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七斗才短篇小说集

埔里宝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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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湖宫天地堂,一间位於南投县埔里镇的地母庙。庙基倚金鶯山之y,方位为坐东朝西的甲山庚向,庭前设有巧夺天工的八卦九龙池,大厅后方建有彫梁画栋的乾元、太y、太y、神农等殿。

    乾元殿广场居高临下,其视野宽广无边、瀰山遍野,放眼望去可将整个埔里镇尽收眼底,悠悠的白云之中不时可见老鹰在其间穿梭飞舞。每当霪雨霏霏之际,天地间一派雪白,彷彿置身於人间仙境。

    宝湖宫天地堂原出於1883年光绪九年正月初九日,陕西汉中府城固县地母庙以飞鸞传经亦称扶鸞、扶乩,係指神灵附t托笔於沙盘书写上諭圣训,从此以后地母的香火传入埔里镇溪南里梁氏。这其軼事,故事的主角是1851年咸丰元年福建泉州人郑勒先。

    当时的时代背景是第一、二次鸦p战争期间,东南沿海动盪不安,故居在福建泉州的郑勒先游歷各地寻找可以乐业安居的栖身之地。一个烈日当空的夏天中午,他来到陕西汉中府城固县,该处鬱鬱葱葱、枝叶扶疏,绿荫深处传来清脆悦耳的鐘声及鼓声。

    噹,咚、咚、咚、咚。一声鐘声、四声鼓声的节奏连绵不绝地迴盪在郑勒先耳边,他向行人一问得知鐘鼓声来源是山巔的地母庙,於是决定登山去参拜。山道迂迴曲折,郑勒先多次误入死胡同的羊肠小径,原本是一炷香时间的路程竟花了一个时辰才抵达。

    碧瓦朱甍的庙宇前掛着两排hse灯笼,上头写着各式祈福的字句。琉璃瓦的屋簷上有着双龙吐珠、龙凤吉祥、鱼跃龙门、日月合璧等多样的祥瑞造型,凉爽的山风吹来晕开了内殿裡的清香繚绕,一尊宝相庄严的地母神像佇立在眼前。郑勒先合十拜了九下,祈求地母娘娘能襄助他能够尽快寻找到安居之地。

    这时,一位八旬的老f人右手撑着拐杖、左手提着一个金葫芦,挥汗如雨地走进地母庙。她走到庙中奉茶处将水壶的水倒入金葫芦裡,但裡头的水只剩下不到半口。

    「年轻人,麻烦你行行好吗替我到附近水井将葫芦裡的水打满。」老f人将半口水喝乾后提着金葫芦来到郑勒先面前。

    「可以。只不过我不是在地人,您可要告诉我水井的位置。」郑勒先收下老f人的金葫芦,并打量着往来地母庙的道路。

    「往这儿走,大约叁百步的路程就可以看到一口古井。」老f人指向地母庙北侧的一条幽暗小道。

    「老人家,您在这裡候着,我去去就来。」郑勒先走出地母庙往也奇怪,明明老f人提示走出叁百步就可以看到古井,但郑勒先走了五百多步却什麼也没看到。

    「怪哉这条小道一路笔直,没有任何岔路或暗道,怎麼会寻不着古井」郑勒先正感纳闷时耳边突然一阵蝉声大噪,鼎沸不绝的声音还让他觉得震耳yu聋。小道的尽头有一座仅可以让半个人通过的隧道,隧道的另一端有一口半边井,井的一边在住家围墙内、另一边在墙外。

    郑勒先低身穿过隧道,柳暗花明后才发现隧道本身是一个在街道旁的涵洞。他来到半边井将葫芦打满水,不经意地将视线停留在围墙旁的一块门额,上头写着:崇文书院。

    「这裡究竟是哪裡」郑勒先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觉得十分弔诡,隧道的一端是在山林裡、另一端却来到了平地上。此外,熙来攘往的路人说的并不是陕西的方言,而是郑勒先熟悉的闽南语。

    崇文书院旁有一间r包店,郑勒先叫了一个r包,顺便向老闆询问该地是何处。

    「真是活见鬼了,我明明还在陕西,怎麼穿越一条隧道会跑到臺湾来」郑勒先骇然道。他眼前的崇文书院创建於1704年康熙四十叁年,是臺湾最早的书院,同时也是臺湾府的义学,简单的说就是为公眾所设的免收学费之学校。

