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当习惯逐渐成形 (03)
很快地我们不再闲聊，随即开始讨论正事。
前些日子没有我的参与，孙景熙似乎已经独自完成大部分的研究，目前仅存的一些枝微末节，大抵都涵盖在他拣出的这些资料里。
我端看资料上的信息，手边操作着计算装置，随口一问：「等这些零星的细节分析出来之后，整个研究几乎就算完成了吧？」
闻言孙景熙短暂停下撰写的动作，由于他并未抬头看我，我只能瞅着他俯首的轮廓等候回覆。
「可以这幺说。」简略说完，他继续动笔。
我反而弃下手边的工作，擅自坐到孙景熙身旁，这般突兀的举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没开口问我要做什幺，只沉默地端量我的一举一动，我则朝他制式地微笑。
「所以说，你打算什幺时候跟我分享演算结果？」
一想到自己参与这份研究迄今，仍对解析出来的内容一知半解，我就无法要自己闷不吭声。
结果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驳回我的诉求。
「没这个打算。」他收回目光，继续进行手边的工作，「我以为对妳来说这件事已经是理所当然了。」
……这男人，完全把这种优越感当作理所当然了。
现在的情况就叫作变本加厉。陪他做研究理所当然，被当无偿劳工理所当然，甚至受他欺压也被视为理所当然。彷彿这世上的一切，只要能够习惯，全都理所当然。
「你难道就不担心我暗地里拿小人出来戳吗？」半晌，我从齿缝间挤出恐吓。
然而孙景熙显然不是被吓大的，他再度侧过头来，眼神轻佻，「我倒觉得妳该先担心戳到自己的手。不过我想妳可能连个稻草人都绑不起来，就别急着想拿针戳了吧，不懂得按部就班的人是不会进步的。」
面对他毫不留情的攻势，我找不到任何词彙能够与之抗衡，只得愤而控诉：「少把我讲得只懂密码学──」
「不，妳还懂文学。」
他的唇边染上一丝笑意，随后话锋一转，「但除了这两样，没了。」
我听得额角一抽。
「你真的不考虑住嘴吗？」
语末我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无论如何，这段时间我也投注了心力，想知道演算结果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见他放下纸笔，重心缓缓靠向椅背。
「妳迟早会知道的。」
「迟早？」
他停顿半秒，而后轻瞥过来，「放心好了，要是赶不及这辈子，下辈子还有机会。」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我呈现被击溃的状态，头痛到不行。
见状，孙景熙增添几分笑意，我发觉他笑起来也像在凝视对方；四目交接时我不禁怔愣，一时在他烟水晶的眸子里找不到出路。
此时的我，恐怕越来越不能想像自己早已中毒的可能性。
就这样，孙景熙的研究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尾声，与此同时，学期末也跟着近了。
虽然放寒假严格说起来是学生的事，不过期末的到来，也意味着我和何念甄他们的垦丁之旅将近。
姑且不论冬天去垦丁异于常人，自从旅行的事敲定以后，何念甄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便将住宿和门票发落完毕，动作一如既往的快。
至于其它行程细项，她则是会在每天中午的用餐时间，抓着霍子凡一起跑来图书馆找我出去吃饭讨论。而我在面对她对我叨叨絮絮反覆多时之后，似乎也逐渐习惯她那不容忽略的存在感。
坦白说，我不是没有深思过自己为何能一再容忍她对我软土深掘，可答案既显着又缥缈。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那时的她，仅仅说了这句话便轻易诋毁我对于受人摆布的挣扎，何念甄说话时在我眼前拓开的笑脸高温得堪比烈日，太过直接的对视足以令人灼伤双眼。
我不清楚自己哪一点激起她对我的兴趣，毕竟一直以来我的存在感甚至小于尘埃，即使被注意到了也往往被归类为难以相处的异类；但她却将这一切置之不顾，执意且肆意释放她的热能，热得我好几次都希望她头顶能够降雪。
只碍于现在是冬天，把她那一派和煦看作冬日里的暖阳还算过得去。
唯独让我跟她、也跟自己过不去的，就是此时她拽住我手肘的举动。
「啊，简小姐这件妳看怎幺样？」何念甄眼珠闪亮，喜上眉梢。
为了要去垦丁，我被她强行拉来水上用品店，现在她手上拿的是大红色绕颈比基尼，胸前的设计还是一个醒目的交叉，乍看之下我误认为是用来套住犬只的红项圈。
我皱眉不答，要求自己耐住性子。
「不喜欢？」她无辜挑眉，音色轻飘，「那这件呢？好可爱喔！哈哈。」
我的目光沿着她的湖水绿长袖攀爬而过，最后停辍在她指节上挂着的另一件比基尼泳装，那画面令我如同被揍一拳，瞬间扼出肺部的所有空气。
「……好好的人不当，非得要穿得像人鱼吗？而且我不下水。」
「会吗？我倒觉得没有人比简小姐更适合了。」何念甄笑着将泳装抬高到我脸前，两扇象牙色的贝壳登时盘踞我视野，「而且就算要当人鱼，妳也不是一般的人鱼，是美人鱼喔！别担心。」
「并没有比较好！」我忍不住怒斥。
何念甄被我这幺一吼，两只眼睛瞠得浑圆，左手食指抵着下唇，只差没有开始吸吮指尖，否则我真的会以为她变成不经世事的婴儿。
顿时我又忘了该怎幺生气，只深感弹性疲乏。
然而她对于我益发黯淡的面色视若无睹，手边的泳装换过一件又一件，像是不帮我挑到一套泳装不肯罢休似的，我开始思考要不要一走了之。
忽然之间，她神色一转，口气冷静得诡异，「我看到了。」
我没有问她看到哪个次元的东西，仅用眼神抛掷疑惑。
「就是这件了！」她猛地扬声，我一下子想装作不认识她直接走出店面，不过她时机很準地拦住我。「哎呀别这幺急着走啊，东西还没结帐、妳也还没试穿耶。」
兴高采烈地说完，她丝毫不想询问我的意愿，便自顾自地回头对着老闆娘喊声：「试穿这件喔！」
下一秒我被推入更衣间。
我手执泳装，陷入一种茫然与错愕交织而成的情绪。
几分钟过后，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身着黑色两件式泳装。有别于先前清一色的比基尼，这件泳衣将胸前覆盖，只有背部跟腰际是袒露的，我留意到上半身的下襬有着类似流苏的设计，加上锁骨附近的区域镂出一些碎花，整套泳装营造出某种独特的韵味。
我换回自己的衣物，拿着泳装走出来。
「妳怎幺没有出来让我看看？」她像哈巴狗那样，摆出失望又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乾笑两声。
「看了妳就会让我不要买了吗？」
她开始对我呵呵发笑，「这当然不可能，妳还得靠这个收服霍子凡呀！简小姐还真健忘。」
我一听，直觉何念甄又要进入无法沟通的状态，随即掉头走向收银檯。
「喔喔──有人害羞啰──」她刻意在我后头用拖长的声音戏闹，我果断置她不理。
付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