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够了,杨帆想了想,复又正色说道:“诶,对了,老太太啊,你说——老头子这应该算是‘重女轻男’了吧?村儿里其他人家都是‘重男轻女’的,咋就他隔一路了?”
如花阿姨端起手臂托着下颌,细想了想,缓声说道:“嘶……当年我也觉着奇怪呀,后来我就问他。——你知道他说啥?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出海,在海上见过仙女儿。——当时海上风力十级,他们那还是个千吨级的小货船儿……唔……我想想……七千吨还是八千吨来着?……
反正差不多儿就那么大吧。然后风大浪大的,船在海里晃得可厉害了,海浪差没点儿就把船给掀翻了。然后你爹就在那场儿求神拜佛,什么上帝、佛祖、真主安拉,玉帝、王母、圣母玛利亚之类的。——有的、没有的,都叫他给求了个遍。
然后,还真就风平浪静了。——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个梦,梦见了两个女神仙。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的衣服,另一个穿着白色的衣服。然后,他就感念神仙的恩德,回来以后,就变得格外尊重妇女,只差把妇女同胞都给当成神仙一样地供着了。——”
说完,如花阿姨忍不住扑哧一笑,直在那里似有无奈、又似有宠溺地笑话着铁柱叔叔:“你爹那个老神经病,简直了……没话说他了……”
杨帆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啧啧、他是不是睡觉睡懵了?看见长头发的就以为那是女的。——弄不好人家俩是黑白无常哪?”
如花阿姨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横眉说道:“呸!乌鸦嘴!”
杨帆涎皮赖脸地呵呵一笑,觍脸卖乖道:“嘿嘿,我就随便儿说说嘛——”
如花阿姨收敛神色,叹息一声,正色说道:“行了。——胡诌八扯也扯了这么长时间了,咱再把话说回来。——大帆帆,表个态,到底去不去大连?你要是去,过两天儿我就给你买套海景房。”
杨帆坏笑着挑了挑眉,大脸一觍,满是期待地说道:“别墅嘛?——”
如花阿姨白眼儿一翻,冷然道:“呸!揍梦吧!——最多给你买个‘套二’的,再大的连想都不用想,想住自己挣去!——”
杨帆微垂下了眸,直在那里挣着衣角儿,鼓着腮帮子,委委屈屈地哼哼唧唧:“嘁……你都舍得花那么些钱盖‘希望小学’……就不舍得给我买套大房子住……小心眼儿……熊气精……哼……”
如花阿姨将后槽牙咬得格格作响,狠狠地拧了杨帆一眼,厉声说道:“杨帆!我警告你吭,别给我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游艇那么老贵的东西我都答应给你买了,你还得干什么?!——你给我有点儿数吭!我有买那么块破铜烂铁的钱,我至少能再盖三个希望小学!”
杨帆瞳孔一缩,倏然挺直身板,乖觉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飞快地眨巴着大眼睛,一迭着地小幅度点头,向如花阿姨示弱道:“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老佛爷您别生气嘛——再说我小时候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的人,哪儿那么败家啊?——
成交!杨帆同志表示愿意深入贯彻落实操心委员会会长兼党委书记杨如花女士的方针政策,并决定就此问题达成共识!在政治上、思想上、行动上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皆大欢喜,呱唧呱唧——”
说着,杨帆龇牙咧嘴地挂着一脸讨人厌的贱笑,小幅度地拍着手,向如花阿姨卖乖讨巧兼示弱。
如花阿姨摇了摇头,没好气儿地瞪了杨帆一眼,叹息着说道:“真是的……你就嘴贱吧……”想了想,如花阿姨又道,“诶、对了——姑娘,你想着没?大连那场儿不是还有个‘大连海事大学’么?
咱这样吭,到时候儿,你没事儿就多去溜达溜达,看看逮个合适的小伙儿处对象儿。就算你当不上船长,你对象儿能当上船长,那不也一样么?”