    崇文书院不远处是臺湾知府办公的府署。府署的遗址在今臺南市中西区卫民街及武德街两侧,紧邻臺湾府城隍庙。1895年,府署在清朝割让臺湾给日本后遭裁撤废除,一度为宪兵队使用,现今为停车场。

    「咸丰元宝,这是哪一朝的铜钱」r包店老闆端详着郑勒先给的铜钱。

    「现在是咸丰元年,当然是用咸丰元宝。」郑勒先指着铜钱上烙印的咸丰元宝四个字。

    「你是哪一个朝代的人阿现在可是嘉庆十九年1814年。去去去,没有钱付帐就不要买我的r包子。」r包店老闆将包子收了回去,并将咸丰元宝的铜钱退还给郑勒先。

    「这是什麼情形我不仅来到臺湾,连时代也回到了嘉庆十九年。」郑勒先走回来时路的涵洞,心中顿时凉了一半。原因是涵洞已成了一条死路,这也意味着他已回不到咸丰元年的陕西。

    「这裡就是你要找的世外桃源。」涵洞裡传来一道回音。郑勒先乍听之下已认出声音是稍早在地母庙裡遇见的老f人所发出,但却只听见其音,不见其人。

    「阿难道说,老f人就是地母娘娘。」郑勒先寻思,他稍早曾请地母庇佑能够找到安居的福地,也许是地母显灵将他指引到这个世代的臺湾。

    郑勒先再次走出涵洞,街道上有一群马车从北方接踵而来,车队蜿蜒了将近两、叁百公尺的距离,它们将臺湾府署给围了起来。府署前一辆软轿裡走出一位大腹便便、满脸横r的中年男子,他左拥右抱着两位美nv来到了大门。

    「彰化县民郭百年求见知府大人。」中年男子对着府署大喊,他是彰化县内的一位大地主,名叫郭百年。

    嘉庆年间的臺湾各地大量兴建水圳,沿岸平原土地相继被开发殆尽。部分地主只能将脑筋动到盆地或丘陵地去开垦,郭百年就是覬覦着水沙连今南投地区还有许多尚未开垦的肥沃土地才会来到府署。

    当时臺湾知府叫做汪楠,他是由按察使衔分巡臺湾兵备道简称臺湾道道员的身份兼任知府。在清代中后期,道是介於省与府州之间的新一层準行政区划。

    隶属於福建省的臺湾道自成立以来只管辖一个臺湾府,直到1875年臺北府成立之后才管辖二府。臺湾道的道署遗址是在今臺南市中西区的永福国小,因为该地邻近臺湾府署,所以臺湾知府有时都是由臺湾道员来兼任。

    身兼知府及道员的汪楠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道署办公,府署的事务常常指派给一位门丁h里仁来处理。由於道、府之间存在着罅隙,郭百年刻意利用汪楠在道署办公时带着重礼来收买h里仁,以利取得水沙连开垦执照。

    汪、汪,倏忽街上窜出一群野狗对着一匹马大吠,马儿受到惊吓后奋然一跃竟从马夫的韁绳中挣脱出来。这个变故让马夫摔得四脚朝天,后头的马车也骤然一翻,车上放置的五个大木桶登时被甩了出来。

    「乡亲们,快来帮忙」好心的郑勒先将马夫搀扶起来,还找来路过的行人将散落的大桶子都搬到马车上,这些桶子裡飘出一阵阵浓郁的高粱酒香味。

    「这位公子爷,麻烦请你再帮我一个忙,替我将这些高粱酒押运到府署裡。」痛到眼泪狂飆的马夫按着后腰请求郑勒先相助。眼见马车后面的队伍全数停滞不前,整个街道被挤得水洩不通,郑勒先只好答应马夫的请求。

    府署内,一群马夫在等候着卸货,衙门裡传来郭百年与h里仁的j涉谈判声。

    「百年兄,并不是我不帮你。你平白无故说要开垦水沙连,我如果贸然发放开垦执照给你,到时候汪道员怪罪下来我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事出必有因,我当然不是平白无故要开垦水沙连。殊不知原住民喜欢喝小米酒,只要一有钱就拿去买酒,搞到后来积欠了当地屯番许多薪资和粮餉。我们只要假借当地头目的名义让知府知道他们愿意将土地承租给汉人开垦,收取来的租金就可以支付屯番薪资,如此一来就可以说的过去。」

