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渝

分卷阅读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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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不愿意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景允再找不到话说,再没道理可讲,拉住他的那股力量变大了些,让他失衡,让他心甘情愿。耳畔嗡嗡作响,他陷入一方怀抱,康崇这句话仿佛附了魔法,一下子把他丢进肥皂泡一般曼妙而梦幻的具象里去,他们同居,自立门户,以恋人的身份,不是老友,不是竹马;他们同睡一张床,做爱也做梦,开着灯夜谈,戴一双对戒;他愿意每天早起几分钟,让康崇多睡会儿;他做饭,康崇刷碗,或者干脆买个洗碗机,省时省力,但好像不如手洗干净;衣服就算了吧,休息日放一块儿洗,还可以混着穿;冰箱里存点汽水和酒,雪糕和鸭脖,柜子里常备零食,追剧和动画的时候吃;周末去超市,公园,水族馆,健身房,放长假就外出旅行,去岛屿,去海边;冬天太冷,飒城年年下雪,风刮得脸疼,懒得出门就猫在家里;过好多个节,好多次年。

    他想起表姐在婚礼上哭着说的话: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不一定非要是婚姻。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工作八小时睡觉八小时减掉只剩八小时,这八个小时除去吃饭洗澡运动赶路社交应酬独处放空还有三个小时,那么这三个小时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待在你身边,想伸手就能碰到你,什么都不干也行。我贪心吗,这要求过分吗?”

    街灯一盏盏的亮了起来,景允托起康崇的手,用花束挡了下光,在婆娑的树影的荫庇中,他吻康崇的唇,低吟道:“不贪心……不过分。”

    “那就这么定了。周末去看房子?”

    “好。我提前跟家里打声招呼。”

    “你准备好了?”

    “嗯。”

    他说是,那就是了。

    康崇又亲了亲他,轻柔地,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数息,手带了下他的腰,摸到衣布水洗磨毛的表面,绵得让人心软,底下是脊柱细窄的凹槽,情不自禁使了点力,他被摸得一颤,胳膊肘都朝里夹起来,从下至上打了个抖,咬着舌头似的说:“我我我该走了,同事还等着呢。”

    “行。”康崇用指腹搓搓他升温的脸颊:“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他渐行渐远了,还在回头看,风把眼神吹得透亮。康崇扬声:“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就留着我来。别怕,我攒的钱够咱俩私奔了。”

    景允又气又乐,回敬:“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他的身影隐于街角,如过隙的白驹。

    第25章

    吃罢晚饭,时间尚且富余,大家难得一聚,话也投机,都还未尽兴,便商量着换个地方续摊儿。一行人离了店,在下行的电梯里交换意见,是小酌一杯还是去打桌游,氛围融洽。景允安然守着墙角,照常只听不说,剥了颗薄荷糖,含进嘴里清口气。

    基本上每家火锅店都会在收银台摆一碗这种糖,供人结账时自取,用于祛除饭后口腔中残余的异味。常见又便宜的牌子,糖果的形状像朵梅花,中心是镂空的,据说能当口哨吹。他试了试,好像不能。也或许是他笨。除了读书,很多事他都做不好。

    趁着大家说话的空当,他说:“我就不去了,想起来有本书还没看完。”

    那本《游泳回家》,被他搁置一月有余,还有两本别的,双雪涛的《翅鬼》和《飞行家》,前天来的快递,一直没空拆,堆在书桌下垫脚。他笑了笑:“下次吧,今天的确有点乏了。你们也别太晚,明天我带蝴蝶酥给你们。”

    蝴蝶酥来自景允家所在街道上一个老字号点心坊,极负盛名,当地无人不晓,阮妍说她年轻那会儿就有,足见其历史之悠久。景允小时候也吃过,记忆还很深刻,上小学时,他,康崇和陈蜜柑放学后搭伴儿回家,每次路过那家店铺,都能闻见一股醉人的甜香沿街飘荡。于是在零花钱有限的情况下,他们仨会合买一份。分量是固定的,多选几个种类,分着吃,而且康崇不大嗜甜,往往就尝两口聊作表示,多数都让给他俩,特别有当哥的风度。

    时代在变,当年的小作坊也翻修了好几回,扩大了店面,打起更高端的广告,许多点心都经过改良,还自主创新,出了几样“网红”产品,如今再从门前走,橱窗外都排着长长的队。但景允私认为,那一代人都这么认为,它家最好吃的依然是蝴蝶酥。

    他前一晚下单预订,第二天提早出门去取,给陈蜜柑也捎了一份,放在她家门外装牛奶的信箱里,发了条微信提醒她别忘拿。

    到了单位,陈蜜柑回复道:“我现在和康崇抢你还来得及吗???”

