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豹总在警察到来前从容离开
四月六日，夜半时分。
整座城市都在夜空的笼罩之下，但是，位于市中心的步行街却仿佛与黑夜无关。这里从太阳刚刚下山时起便灯火通明。不光是路灯亮，更有各类场所的门牌上争奇斗艳，各色灯光不停地闪烁着，吸引着路人的目光。尤其是酒吧、娱乐城、咖啡厅、舞厅之类的娱乐场所，虽然屋内灯光昏暗，门牌上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很远就可以看到上面的由各色灯光编织的大字。
这天晚上，零点娱乐城里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大厅里是唱歌的、喝酒的，跳舞的，表演各种杂耍的。包房里则另有一番风景，其中一间包房里，几个男人正坐在那里喝酒，他们每个人的旁边都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郎，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调笑着。
一个男人笑道，豹哥，你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条子们一定也知道，所以啊，他们是不会白费劲的。
黑豹笑了笑，条子们对咱们可没多大兴趣，他们最有兴趣的事，就是抓抓嫖娼的、赌博的，又来钱，又没危险，还可以算他们的政绩，对吧？
里面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男人笑道，是啊，是啊，记得龙哥有一回说过，咱们啊，就是条子们的衣食父母，要是没咱们啊，要他们做什么啊。所以啊，他们是肯定不会把咱们赶尽杀绝的。
笑了一阵，黑豹说道，不过呢，咱们也不能疏忽大意。条子们也有想不开的时候。你就说前年吧，突然又搞了一阵打黑活动。结果，好多兄弟都进去了。老子算是消息灵通，走得快啊。兄弟们不知道，那一次多惊险啊，有几个条子就擦着老子的身边过去了。老子当时就躲在窗户外面啊，都听得见他们的呼吸声。有个条子的口特别臭，熏得老子差点儿没吐出来，老子当时恨不得出来自首算了……
里面的几个人大概觉得这番话特别幽默，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们一伙人在屋里喝酒的时候，门外有个人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朝里面张望着，他想了想，还是进了娱乐城，他在大厅里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人，找了一会儿，他就朝包房走去，他的步子走得很慢，身子几乎是贴着包房的门，像是在看包房上的房间号。一个服务员正好走了过来，问道，先生您找哪个房间？需要帮忙吗？年轻人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找得到。说着又朝前走去。最后，他走到了黑豹所在的这间包房门口，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这才大摇大摆地朝外面走去。一到外面，他就掏出了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年轻人并不知道，就在他在包房门口四处查看的时候，那个服务员也一直盯着他，他走到门外，服务员也跟着到了门口，清楚地看到了他掏出了手机打电话。服务员迅速地转身，一路小跑着朝黑豹的包房走去，他径直推开门，朝黑豹走去，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黑豹点了点头，招呼道，兄弟们，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最近风声紧，兄弟们还是小心些为妙。大家分头走吧。
说着，他就带着两个人走出包房，从娱乐城的后门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夜空里。几分钟后，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娱乐城门口，一大队警察飞快地下车，朝娱乐城里的一间包房跑去，其中一个警察一把推开门，几把手枪立即指向里面，里面却传来一阵尖叫声。两个青年男女正坐在那里唱歌。
一场精心准备的抓捕活动就这样以失败告终。等在车里的宣扬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这个混蛋，实在太狡猾了！
四月九日，晚上。
位于海川市市郊的黑水湖，四周高山重叠，树木森森，浩淼湖水连着深山密林，看起来极为隐蔽。湖边有几幢别墅，周围有一人多高的院墙环绕，巨大的铁门让这个院子显得格外神秘。铁门里用链子锁着几条狼狗，瞪着大眼睛巡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院门上方有一个金字黑匾，苍劲的书法题着几个大字：黑水湖度假村。里面不断传来各种音乐声，喧哗声。偶尔从这里路过的人都会伫足凝望，他们猜想着，这里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呆的地方。