    屯番又称为番屯,有此制度是因为平埔族在1787年乾隆51年曾协助清廷平息林爽文之乱,於是清廷挑选健壮的平埔族壮丁到全臺各地驻守。这些人无事就协助耕种,有事就听命征战,以达到兵农合一。

    「这样确实是可以说的过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先,如果开垦出来的土地很肥沃,届时官府可是要将开垦完的土地收回来管理。」

    「随便你之后要怎麼搞,总之你先给我开垦执照。」

    「别急,先把你马车裡的东西搬到我家的仓库去存放,以免汪道员知道我用他的名义在揽权纳贿。等东西搬完了,执照自然会给你。」

    p刻后,郭百年气冲冲地从衙门裡走了出来,对着所有马夫喊道:「把马车都移到隔壁街的h府,那裡会有人引导你们卸货。」

    正当郑勒先跟随着马夫们将马车驶出府署时被郭百年叫住。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门丁,跩什麼跩如果开垦出来的土地很肥沃官府就要收回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由官府来开垦。他分明是想在其中谋取利益。」郭百年跳上郑勒先的马车后将所有大木桶都打开。

    「这裡头装的可都是金门运来的高粱酒,送去给h里仁那个大王八享用真是太便宜他了,看样子我必须恶搞他一下。」郭百年分别将左右脚踩入一个大木桶内,接着再以左右手各擤了一坨鼻涕甩入另外两个大木桶内。

    「金门高粱酒不喝实在太可惜。」郭百年一头栽进还没有被他四肢污染的大木桶内啜饮着高粱酒,大快朵颐道:「好酒,真是好酒。兄弟,要不要也来一口」

    「不用了。」郑勒先将马车驶入府署旁的另外一条街道上,并没有时间去喝高粱酒。

    「不喝白不喝,就当成是我赏赐给你的。」郭百年抢下郑勒先腰际上的金葫芦,先将葫芦裡的井水倒掉,并在其内打满了高粱酒。

    马夫们都是郭百年的家丁,他们到h府卸完货后都跟着郭百年返回彰化县。人生路不熟的郑勒先不知何去何从,只能混入其中以求个暂时的栖身之地。

    不久后,在h里仁的从中作梗之下,臺湾知府命令彰化知县发放准予开垦水沙连的执照给郭百年。随即,郭百年招募一千多名壮丁先后在水里社、沉鹿社等地开垦了一千两百餘甲的土地。当地居民自知势力不足,只能任由开垦。

    骄奢无度的郭百年开垦完沉鹿社、水里社之后又将目标转移到埔里社。他偽装成大官带着壮丁们强行进驻埔里社,还筑了一个土城做为指挥所,且用h布缝成旗帜在上面写着开垦二字,以传达开垦土地的假命令。

    郑勒先看不惯郭百年作威作福,在土城筑好后当天夜裡暗自离开指挥所去到埔里社通风报信。那晚的埔里社族人正围着营火烤山猪、喝小米酒。

    「报告头目,土城裡的郭百年根本就不是什麼官员,他只是个彰化县民。你们务必要为自己守护土地,千万不要落入贼人的手中」郑勒先将郭百年的y谋陈述给埔里社的头目。

    「哼谁知道你们汉人怀的是什麼鬼胎。说不定你才是歹徒,故意欺骗我们要抵御土城裡的贼人,但其实他们真的是朝廷派来的。一旦我们抵抗朝廷官员就会被抓起来,到时候我们的土地就会落入你手裡。」头目压根儿不相信郑勒先的话。

    「我真的没有骗你。你如果不相信汉人,我可以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原住民语的名字,然后留在埔里社与你们一起抵抗贼人。」郑勒先以原住民语将自己命名为培奕,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头目有一些改观。

    「你要成为埔里社的一员光是改名字还不够。你还必须找一瓶好酒来让所有人品尝,如果不够好喝就不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头目双眼紧盯着郑勒先腰际上的金葫芦,他似乎已闻到葫芦裡的酒香。

    「没问题。这个金葫芦裡装的是金门的高粱酒,就当作是我的见面礼,请头目收下。」郑勒先不吝嗇地取下金葫芦送给了头目。头目打开葫芦后倒给了每位族人品尝,各个皆对高粱酒讚不绝口。

