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那边厢的船员们又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有几个半大孩子模样的,甚至还笑得浑身脱力、上气不接下气,索性捂着肚子在地上放肆地打起了滚儿。
“行了,都别笑了——”
船长看到了放肆的苗头,赶紧出声制止,“正好,那就把她装进麻袋里祭海吧,也好让风暴能够早些平息下来。”
船长指了指刚才把杨帆给抬上来的那两名水手,轻描淡写地下令道,“铁剑、石贝,你们两个去找个麻袋,把她装起来丢到海里去。”
“等等!……船长先生,这……这女人来路不明,不如……暂且先把她关押在船上,等靠了岸以后,我们再作打算?……”沉沙剑眉深锁,局促地搓着双手,犹犹豫豫地说道。
看来,他是想要救下杨帆。
“哎哟喂——咱们三副这才刚摸完了女人,这就怜香惜玉起来了?莫非是打算着讨回去做老婆?哈哈哈哈!——”一个较为年长、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水手,一脸洞烛其奸地觑着沉沙。
“再怎么说,沉沙这孩子也都是个二十五岁、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了。他自从十二岁上来跟着咱们跑船就再也没有下去过,对女人有点儿心思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另一个更为年长的水手和蔼地笑着,出声为沉沙解围,“你也不看看这都多少年了?——再者说了,我每次让他跟着咱们下地去窑子里头逛逛他都不去。……”
而船长则是拍了拍沉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沉沙,女人在海上本就是兴风作浪、徒惹事端的。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就给整条船上的人埋下隐患。更何况,你好歹也算是这条船上的领导者,自当以大局为重。”
“船长……”终于,沉沙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然而,他的那两道剑眉却一直紧紧地锁着,丝毫不见放松。
这时,那两名水手也已经取来了麻袋和绳子。
于是,那个名叫沉沙的年轻三副,就这样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把杨帆头下脚上地揎进麻袋,又用麻绳扎紧了袋口,接着,抬到船舷处丢了下去。
——“为什么……你们可以如此草率地处决一条人命呢?……”
这是沉沙生来第一次亲眼看着一个人被活活地处决性命,也是他生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想要救下这个女人,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把这个女人怎样,而只是因为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怜悯。
这种对生命的尊重和怜悯,怎么就成了“妇人之仁”了呢?
何况,便算是在遇到前来进犯的身为男性的海上浪人之时,船员们将他们活捉、收伏以后,尚且会留他们一条性命,把他们带到陆地上去当作奴隶卖掉。
但是……
对待这样一个似乎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危害的女子,他们却毫不犹豫地把她装进麻袋,以“祭海”为名处决。
而且还是这样草草率率地决定,随随便便地处决。
这简直就像是漫不经心地拍死一只不知名的虫子。那虫子并没有咬他、叮他,就只是刚巧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让他们看着不顺眼罢了。
——“或许,她还是‘益虫’呢?……”
波涛汹涌,风云奔走。
不过眨眼的功夫,暗沉的海水便吞没了那个小小的麻袋,和麻袋里面那个无辜的女人。
“好了,都回去干活吧。——”
船长转过身来,虚空地挥了挥手。
一声令下,众人便即四散而去,回归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然而一条性命,却已经实实在在地没有了。
沉沙的心里略堵,但他却不敢把这种想法拿出来跟任何人言说。
只因他一旦把这种想法与旁人说了,那么,他们就不会说他是“妇人之仁”,而要说他是“害了瘟病、头脑发昏”了。
杨帆是在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海水以后才彻底清醒过来的。
强烈的求生本能使她瞬间恢复了神智和体力。
她艰难地在海水中睁开眼睛。
然而,在发现自己是被套在麻袋里面以后,她瞬间又慌了手脚。
虽然慌了手脚,但她那尚未进水的脑袋瓜子却还是不忘吐槽——
——“我不会就这样死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海上吧……”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花容月貌,泡肿了以后会更丑的啊……”
