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之前，司徒无痕对慕天涯点了点头，对方回以一笑。
司徒无痕知道慕天涯支开凌加文是为了要单独禀报关于“鬼村”的事，这恐怕需要大人配合将村子的记录做些手脚，不知道慕天涯打算怎么说服大人，但是司徒无痕决定相信他。
回到院子里才发现原来慕之武也不在家，整个院里就司徒无痕一个人，他连忙烧了些热水，搬出浴桶，打算好好的清洗一下。
坐在热水里，司徒无痕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回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心里无端觉得有些压抑，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下，脑子清醒了才能理清整件事的思路。
“无痕，大人说……”
正在自己房间泡在浴桶里的司徒无痕，被突然闯进门的人吓了一跳。
慕天涯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下了一跳，吓得……愣在了原地。
“天涯兄，你师父没教过你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司徒无痕眼中略带了些调侃。
“啊？啊！对不起！”慕天涯说完，立即退出去，关上门。
“说吧，大人说什么了。”司徒无痕隔着门问道。
“哦……那个……大人说这件事他会按全村迁徙来结案，也答应过几天就让我们去查阅十五年前的卷宗。”
“天涯……”司徒无痕在房间里低低说着，也不管外面的人是不是能听到，“谢谢你。”
慕天涯出神，满脑子里都是刚才看到司徒无痕泡在浴桶里，一只手臂搭在浴桶边的情景。
“啊……我还有事去衙门。”说完立即飞一样的离开了院子。
司徒无痕疑惑的看着门边，这呆子怎么这么反常？
却不知慕天涯一面红着耳根回衙门，一面跟魔障了似的嘀嘀咕咕：“喂，慕天涯，他是男的，看见男的泡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跑什么啊？”
这天，整个衙门里的人，上到知府大人，下到守门陈伯，都目睹了慕天涯“魔障”一般的喃喃自语。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因为放松了身心，在屋里睡得香甜。
第二十六章 新春（上）
不知不觉，司徒无痕在衙门里任仵作一职已半年多，似乎也已经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十五年前的卷宗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他和慕天涯翻得差点尸骨无存，在一堆卷宗里，他们翻找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在一本卷宗的尾页上找到一句：“庆元二十一年七月十五，扬州随意楼被毁，未捉到凶嫌，悬案。”
司徒无痕默默叹气，朝廷果然是不会插手江湖事的。
在征得司徒无痕的同意下，慕天涯将这一段过往大致的告诉了慕之武和向齐云，两人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在司徒无痕的肩上重重的按了按。
没几天，慕之武就启程离开了衙门，虽然他没说，但是司徒无痕几乎可以猜到，慕之武应该是身入“江湖”探听关于当年灭门一案的线索了，毕竟在这一领域，他们四人中，也只有慕之武有资格一试。
临走以前，司徒无痕配制了了满满一包各种各样的药品交给慕之武。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毕竟萍水相逢而已。
向齐云则是在思索过后，提笔亲自编写了关于“鬼村”一案的卷宗，将村民的失踪定型为“迁徙”，这也不算说谎，只是没有写明他们迁徙的地点而已。只要没有留下过于明显的线索，也不会有人去翻查这些已经定了案的案子。
而司徒无痕不知道的是，向齐云以私人名义修书一封送到京里给自己如今任职刑部的同窗好友，请他帮忙翻查刑部是否有关于当年扬州随意楼一案更多的资料，结果得到的结果也只不过比他们的卷宗多了一句“疑为武林高手所为”而已。
司徒无痕知道以后倒是不气馁，不等也等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指望过一下就能找到真相，可是有这么多人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一时间，竟然有点不习惯。
秋去冬来，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眨眼之间扬州迎来了比花夕节更为热闹的节日，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
从腊月初八吃过衙门里的腊八饭以后，司徒无痕就切切实实的闻到了春节即将到来的气息。最近扬州街上十分热闹，就连没有市集的时候，小摊贩们也会走街串巷的兜售货物，所有过节用的东西全都水涨船高的提了价格。本着“衙门开销太大，凡事节约”的宗旨，小年夜一过，向齐云就开始关在书房里琢磨对联，用了两天时间，硬是将衙门里除了公堂以外的其他门上（包括慕之武的小院子）都贴上了一幅才罢休，司徒无痕进进出出的时候总会抬头看一看，然后由衷的点点头：向大人的书法，确实不错。
只不过“出生无上菩提树，长养最胜智慧门”这样的句子，真的适合用来做春联吗？怎么看这也比较适合贴在寺庙门口吧……
不过这副对联的安居之地是在慕之武房间门口，而慕之武前几天来信，最快也要腊月二十八才能赶回来过节，司徒无痕和慕天涯默契的扭头装作没有看见向齐云贴春联时的笑容。
衙门里能回家过节的捕快在腊月二十六左右就陆陆续续的开始放假回乡了，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偌大的衙门里只剩下了司徒无痕，慕天涯，向齐云，看门的陈伯和凌加文。
慕之武也在预定的这一天夜里回来了，只是看天色已晚，他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静静回了房，在推开房门时，看着门上的“春联”，无奈的一笑。算了，这样的句子就不错了，想是前几年的时候，向齐云还曾经在他房门上贴过“流水夕阳千古恨，凄风苦雨百年愁”这样的句子。记得那时看过这副“挽联”一样的春联以后，躺在床上的慕之武笑了笑，琢磨自己到底让他愁什么了？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当年答应马叔的那件事了。不过第二天，慕之武完成一天工作再回家推开房门的时候，门上的对联已经变成了“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这种最常见的句子。