    「好喝、好喝。培奕,恭喜你成为埔里社的一员。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请你帮我取一个比较帅气一点的汉语名字。」头目与郑勒先热烈讨论了许久,最终头目觉得高粱酒好喝,所以取粱的谐音梁为姓;又因头目嗜酒如命,所以将名命为酒鬼。

    郑勒先加入埔里社后梁酒鬼听取其建议,派遣部落壮士去抵御郭百年,双方对峙了一个多月。这一日,郑勒先与梁酒鬼站在金鶯山上观看着郭百年筑起来的土城。

    「培奕,我听你的建议与郭百年对抗了一个多月。论武力,我们族人比汉人还要会打猎,自然是技高一筹;论智力,汉人实在太聪明了,尤其是阵法有鱼鳞阵、鹤翼阵、雁行阵、锋矢阵、长蛇阵、方圆阵,变化多端,我们根本赶不走他们。」梁酒鬼对着土城指指点点,道出他心中的担忧。

    「头目的言下之意是要我也摆个什麼阵法去对付郭百年囉」郑勒先一语道破了梁酒鬼的心中事,他看着埔里社裡的驯牛以及野牛,心生一计道:「有了,就用这个很冷门的阵法,火牛阵。」

    火牛阵是战国齐将田单发明的战术,使用前会在每头牛身上披着龙纹紫se布衣、在牛角上绑上兵刃、在牛尾上捆绑浸过油脂的苇c。待夜晚来临时将牛尾上的苇c用火点燃,迫使牛群受热吃惊而奔向敌军阵地。敌军误以为是龙纹饰的怪物来袭而惊慌失措,纷纷遭牛群践踏身亡。

    「培奕,这招真是高招。我们今晚就来尝试看看。」梁酒鬼跃跃yu试,集中了部落裡将近四百头的野牛,并将各种顏料涂在牠们来偽装成怪物,牛角处绑上尖锐的竹子及或弓箭来取代兵刃,牛尾处则是沾上小米酒来取代油脂。

    是夜,月黑风高,空气中洋溢着牛群尾巴上遭挥发的小米酒香,原本响遍山谷的蟋蟀鸣声及夜鶯啼叫声在一夕之间噤若寒蝉,牠们貌似意识到山中的充满着肃杀的氛围。

    「郭百年,滚回去。郭百年,滚回去」郑勒先带着数十多名胆子大的壮士来到土城之下口出秽言不断挑衅着郭百年。这其实是一个诱敌之计,倘若贸然让火牛衝锋只会遭到土墙挡下来,惟有引出土城裡的汉人壮丁才有办法发挥效用。

    「吵死人了,快将这些兔崽子赶走。」郭百年不堪其扰,吩咐土城裡一半的壮丁出城抓人。壮丁一出城,郑勒先就带着埔里社的壮士们往后跑,双方展开追逐。

    「放火。」埋伏在金鶯山上的梁酒鬼一声令下,四百头野牛的尾巴上被点燃了火焰。顷刻间哞哞声四起,万马奔腾的牛群们从金鶯山上朝着土城的方向猛衝,一阵阵的尘土飞扬又更增添j分雷霆万钧。

    郑勒先一行人事先已经寻找好闪躲火牛的路线,纷纷往暗道裡藏匿。不知情的汉人壮丁看到火牛突袭不禁吓得p滚尿流,拔腿往四面八方逃窜,一时之间哀号声震天、死伤无数。

    火牛群踏过汉人壮丁又接续往土城衝击,虽然撞到土城之后不能够再往前推进,不过巨大的撞击力还是令土城垮了一半。儘管没有直捣h龙,但这一夜的突袭还是让郭百年见识到埔里社族人的剽悍。

    翌日,郭百年命令土城内剩餘的五百多名壮丁将开垦的旗帜全数拔除,他自个儿带着j位亲信押着五辆载有木桶的马车来到了埔里社部落裡。

    「唉呀呀头目大人,这一个多月来的误会真是对不住。百年我亲自来向您赔罪了。」郭百年矫情地与梁酒鬼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他指着马车挤眉弄眼道:「猜猜看我为你带来了什麼」

    「哦好香、好酒。」梁酒鬼咧嘴一笑,他一嗅之下已辨识出马车上的木桶裡装的是酒。

    「这可是从浙江海运到臺湾的绍兴酒,一年只会运来一石,这裡就有八斗。百年我为了赔罪决定将这些酒都送给你们,不知头目大人意下如何」郭百年说得十分海派,但郑勒先却隐约看出其笑裡藏刀。

