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收回目光,沉下眼底一抹杀意,再回神时只见毓骁护在他身前,持刀直指毓埥。
“慕容公子……”毓埥打量着慕容离,笑道:“慕容公子真是好手段啊!本王自愧不如。”
那日不防备,一时着了慕容离的道,竟被下了毒软禁在宫中。若非如此,凭毓骁的本事,怎能如此轻易得权传闻慕容黎此人绝妙非常,果然如此。
“能够不声不响的蛰伏,一举重新夺权,国主的手段也实非慕容能比。”慕容离笑笑,心中倒有些佩服执明了。
没有料到他竟愿多那一步棋,不过如此也好,想来如此,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狠不下心去吧……
执明啊执明,他向来喜欢做螳螂捕蝉背后的那只雀。只可惜了这毓埥国主,尚不知这救你的人,只是为了要你的命。
“将人都押下去!”
钧天正史三百二十七年,遖宿生变,叛臣毓骁一党皆获罪下狱,遖宿王毓埥重掌王位。
公孙钤抱了一堆军务扔在执明面前,抱怨道:“殿下,你怎么能将这些全交由微臣打理”
“怎么嫌不够多”执明已换回平日的打扮,此刻头也不抬的专心研究军阵图。
“……下官觉得殿下应当广纳贤才。”公孙钤一本正经的建议。
“……”执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莫澜那里可有消息”
这遖宿王至今没有动向,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没有。”公孙钤道,“殿下不关心一下慕容先生么”
执明手一顿,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此刻慕容先生的境地应当比莫小郡侯更危险才对,殿下不担心么”公孙钤笑道,说罢,又觉得自己笑的实在太过落井下石,又正色道,“殿下可是答应慕容小公子,要带他兄长回去的……”
万一出了什么事,慕容黎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吧。
“知道了……”执明摆摆手,将他轰了出去。
待坐回案前,执明自怀中摸出那块白脂玉佩,那日慕容黎并未收下,而是言道“等我阿哥回来,若你还想送我,那我便收下。”
“慕容……离……”
微弱的呢喃声消散于空气中,执明望着玉佩出神,恍惚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场景。
花开漫天,斯人如梦。
第十六章
惊鸿忽一瞥,是流影飒飒,将沉寂在时光最深处的记忆尽数翻出,哪怕鲜血淋漓。
正如当年那只递过来的手,还有在耳边的低语。
天牢里终日不见日光,四处弥漫着阴朽腐败的气息。慕容离倚墙而坐,不知在低思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慕容先生。你在隔壁么”是毓骁。
慕容离回过神来,开口问他:“王爷可恨我”
那边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没有……只是恨我自己没本事。遖宿在王兄手里,迟早有一天,会天下大乱吧……”说着,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
慕容离轻笑,觉得倒是难为他如此想法。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求不得,终落空。又何苦人世一遭
慕容离抬头,望向仅有的几丝光亮,轻声道:“很快,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执明会率着天权铁骑,破开遖宿的城门。
“说来,似乎是我连累了慕容先生。”毓骁也挪到墙边坐下,细细想来,其实事情的开端也始于他当年的无心之语。
慕容离没有接话,凝神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当年执明说的那句话来,于是轻声笑了出来。到底是他,连做戏都像那么一回事,若是有一半是真的,也就好了。
慕容离阖目,想道:也没有关系了,殿下。
尘世浮沉走一遭,来世莫再遇你便好。
城门外是满地的尸横遍野、痛哭哀嚎,执明踏着血泊向前迈进,身后跟着数万打了胜仗的天权黑旗军。
脚边一朵染了鲜血的花枝垂落下来,被风一吹,终于挂不住那粘稠的血珠,滴答一声砸了下来,碎成一朵刺眼的浓色。
“中垣有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垂眸看向跪地伏诛的毓埥,执明冷笑。
“想不到我纵横一生,竟败在了你一个黄口小儿手里。”毓埥破口大骂,“卑鄙!”
“本王如今也是王了,成王败寇,你连人心都算计不了,又何谈算计天下。”执明俯身看他,“你那王弟想救你一命,都有心无力啊……”说罢,执明瞥了他一眼。
只见毓埥笑道:“哈哈哈哈……你赢了我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带着慕容黎的尸体回去。”
执明顿时脸色阴沉的可怕:“你找死!”
慕容离被找到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执明攻城后,毓埥下了死令要活活打死慕容离。人还剩一口气,士兵找到他的时候狱卒正要对他施暴,慕容离被折断了左手缚在地上,身上衣衫也被撕的不像样子。
“……”执明一步一步轻声走近,周遭气氛如森罗殿一般渗人。
“我……来接你回去。”
没有人回答他。
解了外衫将人抱起,执明皱眉看他在怀里瑟缩。许是疼的厉害,开始陷入了昏迷,一直喃喃自语着什么,凑近了也听不清楚。
“你要对他做什么!”毓骁拦住他的去路喝道。
“将他丢出去。”
执明看都没有看他,兀自抱着慕容离绕道而去,“除了毓骁外,所有遖宿王族皆贬为罪奴,交由公孙副相处置。”
钧天正史三百二十八年,天权遖宿一战结束,天权新王划遖宿三十五城入天权版图,废弃遖宿王城,自此天权一跃成为中垣最强国。
“这就是你推举的仕子”
执明拖腮看向地上跪着的仲堃仪,生的是眉清目秀,气宇轩昂的,可不知为何执明却无端生出几分厌恶。
“是。”执明登位后,公孙钤已升为副相,“此子才情卓绝,文武双全。将来定能为王上所用。”
仲堃仪……
执明瞥了一眼,颇不在意的道:“那便先封他个士大夫,管理管理学宫吧。”
案下仲堃仪暗自叹了口气,想道:这新主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性情阴晴不定啊……
踏出正殿,执明摈退一众侍奴,执了把油纸伞朝向煦台而去。登位后本应搬进新王寝宫,却因诸事耽搁了许久以至于如今,他还歇在向煦台。
萧然寻来的神医还未赶到遖宿,便被执明下令直接请到了天权。诊了脉后,朝着众人一顿臭骂。
“再有下一次,就直接准备后事吧!”老人家丢了张药方,挥袖而去。
“……”
执明有些气恼的坐在床边守着。
榻上只剩微弱呼吸的人正是慕容离。惨白的脸色如寒霜冰雪,再往下,连脸、手,都枯骨如柴,活像一个没有血肉的人皮傀儡。
“本王也不是非要逼死你……”
“有些事是本王的不是。”执明断断续续,有的没的,想到什么便说两句,榻上的人依旧没有声响。
“若是你和阿黎生的不一样,本王大概也不会这么恨你……”
执明絮絮叨叨了一堆,好似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慕容离的手心,道:
“本王当年存心戏弄你,是不是很混账”
你要是知道的话,大概也会觉得本王很混账吧。
本王也觉得……
慕容离的掌心很凉,微弱的温度被执明护着,忽有忽无。好似一团即将熄灭的烛火,此时油尽灯枯,连最后一点温度都烧不起来了。
许久,执明终于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紧慕容离的手心,闷声道:“我知道错了……”
慕容离,快点醒来吧。
第十七章
何人予我忧何人予我喜生平付尽相思意,终知浮沉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