其实，这里不是什么大人物呆的地方，而是有钱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偶尔两点冰冷的星光在湖的上空闪烁。其中一幢别墅内的“百家乐”赌场里，从地下室到三楼，上百赌徒围着赌桌、电视机，或赌牌，或赌球，他们瞪着发红的双眼，大声喊叫着。赌胜者欣喜若狂，赌输了的，则一声叹息，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这天晚上唯一的“大人物”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他被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有人给他点烟，有人送上红酒，还有人在一旁出谋划策。在马仔们“豹哥”的称呼声中，有人知道，这位，就是海川市大名鼎鼎的黑道老大黑豹。黑豹的出场无疑吸引着不少人，不少赌徒索性停下自己的赌局，专心致志地围观起来。只有那些身穿黑西服的保安，始终保持着一种表情，警惕地看着进进出出的赌徒们。
这些保安们并不知道，这将是一个不平静的晚上。从七点多开始，就有一些赌客和游客陆陆续续地进了度假村，他们乘客车或者出租车，或三三两两，或独自前来，他们的目标都很一致：那就是度假村里的赌场，而在赌场之中，他们的目标又集中在黑豹身上。而度假村外，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距大门约两百米的停车场，准备随时发动冲向赌场。车上坐着的，正是海川市刑警大队大队长宣扬。
八点多钟的时候，黑豹旁边的一个马仔接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嗯嗯了几声，便凑到黑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黑豹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牌一推，大声对身边的一个马仔说道，刚子，你替我玩一盘，我去趟卫生间。随后，他离开牌桌，快步穿过走廊，朝卫生间走去。几分钟后，一辆银色轿车悄悄驶出度假村的侧门，拐上一条小道，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又过了几分钟，停车场上的轿车突然发动，朝大门驶去。与此同时，扮作赌客和游客混进去的民警打开了大门，随后，宣扬带着几个人从车上冲下来。几个民警拿着手机，大叫道，都不许动，统统把手放在头上！
一时间，整个度假村喊声震天，一片喧嚣。赌徒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企图从侧门逃出去。可是，所有门口都已经有便衣警察守在那里了，窜了一阵，只好又退了回来。
随后，民警们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手到擒来，给惊恐不安的赌徒们戴上手铐。宣扬站在楼梯处，正好可以看到整个大厅，他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全场，时而朝对讲机里说上几句什么。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事实上，对付这群乌合之众，根本算不上战斗。宣扬根本都没有亲自动手。一个民警跑了过来，对宣扬说道，宣大队，黑豹又溜了！
宣扬说道，什么？他今天明明在这里啊。
民警回答道，是的，我亲眼看到他在这里玩牌的，不知时候突然就不见了！
宣扬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这次行动是很隐秘的啊。只有我们几个干部知道，难道是凑巧？
民警轻声说道，宣大队，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宣扬说道，说吧，别婆婆妈妈的。
民警说，我怀疑有内鬼，而且在咱们内部。否则，上次就应该抓到他了！
宣扬看了他一眼，说道，算了，收队！
四月十五日，中午。
海川市新世界商场珠宝专门柜前，一个黑衣大汉带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郎正在柜台上仔细挑选着。女郎不时嗲声嗲气地说几句话。那个黑衣大汉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在商场里显得有些奇怪。更为奇怪的是，卖珠宝的小姐几次要他摘下墨镜看看项链的成色，他仍然不肯摘。他旁边的女郎似乎有些不满意，嘟哝了几句，黑衣大汉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他说了女郎几句。女郎只好作罢。两个人最终选定了一款项链，一个手镯，黑衣大汉便走向收银台，准备付钱。
这时，一个警察突然冲向商场。黑衣大汉大吃了一惊，没等他作出反应，警察却冲向旁边的柜台，一边叫道，小偷，抓小偷！随后，就追着一个穿夹克的年轻人下楼去了。黑衣大汉一见，来不及叫上女郎，赶紧抽身朝旁边的安全通道走去。不一会儿，几个警察从电梯上下来，冲向珠宝柜台，领头的正是海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宣扬。买珠宝的女郎立即花颜失色，惊惶失措地打算溜走，却被几个警察控制住了。
宣扬盯着女郎的眼睛，威严地喝道：黑豹呢？
女郎开始的时候还装糊涂，什么黑豹啊？我不认识啊。
宣扬喝道，不要装了，我们已经盯了你们多时了！快说，黑豹哪里去了？
女郎见糊弄不过去，这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刚刚去收银台付款去了啊，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宣扬赶紧朝附近的收银台跑去，只见收银台旁空空的，只有收银小姐一个坐在那里等着顾客前来付钱。宣扬问道，刚刚有没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来付款？
