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问道：“何不等女皇斋毕再做主意？”
“柳老有所不知，之落愁的便是这里，对外宣称女皇正在斋戒，事实上……女皇早已离了京城，行踪不明。”林之落叹了口气，为了家姐的幸福，女皇陛下，只能牺牲您一回了，到时候柳老若是念叨，您便先受着吧。
果然，柳老听得商郢不在京城，便是坐不住了，又确认似的问了一遍：“女皇不在京城？林丞相，此话当真？”
林之落点头，表情严肃：“这种事之落不敢欺瞒老尚书。”
柳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女皇出行必有护卫相随，如今赣州形式我也约莫知道一些，白翔是一个尽忠的将军，林丞相大可信任他，待女皇回京，再做定夺。”
林之落知道白翔是柳老的门生，柳老是极其爱护他的，便不提上官静安传书所言之事，只道：“陈海也是一个耿直忠义的人，先父也常夸他，此事确难处理。”
柳老长居府内，只知道一些零星，却不知陈海与林之落有密谈，加之老相爷隆望，便道：“老相爷向来看人极准，应是不差，可有派人前去核查？”
林之落做恍然状，道：“瞧我，这几日太忙，却忘了此事，多谢老尚书提点。”
柳老：“……”他压根就不信林之落会忘了，毕竟不是雏儿了，此事一出，第一反应便该是派人前去核查确认，断不可能单凭臆测断案。
林之落也知道自己这一点心思瞒不过柳老，便补充道：“之落瞧着上官大人恰好也在赣州，便琢磨着不必再另外派人，如今想来却是大意了，上官大人如今是地面儿上的一个参议，虽说之落已承太子所下钧旨，由白翔与上官静安一同操持政务，却也是名不正，该要派人去辅佐一二的。”
柳老听到上官静安的名字脸色便不大好了，他是一个老派的人，以前是礼部的尚书，后来又调去了修业坊做尚书，是朝中的老人了，对上官静安与商郢的事约莫有些耳闻，便是认为定是上官静安此人使了什么招数魅惑商郢，以期青云直上，再加上先皇临去时曾托孤于二人，其中一人便是他，便自问责任深重，愈发对上官静安没有什么好脸色，当下便道：“上官静安此人有小谋而无大略，怎堪这般大任？更何况她一介女子，在赣州地界上也多有不便。”
林之落看得出来柳老对上官静安有意见，亦不喜女子入朝为官，能容忍先皇立女为皇已是极限，却不想自女皇后，且不说后宫渐渐以女官为尊，前朝也有了好几例女子为官的案例，她林之落与上官静安，便是首例，奈何较之上官静安，林之落却是沉稳内敛了许多，加上老夫人的帮持，获来不少名望，柳老便不好说她。林之落知他这话说得委婉，并不是刻只女子之身，只是有这么个意思罢了，重点还是在前一句，便道：“柳老这般说，之落倒是惭愧了。静安她是一个伶俐洒脱的人，难免会给柳老留下一些不稳重的印象，事实上静安还要大之落几岁，是个真聪明的人。”说罢，不再与他言论，因为林之晴已经在不断朝她使眼色了，她瞅着所谓一盏茶的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便道：“对了，之落今日来有两件事，一件事是想与老尚书请教请教，另一件事，便是奉了家母的命过来拜访看望世伯，顺带也与上次没见着的菁颜姐聊聊家常，不知菁颜姐现在何处？”
柳老瞥了一眼一旁蠢蠢欲动的林之晴，他自然明白林之落的初衷还是为着柳菁颜来的，所谓请教不过是个过场，做给他看看，否则，岂会带着林之晴上门，但是他也确实受用，他毕竟是朝中的老人，林之落这个年轻人官再大，在他眼里也还是个雏儿，终归还是要多听老人的话的。
“小女这几日闭门在家绣花，说是谁也不见，恐怕林丞相又要失落而还了。”
林之晴心想绣花？绣什么花？绣她新娘霞帔的花吗？正要说话搭腔，林之落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自个儿接道：“这倒不妨事，只需带我等去通报一声，打个招呼，也就罢了。”
柳老听她已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不好再拒绝，又想着终究林之落也在，便让二人见一见也是无妨的，便唤来仆从，道：“你带林丞相她们去小姐的院子里。”
说罢，便道还有事，告罪一声离开了。林之落二人随着那仆从左弯右绕，过了两道院门，才停住脚，道：“小姐就在这院子里，二位是小姐的熟人，亦不必小的通报了。”
林之晴早便耐不住了，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你去罢。”
那仆从前脚才打拱去了，林之晴后脚便冲了进去，嘴里一叠声喊着：“菁颜!菁颜!菁颜！你在哪儿？”
