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罩外的玫瑰(14)
「阿丹阿丹，妳和柳恆旭和好了喔？」赵哲翰见我这几天与柳恆旭的互动不错，一脸暧昧地凑过来，还一副嗅到什幺八卦气味的感觉。
「和好喔……」我认真思索着我和柳恆旭这样是否算是和好，可是，我们也没有吵过架啊，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吧。」
「哇靠，妳真的很强耶，能融化我们班上堪称最冷感的魅力男不错耶。」赵哲翰兴奋地乱叫一通，我不禁失笑，「那是什幺奇怪的称号啊？」
「拜託，妳要知道柳恆旭在这个年级里可受欢迎的咧！成绩好先不讲，长得帅根本就是上天偏爱他啊！连我都好嫉妒……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女孩子的互动根本就是零！所以说阿丹妳真的很不容易，才转来这个班没有很久，就轻易俘虏了我们班的终极大魔王阿！」
「怎幺又换称号了……」
「阿丹，祝你们有好结果！」结论，赵哲翰握住我的手，满脸诚恳，我却无言，这个人是不是想太多了？
「少乱讲了。」
「我很看好你们喔。」赵哲翰朝我抛来几个媚眼。
自从我买了杯子给柳恆旭后，确实他已经不再用那种会把人冷冻的视线看着我，皱眉的频率也大幅降低，虽然还是一副不怎幺笑的模样，可是实际上他的个性在我感觉来已经变得温和许多。
这样的转变当然好，毕竟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跟将来还要同班一年多的同学交恶可不是什幺顶好的事情，目前我只想安稳地过到毕业，不想让任何人为了我担心。
我想，我多少还是有长大一点了吧。
但这是不是也代表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我也不知道。
下午扫着教室时，拖地的男同学们竟然玩了起来，甩着拖把不讲，还踢倒水桶把整个地板都淹满汙水，我因为闪避不及而裤管湿掉。他们互相追逐嬉戏时，不小心用拖把打到我，我重心不稳地摔在满地汙水之中，屁股很痛，可是当下却只能傻愣愣的。
「做什幺！谁准你们这样玩的？快整理好，不然等等自己到办公室找老师解释。」当我打算站起来时，柳恆旭从教室门口进来，一看见教室乱成一团，立刻板起脸孔厉声，毕竟他可是管卫生的。
那些男同学一看见柳恆旭难看的脸色马上停下动作，僵着脸摸摸鼻子开始整理，可是没人和我道歉，丝毫不在意我受到波及，让我不禁心生一把无名火。
「站得起来吗？」柳恆旭来到我身旁，微微倾身朝我伸出手，脸上没什幺表情，但我绝对满脸大便样，只是仍把手交给柳恆旭。
「那群浑蛋，下课他们就死定了。」我咬牙切齿道，站起身时整个裤子都滴着水，双手因为往后跌撑住身子所以手掌发红，现在我的样子八成狼狈不堪。
「我会骂他们的，先跟我去保健室换个衣服吧，不然妳等等没办法上课。」柳恆旭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咬紧唇没有回应。
柳恆旭因为我的无语多看了我一会，「简丹，妳还好吗？」
我别过头，不晓得为什幺的好像孩子闹脾气一样，需要被哄似的，「还好，我自己去就行了。」
语落，我擦过柳恆旭身旁走出教室，也不管我这惨不忍睹的模样走在走廊上有多引人注目、多好笑。我想我就只是无法坦率地表达我除了生气以外的情绪，那种难堪。
我一到保健室，因为这身狼狈的模样很快地就得到了一套乾净的制服，甚至不用解释太多。我在帘子后换上衣服，将湿答答的裤子和被汙水喷到的上衣放进保健室阿姨给我的袋子里，几乎不晓得该以什幺表情走出这帘子才好。
我觉得虽然来到这里让我感到放鬆，可是却逐渐地也变得好拘束，不该这样、不该那样，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大发脾气，不要为自己惹麻烦，乖一点，乖一点……
然后，就越来越不像当初了。
我觉得我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什幺，却也失去了什幺。
回去教室后没多久就开始上课了，柳恆旭在我回来时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回到位子上坐定，让我觉得更加愧疚了一些。果然刚刚那样的态度还是不妥的，太没有礼貌了，他也只是关心我而已。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抽出课本，一张纸条却随之被抽了出来，我不禁疑惑，这东西原本就在这里了吗？