    他兀自在这头笑:“迟了。”

    读完《游泳回家》,他由此及彼,起了游泳的念头,周六晚上便和康崇一同去健身房。入夏以来,他还一次泳都没游过。

    而康崇这个间歇性二百五的男人,恋爱后智商更是呈几何倍下降,旁若无人地跟他开玩笑说“举铁还是举你”,臊得景允落荒而逃,被迫目睹全程的教练对此等低级的秀恩爱行为深恶痛绝,白眼翻得跟双色球似的。

    他俩约好四十分钟后碰头。

    器械在二楼,泳池在三楼,场地开阔且人不多,幽蓝色的水波纹倒映于拱形的穹顶,回声空灵,格外清静。景允得有半年没下过水,换完衣服仔细热身,游两趟筋骨就舒活开了,进入了状态。

    他对运动不排斥也不热衷,相关神经确实不算发达,一众短板间稍微长点儿的就是游泳。他喜欢水,水让他放松,解压,舒缓精神,有种玄妙的安全感。

    游了十次往返,他浮出水面,背倚着池边歇息。瓷砖凉冰冰的,周身弥漫着消毒水味,池中只剩他和另一个戴泳帽的女孩,她穿紫色的连体泳衣,身材丰腴,游得专心致志,像一尾鱼。

    又游了一个来回,再出水时,康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岸边,抱着条干毛巾就地坐下,靠着爬梯,小腿没入水中,荡来荡去。

    景允游到他身前。

    冷白色的灯光下,他浸湿的发尾愈加浓黑,顺滑的贴着脖子,有树叶锯齿般细密的边缘,肩骨些微凸出,覆盖着一层大大小小的水珠,有的汇聚成股,沿躯体的走势流淌或陷落,在他身上栖息,消融。

    康崇笑着叫他:“嗨美人鱼。”

    他没答应,撑直手臂将身体擎起,凑得极近,嗅了嗅对方的颈窝和耳际。

    康崇今天的香水是皮革调,初闻有些冲,刺鼻的攻击性,后与汗液混合,反而变得浑厚馥郁,像把人勾住了,带着诱引。

    康崇问他:“在做什么?”

    他沉回水中,说:“美人鱼没见过陆地上的人类。”

    “是么。”康崇眼梢轻挑,煞有介事地:“那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很香。”

    他把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侧脸。

    “费洛蒙的味道。”

    随着他的动作,康崇也伸出手,代他抹掉脸上残余的水,他迷了眼,内眼睑红红的。

    “好了啊。不要在海里偷偷哭,”康崇说:“没有腿也可以嫁给我。”

    景允笑而不语,接过毛巾搭在头顶,反手把水蹭到康崇身上。

    两人下楼洗澡。

    到了公共浴室门口,特意探头张望一眼,见里边儿全是挡板隔开的单独淋浴间,便双双放下了悬着的心。

    幼时跟着各自的爹光着屁股在澡堂里嬉戏的时候哪曾想还有需要“避嫌”的一天。

    景允本来穿的就是泳裤,衣服也不用脱,直接带了洗漱用品进去,打开莲蓬头试温的时候,听见隔壁开关门的动静,康崇也进来了,在他左边那间。

    陆续有其他人也结束锻炼过来冲澡,互相认识,插科打诨的声音分散在浴室各处,还有人唱歌,跑调了,惹来一阵哄笑。

    只有他俩这边是静默的,心照不宣。

    景允先洗完,临出去时敲敲对方的门,说:“我在外面等你。”

    康崇应了一声。

    他换好干净衣服,到更衣室外面,拿公用的吹风机吹头发。

    等康崇也换好衣服出来找他,让康崇找把椅子坐,顺便一起吹了。

    “头低点儿。”他指挥道,将风筒后移,吹后脑勺。

    “哦。”康崇左手摁着手机回信息,右臂张开一搂,环抱住他的腿。

    景允面色无虞,吹完拔下插头,随手一缠电线,将吹风机递给一旁瞻前顾后不知道该不该过来借用的陌生男性。“给。”

    “房子多大合适啊你觉得。”康崇压根儿没管,切了个看房的APP浏览起来。

    “俩人的话……七八十平?”景允说:“首付咱俩各出一半。”

    “房产证上就写咱俩的名儿。”康崇说:“代替结婚证了。”

    他跟景允击了个掌。

    “计划通。”

    第26章

    阮妍和景越冬散步回来,景允已经先一步到了家,在客厅看电视,盘着腿,茶几上摆了壶冰糖山楂茶,三只茶盏。茶水颜色浅淡,冰糖还未彻底融化,晶体和山楂片一同沉在玻璃壶底,端起来往杯子里倒的时候相互碰撞,发出轻灵的声响。他倒好两杯茶,说:“回来了。”

    “你是蛮早。”阮妍先搭了腔:“游泳去啦?”

    她单脚站着,扶住立柜换鞋,把手提包挂起来,口中絮絮念叨:“对么,多运动运动。得亏你不胖,谁家二十多岁男孩儿跟你一样整天暮气沉沉的。”

    随后进来的景越冬关上门,落了锁,自此阻绝一切,楼道里忽闪的声控灯,邻居家婴儿的啼哭声,平凡世界的喧闹与尘嚣,他们组成了名为“家庭”的个体,完整而独立,能够不被外界审视和干涉。

    景允给电视调了静音,把遥控器放到一边。

    他开口道:“我有话跟你们说。”

    昏沉的城市陷入休眠,天空沉静邃蓝,夜风吹进窗纱,朝外眺望,远方有座尖顶的信号塔,间断地闪烁着红光。

    景允坐在电视机屏幕前,面对着并排坐在沙发上的父母,中间隔着茶几,他定定心神,呼出口气,泛潮的手心握住膝盖,钝钝地磨蹭了一下。

    他吐字清晰,语调平稳地说:“我和康崇,在谈恋爱。”

    屋里太静,好像无形之中有一根针纫进了太阳穴,拉扯着一根线,让人耳鸣。身后的电视似乎换了节目,刚才是黑白纪录片,画面卡顿抽搐,人物都像按了快进似的,现在有了斑斓的色彩,让他的背影挡掉一部分,剩下的投在父母脸上,不断变幻,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