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顺着她的指向远远一看,发现那边停了许多骡马拉得板车,有的板车上也已经被井井有条地堆放上了许多货物。
“噢……”杨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抚掌道,“明白了。所以,他们就是来负责往家拉货的吭?”
海草点头道:“嗯,是的。——诶、对了,小帆,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杨帆装模作样地将右掌贴在当胸,恭恭敬敬地向她躬身施礼:“回小先生的话,小人——”
“你给我好好说话!讨厌!——”海草双手叉腰,撅起嘴巴,佯怒状拧眉瞪眼,狠狠地哼了一声,顿足道,“别人叫我‘小先生’的时候,我听到的是尊敬,怎么你叫我‘小先生’的时候,我却觉得你这是在调戏良家妇女了呢?!——死小帆!不能好好说话就闭嘴!——嘻……”
虽然海草有心数落,但见杨帆那么一副臊眉耷拉眼地听候发落的狗样子,她还是一下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杨帆见状,也在那里涎皮赖脸地咧嘴赔笑:“嘿嘿嘿——惭愧、惭愧,谁叫咱长了这么一副魅惑众生的好皮相哪——”
“呸!”
忽然,海草不打招呼地倏然出手,照着杨帆侧腰上的嫩肉狠狠一拧,杏眼圆睁地怒目说道:“让你说正经事,谁让你插科打诨了?!说!——”
杨帆倒吸着凉气,龇牙咧嘴地揉着侧腰,哼哼唧唧、满是不忿地闷声说道:“好啦……是海星姑姑让我来找你的……”
“哦?海星姑姑?”海草皱了皱眉。
浑身是戏的杨帆点了点头,当即变作一副死狗腿子的模样,点头哈腰地说道:“是啊是啊,太君让我来给您带个话,说等您忙完了,咱一块儿去她家一趟。她貌似有啥东西要给你。——”于是,杨帆又变作一副八婆脸,贼兮兮地问道:“草儿诶,你知道是啥好东西不?”
海草抿了抿唇,摇头说道:“呒嗯……不知道呢……”
杨帆有些败兴地耸了耸肩,怏怏地摊了摊手:“哦……”
忽然,杨帆双手一拍,一脸恍然大悟似的抚掌说道:“啊!对了!小草儿,我发现个事儿吭——”
“嗯?什么事?”海草挑眉。
杨帆故作深沉地端起手臂托着下颌,垂眸敛目地缓声说道:“这个嘛……你不觉得海星姑姑她长得太高了么?……一米七?……不对……一米七二?……嗯……貌似差不多。——反正我觉得吧,海星姑姑她就算没有一米七三,也是一米七二高高儿的。”
“啧、你以为是称秤哪?还‘高高儿的’呢……”海草白了她一眼。
“嘛、用词儿不当。——”杨帆挠了挠头,觍脸赔笑。
“……不过、你说得不错,海星姑姑的确比寻常女子高出许多。”说着,海草扬了扬下颌,示意杨帆向周遭看去。
杨帆抬起头来四下环顾了一番,发现路上走着的男男女女们不是土豆儿就是胡萝卜。目测女人里面一米五几的居多,一米六几的就很少见了。至于男人,也是一米六几的小土豆儿居多,几乎看不到几个一米七以上的。
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矮矮小小、男胖女瘦。
杨帆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低声咕哝起来:“唔……貌似不是因为生长激素分泌过多,然后得了巨人症吭?……女人的话、一米七几的身高,貌似也挺正常的……啧……”
“唔……可能是当地风土的原因吧?——海星姑姑不是本藩人,是从外藩逃难来得。如此、与本藩人在身量上颇有些不同,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噢……那好像是吭……”
“诶、对了,小帆,你刚才说得那个‘一米七’和‘一米七二’又是什么意思呀?是一种度量衡么?”
“嗯,是。”杨帆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起来,“我们地球上的长度衡量都是以‘米’来计算的。——喏,”
说着,杨帆往腰间一摸,把那柄多功能刀给抠了出来,掰开上面的那只小尺,“——你看吭,这一个小刻度是‘一毫米’,这一个大刻度是‘一厘米’,这把尺子的长度是十厘米,也就是‘一分米’,十分米就是‘一米’。——我刚才说得那个‘一米七二’,就是‘一百七十二厘米’的意思。”
“哇……好精确啊……”海草不掩赞叹。
杨帆眉毛一挑,问道:“哦?那你们这儿的度量衡是?……”
“我们这里的长度和高度都是用‘尺’来计算的。好比说、我前些日子量得身长是七尺半。——诶?小帆,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却见杨帆蹲下身去,用食指在那里比着,一尺子、一尺子地量起了海草的身高。
一边量着,杨帆一边语声含混地咕哝道:“喂……七尺半啊大宝贝儿……要是搁我们地球上的话,七尺半少说都要有一米八了好嘛……比我还高这么一块呢……”杨帆蹲在地上半仰着身子,伸出拇指和食指虚虚地比量了一下。
“哟西——整一米五。”给海草量完身高以后,杨帆抹了抹手,直起腰来。
“哦……”海草讷讷地点了点头。
然后,杨帆便抬头望天,掐指点算起来:“唔……七尺半……一米五……二七一十四……半……十……搜嘎!你们这里的‘一尺’是二十厘米啊——明白了——”杨帆挑了挑眉,抚了抚掌,便在那里抖起机灵来:“诶、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丈夫’这种说法?一丈之夫,形容男人威猛高大,极具英雄气概这样的。”
海草点头道:“嗯……倒是有这种说法呢。——对于男子之中的英勇威武之人,我们便将他们尊奉为‘丈夫’,不过通常都是将他们尊奉为‘大丈夫’的,因为——”
“因为他们本来的身高并没有那么高。你们之所以借鉴这种说法,就是想要表达他们的形象高大,对吧?”杨帆丝毫不会放过任何抖机灵的场合。
“嗯,不错,便是如此。”海草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
