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罩外的玫瑰(12)
「那个,柳恆旭,能不能出来一下啊?」下课时,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去点了点坐在位置上的柳恆旭肩膀。
柳恆旭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淡然。
「妳要做什幺?」
「就是……谈点事情,顺便拿个东西给你。」我尴尬地笑,但又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柳恆旭闻言又是凝视了我几秒,才点头,将书籤顺手夹进书里。我要他先到走廊上去,然后才溜回位子拿我假日特地跑出去买的马克杯。
这件事一直搁着让我觉得很不妥,所以能尽早解决就解决,也省得彼此麻烦。
我拿好装有马克杯的提袋后就匆匆跑出教室,看见柳恆旭靠着墙默默盯着来往的人们,我三步併两步地跑到他身旁,不忘堆起笑容,「呃……这个给你。」
柳恆旭看着我,又望向我手上的袋子,并没有第一时间收下,「这是什幺?」
「之前我不是打破你的马克杯吗?我假日去挑了一个要还你,虽然我知道这个杯子一定赔偿不了我之前打破的,可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要赔你……」我紧张到差点结巴,柳恆旭也就只是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听着我说,等到我不晓得该说什幺之后,他才从我手上接过提袋。
「谢谢。」
柳恆旭的声音一出,我立刻惊讶地张大眼看向他,他不知何时微扬嘴角,「虽然的确是赔不起,但妳的心意我有感受到,就这样吧。」
「您真是个好人。」我感动地说。
「难不成妳原先认为我是坏人?」
「不不不,我哪敢。」
「我可不觉得妳有什幺不敢的。」柳恆旭晃了晃我给他的袋子,扯出笑容。
「别这幺说嘛……」
但我想,这件事情这样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至少柳恆旭看起来不生气了,我想他或许没办法马上原谅我,不过我总算是正式地道过歉并且赔偿了。
日后应该会好一点吧,我们两个。
我暗自期待着。
「伶芷,妳和赵哲翰怎幺样了?」我问着,因为伶芷这几天又正常地和赵哲翰笑闹,好像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
「什幺怎样?」伶芷看似疑惑,一副「妳在说什幺啊」的模样。
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我的脑子烧坏了,把乱想的东西当成真实了吗?
「就赵哲翰和他女朋友的事……」
「喔,没什幺啊,他交女朋友就交,和我有什幺关係?」伶芷把洋芋片咬得喀拉喀拉响,满脸不在乎。
「但是妳不是……」我才说到一半,又想起赵哲翰说的那些归根究柢是他们两个的事,或许他是说给我听了没错,但不代表我可以再提,所以我又赶紧闭嘴。
「什幺?」
「没事。」我急忙摇头。
人是很重感情的动物,如果对某一个人产生感情时,就像是世界上有两座孤岛中间建起一道桥梁,这是很难能可贵的。因为能和自己的孤岛建起桥梁的人,不多。
当我们和某个人建起桥梁时,有可能可以互动得十分良好,也有可能是凿一条路让人伤害完全没有防备的自己。到最后,就只能毁了那座桥。
这是很悲伤的,但在这个世界上,这种事情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我不相信伶芷会毁了和赵哲翰的那座桥,她狠不下心的。但人真的很被虐,总是要到一种你非得承认、接受的事情发生时,你才会意识到彼此之间这座桥或许带来了沟通与了解,却更带来了彼此之间的伤痛。
不论好的坏的,都要共享。
但,大概是逃避吧,人不会选择最痛的那种方式。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桥给封起来,你过不来,同时,我也过不去。可是我们又没有真正分开。
这是最不会受伤又能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人们最爱用的方式。
不过我想对于他们两个人,我都不能插手太多。或许我们之间是朋友,可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朋友两个字就可以承担的。
我希望他们幸福,可是在我确保自己能帮上他们之前,我都不该说太多话。
多怕最后害他们受伤的,都是我。
下午回家时,我依旧替阿嬷拿着菜篮陪她用台语聊天,像是以前和我一样大的女孩现在到国外留学了、隔壁人家娶亲、街上那户关係和我们还不错的人据说要搬走了等等的。
乡下就是这样,不管有什幺事情都传得特别快,而且不管大小事都能传,也不晓得谁说的。
「小妹。」正当我和阿嬷準备回家时,江景皓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他还是那身打扮,从我回来时见到他第一面起就没变过。
我也不讶异了。
「大叔。」我只是笑笑地打招呼,江景皓挑眉。他这表情除了疑惑和不屑以外,现在已经被我解读成笑的一种。
当然,他也没忘了先跟阿嬷自我介绍,而且他用的是发音极为标準的台语说的。让我出乎意料的不是江景皓会讲台语,是江景皓的台语说得十分亲切,略带一点乡土气息,却又不会太粗鲁。
是因为本身声音就好听的关係吗?
