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 盘根错节的真相 (01)
疼痛，茫然。
我所仅存的知觉。
自己究竟是何时昏过去的，何时又被救出来了，儘管床边的叔叔早已鉅细靡遗对我说明多次，我依然理不出头绪。
模糊的意识中，我无法思考。
「……他呢？」
我脱口而出，冷静得连自己都该感到讶异。
印象中孙景熙受了重伤，流了一地的血，他那冰冷得令人害怕的体温，此时此刻还清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然而，儘管获知了叔叔如何营救出我、明白了场面如何千钧一髮，我却仍然对孙景熙的下落一无所知。
叔叔和霍子凡互相对看一眼，模样大概就是所谓的面面相觑，而我无视于反映在他们脸上醒目的担忧，仅仅是高冷地瞅着他们──同样身为骗子的俩人。
究竟是我太好骗，还是这世上本来就没什幺值得相信的？
不。谁能料想得到，深信不疑的亲人竟会暗中派人接近自己，来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谁又可以想像自己跟某人的每一次相遇，全是种深谋远虑的算计？
──霍子凡竟然是叔叔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
荒谬！
更荒谬的是，眼前这个自己口口声声喊着叔叔的人，早就察觉组织的人渗透到学校，却对自己只字未提！
怕我打草惊蛇。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还是一贯地谨慎行事，却谨慎得我都悲哀了起来。
「妳到现在还这幺重视姓孙的那个骗子？」
骗子？「你难道就不是吗？」
我不禁惨笑出声，「uncle，别忘了你骗我的不比孙景熙少，你们把我变成全世界最悲惨的人。」
「我是为了顾全大局。」
「想顾全大局，杀了我岂不更乾脆！」
啪。
热辣的一掌掴了上来，我瞥向地面，眼神空洞。
「妳还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成日把我当作第二个爸爸的女孩了。」
说着，他往门前迈去，我在后头面无表情，眼眶却硬生生湿了一圈。
「我也没理由再插手妳的任何事了，不是幺？」
他的手触碰了门把，有几秒是停顿的，可当我抬起头来，他却没回头，背影就这幺遥遥远去。
「……你不是想扮演一只愚忠的狗吗？还杵在这做什幺？」
余光扫过被秃鹰教授称作天才的霍子凡，我像出气似地对他口出恶言。
然而他并没有丝毫动怒，平心静气只吐出四个字。
「粉身碎骨。」
四个字，清楚交代了孙景熙的去向，却猛然冲着我胸口重重一搥，痛得我喘不过气。
「你凭什幺这幺说？别跟我说你亲眼看到他被──」
「──那个处刑的男人把巨石放下来的时候，」霍子凡强硬地拔高音量，阻止我把「碎尸万段」四个字说出口，「……时间……紧迫得只够我们救走一个人。」
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我不信。」
轻轻摇头，我逕自挥去泪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这些骗子吗？」
「我们已经没有骗妳的必要了。」
「出去。」
「请妳接受事实──」
「我叫你出去！」
我气得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直往霍子凡的方向砸去，可他却毫不畏惧地伫立原地，任由花瓶从他身边越过，一声巨响后碎了满地。
见他还是不走，我开始崩溃吼叫，「骗子、我叫你滚！滚出去！滚啊！」
我抓起床边开敞的行李袋，一件又一件的衣物被我拿来当作攻击的武器，扔得霍子凡脚边一片狼藉，却没有任何一件真正地击中他。
──「照妳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让妳丢一百次我也不会被打中任何一次。」
赫然想起孙景熙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我更是哭得歇斯底里。
「啊──啊──啊──」
骗子！一个个都是自以为是的骗子！
自以为是地救了我，又自以为是地要我接受残酷的真相！
从头到尾，谁又问过我的意愿？
凭什幺、到底凭什幺随随便便就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足足发狂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嗓子都哑了，霍子凡才终于靠上来，出手按住我肩膀。
「妳冷静点。」
「放手！谁准你碰我！」
我剧烈挣扎，失控地甩了霍子凡一巴掌，可他依然没鬆手，我们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霍子凡注视着我，面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动摇。
「他死了。」他一字一字地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孙景熙，已经死了。」
顿时，我如同万箭穿心，双目一瞠，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
他……死了？
他怎幺可能死？
我都已经知道他即使要将我软禁，不择手段都要把我藏在他的保护伞之下了；甚至我也知道，为了让组织里知情的竞争对手保密，他不惜把自己交给对方在刑场上处置。
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他怎幺可以……怎幺可以在这种时候……
我两眼无神，眼泪直掉。
「我很抱歉。」霍子凡的手几乎要碰到我面上的泪，最后却停在半空中，随之而来又是强人所难的请求。
「但是请妳……振作起来」
我瞅着他，心灰意冷地。
「你真的觉得自己救了我吗？」
他没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在你们选择对孙景熙见死不救的同时，有没有想过我会因此而恨你们？」我接二连三地问，「还是你们以为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孙景熙的地盘把我救出来，对我来讲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想故作风度跟他谈论这件事，可我发现自己办不到，我就是压抑不住忿忿难平的心情。
霍子凡还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随后我别开了视线，低下头，抚着额际感到有些头昏。
「当时……」
我暗暗吸口气，试图缓和情绪，「到底……我到底为什幺会晕过去？」
如果我没有昏倒，是不是我和孙景熙的结局就会不同？
是不是……他就不会明明与我近在咫尺，却死于非命？
「如果妳想问到确定的答案，我不知道。真的。」霍子凡终于开口。
接着他看向挂在墙边的衣物，「不过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想……大概跟那套洋装脱不了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