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想着那一个伤害她的人?
思及自己的脑海中,总是印镂着源拓朝的脸,不禁令她气恼;他是个魔,是会饮人血的魔,她不但没有驱邪,甚至还让他占了身子,她……或许是他眼瞳中的绝望与孤傲令她心疼,令她无法恨他。
他不似一般的魔,不像一般只会掠夺的魔。初见的第一眼,隐隐约约之间,她瞧见他一头金发以及一双深邃的绿瞳;再次见到他,他已幻化为黑发黑眼进入宫中;而第三眼……
“篱殿。”
屏风之外突闻少纳言的唤声,十方篱急急地收回心神,赶紧拉上丝被遮住赤裸的身体。
只见少纳言带着昨晚那位被源拓朝吸了血的女房。
“篱殿,怎么了?”少纳言带着女房进入里头,打算为十方篱梳洗一番,却得不到她的回应,不禁抬头睨着,却蓦地发现……“篱殿,你的眉间,还有你的发色,怎么
会……”
“怎么了?”她正纳闷着为何那位女房还活着的同时,却听到少纳言惊慌的呼叫声,硬是把她迷离的心神拉回。
“这……”少纳言支吾其词,不知该如何说明这怪象,索性将小铜镜搬到十方篱的面前,好让她自个儿瞧个仔细。
十方篱一头雾水地接过她递来的铜镜,望向镜中的自己,顿时发觉自己的眉间多了一抹血红色的点,她战栗地伸出手试着抹去这个点,却发现这个点像是与生俱来依附在她身上似的,不管她如何用力地搓揉,这个点仍是闪耀着鲜红色的光泽,像是一滴腥红的血滴。
而她的长发……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暗紫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模样?
难不成这是成魔的模样?难不成在她与魔物结合之后,已然将她半个属于人类的灵魂都吞噬掉了吗?
但是……不对,她的心似乎比往常更平静,没有半点被魔化的感受,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这个样子,与她往常所收服的魔物,几乎没有差别。
“怪物!”
随着少纳言一同进到寝殿内的女房,乍见她诡变的模样之后,立即逃出寝殿,口中甚至放肆喧嚷着难听的字眼,令十方篱瞪大悚惧的眼瞳,直视着身旁惟一信任的少纳言。
“篱殿……”少纳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咒骂落荒而逃的女房。实在是因为篱殿的模样变化得令人心惊,连她也吓了一跳,莫怪那与她不熟的女房会夺门而逃。
“我这模样像是怪物吗?”十方篱轻声地问着,又像是叹息,又像是喃喃自语。多可怕的字眼,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次,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是现下一听,才发现这种伤人的字眼,她一辈子也无法习惯。
“不会的,一点也不像,篱殿还是原本的篱殿,我可以保证。”少纳言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叹息,旋即明白篱殿所受的伤害。
该死,全怪那些不曾见过世面的女房,一大早便扰了篱殿的心情。
“少纳言……”她低柔的嗓音像是呜咽一般,是说不出的感激,更是无以言喻的感动;好一个贴心的少纳言,若不是一路上都有她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愤世嫉俗的模样。
“篱殿,别在意那些不懂得服侍的女房,让少纳言将篱殿打扮成天仙的模样,让她们一个个见到篱殿,再也说不出什么杂话来。”少纳言筑笑着,圆圆的眼眸眯成可爱的弦月状。
她动作飞快地为十方篱更衣,为她穿上十二层袭衣,再套上一件紫红色的长外衣,再刷亮她云瀑似的发丝,直到她在她的眉间搽上许多粉,发现仍盖不过那鲜艳的红点,她才颓丧地罢手。
她站在她的面前望了老半天,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古怪,过了好半晌,才猛地想到,“对了,篱殿已不是斋宫,应该要将颊面两边的发丝修短为发端才行。”
“不用了。”她淡淡地回道。
肉体不过是个空壳,重要的是内心的感受以及灵魂的滋养,她知晓少纳言是好意地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
“怎么可以不用?”少纳言可不允许她这么说。“我听方才那名女房说,昨儿个夜里,似乎有哪位大人进入篱殿的寝殿,这可代表着有些大人正注意着篱殿,所以篱殿得好好地打扮自个儿才行,否则我这女房也会丢脸的。”
她的出身低,与宫内伺候王女的女房们不同,但她并不引以为耻,最重要的人是篱殿;对她而言,最大的荣耀并不是她跟在篱殿的身旁沾光,而是替篱殿找寻一个可以疼她一辈子的人,才是她身为女房最重要的责任。
“哪一位女房?”