阿嬷拿江景皓直瞅,虽然看起来对江景皓颇有好感,但阿嬷说她绝对在哪里看过他。也是,江景皓可是你们在我小时候要我小心提防的怪人啊。
只不过江景皓在面对阿嬷时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礼貌笑容,对于阿嬷的问题一一回应,只是在看过他这方面他回答得有点模糊。阿嬷最后也就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反而开始和江景皓问家世背景,从哪里来,现在哪里高就之类的。
我完全哭笑不得。
江景皓在回答阿嬷的问题时朝我这里投来一枚高深莫测的眼神,然后又转回去,和足足矮了自己两颗头左右的阿嬷聊天,莫名给人一种温柔的形象。
我敢说江景皓绝对是天生的演员。
自从上次去过江景皓家之后,他愈来愈常出现在我的视线範围内,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阿嬷面前。
或许是得和阿嬷打个照面,以后出现时才不会有什幺问题吧。
虽然我不晓得江景皓这样常常出现在我面前代表什幺,不过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他的身影变成生活里一种随处可见的景象。
明明看久了就该忽略,但江景皓这个人的存在感真的高到一种难以不去注意的程度。
想必他在学生时期也是个风云人物吧,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满肚子诡计、满脑子想法的高知识分子,总之不是聪明就是狡诈的那种领导型人物,让人无法不服从的那种人。
现在这幺一想,这个人还真的挺可怕的。以现代话来讲,大概就是那种腹黑型人物,不过目前也就仅止于看起来,还没发挥出那一面让我看见。
回到家后,阿嬷竟然还留他下来吃晚餐,我原以为江景皓会婉拒什幺的,结果反而很乾脆地答应下来,甚至还进了厨房帮忙。
真不懂现在是什幺情况,他让阿嬷卸下心防了吗?还是这其实是卸下阿嬷心防的过程之一?
我想,这大概等多观察一会才会知道。
正当我想去洗个澡时,阿嬷从厨房里喊我去收衣服,我也就顺道往外走,到外头去收衣服。结果风一吹,把我刚要收下来的内裤吹上天又吹下来,直到我看着那像雪一样飘落的内裤就这样缓缓地、缓缓地……降落在江景皓手中。
我瞬间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看向江景皓,他似乎是存心接下那条内裤的,他就这样双手捧着内裤,异常认真地盯着我的内裤看。
这个人是变态吗?是吧?
「给我还来啊!」我高声尖叫着跑过去,江景皓又是挑眉,用拇指和食指捻起内裤,高举,我纯白色的蕾丝内裤就被他捏着然后在风中晃。
「大叔,把内裤还我好吗?」我看着内裤被江景皓不费吹灰之力地高举着,我大概要跳得用力一点才有可能勾得到。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他直接还我就好。
「这是妳的啊?」江景皓从帽沿下瞅着我,根本就明知故问。
「不然难道是我阿嬷的喔!」
「没想到妳的内在意外纯洁呢小妹。」江景皓一笑,这次笑得非常明显,而且根本是嘲笑。
「我不像某人连内在都是黑色的。」我狠瞪。
然后,我明白江景皓这是在报复我,因为上次去他家被他那样开玩笑说我眼神饥渴,所以吹完头髮后,我毫不客气地搜起他的衣柜,他连阻止都来不及,就被我扯出一连串黑色的衬衫啊裤子啊、喔还有,他的四角裤。
通通、通通是黑色的啊!
有够恐怖,到底喜欢黑色到一个什幺极致的程度啊?
「黑色很好啊,只是小妹妳的内裤不是红色的倒是令我很惊讶,我原本以为妳的内在就跟妳本人一样狂放呢。」
「……大叔,该不会你打算拿我的内裤来做什幺儿童不宜的事情吧?」我惊恐道。
江景皓的脸瞬间抽动了一下,却还是面无表情。等下一阵风再起,他放开手,我的内裤就被风捲走了!捲走了啊──
「哇啊啊,我的内裤!」我抱着一堆衣服去追我那飞得远远的内裤,然后真正见识到江景皓坏心肠的一面。
万一内裤被邻居看见了,我还嫁得出去吗?
我完全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