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要做副市长的卧底(本章免费)
常行健一行赶到新泰路时，新泰社区里已经一片混乱。大喊大叫的，骂人的，看热闹的，起哄的，拿棒子虚张声势的，在外面成群成伙地议论的，把新泰社区活动室门口变成了一个大菜市场。里面围着一群人，很显然是拆迁办工作组的，外面围着他们的，应该是围攻的。再往外面，是社区居民，关心切身利益的。再往外，是喜欢看热闹的。于是，里三层外三层，比搭了台子唱戏还热闹。
常行健和赵载赶到时，完全没办法接近工作组。赵载在外面直喊，要他们让出一条路，可没人理他们，都抢地方看热闹呢。有人还不高兴地嚷道，挤什么挤，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吧。想看上树看去！
这句话提醒了赵载，他朝四周看了看，旁边有一个大石桌子，四周摆着四个椅子，估计平常是些老头儿老太太们下下棋、玩玩扑克牌用的。这会儿，有两张凳子上坐了人，估计是想看热闹却挤不进去的，索性远远地坐着看事态的发展。赵载一边叫着，对不起，让一让，一边吃力地爬到了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朝里面喊：向主任！向主任！
可是里面太吵了，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常行健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他朝赵载喊道，你先下来！
赵载满头大汗地跳下来，跑到常行健身边，常行健说道，你平常不是挺会扛着我的牌子吆喝的吗？这会儿怎么不扛了？
赵载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怕危险吗？
常行健说，危险什么？他们还会吃了我？走，咱们往里挤，你一边吆喝着！
赵载接到了指示，这回不客气了，他大声叫道，快让开，快让开，常市长来了！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不信，说道，哄谁呢，市长来了，会没警察来？
马上有人应，就是，这年头，还拿市长吓唬人，缺心眼儿啊。
赵载急了，大声叫道，外面的人听到没有，真的常市长来了。
完了又觉得说错了，赶紧改口，不，真是常市长来了！
喊了几遍，人群这才将信将疑地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个人顺着通道挤了进去。现在终于看到里面的情景了。工作组的一共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正被人揪着膀子，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另外两个人，一个耳朵流血了，正拿卫生纸擦血，另外一个就是向主任了，他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显然费了不少劲，在一旁直喘着粗气。见到常行健来了，他赶紧走过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常市长，您来了，您看看……然后又作自我检讨，常市长，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常行健摆了摆手，安慰道，不怪你，你辛苦了。
然后他朝着那几个揪膀子的喊道，喂，你们几个，先把人放开，有话好好说嘛！
这时，几个小伙子已经盯着常行健好久了，其中一个这时上前道，你是谁啊？哪里冒出来的！
赵载在旁边说道，这是我们的常市长！
小伙子冷笑道，常市长？我怎么没听说过，电视上也没见过。冒牌的吧？
说着，就上前来揪常行健的领子。常行健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再一翻腕，一抖臂，小伙子立即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常行健这才松开手，说道，我说过了，有话好好说，干吗要动手动脚的？认识一下吧，我叫常行健，是市政府的副市长，主管电子工业园区建设和老城区改造的。我新调来不久，以前你们不认识我，现在认识了。好了，你们当中谁是头儿？挑几个代表出来吧，咱们谈谈。
小伙子揉了揉被扭痛的胳膊，嘴里嘀咕着，还真是市长啊，怎么市长也这么大劲啊。这时，三个被揪膀子的工作组人员也被放开了。可是，没人敢自称自己是头儿了。常行健笑了笑，他了解中国人的特点，跟着起哄个个擅长，可要当出头鸟却没几个有胆量。常行健四处看了看，发现一个小伙子手上拿着一个扩音喇叭，估计是工作组的，被他们抢了，于是朝那个小伙子喊道，小伙子，把你手上的喇叭递给我。
估计是被常行健的气势镇住了，也或许是因为副市长的身份起作用了，小伙子顺从地把喇叭递了过去。常行健拿着喇叭，转身站到一个石凳上，高声说起话来。