话题一转,又回到源头;她昨夜明明瞧见源拓朝吸了那名女房的血,为何她却像个没事人的模样,而且还跟少纳言提起昨晚的事,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被吸了血的事?
“啧,她真是一点都不称职,倘若是我的话,我可是不会让一些没听过名字的大人进来的,我定会考他一些问题,不会轻易地让他见着篱殿的面,还让篱殿……”少纳言恨恨地说道,只怪自个儿贪睡,连有人来了她都不知晓,徒让篱殿的清白就这样不见了。
十方篱笑了笑,没说什么,径自起身走出殿外渡殿上,回头对着少纳言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将早膳搬到渡殿上来吧。”
天气好不过是个借口,她实在是不愿意待在那个寝殿里,鼻息之间皆嗅着他的气味,那会令她难受,令她感到莫名的痛楚……
第五章
趁着少纳言去为她准备早膳的空档,十方篱走下渡殿,踏上萧索的庭院,望着毫无生气的树林,理不清纷乱扰人的心绪。
竹屐踩过落叶发出一阵阵的声响,像是反映她的心情一般,嘈嘈切切地乱成一团,找不到分歧出轨的源头,更摸不透这般无助的心情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味地觉
得烦躁。
“怎么了?这么好心情,一大早赏景吗?”
突地,一道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破空降在她的心头上,她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听到这个嗓音之后,蓦地断弦,连带着身子也感到一阵酸软。
“你……”望着他穿着内白外青的常衣,有一刹那,她像是见着他原本的发色与眸色,可是下一瞬间,他又恢复成原本的黑发黑眸,不变的是,他凌厉逼人的霸道气息。
她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你是怎么一回事?”
远远的,他便见到她的身影,原以为她一头暗紫色的秀发是因为袭衣的衬色缘故,想不到……她的发色真的是变成暗紫色,而且她眉间的血痕……像是一种封印,像是一种禁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你的杰作吗?”她苦笑着,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她便不自觉地转移视线,无法正眼看着他放肆而狂妄的瞳眸。
“我的杰作?”他眯紧隐晦的寒眸,像是突然想通什么似的咧嘴笑着。“难不成与我的结合,真让你成了真正的全魔?”
他大步走近她,冷不防地擒住她的双手,笑脸对着她含羞的粉脸,心头止不住的狂喜。
“你不要碰我,我说过了,倘若我真的变成全魔,我一定会杀了你!”她敛起羞怯,使力挣脱他的钳制,连忙退了好几步远;待在他的身边,令她没来由的心慌,令她不知所措,令她羞赧欲死。
“好啊,倘若你杀得了便杀吧,若是杀不了的话,我便要你成为我永远的奴隶,让你和我一样拥有无尽的生命,全然跳脱这个世界的轮回。”源拓朝冷冷地笑着,轻松的语调之中,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你!”可恶,他明知道以她目前的状态,她是绝无可能赢他的,除非她真的成了全魔;可是一旦成了全魔,也没有人可以向她保证,她是否一定可以收服他!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她瞅着他可恶的笑脸,却苦无收服他的办法,其实拥有无尽的生命,也不一定是好事吧?难道他就不能用别的形式活下去吗?
“你在想什么呢?瞧你想得如此出神。”他唇角漾着笑,邪气又真切。
“你为什么要逼迫我成为你的奴隶?难道你觉得拥有无尽的生命,不断地飘流在这个时空之中,是件有趣的事?”她苦笑着,不明白他为何能够笑得像个人类,他明明是个魔,不是吗?