后面的林之落拉也拉不住，便是摇摇头，驻足在院外，不曾进去，由着二人先叙些别情。
☆、二十六
柳菁颜正自挂心呢，小翠一时也劝不得，便自去收拣柜子，柳菁颜瞧她收拾得认真，忽然道：“小翠，你从柜子最下面找一件绣样是一个人头模样的帕子，帮我送去给之晴。”
小翠从最里面翻捡出来，只粗略一瞧便知道上面绣的是谁，笑道：“之晴小姐怕是欢喜不过呢。”
柳菁颜想到林之晴的模样，便是捂唇笑道：“她就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你快去，这些物事我自个儿会收拾。”
小翠脆生生的应了，将帕子揣怀里便出了门，恰好撞见从院门那里冲进来直嚷嚷的林之晴，忙唤她道：“之晴小姐，这儿呢！”
林之晴听见声音看过去，面上便是一喜：“小翠儿！你们小姐可在？”她嘴上问着，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看她后面的屋子。
小翠还没来得及答话，柳菁颜便听见林之晴的叫声匆匆从屋子里出来，两人相望了好一会儿，柳菁颜正准备问她怎么进来的，林之晴便冲过去直接抱住了她，将她勒得紧紧的：“菁颜！”
她素来劲力大，柳菁颜被她勒得喘不过气，伸手去推她，哪知林之晴还陷在相见的喜悦中，嘴里一个劲儿喊着：“菁颜，菁颜……”压根没察觉柳菁颜的不适，柳菁颜没法子，好不容易才吭出两个字来：“放开……”
“什么？”这两个字对林之晴而言就跟冷水淋头一般，愣住了。
柳菁颜咬牙，只觉得身子里骨头都要被勒碎了：“疼……”
林之晴连忙松开她，柳菁颜退开一步差点没站稳，好在林之晴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柳菁颜气她，便要抽开手不让她扶，挣了两下没挣开，便由着她去，没好气道：“力气这般大，也没个分寸。”
林之晴这才知道自己勒疼她了，忙陪着笑要去给她揉：“我这不是好久没见太想你了嘛。”
“前几日才见过的，哪里来的好久？”
柳菁颜不让她揉，林之晴便乖乖缩回手，嘿嘿的笑着不答话。一旁的小翠见状，便将那帕子塞到林之晴怀里，道：“婢子去倒茶。”说罢便出去了。
柳菁颜哪料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将那帕子塞给林之晴，便是急了，林之晴还奇怪是个什么东西，柳菁颜便要去抢：“小翠这丫头，叫她帮我找方帕子，怎的倒塞你怀里了。”
林之晴躲开她伸过来的手，不让她得逞，道：“你要帕子做什么？”
“无聊绣花玩儿呢。”
林之晴之前听柳老说绣花便是想得有些多，此刻一听，心里酸得不要不要的，直接将那帕子往怀里揣，柳菁颜抿唇：“做甚么，一个帕子有什么好要的。”
林之晴道：“这不是帕子不帕子的事儿，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喜欢！”想了一下，又语气殷殷而严肃的叮嘱道：“你这几日不要绣花了。”
“这是为什么？”
“我这里慌得很。”
林之晴拉起她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柳菁颜脸颊发烫触之即离：“这在外面呢。”又问：“我绣花你慌什么？”
“我看书上说新娘子婚前都要自己绣凤冠霞帔。”
“又是哪门子的书，府里也不是没有绣娘。”柳菁颜摇头。
林之晴搂住她：“我不管，总之不许就是了。”
柳菁颜被她逗笑了，捶她的肩，啐了她一口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两人打闹了一番，林之晴搂着她进屋，柳菁颜由着她，一边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林之晴哼道：“自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奇怪，你这性子，父亲怎肯放你进来？”
“什么话啊！我这性子怎么了？”林之晴不乐意，又道：“不过你父亲也忒坏了点，我平日里也没得罪他啊，怎么着就不让我进门了呢？还给你换了一处住，幸好我没偷摸进来，不然早该被逮着了。”
“去，你父亲才坏呢！”
柳菁颜不乐意的回了一嘴，回罢才发觉老相爷去得早，后悔得正要开口解释，便听林之晴压根没往心里去，撇嘴道：“我父亲再坏也从未想过给我订一门糊涂亲啊！”