——“苍天啊……我杨大侠还没谈过恋爱哪……”
好在,下一个瞬间的猛然清醒,使杨帆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牛仔裤的屁股兜。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李远航的那把多功能刀好像就是用完了以后,被她顺手给揣进屁股兜里了。
事实证明,老天的确待杨帆不薄。
那把多功能刀也跟着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别看这小东西不起眼儿,关键时候它还真能救命。
杨帆艰难地把多功能刀捞到手里,旋即动手割起了面前的麻袋——
只是,由于过度缺氧,杨帆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起来。
好在这把多功能刀还很锋利,杨帆终得以用尽可能快的速度从麻袋里面挣脱出来,游向水面。
费尽千辛万苦,她才终于呼吸到了海面上的新鲜空气。
当然,她也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把体力全部浪费在喘气儿上。
求生的本能促使着杨帆开了挂似的可劲儿踩水,什么拉屎的力气、吃奶的力气、在疯狗的嘴下死命奔逃的力气都被她给用上了。
然而,由于错误地估计了到海岸的距离,她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在距离岸边不算远、却也不是很近的地方完全脱力,渐渐地沉下水去。
这个时候,杨帆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身陷无所依托的汪洋大海之中的一个人,就像是一只蝼蚁一样,渺小而无助。随便一个小小的海浪,都有可能要了杨帆的小命。
好在,杨帆命不该绝。
万幸,还是有人发现了她。
发现杨帆的那个人迅速解开缆绳,直不顾海浪汹涌地划着一艘小小渔船入海,在杨帆沉海的地方抛下船碇,紧接着跃入水中,把杨帆给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姬摸……
十个字的评论都冇得……
☆、第 9 章
骚动之后的傍晚,风暴平息。
天高云淡,晚霞火红。
风平浪静之后的微风非常可人,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味儿,徐徐地吹拂着天边的流云,层层叠叠地向着海平线的方向远去。
如果好运的话,站在一个不错的角度,甚至还能够看见云朵在极目远的海平线上消失的壮美风景,就好像那流金似火的云朵,被海面给吞噬吸纳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正如沉沙现在所站立的这个地方。
沉沙现在正站在桅杆顶端的瞭望台上,举着一只玲珑袖珍的单筒望远镜,仔仔细细地巡览着海面上的情况。
如今,他已为这壮阔、旷远的景象所深深折服,以致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他不禁暗自在想,在这海平线的后面,会否真正有那天之涯、海之角呢?
如果有,那么,自己又何时能够有幸到达那里,去亲眼见识一番呢?
“三副,换班了。——”
沉沙正在那里心潮澎湃地想着,冷不丁地,便听见了脚下传来了一个声音。微微探身,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中年水手正踩着桅杆上垂下的网梯,在那里身手矫健地攀爬着。
“石贝叔叔,你总是会提前一刻钟左右来接班呢。”沉沙小心翼翼地将望远镜揣进怀里,对那名水手朗然一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人吧、一上了年纪觉就少了,在床上躺着也是睡不着,不如就早些来换班了。——噢、对了,大厨刚才杀了一头猪,排骨和里脊肉都是你们上级船员的,你赶紧下去吃吧。”那名被唤作石贝的水手一边说着,一边略施力道地在沉沙的左肩捣了一捶,掷地有声地朗然说道,“你可得多吃点儿啊。弱不禁风的人,可是没有办法在海上混一辈子的,未来的船长先生!”
“嗯,石贝叔叔所言极是。”沉沙立正身体,正色说道。
而后,便与那名水手相视一笑。
他那一口洁白干净的牙齿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漫散着夕阳的鎏金,就像是金光照映之下的精致白瓷。
“嘶……差点儿忘了。——今天我和铁剑那老小子抬那女人的时候,我顺手从她的手腕儿上抹下来了这么一串儿珠子。看着倒是还挺精致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材质。
起先我是打算把它交给船长的,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交给了船长,八成儿也是被他老人家给拿去当铺里当了换酒。——如此想来,着实不如留下给你,也好让你多多少少地当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