“那是你未来欠我的,而我不过是恰巧穿越时空找到你这世的灵魂,所以我要你将对我的背叛,化为永远的束缚,服侍着我直到我不需要你为止。”
他不可能不要她的,但他仍是倔强地不愿意告诉她,他是多么地爱她,甚至因为爱她而尝到孤寂的滋味;在未爱上她之前,他根本不曾尝过这种磨人的滋味,然而她介入他的生活,让他痛苦地受尽折磨。
无尽的生命没有什么不好,但若是没有她的陪伴,即使是一分一刻,他都觉得冗长而难挨。
可是,这一点她是不会明白的;这一世的她,与他相恋的那一世一样,她总是不断的抗拒他,却又该死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受尽思念的煎熬,让他尝尽空虚的滋味;但是不会了,从这一刻起不会了,不管他用任何一种手段,反正他是要定她的灵魂。
“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未来的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望着他幽黑眼眸中一闪即逝的孤寂,亟欲掩饰却又情难自抑的落寞,没来由的,她的心狠狠地揪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只有一个人的生活,倘若没有一个懂自己的人陪在身边,那样独处的痛楚与地狱无异,而他必定是尝过那滋味。
那滋味她也尝过,所以她可以体会他的孤单,但即使孤单,即使永世寂寞,她也不愿与一个魔物共度,更不愿意拥有无尽的生命,她只想当个人,一个平凡的人。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公平的,就如人类可以尊称坐在寺庙里的为神,称待在山里头的为妖,称永世不死的为魔,而可以登入轮回、拥有有限生命的才算是人类,而这些事情全都是人类自己订定的,是人类自己决定的,于是我们莫里西斯一族便成了魔!成了万劫不复的魔。”
他轻佻地说着,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她纤细的腰身,感受着属于她的温暖,冰冷的唇轻触她白细的颈项,湿热的舌更是不安分地舔上她小巧的耳垂,逗弄她敏感的耳窝。
“你不要这个样子……”她羞赧地推拒着,水亮的眼眸染上氤氲。
尽管她穿着厚重的衣裳,但她仍可以感受到他双腿间的灼热火源,煽情地熨烫着她,吓得她不知所措。
“昨晚弄疼你了?”他低笑着,更放肆地将她揉进自个儿的身体内。“倘若你乖一点的话,我又怎会舍得伤你?我疼你都来不及了……”
听她娇羞的语气恍似挑情的催化剂,着实令他全身的血液皆为她的甜柔而沸腾不已,烙在她身上的吻更是急切火热;大手灵巧地拉掉束在腰间的束带,直探下她姣美的腿,深入神秘地带。
“你太放肆了,你怎么可以……”
她的水眸悚惧地四处张望,望着这树林上头筛落下的丝丝光束,望着不算晦暗的周围,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如此肆意。
“放肆!”他低沉地笑着,胸口隐隐悸动着,隔着厚重的儒衣,传到十方篱的身上。“我昨晚做得比现下还放肆,不是吗?!”
“你——”她瞪大水眸,羞红一张粉脸,小手更是不住地揪着他硬如铜铁的手臂,并拢双腿,不让他过分无礼。
“嘘……”他湿热的舌舔过她微启的唇瓣,惊得她赶紧合上嘴。“我不会伤害你的,现下你只要放轻松,我一定不会再伤到你,懂吗?篱儿……”
她纤柔的小手抵抗不了他霸道的侵入,“不行,你不可以这个样子。”她娇斥着,却感到全身软弱无力,想推开他,却觉得他的碰触像是一把火,无情地灼烧她的心肺,令她无力抗拒,像是要烫伤她的灵魂般。
她以为他是冰冷的,可是……现下的他,却令她感到热烫……
“我为什么不行?我有什么不行的?”衣带被他扔到一边去,松散的单衣层层散开,露出她布满玫瑰色烙痕的白玉身躯。“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说过了,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你是无法再有轮回的。”
十方蓠羞辱不已地闭上眼瞳,感觉他粗糙的长指无情地掠夺,撩起一阵伤痛酸楚。勾起昨晚残留的疼楚,却也蕴涵着令她无以自处的麻栗和莫名的酥颤。
“瞧,你若是乖乖的,我怎会忍心伤你?”他低嗄地道,湿热的舌滑下她雪白的椒|乳|,舔逗她敏感的粉色蓓蕾,忘情地咬啮,忘我地吸吮,而另一双手更是恣意地搓揉。
“不要……”
不行,她怎会软弱的无法反击?怎能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随着他火热的碰触,她的神智像是逐渐脱离她的肉体,更像是飞上了虚幻的天际。她极力想要紧握住什么,却又慌乱地找不到倚靠;在不知不觉中,她不断地将身子倚向他,然后将推拒的小手变成主动,不知所措地环抱他的温暖。
这是她想要的温暖,是她想了好久、等了好久,可是却一直没有人愿意给她的温暖;然而,今日她却得到他所给予的温暖……从魔物的身上得到她所眷恋的温暖,实在是悲哀……
难道她只能从魔物的身上寻求她所奢求的温暖!
