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汉娜与克洛伊

项鍊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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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祷告的习惯。或者应该说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祷告过。就在要前往医院的前一天,我从柜子中拿出一只装旧首饰的木盒。从里头找出了一条珍珠项鍊,毫不留恋地把线剪断,再配上从里头拣出的j颗绿se玻璃珠,串成了一串玫瑰念珠。

    母亲出生在天主教家庭。她中学念的是教会nv子学校,如今还能将玫瑰经倒背如流。父亲也是天主教徒,但我却从来没有看过他拿过玫瑰念珠。对父亲而言,宗教仪式似乎只是小时候必须遵守的规定,亦或者他只是单纯的不信这些东西。因为如此,天主教的宗教仪式成了我对母亲一人的印象。

    我知道玫瑰念珠的样式。十颗珠子串成一节,一条念珠共要有五节。我坐在地上,一颗一颗珠子的数着,心想着,上帝是否会接受我,这麼一个从来不曾真心的祷告的nv孩的祈祷。但事到如今,我觉得自己只能祈求上天的帮助了。或许宗教就是如此,走投无路的人往往会寻求宗教的帮助,无论过去自己是否相信。

    隔天到医院时,我和母亲及父亲叁人一起走进病房。父亲紧紧的将我的肩膀倚着他的,彷彿想要保护我,但我却能从他略为僵y的手臂感觉到他的紧张。母亲跟在后头,并没有和我们两人并肩而行。当我们推开门时,我们看见达西医生坐在桌子前,见到我们叁人走进来,便从容不迫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地向父亲,自若却不失礼貌的和父亲握了握手。

    「丹尼尔达西,幸会。」他说道,语气完美无瑕,既不显得热切,也不显得冷淡;既不失礼数,同时又不太过恭维。我好奇着他究竟是如何拿捏出这样恰当又滑顺的语调态度。

    「待会会有另外一名主治医生来为令嬡看诊。从头到尾我都将从旁协助。」达西医生解释道,眼神却落在了我的身上:「为保心理疾病诊断的準确和客观,我们会希望病患独自和医生进行诊断。因此我建议待会让汉娜单独和医生谈话,你们可以到旁边的休息区稍待p刻。但若你们真的想要加入,也可以留在诊疗室。」

    我并不对这样的要求感到特别的不安。我知道,无论父母在不在场,事实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倒是父亲显得焦躁难安,母亲也因为父亲焦虑的神情而苦着一张脸。最后,在和达西医生j谈p刻之后,他们安静地走出了诊疗室,消失在门板后头。

    整间诊疗室顿时只剩下我和达西医生两个人。那间房间比上次的那间病房还要大,因此显得更加冷清。我看了看他,他还穿着和上次一样的白se医生袍,但这次,我看见了他的白袍下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就和我上次想像的一模一样,我发现自己不觉得心头一跳。

    「为什麼还要有另外一名主治医生替我看诊」说着,我微微的咳了一声,像是想要将喉咙中卡着的尷尬咳出来。

    「因为我还只是住院医生。」他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调回答。

    「什麼意思」

    「住院医生可以协助治疗和看诊,但不能单独进行诊治。只有主治医生才能进行诊断并且做出判断。」他这麼说着,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双眼已从我的身上移开,即使我并没有望向他。

    我自顾自地开始四处张望,试图使自己看起来不那麼紧张焦虑。我特别不希望被他看出我的焦虑及害怕,尽管我内心的恐惧已经膨胀到我无法负荷的程度。我注意到桌面上散着j张卡p,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诊断过程需要用到的,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伸手準备将桌上的卡p拿起来细看。

    就在这时,我听见病房的门板被推动的声音,吓得我赶紧将手给缩了回来,就像是正準备偷吃饼乾的小孩。我迅速的将目光投向门口,只见一个t态丰满的nv士走了进来。

    当我看见她的脸时,顿时只觉得她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美的nv人,甚至超越了母亲。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很美,她年约五六十,t态丰满而不高挑,逐渐变白的栗se的浓密头髮扎成一个短而厚实的马尾,脸颊也圆滚滚的。但她的五官非常的柔和,像是水彩画一般,透露出一抹安静的美。和母亲的优雅不同,她的优雅充斥着温暖,就和她脸上的微笑一样。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让我不觉得起了一阵jp疙瘩。她对我微笑着,然后说:「妳好,汉娜,我是哈德医生。妳可以叫我梅兰妮。」她的声音就像银铃一般悦耳,轻柔但又富有温暖。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她的语调和笑容彷彿是在跟一个害怕的12岁话。她要我坐回沙发上,我顺从的照做了。坐下时,我看见达西医生拿着一本记事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突然之间,一g紧张的感觉从我的心底窜出。他们要诊断我究竟是不是人格分裂症了他们就要告诉我答案了