居民同志们，你们好！我是海川市副市长常行健，主管电子工业园区建设和老城区改造的，今天这里人很多，我就借这个机会跟大家讲几句话。你们看到的那个，我也看过了。逻辑清晰，文笔也不错，显然是个高手写的，只是，这么好的文笔用来写这个东西太可惜了。因为，这只是个不符合事实的东西，只是少数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来利用大家的。现在我从几个方面来回答这上面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说这只是个形象工程，说是政府为了自己的政绩而做的，对咱们老百姓没好处。那么我要问大家，什么是形象工程？通俗地说，就是光好看，没作用的工程。我再问大家，有没有人去上海看过世博会？那个工程更大，看起来更没用。但是，有些东西，作用是直接的，有些则是间接的。大家可知道，世博会间接拉动了多少上海的gdp？大家可知道，世博会作为一张名片，给上海带来了多大的名声，促进了多少投资？世博会尚且如此，更何况咱们这个有具体产品展览的电子博览会。别的不说，光是前来参观的、开会的，就可以给咱们市带来很多的效益。
第二个问题，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什么是电子博览会？什么是电子工业园区？所谓电子博览会，就是电子行业的一个大展示，这里将集中世界上很多顶尖的最新的电子产品。而电子工业园区，正是借这个机会建起来的。我们要发展自身的电子业，这是最好的契机。在电子博览会上，我们可以发现很多好的商机，可以签订很多合同，还会吸引外商的投资，外商把钱投在这里，就会带动我市经济的发展。
第三个问题，电子工业园区是不是有害的？是不是对老百姓没好处？很显然，电子工业园区是无害的，这不同于化工行业，这是一种高科技产业，依靠的是高科技的研发。电子工业园区主要是搞研发、管理和销售的，而不是搞生产的。生产电子产品会在别的地方搞。或许在深圳，或者在四川，也或许在别的地方，而且也会有严格的污染控制措施。那么建电子工业园区对咱老百姓有没有好处呢？大家想一想，搞电子工业园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是发展经济，发展经济就会有两个好处，一是增加就业机会，在场的诸位，你们有的自己可以参加，像这位小伙子，你那么年轻，如果在大学里学的是电子业，将来就可以到电子工业园区来上班；二是增加政府财政收入，而政府财政收入最终还是要用之于民，用来改善民生的。怎么说对咱们老百姓没有好处呢？大家想想，这些年用来搞绿化、修路、换新型公交汽车，对了，还有保障型住房，不都是对咱老百姓有好处的吗？可是钱从哪里来？就是要发展经济，经济发展了，才有财政收入。
第四个问题，就是拆迁的问题，这也是大家最关注的问题。
说到这里，常行健歇了口气，也算是卖了个关子，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几个刚刚挤在工作组身边的人已经悄悄溜走了。这时，一个老大爷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常行健说了声谢谢，打开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抹抹嘴巴，继续讲话。
对了，刚刚我讲到哪里了？
下面有人笑了起来，气氛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了。这时，旁边有人提示道，常市长，讲到拆迁的问题了。
对，拆迁问题。这个什么上也说得不对。怎么能叫把大家赶走呢？怎么能叫给点儿小钱就把大家打发了呢？我来帮大家算笔账，这个上面说补偿款是每平米五百块，这个其实还没定下来啊。作为主管的副市长，我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咱们估且先用这个五百块来算吧。如果有一户人家，建筑面积为一百平方米，补偿价按每平方米五百块计算，经济适用房均价每平方米两千一百元，那么这户人家可以拿到多少补偿呢？我给大家算一下，是六十四万零七千。大家刚刚都听到了，我是按最保守的来计算的。保守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每平方米补偿款应该不止五百块；第二个方面，这里都是私房，大家的建筑面积恐怕都不止一百平米吧，有的恐怕有两百甚至三百吧。我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有人还在使劲地往上加盖呢。我在这里顺便说一下，后来加盖的，那都不算啊，趁早收手，免得白花钱。好了，现在我们粗略地算一下，就可以拿到一两百万的补偿款。这是什么概念？在海川市，买套三室一厅的商品房连带装修四五十万足够了吧？剩下的钱就可以做很多事了，你可以做生意，可以用来投资，也可以去周游世界。日子恐怕过得不比现在差吧？另外，电子工业园区建成后，还会需要大量的人来工作，可以解决很多就业问题啊。你们诸位，或者你们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等等，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考虑来工作嘛。
这时有人高声问道，可是，我们不懂电子啊，我没上过大学啊。
那也有饭吃。电子工业园区除了需要大量专业技术人员之外，还需要管理人员，服务人员啊。如果你不懂技术，就搞管理当老板好了；如果你不懂管理，只要勤快也行，可以搞后勤嘛；你要是连勤快都没有了，那我就管不着了，只怕连上帝也管不着了。
人群里立即哄笑起来。
常行健接着问道，我这么一说，不知大家明白了没有？
有几个人高声喊道，明白了！
常行健这才从桌子上跳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这时，开始有人议论起来。