“不要拒绝我,不要再拒绝我了,我是这么的需要你,这么的需要你……”他低吟着,像是野兽的悲号,退去了兽性,除去嗜血的邪气,他也只是一个孤寂飘流在时空里的魔……
需要她?他需要她?
她蓦地睁开蒙胧的水眸,瞅住他邪魅不再,只余深情款款的俊脸,心不由自主地狂颤,仿佛被他擒住,被他炙热的灵魂所困缚,炙烈地攫住她的呼吸,被狂乱的气息卷入见不到底的深渊之中。
她迷惑了……
这一抹孤傲却又急于索爱的灵魂是如此倔强而绝情,可却又是如此卑微地求爱,奢讨着她的爱;他是如此急迫地想让她明白他需要她,可是他偏偏是魔,是她该收服的魔……
即使他需要她,即使他亲口说他需要她,她亦……
“放开我,我不允许你再碰我。”她蓦地拔尖喊道。
“我说过了,不要再拒绝我……”他眯起幽暗的眼眸,冷冽地笑着。“我也说过了,你没有资格抗拒我……”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已然卑微地拉下身段对她求爱,她竟还如此高傲,甚至冷漠的拒绝他,就如与他相恋的那一世。这就是她的灵魂,尽管时空不对、地点不对,她的灵魂却是不变,一样只会拒绝他!
难道只因为他是个魔?
“你是一个魔,你就不该强求我的服侍!”她残忍地伤害他。
“那么,你是否忘了你也是个魔呢?”他的长指往下滑动,“不只拥有魔的邪滛,更有着一般人类的放荡,你说是不是?”他笑着,冷凛而带着魔魅。
“你……”她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如果你是因为我是个魔而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那么,就和我一起变成魔,和我一起共享生命吧!”他嗜血地笑着,空洞而冷厉。
在她木然的对上他的笑脸时,猝不及防地,他粗暴地抬起她雪白的腿,单手解开他的腰绳……
她仓皇失措地挣扎,却被他无情的擒得更紧,感觉到两具躯体紧紧地密合,感觉到他孤独的灵魂在索爱,感觉到他身上的魔性缓缓地淌进她的心间,那是一种凄凉又悲伤的滋味,一种令她想逃却又逃不了的无力感,一种令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无助……
“你还记得你昨晚是如何的依偎在我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扣住我的肩,在我的身上摇摆你的身体,享受着我所带给你的极致情欲……”他冷骛地瞅着她,语气生冷而无情,但是动作却是无比的柔情……
“不要……”她痛苦的挣扎着,恐惧昨晚的痛楚再次降临,然而……痛楚却蕴涵在无以言喻的喜悦中,疯狂而销魂的撞击着她的肉体,炽烫的滋味像是要她的灵魂蒸发一般。
“你为何不要?我是这么爱你,难道你感觉不到?”他粗嘎地喘着气,万般柔情地推挤入她的内壁之中。
“我……”感觉到了又如何?他是魔,她与他便是无缘,人与魔原本便不该有所交集的,母亲犯过的错,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即使他的悲恋令她心疼,即使他的索爱令她不忍,即使他的狂肆令她折服……
“篱殿!”
远处蓦地传来少纳言的呼唤声,十方篱急急地想要启口呼唤,却听见源拓朝冷冷地讪笑着:“你如果喜欢多个人看的话,你尽管放声叫她吧,我一点都不介意。”他虽说着,可是仍是不断地挺身进入她的体内,企图引起她的娇吟。
十方篱一听,随即噤若寒蝉,紧咬下唇,蹙紧眉头,隐忍着他那悍戾的欲念疯狂地窜入她几乎崩溃的灵魂里。
“怪了,篱殿不是说要吃早膳的吗?怎么一会儿便不见人影了!”
少纳言的声音似乎十分接近,十方篱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喘息,怕让她瞧见了这样不堪入目的情景。
“待会儿还要拜见天皇的,她该不会是忘了吧?”
半晌,少纳言的嘟哝声越来越远,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待会儿我会陪你一块儿去见天皇。”源拓朝低声地笑着。
“你……恶魔……”她娇喘不已,体内的狂潮像是一阵破海巨浪般,几欲令她灭顶、令她昏厥,令他只能攀紧他的身子……
“是的,我也可以说是恶魔……”
待在偌大而空无一人的紫宸殿里,十方篱身子不住地轻颤着,望着远方,她圆亮的水眸却显得空洞无神。
没有未来?
