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槿和洛氏不欢而散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进了殷夕颜的耳朵里,彼时,她正在跟四月逗着小馒头玩。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刚生下来还有点丑,可是没长几天,就白白的,胖胖的,小胳膊小腿跟藕节似的,这又长了一段日子,小家伙的眉眼也开了不少,胳膊腿虽然还是胖了些,可好像比前些日子又抽长了一些,殷夕颜抱在怀里,总是会柔和着眉眼去亲他。
四月怕殷夕颜累着,就一边把小馒头接了过来,示意着奶娘过来抱下去喂奶,一边把顾氏送来的话跟殷夕颜说了。
“大夫人这么下去,怕是连大爷的心都失了。”
像洛氏这样糊涂的,到也真不多见,就算是为了女儿,可好歹也得拢住儿子不是,不然,女儿救不出,儿子再离了心,听说那边府里,现在大老爷越发的不像样子了,洛氏这日子,只怕真正难熬的还在后头呢。
殷夕颜可以同情任何人,可是对洛氏,对殷朝颜,都不会多加援手,只轻笑一声,“还是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些事儿,自然不必咱们操心。”
一转眼又是一个多月,眼看着天气渐寒,殷朝颜那边到是一直没什么动静,既卖不出去,也没人能把她弄出来,听说,洛氏只能偷偷摸摸的拿着自己的私房银子去打点看守的小吏,让殷朝颜的日子好过些。
只是距殷夕颜上次去看过殷朝颜两个月左右,突然传出个消息,殷朝颜有孕了,而且突然间身下流血不止,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个消息来的有些突然,只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没人去想这孩子是谁的,想也没用,那种地方,污七八糟的事儿多了,那些小吏什么眼色不会看,什么人不敢弄,只要进的去的,关上三、五天,看看形势,再过几天,瞧着没人管了,自然也就按着老规矩了,所以,那种地方弄出来的孩子,就是野种。
想来,殷朝颜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对时,才想了法子把这孩子坠下去。
殷夕颜瞧着眉眼温和了不少的刘权家的,这消息是刘权家的无意间听到的,是她们住的邻居把这事儿当笑话说出来的,她留了心,就送进了府。
殷夕颜这会儿到是更关心她的肚子,“听说有两个月左右了吧,你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刘权家的心里也是感激王妃的,可以说她算是幸运的,从进府,就伺候了三夫人,后来又成了王妃身边数的上的婆子,如今王妃让她在家养身子,生孩子,这些都是主子的恩德,所以,办起事儿来,自然也就更尽心。
“多谢王妃惦记,本来刚开始的时候,身子也有些不适,后来,王妃打发人送了好些补品,还让曹娘子去看过奴婢两回,曹娘子在这方面本就是好手,奴婢的身子被她调养两次,再有王妃的好东西养着,这会儿,可是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娇贵着呢。”
这话也不是她自己说的,是她住的附近的邻居跟她闲话的时候说出来的,以前她不常在家,天天在府里当差,下了差回家天也黑了,睡一觉又进了府,跟那些邻居到是十句话搭不上一句。
可是自打她回了家养身子,跟邻居们走动的也多了,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学来的东西到也多了不少,有的时候,尤其这生养孩子上,普通人家比较粗拉,哪有像她这样精细的补品,听说是主家给的,一个个羡慕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也卖身进来。
殷夕颜仔细瞧着刘权家的气色,从打出府,到后来知道她有孕,又听说她孕期不大稳,之前曹娘子来回的时候,只说气色差了些,这会儿瞧着,到像是真好了。
“你们能在我身边伺候,自然是比别人要娇贵一些,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物,回头我再让人给你包点拿回去,吃没了,或是打发个小丫头进来说一声,或是让刘帐房打发个柜上的小子来府里给我递话就是。”
“王妃,再不济还有奴婢们呢,隔个十天半月的,奴婢们总是要去看一趟的,王妃放心就是,但凡有用的着府里的,就算刘权家的客气,奴婢们也不客气呢。”
扑哧。
余大有家的也难得在这凑个热闹,都是王妃身边的老人,说话也松泛些,“就是,四月这话说的有理,反正这会儿王妃怎么待刘权家的,咱们可是瞧着呢,回头啊,四月指不定就照着这个例,从王妃这儿往出搬东西呢。”
咳咳——
四月被余大有家的调侃的一阵脸红,刚想开口反驳几句,一股恶心感,又袭了上来。
“呕——呕——”
“哎呀,四月这样,不会也是有了吧?”刘权家的一脸恍悟的样子,刚要起身,就被殷夕颜拦下了,“你老实坐着,让余大有家的过去看看,自己什么身子,自己不知道。”
殷夕颜嗔怪的瞪了刘权家的一眼,又挥着手让余大有家的快出去瞧瞧,脸上的笑意不减,“我也盼着四月这一胎呢,英达虽然不说,可我想着,英总管指不定心里等着这个大孙子等的着急上火了呢。”
扑哧。
刘权家的也跟着扶掌笑了,“可不是吗,不瞒王妃,前些日子,我当家的在外头跟英达碰了个正着,还说起四月这肚子的事儿了呢。”
到不是特意提起的,因着四月和刘权家的关系好,这刘权和英达自然也就走到一块,接触的多了,这说话间避忌就少了。
英达的年龄本来就比四月大,英总管又是急着抱孙子的,两人晚上也没少努力,可是到了现在也没个动静,难保不着急。
英达其实是问了刘权,这男人想生儿子,有没有什么偏方。
刘权回家跟她学这话,到是把她逗乐的不行,不过也想着私下里让四月上上心,别光想着在府里的事儿,主子待她们不薄,在这方面,一向也体贴她们,趁着这会儿刚成亲,还热乎着,赶紧把孩子生了,以后再进府伺候,也不耽误。
“王妃,余大有家的说奴婢进来说一声,她先带着四月去了曹娘子那儿。”
如歌一脸不解的进了屋,把刚刚余大有家的出院之前嘱咐她的话回了王妃,又道:“王妃,奴婢瞧着四月脸色红红的,还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不会是发热了吧?”
