起你。——你初中的时候学生物你也知道,男的岁数越大越不行,孬种长不出好苞米儿。我怀你的时候,你爹都四十多、奔五十了,照理说就不该生孩子了。你爹他心疼我,叫我趁你月份小的时候赶紧去医院打了吧,结果我又不忍心打,这才把你给生下来了。
——就是因为我俩总觉着亏欠你了,这才从小到大什么都紧着你先来,哪儿是亲疏有别呀?再者说了,你爹连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没有,哪儿还能有这些个熊毛病呀?
要真说不好听的,那姑娘可都是‘赔钱货’,都是给别人家养的,就该从小把你当猪喂、给你吃点儿糠拌潲水就行了,你哪还能捞得着顿顿吃牛肉?结果儿长了这么大的个块头儿,一般的个男的都揍不过你……”
杨帆涎皮赖脸地嘿嘿一笑,深以为然。
忽然,杨帆挠了挠头,似有不解地问道:“诶,那你后来咋还生了小蠢驴儿啊?那时候儿你不都四十多、成了高龄产妇了么……”
如花阿姨叹息一声,神色不忿地撇嘴说道:“就你那个熊爹,臭毛病……捯饬那几块儿破地挣了钱以后瞎烧包,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正好那气儿他又看了张报纸,说是关于做试管婴儿的,然后他就一个劲儿地撺掇着我去美国,还老磨叨我,说我基因好,再挑个好种儿,没准儿能生出个中国的撒切尔夫人来,这样儿那样儿的……”
杨帆闻言,直不住疯狂地拍着桌子,哈哈笑道:“艾玛!——‘撒气儿夫人’——老头子他咋就觉着你指定能生个‘撒气儿夫人’出来,不是生个‘螺丝儿福’哪?哈哈哈哈——”
如花阿姨当即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噎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