为什么会是一片黑暗,为何会是一片见不到光亮的无边幽暗?不管她占卜了多少次,她这一双可以看见未来的眼,仍是见不到源拓朝的未来!
出了一条宅邸之后,她与源拓朝一同进宫,而进入紫宸殿等待天皇的,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便趁着空档,为源拓朝占了个卜。原本是打算以占卜的方式寻出他的弱点,但找不到他的弱点之后,她便试着占卜他的未来,却发觉……
她无法占卜自己的未来,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如他这般令她看不透本质,也看不到未来的,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魔物?
不管她算了多少次,她也知晓两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羁绊的;而她则是衷心的希望一个人终老,等待着生命的尽头到来。然而,他破坏了这轮回的平衡,破坏了她的生命,改变了她的未来。
他到底是谁,她从来不曾见过像他这般的魔物。
有着一张迷人的俊脸,还有那一双魔魅孤傲的夜色寒眸,令她不由得心疼,只因她懂得他的悲哀……不尽相同的遭遇,却是一样的心碎。拖着疲乏的灵魂处在不是自己该存在的时空里,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痛楚,更是一种伤及肺腑的悲哀。
原本不该存在的生物,为何却存在了?原本不该结合的命运,为何却结合了?而这些的不该……到底是谁决定的,是谁决定了他飘零孤独的命运?是谁决定了她孤绝的一生?
在伊势时,虽然有师父疼她,有少纳言陪她。但是,她知道大多时候,大伙儿还是恐惧着她、厌恶着她;她告诉自己,只要有一个人需要她,只要有一个人不怕她,她便能够坦荡荡地活下去,勇敢的过完这一生。
没想到只有他是愿意陪伴她,用毫无差别的心疼惜她,用无尽的生命渴求她,强烈地需要她;只是,他却是个恶魔……
或许恶魔也没有什么不好,最起码他是需要她的,他是爱恋她的;尽管她无法得知未来她曾经与他发生了什么事,曾经有过什么纠葛,但他傲气的情诉,最令她动容,令她不知不觉地动摇!
第六章
“阿篱?”
一声呼唤声,拉回了十方篱溃散的心神。
一抬眼,便望见士御门天皇惊慌失措地瞪视着她,暴突的眼珠子像是要跳出眼眶似的,令她只能无奈地笑着。
“陛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土御门惊惶地连退了好几步,怕极了她那一头暗紫色的发丝,更怕极了那一张妖美诡谲的丽容。
“为了杀源拓朝,用了过多的魔力……”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告诉他实情,不愿意让他知晓她快变成魔物了。
她知道对天皇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物品罢了,倘若让他知晓她快成魔了,只怕连仅剩的虚伪谎言,他都不愿开口了。
“他?他不过是个人,哪里需要你用魔力对付?”
他知道源拓朝昨夜必定是寻她去了,那么大好的机会她还不下手,她到底是什么用意?难不成是嫌他的赐封不够?
“不,他确实是个魔,我甚至降伏不了他。”十方篱黯然失色地道。
早知道天皇对她不过是廉价的关怀,她却忍不住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奢侈地希望他是真的关心她。
“胡扯!”土御门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推托。“就算他真是个魔物,依你的法力,难道会收服不了他?你是没有尽心做吧?”
“不是的,陛下,我实在是……”
“阴阳师所学的其中一术,不就是咒术,只要你知晓魔物的名字,你便可以镇住他的魂魄,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不是吗?”不待十方篱解释,土御门怒不可遏地吼着。“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反正你原本的职责便是驱魔,那么你便得尽心去做。我给你最后一个期限,在明天举行的新尝祭开始之后的三天内,你一定要杀了他!”
他原本是打算在她杀了源拓朝之后才举行新尝祭的,不过,照眼前的情势看来,这个愿望是难以达成了。
丢下蛮不讲理的怒言,土御门随即拂袖而去,留下错愣的十方篱。
对了,只要她知晓他的名字,她便可以使用咒术,但是……他的名字是什么?她只知道他说他是莫里西斯一族,却不知晓他真正的名字。
要杀他吗?一定要杀他吗?