殷夕颜和刘权家的对视一眼,扑哧,一声,均都笑了,刘权家的更是打趣起了如歌,“你这丫头也不小了,心里有没有想嫁人,别藏着掖着,与其让王妃费心,到不如自己早早的有个规划才好。”
如歌不成想刘权家的提到这事儿,一时间臊的脸红,可是王妃早就在丫头中间放过话,她也是知道王妃的脾气的,如今又瞧着嫁了人的刘权家的,四月在王妃跟前,又是这样的脸面,心里也是想着好好寻一个,下半辈子也是有个指望。
“奴婢哪有什么规划,还不是都听王妃的。”
到底还是羞臊,话音一落,便扭身出了屋子。
刘权家也就这么一说,瞧着如歌这样子,也就失笑的摇了摇对,陪着殷夕颜又说了两句话,便告辞了。
晚上夏侯靳回来的时候,脸色比平时沉肃了不少,连小馒头淌着口水冲着他笑,也只是让他勉强的抽了下嘴角。
殷夕颜给了四月一个眼色,四月便上前抱着小馒头下去了。
如歌和如诗上完了茶,又伺候了靳王换了家常的衣服,也都屈膝退了下去。
“靳,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殷夕颜的声音不高,带着柔缓,想要缓和夏侯靳的情绪。
只是夏侯靳深凝的眉眼比刚才皱起的还要深一些,看着殷夕颜的目光也有些波动,最后缓缓的归于平静之后,才沉声道:“两天之后,我让人送你和小馒头去南边,丰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到了那边,自有人照拂。”
“王爷?”
殷夕颜目光惊愣的看着夏侯靳,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颤颤的动了两下,在缓了两口气之后,才道:“王爷这是——”
“皇兄的身子,怕是不好了。”
这是机密,可以说除了给皇上亲诊的太医,也就夏侯靳自己掌握了这个情况。
当然,宫中从不乏精明之人,夏侯靳也不知道有哪个妃嫔知道了这个消息,连带着朝臣之中是不是也有知道这个消息。
后宫,相当于半个前朝,那些宫妃们,但凡得了宠,在皇上跟前说的上话的,哪个跟前朝扯不上关系。
夏侯靳不能断言什么,只是在预防,及走的预防。
“王爷让我和小馒头走,那冰雁呢?”
“冰雁不能走。”
夏侯靳沉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夕颜,你放心,冰雁不会有事儿,若不是怕到时候顾不及,我也不会把你和小馒头送走。”
因为有了上次的事儿,夏侯靳怕在接下来的风暴中,他再顾之不及,只怕,不能次次都这么幸运。
而且,前次与此次将要面临的波动,又是大相径庭的,前次是太子攥朝,可是此次,只怕是新老交替。
只是如今皇子当中,虽然恪王的人气最高,可一直不起眼的凌王突然横空出世,连夏侯恪都没看出凌王竟然藏了这样的野心。
皇上这几日的言语,对凌王也是诸多褒奖。
虽然年纪小,可史书上从不缺乏少年君主的例子,只要在大臣上多下些功夫也就是了。
夏侯靳这两日已经尽可能减少自己出现有天景帝跟前的时间,就算是出现了,说话也极为稀少,能不说,便不会儿多说一个字。
太子一事儿,天景帝的多疑之心更加与日俱增,连同恪王之前受伤扯出太子的事儿,都让他开始琢磨起来。
前日起,德妃娘娘无端被罚了协理六宫的权力。
按理,皇后无德被处治之后,德妃娘娘自该升任六宫之首,可是因着皇上一直身体不好,这些事儿,便一直耽搁下来。
这事儿,也是他们疏忽了。
天景帝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向来心思缜密,孤高绝者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身子不适,就枉顾朝政大事儿呢。
后宫群龙无首,那该是怎样一个乱字,只是因为之前德妃娘娘就协理六宫,皇子当中,洛王虽然被委以重任些日子,可是大伙都心知肚明,只怕洛王跟那个宝座还真就没什么缘份。
这与洛王的母家强不强也没多大的关系,是洛王自身的性子,太过中庸,中庸之人,治理国家,想要进步,很难,退步却很容易,而且一但被大臣左右,很难扭转劣势。
宣王和淳王又被圈禁在皇陵,所以,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放到了恪王身上,似乎,满朝的皇子中,只有恪王才有这样的能力和实力,当然,恪王以前也算是有些劣迹,只是那些劣迹用一句少不更事儿,便可全部抹煞。
也正是因为满朝文武都看到了这一点,让恪王自己也疏忽了,要不是他最近发现了些不对头,只怕——
殷夕颜不知道朝堂上是如何的风云变化,可是皇上跟前还有几个皇子还是知道的,如今夏侯靳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想见不会是天景帝瞩意恪王。
帝王心术,果真是最难猜的。
“恪王——”
夏侯靳摇了摇头,小声道:“前些日子,是我们疏忽了,皇上自打太子的事儿后就封了脉案,太医院呈报出来的脉案跟真正的脉案是不一样的。”
“这次?”