衙门里只剩下几个人，连厨房的李大娘都回家了，大年三十那天又不可能去酒楼吃饭，因为那时连酒楼也是关门歇业的。往年就是剩下这人大家一起在厨房里有什么做什么，每个人做一道菜，凑在一起吃了就行。慕之武做得是万年不变略带焦黑的炒鸡蛋，慕天涯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盘青菜就上桌了，而凌加文会烧一个丝瓜汤。好在向齐云还能烧一条鱼，虽然味道怪怪的，否则这几人每年过年时只怕吃得比平时还惨。
你说陈伯？
陈伯向来是不烧菜的，因为他有些老眼昏花，分不清盐和糖了。再说，这几人谁也不好意思让个快六十岁的老人烧菜给他们吃。
今年的一切似乎与往年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
在凌加文添油加醋的哭诉下，司徒无痕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扔下一句：“我来吧。”
于是，腊月二十九这一天一早，凌加文和慕天涯就兴高采烈的跟着司徒无痕出了门，然后过了晌午以后才愁眉苦脸的回到了衙门。
两人没想到，司徒无痕买的东西让他们两人抗得气喘吁吁。
这人是要把整个集市搬回来吗？
相比两个被布袋压扁的人，手上只拎着一只鸡的司徒无痕一身轻松。
凌加文和慕之武将买回来的食材小心翼翼的放进厨房，再把一些瓜果点心搬到慕之武的小院子里，这才摊在院子中的石桌上休息。
司徒无痕看着两人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算是找回了一丝欣慰的感觉。
几个只等着吃饭的，不让他们干点活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当然慕之武、向齐云和陈伯属于长辈，司徒无痕不能随便指挥，所以倒霉的就只剩下凌加文和慕之武了。
简单的吃过晚饭以后，司徒无痕就开始在厨房里鼓捣第二天要用的材料，有的要先过水的，有的要先洗干净晾干的，有的需要用调料腌一晚的，还有薛兵和他娘子送过来的腊肉要先煮熟。就这么忙到了近亥时，才回到小院洗了把脸躺上床。
大年三十一早还有一次集市，不过在正午的时候就会结束，申时左右街上的店铺也差不多都会关铺子了。这天一早，司徒无痕大手一抬，指示慕天涯出门卖点炮仗二踢脚一类的东西，然后自己就关进了厨房。
这一天吃年饭的时间是没有什么讲究的，随时做好了随时吃，没做好以前，饿了也有瓜果点心可以啃，到了酉时左右，司徒无痕这一桌饭才总算是全部都上了桌，看着围在桌旁几乎要流口水的人，司徒无痕突然觉得有种无比的满足感。这种满足，与往年在山里跟义父一起过节，吃着义父做的东西时，感觉不一样。
向齐云一挥手招呼大家坐下，这一夜，没有知府捕快，也没有仵作看更，他们只是一起守岁的家人。
饭桌安放的地点是在慕之武的小院里，这个正厅似乎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是起了作用的。
慕天涯将挂在门口的鞭炮点燃，听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几人这才正式开吃。
“啊啊，这是什么？”凌加文指着一盘模样奇怪的东西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这个东西叫蛋饺。”司徒无痕好脾气的解释道。
凌加文夹起一个扔进嘴里：“好吃。”
司徒无痕笑了，他的手艺并不算好，只能按照简单的方法依样画葫芦的做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往年义父过节时烧过的菜，他在旁边帮忙时多多少少学了一点，如果让他们吃到义父做的，一定会更喜欢。
餐桌上大大小小的摆了十几盘，腌的肉，炖的鸡，烧的鱼，烤的野鸭，当然也有一些青菜什么的。
这顿年夜饭也吃了很久，久到几个人结束以后都有点动不了的感觉。饭桌没有撤，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
第二十七章 新春（下）
凌加文一边摸摸肚子，一边说道：“无痕先生，要是谁做你娘子可有福气了。”
司徒无痕挑眉看了看凌加文，淡淡的说了一句：“做饭还不如我的娘子，宁可不要。”
“对啊，无痕你也有二十岁了吧。”向齐云问道。
“过了初一，就算是二十一了。”
向齐云点点，长叹一口气说：“你和天涯的年纪都不小了，明年可以找东街的媒婆问问亲了。”
司徒无痕愣了一下，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慕天涯看了看司徒无痕，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娶亲这种事，顺其自然吧，我不觉得我能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谈婚论嫁。”
似乎意识到身负“血海深仇”的司徒无痕语气里淡淡的伤感，向齐云点点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这个话题背后的东西太过沉重，不适合在这温馨愉悦的时刻提起。
几人东拉西扯的聊了很多，但是却又像什么都没有聊，亥时已过，司徒无痕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又去了厨房，半晌后回到桌前开始收拾碗筷。只见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我热了些水，待会大家去洗个澡吧，过了子时就是初一了，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洗澡的。”（作者有话说：这里是作者杜撰的，本来想写正月里不让洗澡，但是一个月，太脏了！受不了！打个折，半个月吧）
“我帮你。”慕天涯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帮司徒无痕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其他几人已经挪了个地方，准备开棋局大杀四方了。
司徒无痕好笑的看了看他：“你别添乱，待会儿把碗都摔了，这逢年过节的，可不吉利。”
“那有什么，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一旁的凌加文接了一句，“无痕先生都累了一天了，让天涯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