    「汉娜,我现在想问妳j个问题。请记住,妳现在回答的内容非常的重要,因此妳不需要因为害怕或觉得丢脸,就对我们说谎或是隐瞒。无论我问妳什麼,妳只要就妳所知道的进行回答就行。」

    我再度温顺的点了点头,一面努力的和内心的恐惧及焦虑对抗着。我试着握了握自己的手,要自己专注於当下。

    「先跟我介绍一下妳吧。妳有兄弟姊m吗」

    我摇摇头,然后说:「我是独生nv。」

    「那妳的父母呢和我介绍一下他们,好吗」她问道。由於她的声音温和而有耐心,就彷彿她是真的想要认识我似的,因此我努力试着镇定并详细的叙述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父亲是老师,头脑很好,时不时喜欢高谈阔论,但我并不讨厌听他讲话。母亲有法国血统,长得很漂亮。可是我从小和母亲不那麼亲。」

    「这是为什麼」

    我顿了顿,脑中忽然浮现j天前,父亲和母亲关在房裡时的那段对话。「我一直和爸爸比较相向,所以和父亲比较亲。但母亲从来没有对我不好。」最后我这麼答道。

    「了解。妳看起来很校裡是怎麼样的一个学生呢」

    听到这个问题,我差点脱口而出,说我简直是个最不起眼的学生。个x谨小慎微,总是缩头缩尾的,别人想注意到我都难。我是那种到了学期末,老师差不多都记熟班上同学的名字时,还会把我的姓给记错的学生。我没有当过乐团或合唱团的成员,校内比赛也不曾有过什麼表现,更没有当过学生代表上台致词,就连在主日学的话剧表演中都只是演出些毫不起眼的背景角se。

    「我并不是什麼起眼的学生。我一直都很普通,也不太引人注意。」我思考了p刻,才决定这麼回答。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答道,之后又继续地问了下去:「那妳在学校的社j生活如何呢有参加什麼课外活动吗」

    「我有参加戏剧社。」我回答,但当对上她及达西医生的眼睛时,我立刻缩了缩肩膀,并补充道:「但我只是负责编剧的,从来没有上台演出过。」

    「原来如此。妳喜欢写作是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脑中忽然浮现了那本被我丢弃的笔记簿。

    「妳对克洛伊这个名字有任何印象吗」她思索p刻,又开始问道。

    我默默地摇摇头。

    「没有童年的玩伴、宠物或是玩具叫这个名字」

    我沉默不语p刻,然后再度的摇了摇头。

    一阵悦耳的书写声穿梭在达西医生的手与笔之间。我听着那声音,忽然有g衝动想他的笔跡,看看他究竟写了些什麼。

    哈德医生继续问道:「让我们来谈谈妳第一次就诊时的状况。妳还记得多少」

    我一五一十地将我所记得的一切都告诉了她。那张粉红se的母亲节卡p、受伤的手指、时空突然的变换,就像时间被剪断并且偷走了一样我讲得颠颠倒倒,但至少让人能够理解,因我看见哈德医生和达西医生都专注的聆听着,像是我正在说着精采的故事。

    「妳说时间像是被偷走了」当我讲到时空的部分时,哈德医生突然打断了我。

    「对我突然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就好像我跳过了那一段时光。」

    「这样的情形之前发生过吗」

    我沉默了p刻,然后再度的点点头。

    「出现过多久了」

    「一年左右。我想。」

    一阵沉默像一张子般被洒下,房间中只有达西医生细碎的笔记声。我觉得自己j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提醒着我自己有多焦虑难安。

    过了一会儿,哈德医生抬起头,然后轻声说道:「汉娜,妳之前听说过人格分裂症吗」

    再度听到这个名词时,我觉得自己心头不免一震。在诊疗室中坐了许久,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当人格分裂症这个词突如其然的落下,我顿时又害怕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之前听过一点点。」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达西医生。不知怎麼的,我并不想要在他的面前被揭露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人格分裂症,尽管我知道他是个医生,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生病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哈德医生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回过头,轻描淡写般的对达西医生说道:「你先去準备些资料来,我想和她单独谈一谈。」

    达西医生点了点头,从容不迫的拿了书写板和纸笔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门。

    「汉娜,妳知道的人格分裂症是怎麼样的呢」

    我停顿了j秒鐘,然后有些迟疑地回答:「一个人因为罹患精神疾病,所以分裂出了另一个其实不存在的人格。那个人格有时候会掌握控制权,病患却没有办法控制。」

    她用一个拳头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我,像是正在咀嚼我的回答。我觉得自己很害怕这样的沉默以及等待。

    「你们觉得我有人格分裂症吗」最后,我终於鼓起勇气问道。

    她依旧看着我,那对蜂蜜se的清澈眼珠闪烁着。她并没有变换她的姿势,但脸上的表情添了j分严肃,用平静的语调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