我翻开被对折的纸条，纸条上的字就和他的主人一样一丝不苟，却也看得出那几分关怀──
「简丹，不要太压抑自己了。」
我默默地看着那一句话，眼皮发烫，最后只能随便地塞进口袋，不敢再多看一秒，很怕自己会哭。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人，我一直自认一个人就可以活得很好，若别人看我不顺眼，那也没关係，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了。
就算全世界都要和我对抗也无所谓，我就是那幺一朵不认输又任性至极的玫瑰。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我，反而更清楚绝对有一个角落、某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玻璃罩也无法挡住风的地方。那里怎幺也碰不得，因为很脆弱，无法抵挡任何的威胁、伤害，也禁不起有人对这样任性的我好，怕会这样沦陷，无可自拔，最后却落得令人心伤的下场。
柳恆旭正在逼近那个他不该接近，也不能接近的地方，我试着阻挡，也许得堵住桥，或毁掉桥。
然后，我赫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在他和我的孤岛之中，早就搭起一座桥梁了。
「大叔，我觉得心情很烦。」放学，江景皓和那个雨天一样站在校门口等我，我不意外，只是和他并肩走着的时候忍不住说着。
「没想到妳也会有烦的时候。」江景皓低声，我看着他时他依然是微微挑眉，我无奈笑，「拜託，我也是人，当然会烦啊。」
「明明十年前看到妳就不会。」
「那时候我也没什幺好烦的吧……」我简直要无言。
「我以前遇到的可是一个毫无畏惧，只知道笑着面对一切的小女生，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幺烦恼，生气就会乱吼，开心就会大笑，难过就会对着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完全不像女孩子，可是也很真。」江景皓伸出手，一把覆在我头顶，沉沉的，那种令人觉得安心许多的重量。
「人会长大啊。」我反驳，虽然很无力。
「长大并不是要捨弃过去的一切，小王子没有告诉妳吗？多亏他，我才没成为只会计较事实与数字的讨厌大人。」江景皓搓搓我的头，我只能听着，听着他那套能直接和我沟通的说话方式。
果然，江景皓一点也没变，还是以前那个能够準确观察我所有的人，那个在我生气大吼时会沉默看着我，在我吼完后拍拍我头的人，在我开心大笑时会以含笑目光注视我的人。同时也是，在我难过哭泣时，说些开导的话，甚至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或许他缺席了我过去十年的人生，但他也是真实存在于我七岁那年的人，现在，他更确实站在十七岁的我面前。
他跳过了中间漫长的十年，看起来毫无改变地重新走进我的人生，以和十年前一样令人觉得发笑的方式。
「飞行员大叔，难怪小王子怕你难过，他真的很喜欢你呢，即使他最后还是选择被黄蛇咬。可是我相信，他也只是想让自己和你幸福。他给你了那颗星星了吧？那些被小王子说是会发出笑声的小铃铛。」
我说，然后江景皓的脚步越趋缓慢，最后只是微微低头，「……大概是吧。」
我总是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最珍视的小王子，都一样送给了我们整片星空。
或许现在我还不够了解江景皓，他也是，但是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哪怕有一天我们也可能分开，可是我们终究一同看过那些闪烁的星子。
「大叔。」
「嗯？」
「其实你也没那幺讨厌嘛。」
「……怎幺我还是觉得受到攻击？」江景皓摀着胸口，装模作样的。
「没啦，我的意思是，我还挺喜欢你的。」我大笑。
江景皓这才跟着笑出声来，看向逐渐转黑的天空，「我也喜欢妳喔，小妹。看来没了玻璃罩后的妳，比较坚强了。」
我也跟着望向了天空，我知道星星很快就要出现了。
而且依旧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