杨帆龇牙一笑,继续说道:“因为我们地球上也是这么说的来着。——不过那都是古代的说法啦,比如什么‘丈夫豪情’啦、‘大丈夫能屈能伸’啦、还有大丈夫萌大——不对!没……没有这个!——总之就是这样那样的形容啦。”
在心下里抹了一把冷汗,杨帆干咳一声,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不过到了现代以后,‘丈夫’却成了‘老公’的书面语了。——お姉さま之前跟我说过,貌似是什么‘敬辞降格’之类的原因。……嘛、不过也没法儿说,‘老公’这个词儿在我们古代还是青楼女子互相指着鼻子骂人的话来着哪。就好比‘我咒你嫁人嫁个死老公’这样的。”
说着,浑身是戏的杨帆还只手叉腰,拿腔拿调、横眉瞪眼地模仿了一下青楼女子骂人时的□□。
当然,她是侧过身去虚虚一指,并没有指着海草的鼻子骂她。
而后,杨帆便抹了抹手,收敛神色,继续说道:“然后,话说回来。——反正吧,到了现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都是说‘谁谁谁今天几米几’这样的。——就比如我吧,我今天干了一件儿惊天动地、惊世骇俗、惊雷滚滚的大事儿,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一致好评和热烈拥戴,然后,你们就可以说我‘杨大侠今天九米五’。”
海草只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只因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了。
杨帆乔张做致地咳嗽了两嗓子,刚要再继续胡诌八扯点儿什么,便听见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先生,货卸好了。——”
海草回过头去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我这就来。”一边应着声,她一边施施然地转过身子,向船边走去。
突然,一阵飞沙扬尘!
但见杨帆抡腚扫风、三步并作两步地疾奔过去,将双手撑着船舷,一拧腰,潇潇洒洒地做了一个体操动作,便即漂漂亮亮、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船板之上。
而后,浑身是戏的杨帆还加了一个“白鹤亮翅”收尾,只差三百六十度鞠躬致谢了。
然而,她并没有收获满堂喝彩。
只因所有人都被她抡腚扫风扫起来的沙子给眯了眼睛。
此刻,那些倒霉的力夫们正满面苦痛、东倒西歪,拍胸捂肚子地咳嗽着。
杨帆见状,讪讪地笑了笑,又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便在那里臊眉耷拉眼地搓着手掌,将鞋尖儿去笃笃地戳着脚下的船板,直恨不得把它给戳漏了。
“小帆,你这又是?……”海草极力地憋笑,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
眼见得海草出声,解了自己的尴尬,她便将双臂交叠在身前抄着,下颌微扬,一脸邪魅狷狂地挑了挑眉,故作姿态地扮作霸道总裁的模样,把声音降低了一个八度,用浑厚有力的男中音柔声说道:“ofurse——本大侠自然是要来帮你的忙了——”
“滚。”海草别过头去,干脆利落地说道。
“呃……”杨帆一脸黑线,委顿下来。
海草冷哼一声,交叠着双臂拧了浑身是戏的杨帆一眼,神色漠然地说道:“才不用你帮忙呢。”
杨帆双手叉腰,眉毛一拧、脖子一梗,满是不忿地说道:“喂!你这叫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嘛?!你老师没教过你怎么待人接物啊?!……”
海草却不接茬,只撇着嘴兀自说道:“你以为我这条船能装多少东西呀?装上一个你,就得少放一筐猪。我本来剩下一趟就可以结束工作了,你再来给我这么一搅和,又得害我多跑一趟了。你说,你这是来帮忙的呢,还是来添乱的?”
“我……猪……”
杨帆当即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臊眉耷拉眼地在那几位力夫热情洋溢的哄笑声中,悻悻然地跳下船去,还险些一头栽倒、啃上一嘴沙子。
海草却不管她,只冷然一哼,同样身手矫健地翻过船舷,轻飘飘地落在了船板之上。然后回过身去,下颌一扬,对杨帆示威似的挑了挑眉。就好像是在对她说:“喏,你看吧,我也行——”
受到了居高临下的鄙视的杨帆,直恨不得扑上去一指头怼死她。
见海草稳稳地在船板上坐了下来,那些力夫们便收敛笑意,对杨帆点了点头,便推船入水,将驳船给送到了海里。
眨眼间,她便利利索索地划出去半程了。
杨帆拧着眉毛、盯着海草的背影。半晌,才将松懈下来,叹了一口气,哼哼唧唧地自我开解:“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不多时,海草便划着那艘小舢板乘风破浪地回来了。
杨帆下意识地抻着脑袋,向那一筐、计十一只猪崽凝眸望去。
——“嗯……目测不到一百斤的样子,好像真是比我还轻呢吭……”
待到力夫们卸完了货,海草便取来船尾的拖把怼到海水里沾上些水,将船板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擦了三遍,而后,便向杨帆招了招手,眉眼含笑地说道:“小帆,快上来吧。”
杨帆似有不解:“诶?……”
“陪我去海湾停船,然后去海星姑姑那里。”海草没好气儿地拧了她一眼,“赶紧的。”
“哦……”杨帆神色乖觉地点了点头,撑着船舷跃入船板,而后,老老实实地盘膝坐下,不再作妖。
接着,那些力夫们便又推船入水,把这艘小驳船送入海中。
“叔叔伯伯们再见——”
海草半回着身子,眉眼含笑,向那些力夫们挥手道别。便算是他们身为贱民,但海草却依然没有轻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