原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啊。我们都上当了。
是啊。我们都上当了。
政府还是为我们着想的嘛。常市长说得对，咱们不吃亏。
就是，搞这个东西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觉得，他们费了这么大劲，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是，就是，我们千万不要上当了。常市长说得很实在，政府是不会骗我们的。
……
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常市长，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就是建阳县的那个常霹雳，常青天啊？
常行健哈哈大笑起来，常青天不敢当啊，常霹雳正是本人。这个外号我喜欢。本人就是如假包换的常行健，刚刚调到市里来不到一个月。要是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政府查证，啊。
于是有人欣喜地说道，这下可好了。他就是常霹雳，听说他在建阳县为老百姓做了不少事呢。
马上有人回应，是的，是他在这里负责，这下咱们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
常行健这时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喊道，居民同志们，以后咱们还要一起做事，一起把电子工业园区搞起来啊。请大家配合政府的工作。政府呢，也配合大家，并且尽量照顾每一位居民的利益。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也可以找我的秘书。赵秘书啊。拜托大家了！
他朝人群中拱了拱手，这才从容地转身朝社区外走去。这时，人群里突然跑出一个人，一口气跑到他身边，轻声喊了一声，常市长！
常行健扭头一看，原来是二毛。他呵呵笑了起来，朱二毛，原来你也在啊？
二毛嘿嘿地笑道，是啊，不过我可没有起哄啊。常市长，刚才您那招，帅呆了，练过的啊？
常行健笑道，自学成材，纯属自学成材。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二毛答道，我有问题要向您汇报呢。
常行健笑了笑，咱们是朋友嘛，就不要说汇报了啊。走吧，上我办公室去说吧？
二毛乐呵呵地跟在赵载后面，神气活现地上了常行健的车，一边上车还一边扭头朝后面看看，他希望老娘能够看到这个场景。
常行健的办公室里，或许受刚刚常行健一番讲话的感染，二毛说起话来也是眉飞色舞的。他一边激动地讲述，一边不停地挥舞着手，仿佛那个时候他也成了一个重要人物。
二毛先问道，常市长，刚刚您说的都是真的吧，我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常行健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毛这才说起几次黑豹等人要他们上居民家里做工作的事。他兴致勃勃地讲了几次反反复复改主意的事，常行健也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还询问几句。听他讲到几次反复时，常行健还摇了摇头，这些人，做事也太没章法了，怎么不考虑长远一点呢？仿佛是在和人探讨做事方法一样。他的这种态度让二毛越讲越起劲，他把所有的细节都讲了出来，怎么以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名义敲开人家的门，怎么连蒙带骗，怎么又把以前说的话翻过来。讲完了，常行健这才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么说来，你跟他们一起，做了不少坏事了？
二毛这才发现所有这些坏事里，都有自己的份。他结结巴巴地说，是，可那，那不是在遇到常市长之前吗？自打认识常市长之后，我就一件也没干过了，以后也不会再干了。
常行健摇了摇头，你这就不对了，你以后还得接着干。
二毛一脸的茫然，接着干？
常行健点了点头，你想想看啊，如果你不干了，他们还怎么信任你呢？你还能再跟我说点什么呢？
二毛立即醒悟了过来，他兴奋地说道，常市长，您的意思是说……要我做卧底？
常行健笑道，你是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吧。不过，差不多也是那么个意思吧。
二毛显得无比开心，太好了，我也可以当卧底了。那，我以前干的那些事……
常行健说道，可以既往不咎了。
常行健沉思了一会儿，又走了过来，拍拍二毛的肩膀，二毛啊，做卧底可是件危险的工作啊。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明白了吗？你的安全是第一，做卧底才是第二。
我明白了。
二毛使劲地点着头，眼里闪着泪花。长这么大以来，除了老娘，还没人这么关心过他的安全。一刹那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有价值的人，他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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