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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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上了车,一阵喧嚣过后,车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一摇一晃的在山路上开了起来。跟朱黎邻座的小姑娘看起来也是单身一个人出来的,出发的时候她是最后一个来的,差点没赶上。上车一看只有朱黎旁边还有一个座位,就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
小姑娘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脸蛋圆滚滚的,充盈着满满的胶原蛋白。一顶新买的皮质牛仔帽一看就是在县城的小店里才买的,和身上的装束一点都不搭配,可她在车上也舍不得脱下来。她的嘴唇涂着厚厚的紫红色唇膏,眉毛描成了时下流行的粗黑一字韩式眉,这大概就是她以为的审美。
这一路上,小姑娘都好奇的偷偷观察着朱黎,想跟这位肤色白皙、容貌清丽的大姐姐搭讪,但见朱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又有点张不开嘴巴。
此时,她从景点兴高采烈的自拍完,刚一上车,就发现了这么美的姐姐身上多了一张脏兮兮的旧毛毯,终于忍不住了。
她伸出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朱黎的胳膊。
“哎,姐”
朱黎从迷糊中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什么事儿?”
“嘿嘿,没事儿,姐,我说刚才底下照相没看着你呢?原来你一直搁这车上睡觉呢。咋的呢?冻滴吧?你看我穿的多厚,羽绒背心还外加毛皮大衣,你瞅你,就穿个皮夹克,不冻你冻谁呢……”一股子东北口音加上自来熟的劲头。
朱黎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她的华丽丽的大衣领子,果然光滑水流,地道的好皮子。
姑娘得意的扯了一下:“嘿嘿,东北人就爱穿貂,没办法,冷。我前男友给我买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物质的女人,他给我花钱,我也不稀罕他。分了,嘿嘿。几万块钱就想买我的心,做梦!”
这一番言辞让朱黎大感意外,她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豪放的人,跟一个陌生人完全不设防的说自己的事情,好像跟自己认识了几百年一样。看她这么热情的关心自己,不理她实在是说不过去,朱黎只好勉强提起精神跟她应付几句。
“咳,我第一次来云南,不知道这边的冬天这么冷。没准备什么厚衣服。”
“啊,那姐你这毛毯哪来的啊?”东北姑娘眼睛提溜提溜转着。
朱黎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不好意思,是不是这毯子味道有点大,熏到你了?要不,我还给导游吧,刚才我问他借的。”
“哦……没事儿,姐。这有啥事儿,我又不是那矫情的人儿。挺好的,暖和就行,他们这车上能有这个借给你不错了,要我,我也不敢嫌弃。我行李都留在县城里的旅店了,不然我借你件衣服穿,就怕你嫌我胖,哈哈!”东北姑娘哈哈的笑了,热情的让朱黎都不好意思了。
她本就不善于跟别人搭讪,此刻碰到这种话多的人,更加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只好报之以温柔一笑,就算是收下了她的心意。朱黎正打算继续眯眼休息,可姑娘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说话:“姐,我瞅你也一个人,我看我俩挺投缘的,待会我跟导游说说,等到了地方,把咱俩安排到一间房,还能唠唠嗑。你看这团里女的不少,就是都是成群结队出来的,像咱俩这样单身的,我看了,没有。”
朱黎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妹妹,这个,真的不好意思了,我出发的时候,就跟旅行社加了钱住单间。要不……”她没说完。
东北姑娘楞了一下,“哦,行,没事儿。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姐,其实没必要加钱住单间,你知道吗?两个人住还安全一点,出来的时候我妈就跟我说:闺女,在外边别乱跟人家搭话,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不?平平安安,这大过年的,你说说,出去旅啥游啊,不结婚就不结婚呗,又没人逼你……”
朱黎听她绘声绘色的说着话,不仅暗暗好笑。听起来,这姑娘显然也没太拿妈妈的话当回事嘛,还是到处跟人家搭讪。
东北姑娘看她不吭声也不回答,觉得这位姐姐实在是无趣,于是自己掏出耳机,拿出一个ipad,开始津津有味的看起来电影了。路上颠簸的很,她也不在乎,还跟着电影里的桥段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有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邻座,好像空气都被搅热乎了。朱黎正在暖呼呼的打着盹,不知道过了多久,车慢慢停了。导游又扯着嗓子喊:“团友们,我们的午餐地点到了,大家的用餐时间是一个半小时,现在是中午11点半,我们一点钟准时到车上集合。”
团友们又是一哄而下,邻座早蹦的没影了。朱黎也掀开身上的毯子,最后一个下了车。她并没有奔着摆好了碗筷的围餐而去,而是站在饭店门口散起步来。
朱黎这次离开s市,其实最初并没有目的。她在医院和唐力决绝的分手之后,心头一直隐隐作痛,加上病体难支,只好把mist全权交给小汪去打理,自己逃出来喘息一阵子,实属无奈之举。
她也想过回家看看父母,可是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她和父母之间,这些年刻意的不去主动联系,心里其实也非常惦记。老许看出了她的心思,装作有意无意的套出了她家的地址,每年都背着她偷偷的去看望一下老人家。
这一切并不是做的悄无声息,她大略也能察觉到一些,但却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当是跟父母之间多了一个牵线的人罢,他们都安好,就够了。终究是放不下的……她看着地图上那个遥远的回不去的老家,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妙的念头。
最初在医院认识老许的时候,她经常煲了汤,煮了饭送到医院去给他。老许发现她做饭的水平还是有一些的,也有很多关于烹饪的想法,但毕竟只是个业余选手。出于对朱黎的感恩之心,他提起了自己家那本家藏的食谱。由于代代传承,被画的跟天书似的,有历代人的增删,也有佚失。
朱黎当时拿到书本一看,封皮也无,还是线装本。残破不堪,里面俱是半文半白的语言,读起来甚是艰辛。但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又在大学受了几年文学高等教育,跟老许这种江湖草莽毕竟不同,她拿回家去,借助康熙字典,夜夜挑灯苦读,做着阅读笔记,慢慢的竟然理出些头绪,采摘出了相当多的可用之物。
这让老许大喜过望,于是出资助她开了mist,论起mist之所以生意火爆,口口相传,与那本祖传食谱密不可分。
但那天朱黎想起的不是食谱中的菜肴,而是另外一回事。
那本祖传厨艺秘籍中,有无数个人的点评、笔记、甚至胡乱的笔画,但在泛黄陈旧的尾页里面,有人歪歪扭扭的用铅笔写了两个与做菜、食材均无关联的字:宁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