这事本就压在柳菁颜心里，只是一时相见欢喜，便不曾顾及，现今又提起，压得柳菁颜的心沉甸甸的，柳菁颜挣开她的怀抱，不吭声，自顾去收拾衣柜子，林之晴跟过去追问：“菁颜，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柳菁颜将衣裳一件件叠好，又细细的理着边角，这才放进柜子里。
“订亲的事啊！”林之晴跺脚，有些着急。
“我能怎么想，我想了便有用么？”柳菁颜反问。
“哎呀，你别叠这些劳什子的衣裳了！你告诉我，这亲事你可愿意？”
柳菁颜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的望着她，无奈她非得揪着这件事不放，便道：“自是不愿意的。”
“那便好了，你不愿意，便与我一道，我带你离开京城，管他什么这亲那亲，你父亲订的亲便让你父亲结去！”
柳菁颜敲她额头：“说什么胡话呢。”
“哪里是胡话？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被那鼻子眼睛都不知道的人糟蹋了，我向来不喜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林之晴拉住她的手，急切道。
柳菁颜握紧她的手，安抚道：“我懂，之晴，我懂你的心情，可是父母的养育之恩岂是能随意割舍的？”她见林之晴张嘴要答，抽手抵在她唇边拦住她的话头道：“之晴，你且安心，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可好？”
林之晴盯着她不说话，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柳菁颜心便悬了起来，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柳菁颜急的直接撂狠话道：“你若是不依我我今儿个就与那人成亲！”
她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出，直接点燃了林之晴，林之晴本就不是一个弯绕的人，冷笑道：“你便是早打算好了要与那人成亲了，感情我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怎么就说风就是雨了？柳菁颜听她情绪不对，暗道不好，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林之晴打断她：“菁颜，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柳菁颜愣在原地，一脸震惊，确认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只是在可怜我，敷衍我对不对？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林之晴，你傻不傻？柳菁颜此刻何其想骂眼前这个人，可是那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她喘了半晌气，才笑出声来，颤抖着声音问：“我，在敷衍你？林之晴，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我要可怜你？我自找罪受吗？！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可是你真的理解过我吗？如今你却来质问我，林之晴，你凭什么啊林之晴？！”
林之晴看见她眼里闪烁而始终不肯落下的眼泪，心里一慌，忙上前拥住她，急道：“菁颜，菁颜，是我的错，你别哭，你别哭啊，我混账还不成吗？你……”
柳菁颜不听她说，一把推开她，力气大得吓人，待林之晴往后面趔趄两步惊愕的看她的时候，冷声道：“你走吧。”
“菁颜！”
“滚！”
林之晴顿住脚步，低着头咬着嘴唇，低声道：“对不起。”
柳菁颜转过身去不理她，她看了她的背影半晌，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去，林之落正在外面与小翠说着话，见她出来便是笑道：“别情离绪叙得如何了？”
林之晴不理她，只去看小翠，道：“小翠儿，你这茶怎么倒了这么久？”
小翠：“……”她这不是套话吗，屋子里也不是没茶，之晴小姐您还当真了？
林之落瞧出林之晴情绪不对，便对小翠道：“你去忙吧，我一会儿与菁颜姐聊些私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