    郑勒先一度想要请梁酒鬼拒收,但梁酒鬼究竟是个见酒眼开的酒鬼,他笑得合不拢嘴,一口就答应收下这些绍兴酒。郭百年闪过一道诡异的笑容,说道:「头目大人既然笑纳绍兴酒,那麼咱们的恩仇也就此泯灭囉」

    「这是当然的,只要肯送酒给我们的人就是好朋友。」梁酒鬼毫不客气地打开木桶将绍兴酒倒给族人饮用。

    「既然已经是朋友,那麼我们也不便开垦你们的土地,后天我们就会撤出埔里社。但在撤出之前,百年有个不情之请。」郭百年对着梁酒鬼打躬作揖。

    「你们这些汉人真是麻烦,有话就直说,何必讲得拐弯抹角。」梁酒鬼道。郭百年的请求十分简单,那就是他率领的汉人壮丁即将要退去,恳请埔里社的族人能够猎取鹿茸做为臨别的禮物。

    「哈哈,小事一桩。我们的天x就是喜欢打猎,明天我就请人上山去捕鹿,鹿茸就送给你们,鹿r我们要留下来庆祝捍卫家园成功。」梁酒鬼喜孜孜道。

    郭百年告退之后梁酒鬼与族人喝了一整天的酒,h昏时分烂醉如泥的梁酒鬼踩着摇摇yu坠的步伐漫步在金鶯山下。恰逢郑勒先也在山脚下观赏夕y,一边思索着郭百年究竟暗藏着什麼诡计。

    「培奕,多亏你的火牛阵我们才能得到那麼多绍兴酒。来,我敬你一杯。」梁酒鬼往腰际一探,企图找寻日前郑勒先赠送给他的金葫芦,因为他稍早将金葫芦装满了绍兴酒。只不过他东摸摸、西摸摸却迟迟找不到。

    「头目,明天你可以不要派人到山上去打猎吗我总觉得郭百年心怀不轨,也许他已经在山上设好机关要暗杀我们族人。」郑勒先戒慎恐惧道。

    「哈哈,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素来只有我们在山上设陷阱捕抓猎物,还没有人敢在山上设陷阱抓我们。万一我们真的在山上作战,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赢郭百年。」梁酒鬼x有成竹道。然而,郑勒先还是十分担心即将到来的明天。

    隔天一大早,埔里社的青壮男子j乎都上山去打猎,只留下老弱f孺。梁酒鬼躺在部落前的营火旁呼呼大睡,郑勒先因为不懂打猎所以没有跟出去。颼顿然一支弓箭呼啸而来打破了部落的寧静,它的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同伴前仆后继而来。

    「杀呀」郭百年带着五百名壮丁或持弓箭、或持柴刀浩浩荡荡而来。因为部落裡的青壮男子都已经不在,郭百年一行人见人就砍,肆无忌惮地在部落裡焚烧杀戮,老弱f孺无一倖免。

    「头目不好了,郭百年率人来烧部落。他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刻意先支开部落裡的青壮年去打猎,随后趁机进到部落裡为非作歹,这一计可真是狠毒阿。」郑勒先摇醒了还在酣睡的梁酒鬼。

    「我去你的郭百年。」梁酒鬼一听到部落裡到处都是族人遭砍杀的凄厉惨叫声,醉意瞬间灰飞烟灭,他起身后与郑勒先扶老携y地带着族人逃往金鶯山。正所谓,先到之人得安稳,后到之人半路送,没跟到金鶯山的族人都在半途中遭杀害。

    逃到金鶯山的一处乱葬岗,郑勒先、梁酒鬼等人都觉得风声鹤唳、c木皆兵,眼见后方已无退路、前方又有追兵杀来。正当所有人束手无策时,乱葬岗的一隅出现了一位老f人在对所有人招手。

    「快往这裡逃」老f人指着一处大约可让半个人通过的密道。令人诧异的是,那个密道的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金葫芦形状,而且还飘出阵阵浓郁的酒香。

    「阿,这不就是我昨天遗落在金鶯山上的金葫芦吗一夕之间怎麼变大成了一个路口。」梁酒鬼倚在葫芦口揉着自己的双眼,一度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她该不会就是地母娘娘的化身吧」郑勒先详察着慈眉目善的老f人,赫然发觉她就是先前曾在地母庙裡遇见的那位老f人。

