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关于市长和他的谣言颇具杀伤力
常行健回到办公室时，头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原想去找杜子腾谈一下，但是中途又放弃了。他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于是，他关上了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今天的会议上，常行健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会议前常行健知道杜子腾对自己会有一些不满意。这样的情况，换谁也不会满意啊。常行健原以为，开会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是谁想到，会议上却把矛头都指向了自己。现在回头来看，看似偶然的行为却并非偶然。他将自己上任以来的所有情况综合地考虑了一下，发现每一步每一个环节其实都是可以相连的。这就说明，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活动。这场活动的最终目标，都是指向自己。可是，自己才来这么长时间，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分管的这一大块蛋糕。这块蛋糕，有一整个利益集团在盯着。而自己是这块蛋糕的守护者，或者说，是分蛋糕者。但是，自己还没有开始分蛋糕啊，他们怎么知道蛋糕不会分给他们呢？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自己以前的做派让他们认为，自己和他们不可能是一伙的；另一个可能，是有人想代替自己，成为分蛋糕者。现在来看，两种可能都有，甚至是同时存在。如果能让人替掉自己，那当然最好，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分析完了形势，常行健开始问自己：那我现在怎么办？
放弃，肯定不可能，这也不是自己的风格。现在只能迎头而上，去战斗，去解决这些问题。可关键是，如何去做？他想了又想，始终没有找到最好的答案。他现在的脑子里是一团糨糊，想什么都想不明白。他索性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没有理会。又响了两声。他有些恼怒地睁开眼睛，发现门已经被推开了，赵载进来了。他还没开口，常行健就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赵载却顽固地站在那里，喊了一声，常市长……
常行健的声音有些无力，你先出去……
赵载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常行健要他出去，而是因为常行健的声音如此无力。他想了想，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常行健的额头，他吓了一跳：常行健的额头烫得吓人。他赶紧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躺在医院里的常行健觉得非常习惯。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进医院看病了。除了例行体检，他基本上不来医院。身体有点儿不舒服，随便吃点药就没事了。他总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但是现在不行了，他太累了。躺在病床上，他一直在半睡半醒之中。有一阵子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昏迷过去了。于是顽强地驱动着自己的手，想动一动，却有些无力，手不停使唤。于是，他只好屈从于自己的身体，不再作挣扎的打算。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窗外一片黑暗，点点灯火显得有些孤独。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躺在医院里。市立医院临湖而建，环境安静，是休息的好场所。再看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屋里摆放着很多花篮、果篮什么的。赵载正静静地坐在窗户边，看着窗外发呆。常行健轻轻地吭了一声，赵载赶紧回过头来，他惊喜地喊道，常市长，您醒了！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到了床边，他接着说，您发烧了，四十一度的高烧啊，吓死我了。刚刚好多人都来看您了，杜书记和何市长都来了，还有，沈之琳也来了。
常行健笑了笑，真没想到，这个时候病倒了。唉……
赵载说，常市长，您这是太累了。发烧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到海川这么长时间以来，您就没好好休息过。
常行健摇了摇头，休息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词典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赵载还想再说什么，常行健摆摆手，他吃力地用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赵载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常行健看了看赵载，问道，拆迁办的情况怎么样了？向志华那边有什么消息？
赵载摇了摇头，说道，常市长，这个问题，我想等会儿再回答，我有更重要的问题想跟您谈一谈。
常行健看了看这个书生气十足的秘书，这家伙经常会冒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逆着自己来的，而且他还很顽固，认定的东西就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他的这个性格倒是跟自己很像，他欣赏的也正是他的这一点。于是他点点头，好吧，你说吧。
赵载却犹豫了一下，常市长，您还是先养病吧，等病好了，我再跟您说。
常行健笑道，没关系，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快说吧。
赵载思考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合适的措词，但他似乎没找到，所以说起话来还是有些断断续续，常市长，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最近有一些……传言，对您……很不利……
常行健笑了笑，传言嘛，总是会有的。这没办法，你又不能堵住别人的嘴。
赵载说，可是，我觉得，这个传言非常厉害，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这句话有些吸引常行健了，他盯着赵载的眼睛，哦？那你说吧。别婆婆妈妈的了。
赵载像是下了决心一样说道，好吧。我从几个地方得到消息，说是欧市长从党校学习回来，就会当市委书记，而且他许下诺言，说他一旦继任市委书记，就会让常市长当常务副市长。
常行健愣住了。不是因为这个谣言太有想象性了，而是因为这个谣言实在太恶毒了。目标直指，就是欧西桥和自己，而利用的武器，则是最强大的武器，那就是杜子腾。谁都知道，杜子腾和欧西桥两人不和，而这个谣言将欧西桥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就是要借他来引起杜子腾对自己的不满。这实在是个一箭双雕之计。难怪，今天杜子腾会这么不高兴。他是自己的最有力的支持者，而自己呢，上任后却并没有表现出和他的亲近，反而和远在党校的欧西桥亲近起来，他能不气愤吗？不过，他似乎还只是将信将疑，所以只是批评了几句，还是让自己继续分管电子工业园区。他如果真相信的话，那么自己恐怕已经被拿下了。常行健早就知道海川政坛异常复杂，却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自己刚刚上任才几个月，就已经遭遇接二连三的暗算了。现在看来，沈望江遇车祸死亡，确实不是偶然，而有可能是人为所至。那么，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他原想，自己是来工作的，只要抱着一腔热情，努力工作就够了。现在，工作还没展开，却不断遭到暗算。他想起上市前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他带着儿子去看望建县老县委书记巩绪林，他不仅是自己的前任，还是自己在官场上的恩人和导师，正是他的一手提拔，才让自己走得这么快，也正是他的支持，才能让自己放开手脚去工作。当时，巩绪林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手带起来的这位青年才俊，语重心长地说，行健啊，你马上就要到市里去工作了。你现在已经成熟了，远远超过我了。在这里呢，我也没什么送你，我就送你几句话吧。为人可以直，为官却须曲。要知过直则弯，曲径却可以通幽。上有句话，说得非常好：操存要有真宰，无真宰则遇事便倒，何以植顶天立地之砥柱？应用要有圆机，无圆机则触物有碍，何以成旋乾转坤之经纶？你的身上，从不缺真宰，但是，圆机却尚不足。要知道，圆机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个中性词，仁者用之则至仁，恶者用之则可至恶。你要克服这种心理障碍……
老书记的那番话犹在耳畔，现在却开始应验了。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自己是不是真的缺少“圆机”了？自己的缺失到底在哪里呢？
坐在一旁的赵载并不知道，这会儿工夫，常行健的大脑里已经翻江倒海，倒腾了这么多的内容。他只知道，他在思考。于是，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此刻他很痛苦，他需要总结，需要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过了半晌，常行健终于睁开了眼睛，赵载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作出新的指示，而他，就去执行这个指示，来彻底改变他被动的局面。常行健似乎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他看了看赵载，突然问了一句：今天星期几啊？
赵载有些糊涂了，他愣了一下，回答道，今天星期五。
常行健直起了身子，他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兴奋，那好，你去找医生来，我要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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