因为发生了之前一次封脉案的事儿,殷夕颜不禁对这两个字敏感起来。
夏侯靳拉过殷夕颜的手,知道她这是想到了前次,小声道:“这次是真的。而且,我看过了那些脉案。”
殷夕颜把冷气吸进了嗓子眼里,看过了,那就是真的,皇上封了,夏侯靳却看到了,要么就是太医院有他的人,要么就是用了暗处的。
或许是看出了殷夕颜的猜测,夏侯靳圈着她坐到了自己的怀里,唇瓣贴着她的耳心,声音压的更低一些,“贾太医在太医院经营多年,自然有其能拿到东西的人脉。”
贾太医,对了,还有贾太医,自打她生产过后,贾太医就没在府里住下了,不过,好像也没听说回太医院。
“贾太医上个月重回了太医院。”
夏侯靳说的漫不经心,其实当时他就隐隐有些猜测,只不过以为是自己多心,便兜了个圈子,把贾太医重新弄回了太医院,到是没想到,能发现这么大的秘密。
“王爷,夕颜不知道王爷心里是如何盘算的,可也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夕颜帮不上忙,只是夕颜这个时候绝不能离开。”
夏侯靳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又觉得手上被施了力。
殷夕颜按着夏侯靳的手,笑的莞尔而轻松,“王爷,既然你说皇上现在多疑,如果夕颜突然带着小馒头就这么去了南边,难保皇上不会疑心王爷知道了什么,虽然王爷想着把冰雁留在了府里,算是晃人耳目,可是王爷且想想,冰雁也是王爷的骨肉,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若是他日面对刀枪无眼的变化,心里又是该如何的害怕,到时候王爷顾之不及,只怕,冰雁再懂事儿,也不能照顾自己周全,到不如让妾身和小馒头留下,把冰雁送到南边去,风家那边,王爷一直说么下有旧,即便将来咱们有个万一,想来,也不会委屈了冰雁,再加上冰雁是个女孩,风家家大业大,在南边那边也算是声望不错,到时候,在风家的子嗣里找个嫡支未必是长子,只要是有出息的孩子,就成,大家族里只要守着规矩,再给冰雁身边安排两个懂事的下人,能教导她收拢姑爷的心,想来,这日子也不会难过。”
“夕颜——”夏侯靳没想到殷夕颜这么短的时间里会想的这么周全,说的这么周到,抛去了自己,把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照顾的周周全全的。
殷夕颜拉着夏侯靳的手臂,还是那样的笑,一脸的轻松,“王爷只当夕颜自私吧,夕颜能跟着王爷,能得王爷这般的怜爱,又怎么舍得在这种时候跟王爷分开,让王爷独自应对风雨,再者,小馒头是王爷的独子,到时候,真若是有个万一,咱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在一起,天上地下,总不会分开的,而且,王爷再想想,冰雁到底是一个女孩,不管是将来谁登了基,想来,为了顾全名声,也不会真的把冰雁如何,大不了就捊了郡主的封号罢了,不过咱们若是真不能护着冰雁了,这封号,要来又有何用,指不定哪朝,哪个外族或是求亲,或是开战的,需要拿女子求和的时候,冰雁这个没依靠的郡主就会被抛出去,这些道理,王爷想来比我这个内宅的妇人明白,所以,夕颜能说的,能做的,也就这些,无论如何,夕颜也不会跟王爷分开的。”
殷夕颜目光很柔和,可是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有力量,越来越坚定,那种执着与坚定共同凝结起来的不离不弃,一瞬间就像一缕灿烂的阳光,照进了夏侯靳的心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