杨帆略一沉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吭……那行吧,那我就使使劲儿,当明儿考个辽师大。”
——于是,变性手术的闹剧就此告一段落,杨帆的生活也总算是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身形壮硕、健美,总是梳着高高的马尾,不修边幅,以女汉子、男人婆的称号闻名校园的杨帆同学,虽然长得还比较看得过眼,但是却没有哪一个男生胆敢把她列入自己的追求目标的。
——倒是有不少女生在私下里把杨帆叫做骑士,暗地里悄悄地许了芳心。
总之,明面儿上没有被蝴蝶、蜜蜂以及扑棱蛾子之类的纠缠的杨帆同学倒也乐得清闲,在高二分到体育班专注练习体育的间隙,依然还是见缝插针地临摹航海图玩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用它来感叹时光的飞逝确乎很是恰当。
平淡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反正一个不经意间,杨帆拿在手里怀旧的高中毕业证就被展望未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所取代了。
过往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甚至让她产生了“照完小学毕业照以后咬了秃头语文老师的脑袋一口”这都似乎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的错觉——
结果今天,自己竟然就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真神奇……
稍事感慨,杨帆就拆开了信封。
那自然是辽宁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师范类的体育教育专业,自然也是毫无疑问的。
瞄了一眼注意事项,确认了报到时间以后,杨帆就把那几坨废纸给塞回了信封,随手扔到床角,终已不顾。
低头看了看、又按了按自己发育不良的胸部,杨帆在心下里不禁地起了算计——自己这个样子,要是再把马尾换成平头的话,套上制服以后,还真就不会被人看出是女生来了。
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乔装打扮,去海事大学蹭他们几节航海专业的课吧——
反正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杨帆便下定了决心,准备冒充一下花木兰。
下定决心以后,杨帆不禁叹了口气,心中顿然升腾起了一股“成也贫乳、败也贫乳”的凄凉之感来。
再然后,就不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了。
没有作业写的假期,过得简直比乌龟爬得还要慢。
一边在山庄里忙活着各种各样的琐事,一边痛苦地扒算着手指头、度日如年一般地数着日子,终于,杨帆捱到了报到前夕。
如花阿姨在此之前许诺给杨帆的那一套海景房早已买下,并且也早已经被装修好了。
那是一个“套一”的小房子,使用面积只有四十来个平方米。
——杨帆不仅没有“蹬鼻子上脸”,而且还“退而求其次”,主动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这一让步使得“老佛爷”如花阿姨龙心大悦,遂准备给她补个差价,买一辆二三十万、多少有点儿档次的小轿车开开。
顺便一提,虽然杨帆才考出驾照不久,但她却是一个拥有“三年驾龄”的“资深马路杀”了——她从十五岁就开始抽空帮着山庄里开车运送货物了,而且开得车还是“半挂”的。
——不过杨帆却并没有采纳这个方案,而是另外选择了一种。
她只向组织要求了一辆三万多的东风小康。
组织领导人如花阿姨乃悬长面条泪以掩涕兮,曰:“善!吾心甚慰之!”
接下来,杨帆就落户大连,开始了自己天高皇帝远的四年大学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姬摸……
十个字的评论都冇得……
☆、第 6 章
虽然多冷的隆冬在大连有个家,但杨帆却并不打算在那里住着。
好歹也是念了顿大学嘛,最有意思的,当然就是住宿舍了。
——于是,在高考完后,她就把房子挂到了几个知名的同城网上。
接连考察了六七拨有求租意向的人,最终,杨帆决定把房子租给两个可爱的小姐姐——她们是文学院的学姐,一个叫福爱宁,另一个叫李春洁。俩人都是学师范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而且还都是刚刚硕士研究生毕业的同学。其中,福姐姐已经在公立初中找到工作了,李姐姐则是准备继续去考公务员。
杨帆对文科生向来很有好感,尤其是可以博古通今的历史专业,和信手便能拈来诗词歌赋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更何况,她们还是两个周身萦绕着文艺气息的、可爱的小姐姐。
所以杨帆便给了她们最优惠的租金,她们同样地也向杨帆保证,会像爱护自己的家一样爱护杨帆的房子。
因为她们是声音好听、气质优雅、形貌昳丽、知书达礼、态度和蔼、干净整洁、腹有诗书……以下省略一百个形容词——的可爱的小姐姐,所以杨帆并不质疑她们的保证。
于是,杨帆就排排场场地当起了吃房租的包租婆。
至此,她每个月的基本生活费便算是有了着落。
在安分守己地上着自己的课,以及不安分守己地去海事大学对老眼昏花的教授们开嘲讽、放大招,嘲笑他们“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欢乐生活中,杨帆先后迎来了——
铁柱叔叔的六十大寿,远航妹妹的九岁生日,她自己的第二个十八岁生日,大二学年,远航妹妹的十岁生日,以及日前她自己才刚过去的第三个十八岁生日。
——她原本以为,自己或许会这样平平淡淡、没有起落地度过大学时代,然后找工作、结婚、生孩子,从此安定下来……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这是杨帆的手机铃声。
自打有了手机以后,杨帆就一直用《水手》作为来电铃声。
虽然杨帆曾经也为了减轻这个铃声诈尸般地响起时给人造成的听觉冲击以及心灵震撼,而用“ol editor”修改过音量,并加上了淡入淡出的特效,但还是在开学的时候华丽丽地雷着了她的那五个舍友。
就算同为体育生、就算同为女汉子,但她们的手机来电铃声也还是非常收敛地用了温柔舒缓的流行歌曲。
后来,杨帆给她们“适应性洗脑”了很久,才让她们接受了“这是手机铃声”的事实。
杨帆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旋即划过游标,接了电话,笑靥如花地说道:“喂,航哥呀——嗯,好。知道了,我马上就下去。——”
打电话来得是杨帆在海事大学的贴吧里认识的,目前念大三的学长——“学生会首席副会长”李远航,人称“大副”。
李远航的父亲曾经当过海军,四级军士长转业。
因为没钱、没关系,所以没办法疏通打点,把自己“三代单传”的好儿子留在“祖国最不需要的地方”,于是他李爹爹就撺掇着他李远航舍军校而考了海事大学,好歹也能捞得着一身儿白净、板正的制服穿,再说不仔细看的话,也挺像是个当兵的。
此君便是被杨帆那排除万难、坚定不移的执著而打动,遂忠心耿耿地为她当助攻、打掩护的活雷锋、好同志。
当然,此君最初亦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