    郑勒先扶着族人们进到葫芦口之后,自己留在最后才进入。只见金葫芦裡的密道别有洞天,那是一条古木参天、黯淡无光的道路,走在其中所有人的听觉一g脑儿地被蝉鸣声给霸佔,郑勒先发觉这条道路正是之前他从陕西地母庙穿越到臺湾府署的那一条路。

    尾随着埔里社族人的郑勒先视线尽头可以看到地母庙时遭到老f人给拦了下来。老f人道:「且慢,你不是来避难的,你的身上还背负着更重要的任务。」

    「是什麼事恭请地母娘娘指示。」郑勒先跪在地上向老f人稽首。

    「这面杏h旗你带在身上,拿着它去府城报官,届时将会有官员出面将郭百年绳之以法。事不宜迟,你赶紧折回去吧。」老f人取出一面镶有黑se武字的h底旗子给郑勒先。

    郑勒先对老f人再次磕了叁个响头后沿着原路折了回去,他再次听到喋喋不休的蝉鸣、再次低身穿越半个人高度的隧道,只不过隧道外的世界并不是府城、也不金葫芦口,而是一座被掏空的坟墓。

    「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数百名原住民竟然同时从人间蒸发。哼我才不相信。他们一定是躲在坟墓裡,给我用力的挖。」郭百年找不到梁酒鬼等人,於是命令属下将每一座坟墓都挖了出来。

    令郑勒先感到讶异的是,从坟墓裡爬了出来的他就站在郭百年的眼前,但郭百年与其他人却完全视而不见。他这才猛然意识到是地母娘娘在杏h旗上施了某种法术才使得其他人都看不到他。

    郑勒先小心翼翼地绕过郭百年,跳上一头强壮野牛背上,双腿一夹便随着野牛扬长而去。野牛经过郭百年身边时还将他撞成一副狗吃屎,露出痛不yu生的表情。

    「他马的。把这些牛群都带走,免得他们又拿来摆火牛阵。」郭百年一气之下命令属下把所有牛群牵走。

    这一场浩劫被称之郭百年事件。郭百年在埔里社肆意n杀后将部落裡的一百多座坟墓全部挖掘开来,每座坟墓裡都有一刀一枪陪葬,总共得到两百多把刀枪。另外,还获得了驯牛及野牛数百头、稻穀数百石,当然还有许许多多居民的生活器具。

    身无分文的郑勒先过着七天颠沛流离的生活终於来到来府城,他知道臺湾知府裡的h里仁与郭百年是同一伙的,如果到知府衙门去报官必定遭到h里仁拦阻。於是郑勒先跳过知府,一状告到府城境内的臺湾道署。

    身为臺湾道道员的汪楠听了郑勒先的p面之词后派人去调查郭百年事件的始末,然而派出的人却好死不死是他的家丁h里仁。h里仁来到水沙连后与郭百年联合串供,他们向汪楠回报表示这起事件是埔里社族人与高山的平埔族人互相攻击,因为埔里社族人抵抗不了敌人,所以求助汉人来抵御外侮。至於郑勒先所说的埔里社族人遭到杀害则是被扭曲成战败后被杀害的平埔族人。

    汪楠听了h里仁回报后信以为真,不但没有惩罚郭百年,还称讚郭百年率领的汉人守护埔里社有功,且颁发白银百两做为奖励。孤身隻影的郑勒先深怕h里仁、郭百年会对他不利,所以在汪楠判决之后将自己隐匿了起来。

    1819年,府城西郊的官道上金戈挥动耀日月、铁骑奔腾撼山岗,雄壮威武的部队绵延了将近叁里之长。中军处一位英姿颯爽、气宇轩昂的高壮男子骑着一匹骏马正观看着四周的风景,他的前后左右各有两位高举着武字大旗帜的旗兵。

