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 盘根错节的真相 (02)
我顿了顿，「……洋装？」
霍子凡瞧了眼我的反应，又继续说：「衣服上，有药物残留。虽然没办法这样就断定妳是被下药才昏倒，但这件洋装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药剂，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你是想说我被孙景熙迷昏？他没道理这幺做。」
我直觉就想否决他的说法，甚至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抗拒些什幺。又或者是说，因为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底、有个会令人心疼得想逃避的答案，于是我夹着尾巴地逃。
「那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要放妳走，妳最后还是会选择留下。」
霍子凡却只用一句话，就教我无所遁逃。
我哑口。
「我想，孙景熙大概早料到我们会找上门，也决定要放妳走了，所以当我们到达时，孙景熙的人马没有将我们挡下，反而协助我们潜入。」霍子凡直视着我，肯定地说：「连我都能感受到他对妳的重视。」
我从没想过霍子凡的一句话，竟会催泪得令我再度红了眼眶。
仰头眺向天花板，眉心一拧，我用手捏紧鼻梁，天真地以为这幺做就能忍住泪水。
「霍子凡。」
我哽咽地喊了他的名字，想起他们对身负重伤的孙景熙残酷的暴行、想起孙景熙是抱着什幺样的心情与我对立，再想起自己是如何让他的痛苦变本加厉，我就自责得难以换气。
「像我这种愚蠢的人……」
低下头，我任由长髮披落，遮住自己的脸，「何不乾脆让我自生自灭呢？」
霍子凡无话可说，我懂。
可是我……可是……我……
「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求你别死……孙景熙……
此时霍子凡的手终于抵达我头部，他安慰似地拂过，我的心却忽然空了一大块，无法填补。
上一次这样安慰我的人，是孙景熙……
一直以来都是他啊。
我太习惯有他，习惯到已经无法想像他会离我而去。
挥开霍子凡的手，我夺门而出。
我在街上跑着，打着赤脚，路上血迹斑斑都是我踩过花瓶碎片而流出的血，我却没感到半点疼痛。
我逃了，逃离那个太过真实的世界。
太可笑了，曾抱怨自己被包裹在重重的谎言里，此时却不愿意接受现实。
停在街角，我被突然下起的雨淋得一身湿，同时却也清醒了许多。
我大口喘着，行车络绎不绝的声音、喇叭响彻天际的声音，甚至是行车纠纷的嘈杂声，全都变得模模糊糊，只剩愈来愈滂沱的雨声逐渐清晰。
往后一退，我贴在电话亭边，慢慢、慢慢地向下滑落。
「呜……呜呜……」
紧掩口鼻，我哭着、喘着，抑制着哭声。
活了二十几年的我，头一次，如此、如此地，渴望这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奇蹟，能将孙景熙带回我身边。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是离他最近的人，如今血淋淋的事实赏了我一记当头棒喝，我才惊觉，他明明离我这幺近，我竟不曾接近过他的内心。
而他，却远比我自己更加了解我。
他捉住我手腕时微妙放轻的力道，他对我放狠话时眸底碎裂的寂寥，他远远走在前头为我腹背受敌的决心，怎幺我就像瞎了眼一样不识好歹？
「白癡……」
我简直是天大的白癡！
此时就在我正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居低的我首先只看见一双鞋。
那是前阵子很流行的derby，当我的目光完全静止在他的鞋尖，溅在上头的雨水便沿着皮革滑下。
缓缓抬头，眼前的景象既不是稍早离去的叔叔，也不是事后追出来的霍子凡，而是于绍卓撑着一把透明的伞，为了帮早已湿透的我遮点雨，搞得自己肩头湿了一片。
「离家出走吗？」
他率先开口，然后蹲了下来，就像关心小动物那样看着我。
此时与他相望的我并没有任何表情，想起他那天和孙景熙争执不下的样子，他八成也和组织脱不了关係。
冷哼一声，我别开脸。
「这与你无关吧。」
如果他知道孙景熙发生什幺事，开口的第一句话也许就不是如此了。
我吸口气，打算起身一走了之，于绍卓却在后方喊了一句。
「我知道妳在生我的气。」
我止步，但没有回头。
「骗妳是我的错，我愿意道歉。」
他在我身后逕自说得认真，一番天真的发言令我不禁一嗤，我转过身来，斜睨着他。
「道歉能改变什幺？」
唯一改变的，说穿了也就只有随后减轻的罪恶感而已，不是吗？
「──对不起。」
也不管我接不接受，于绍卓一句道歉首先掷向我。
雨停了，天空中乌云消散，阳光从中披泻而下，坐落在他脸上。
他谦逊的表情在光线的衬托之下，显得有些刺眼。
「你说这些，是希望获得我的谅解吗？」
我淡淡问着，于绍卓却笑了，一抹歉疚的笑。
「我发现妳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否则妳也不会停下来听我说话。」
他收起伞，笑容里竟有些无奈，「但也因为这样，我对妳更是愧疚。」
我对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感到意外，一时也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他继续发言。
「所以，我不要妳原谅我，只希望妳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吗？」
于绍卓说得诚恳，好像所有问题真的都能迎刃而解，而我却丝毫看不到一线生机。
其实我大可以用讽刺的口吻问他怎幺补偿，但我始终没有这幺做。
我只有吁出一口气，累得只够吁出一口气。
「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弥补，就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轻声说完，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大雨过后的人行道。
于绍卓没有拦我，也没再说话，那是他和孙景熙相同的优点，从不求好心切、也从不急于逼人。所以即使我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时，他一路尾随在后，也不会让我有想排斥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