收银小姐愣了一下，回答道，是，是有一个，戴着一副墨镜，手上拿着一个单子正准备付款，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跑掉了。
宣扬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妈的，又让他跑了！
转身正准备走，突然他又停住了，继续朝收银小姐问道，他在跑走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比如说，他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
收银小姐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一顿，她像是想了什么似的，说道，刚刚我听到那边有人喊，抓小偷，还看到一个警察追着一个人出去了。
宣扬低声骂道，他妈的，又是内鬼！
几次原本十拿九稳的抓捕活动，却屡屡遭到失败，这让宣扬十分恼火。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努力地思考着对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他决定去找自己的老领导乔建华问计。
医院病房里，乔建华似乎过得挺不错。他的耳朵里插着一个耳机，正在听随身听里传来的京剧，一边听着，还一边配合着音乐，轻轻地摆着头。
看到宣扬进来时，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会儿，却并不把耳机取下来。很显然，这一段他还没听完，他正在兴头上，得听完了这一段再说。一边的宣扬坐了下来，却有些坐立不安，他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又看了看乔建华，可是他仍然没有取下耳机的意思，居然还闭上了眼睛，继续摇头晃脑地听着。等了一会儿，宣扬终于急了，他上前，一把摘下了乔建华的耳机。
乔建华这才睁开双眼，看了看宣扬，笑了，你干吗啊？
宣扬说道，乔局，我都急死了，您还有闲心听音乐啊。
乔建华看了看手下的这位爱将，说道，宣扬啊，你知道，做警察的，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吗？
宣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却自已回答道，做警察，分析问题要条理清晰、冷静细致，行动起来要疾如闪电、快如猛虎，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素质，是耐心。
宣扬愣了一下，耐心？
乔建华说道，是啊，耐心最重要。耐心决定了什么？决定了时机。只有选择了正确的时机，才能有最好的结果。而不是越早越好。早了，会打草惊蛇，迟了，则会让猎物跑掉。所以，要有耐心。
宣扬说道，可是，这个黑豹，现在他严重地干扰了电子工业园区的拆迁工作啊，常市长也指示我一定要抓住他的。
乔建华摇了摇头，笑道，黑豹只是条小鱼，算不得什么。当然了，拆迁工作也很重要。不过，你不是已经达到你的目的了吗？
宣扬还是不明白，我只是抓到了他手下的两个马仔啊，还没达到目的呢。
乔建华说，你呀，要多动动脑子。你想想看，这段时间，还有人在新泰路捣乱吗？
宣扬回答道，还真没有了。
乔建华这才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成大器者，既要有勇，又要有谋。不要只知道抓人，还要知道为什么抓人。你抓了他手下的两个马仔，又追得他不得安宁，这其实已经起到了作用。
宣扬这才明白了，是啊。可是我老是担心，黑豹一日不抓，还会作恶的。
乔建华摆摆手道，我也担心啊，我担心的是，黑豹真的被你抓到了。不过还好，你没抓到。
宣扬愣住了，为什么啊？
乔建华笑道，你呀，再动动脑子想一想。黑豹算得了什么，他呀，只是个诱饵。在亚马逊河，你知道是怎么钓鱼的吗？那里的人，是在鱼钩上挂上小鱼，再放到水里，用来钓食人鱼。这个黑豹就是小鱼，我就是要用他来钓食人鱼的。现在他还在水里，就有可能被食人鱼咬钩。明白了吗？
宣扬笑道，明白了，乔局。可是，您说的食人鱼是指什么？
乔建华笑了笑，天机不可泄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好了，钓鱼的时候，你也会在场的，会让你来主钓的。啊。
宣扬知道不该问的，坚决不要问，这是他们的纪律，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乔局，我觉得咱们内部有内鬼。我几次行动其实都安排得很严密，可最终还是失败了。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有内鬼。
乔建华答道，这个我知道。我还得感谢内鬼呢，否则，钓饵被你弄走了，我用什么来钓鱼啊？不要紧，先让他们嚣张几。
停了一下，他又嘱咐道，这段时间，你还是要继续行动，要抓人，但不要抓黑豹，可以抓他手下的人。你只要让他们腾不出手来干扰电子工业园区的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你暂时不要去管他。
宣扬点点头，我知道了，乔局。那常市长那边呢？要不要跟他通气呢？
乔建华摆了摆手，不必了。他也不会管这些事的，他只管电子工业园区的工作，你跟他说这些，反倒分散他的精力了。
宣扬这才站了起来，起身向乔建华告辞。
他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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