    西城门上传来数声鞭p声,汪楠带着府城的官员来为新任的臺湾镇总兵武隆阿接风洗尘。臺湾镇初设於1684年,为臺湾在清朝时期最高军事单位,其主官是臺湾镇总兵。

    臺湾镇总兵在臺湾建省之前受到臺湾道以及福建臺湾巡抚节制,其统辖囊括镇标中营、臺湾北路协、臺湾水师协、臺湾城守营与臺湾南路营等营,掌管的兵力约在一万到一万五之间。

    「武隆阿,难不成他就是地母娘娘要我找的人」在西门充当叫化子的郑勒先取出杏h旗,旗子的样子与武隆阿周围的八位旗兵所举的旗帜如出一辙,儼然旗帜的袖珍版。

    咚、咚、咚武隆阿正式上任臺湾镇总兵的第一天,郑勒先就到总兵衙门去击鼓申冤。一阵威武声之中武隆阿身穿黑se官f从后堂走了出来,他的官f正中央绣了一头代表四品武官的大老虎。

    「堂下所跪何人击鼓有何冤屈」武隆阿一双目若朗星的眼神让郑勒先不自主地感到肃然起敬。

    「c民乃水沙连埔里社族人,名叫培奕。恳请总兵大人作主」郑勒先深知此刻若告诉武隆阿自己是咸丰年间的福建泉州人铁定会轰出衙门,索x就以培奕自称。他接着又将郭百年在水沙连的恶行鉅细靡遗道出。

    「这个嘛本官是很想替你作主。只不过本官主要职掌的是军事训练以及调兵遣将,你的冤屈是属於土地纠纷,应该到知县或知府那儿去申冤会比较妥当。」武隆阿难为情道。他忽然看到郑勒先手中的杏h旗,惊讶道:「咦,这不是健锐营的杏h旗吗」

    健锐营建立乾隆年间,是清八旗禁卫军中一支具有特种部队x质的阵营,营内的士兵主要是由满族子弟构成。武隆阿本身是正h旗人,嘉庆初期曾在健锐营担任前锋平定湖北地区的白莲教起义,后来又跟着父亲到四川剿贼,一直以来他常以自己是健锐营的一分子而感到骄傲。

    「阿这面旗子是本官被赋予担任健锐营前锋的第一面令旗。在健锐营剿灭白莲教时,本官与弟兄们曾被敌人施放毒烟所困,所幸出现一位老f人指引我们到一处山林裡避难才得以脱困。后来本官为了感谢老f人的帮助,特地将这面杏h旗送给她,还发誓说她的后人若遇到困难只要拿着这面旗子来找本官,本官就会无条件协助处理。」武隆阿走到郑勒先旁抚摸着杏h旗,一边还回忆着往事。

    「看来本官是时候要报答老f人的救命之恩了。」武隆阿睹物思人,决定要受理郑勒先的案子。

    武隆阿介入后命令彰化知县严格查办郭百年事件,虽然知县通知在埔里社开垦的垦户撤离,但郭百年却仗恃着自己拥有臺湾知府的开垦执照而不愿离开,不久后这事辗转又传到汪楠的耳裡。

    汪楠重新请人调查郭百年事件,终於将来龙去脉查得水落石出。然而,站在郭百年同一阵线的h里仁却向汪楠进言表示埔里社中的垦户眾多,投资开垦的费用已十分庞大,再加上田园皆以完成开垦,如果把这些垦户赶出埔里社恐怕会引发民变。

    汪楠听信谗言后变得踌躇不决,好在武隆阿适时挺身而出,他以军事的立场向汪楠晓以大义。埔里社的地形非常复杂,深山之处都是一p森林,倘若不去管制汉人开垦,届时大量人群涌进恐怕会有不肖分子趁机混入。如果不肖分子企图叛变,山区到处都可以提供藏匿,届时要派兵将他们消灭会变得十分困难。

    再者,郭百年在埔里社开垦的土地是打猎的猎场。垦户开垦过度,不但会造成埔里社族人生计来源出问题,甚至连栖身之地都会被佔据。如果埔里社族人变成了无壳蜗牛,在穷途末路之下势必会与朝廷对抗,一场腥风血雨的衝突将无法避免。

    汪楠再叁考量之后决定听从武隆阿的建言,他命令彰化知县、鹿港同知协助知府缉捕盗贼及海防的职位派兵驱离郭百年等人。不料,郭百年抵死不从,还与官兵发生衝突。

    武隆阿得知后亲自率领五千士兵出征水沙连,武官出身的他深知兵法及战术,以优势的兵力包围土城,断绝了郭百年的粮道以及饮水,不消叁天的时间就将其一打尽。离开水沙连前夕,武隆阿命令士兵在南北路的入口竖立禁碑,分别在乌溪的上游处设立原作生番厉,不造汉民巢以及集集的严禁不容j入,再入者斩。

    这一日总兵衙门裡,郭百年等人被押了进来,郑勒先跪在武隆阿面前厉声道:「啟稟大人,就是郭百年这廝杀害我族人,请大人务必要将他定罪。」

    「大人饶命,c民只是一时被利慾薰心,下次不敢再犯了。」郭百年像是丧家之犬跪在地上频频向武隆阿求饶。

    「哪还有下次。按照大清律法,你杀害埔里社族人理应处斩。」武隆阿在案上猛拍了一下整个人顺势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瞪着郭百年,续道:「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死得那麼痛快,绝对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人阿,将罪犯郭百年戴上枷锁,每天拖到午门杖打一千大板。」

    郭百年事件圆满落幕之后,郑勒先回到了埔里社。部落裡满目疮痍,青壮年人因为失去了q小及双亲而自甘堕落,成天只顾着喝酒消愁,打猎、耕种完全搁置在一旁。郑勒先知道他们大部分的亲人并没有身亡,而是被地母带到陕西的地母庙去安置,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人找回来。

    这一日,郑勒先与j位埔里社族人来到金鶯山下,巨大的金葫芦依旧矗立,但葫芦口处并没有任何通道。一番焚香祭祀后,郑勒先恭敬地朝向葫芦口叩首:「弟子已奉地母娘娘之命持杏h旗替埔里社族人平反,如今总兵大人已命令水沙连境内汉人不得进入,埔里社族人得以安居乐业。恳请地母娘娘将先前逃到地母庙的难民遣送回部落,好让族人们能够破镜重圆」

    郑勒先的诚挚似乎感动天地,金葫芦裡起了一些s动。猝然一阵天摇地动,金葫芦y是遭到强震而崩裂倒塌。原先金葫芦正下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梁酒鬼捧着一尊地母娘娘的神像从大洞裡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先前一起去避难的其他人。与郑勒先一起来到葫芦口的族人们看到自己的亲人返回埔里社,无一不相拥而泣。

    「培奕,你真是我们族裡的救命恩人。」梁酒鬼与族人们向郑勒先鞠躬道谢,他们已知道郑勒先并不是这个世代的人,不一会儿将要返回1851年。

    「回去你的年代吧。如果有缘份的话再回到埔里社逛逛,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族人。」梁酒鬼与族人们倒着小米酒一一与郑勒先饯别。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一霎时,郑勒先已经清楚他回去原本的年代之后要移民到哪裡了那就是臺湾的水沙连。

    送走了郑勒先之后,梁酒鬼将地母娘娘的神像供奉在自己的家中,他还规划日后要在金葫芦倒塌的地方建立一间庙宇来供奉神像,但碍於资金不足没有去破土动工,一直到1917年才由后人让地母入庙登位。

    另一方面,原本被强震震碎的金葫芦被埔里社族人视为是宝葫,原本要以宝葫宫来命名地母庙,但经过数十年的以讹传讹也就变成了宝湖宫。

    回到1851年的郑勒先带着家人移民臺湾,他以培奕的名字来到水沙连主动学习原住民的习俗,很快地就与埔里社族人打成一p,甚至有一些比较长寿的族人还认出他。随后,郑勒先又教导原住民如何做生意,并与汉人约定不可以侵略抢夺、欺瞒诈骗,更不可以强佔土地。数年过后埔里社一带的贸易便开始蓬b发展。

    1883年正月初九日,古来稀之年的郑勒先来到梁酒鬼后人的家中拜晚年,大厅前的香炉忽然起火燃烧,一位乩童拿笔在沙盘写出地母真经。郑勒先一眼就看出这是陕西地母娘娘的飞鸞传经。

    「请问地母娘娘最原早是从何时发跡呢」郑勒先合十对着地母的神像拜了叁下。乩童在沙盘上写了一首诗来答覆:yu识吾宫运j年,同休天地不须研。鐘灵吉x通金闕,辅国安民解倒悬。

    这首诗后来成为了宝湖宫天地堂地母庙的镇庙之诗。在现今庙前的乾坤门顶端有一个金se大葫芦,传说中那就是地母娘娘当初帮助埔里社族人逃难的那个葫芦,也就是埔里镇的宝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