他不如以往她所收服的魔,仅止是无形的怨念,他像是人,有着人的外形与外表,活像是个人,令她下不了手;况且他也没伤人,不是吗?他不过是向女房吸了一点血,并没有再加害于她。
还有,那一双令她总不由自主地心颤的孤绝眸子……
十方篱站直身子,感觉到双腿酸软无力,粉脸不禁一片酡红;一思及他那狂邪的模样,她的心再度失了序……
十方篱缓缓地走出殿外,努力地不再回想方才在一条宅邸所发生的事情,不去想源拓朝狂烈的侵略,不去想他粗嗄的低喘声,不去想他蹙紧眉头的模样,更不愿回想起她无耻的回应,放荡的浸湿在他的热情之中……
然而那些画面却像是赶不走的苍蝇,她愈不愿意想,画面愈是一再地重复在脑海中翻转,无情地扰乱她的心神,引发她的罪恶。
她不该对他有情感的,不管是同情他,或是怜悯他,甚至是感同身受的痛楚,都不该存在,但是她却无法自持……
轻摇螓首,她缓步走向殿外的教射殿,却没见着原本答应在此等候她的源拓朝,她不禁抬步走往右侧的百花门,尚未踏上渡殿,便听闻源拓朝的声音,她欣喜地想喊出声,却在刹那间感到不寻常的气息流窜着,令她停下脚步,藏身于渡殿外的转弯处。
“你为什么会答应迎娶那个魔怪王女?”北条义时大吼着。
“不能娶吗?”源拓朝斜倚在渡殿栅栏边,唇角勾着笑地睨着他。
“她不是人,你不知道吗?”
北条义时不知道如何说出他的感受,但他真的觉得眼前的源拓朝古怪得令他生畏;为何才几日未见,他却觉得他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悍戾之气,眉宇之间有着一抹不曾有过的轻佻,对于他所说的话,他像是没听见似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能够让他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变得如此古怪,仿佛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不过是凑巧有了源氏一族的血源,为了他的霸业,他只有以他的血统作为他的号召与后盾,让更多的地主与武将可以更拥戴他,好让他可以巩固幕府的地位。
但是这个窝囊的小子为何会在突然间变得如此邪气,甚至诡魅得令他胆战心惊。
“她不是人吗?”他勾笑问道,俨若不将他的怒气放在眼底。
“啐,当年那个女人的母亲不过是上皇身旁的更衣,结果她居然和魔结合,生下那个魔女,你还能说她不是魔吗?”他悻悻然地啐道。
他听闻这个被带到伊势的王女,有着一张足以魅惑世间男人的姝脸,难不成源拓朝是受了那个女人的诱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该死,他就知道土御门无故召回不得回宫的伊势斋宫,必定是有他的用意,但是他却没想到,他竟是打算以此来击溃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幕府。
“那又如何?”
源拓朝张狂地笑着,邪魅的眼眸放肆地瞅着脸色涨成猪肝红的北条义时,迷人的唇角扯出更狂妄的弧度。
“你,”愈是看着他,北条义时愈是感到悚惧。“你千万不要忘了你的使命,别想在这个当口背叛我,否则……”
“如何?”
源拓朝蓦地敛笑,魔魅妖异的黯黑眸子迸射出冷厉鸷猛的光芒,冷冷地瞅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你最好别背叛我!”
北条义时气愤地吼着,掩饰他无以言喻的惧栗,打算快步离开他的身边,想要离开这个令他不快的地方,可待他走到转弯处,打算下渡殿时,却让他见到躲在一旁的十方篱。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
乍见的第一眼,她的美令人心魂俱悸,但再定睛一看,她的美则嫌太妖诡,而那一头暗紫色的长发则令他颤惧;他不禁在心里暗忖,今天果真是走错地方了,才会让他一连遇上两件怪事。
“我……”十方篱颤声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睁着一双晶亮水眸。
“大胆妖魔!”
他暴喝一声,随即拔出腰侧的长剑,剑身闪动着凌厉的光芒,划破气流,眼看即将刺上她心坎……
源拓朝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十方篱推到一旁去,结实地为她挡下这一剑,随着一股血腥味,他望着刺穿他手臂的长剑。
“拓朝!?”北条义时大喝一声,不敢相信他竟然为她挡下这一刀,难不成这个女人便是甫回宫的伊势斋宫!
“北条大人,她可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她可是内亲王,亦是我的妻子,还请大人别错将她当成j细。”源拓朝冷冽地说着,妖诡的眸色似乎更沉了,整张俊脸更是紧绷着。
“她……”一时之间,北条义时的长剑仍然刺在他的手臂上。
“你流血了……”十方篱错愕地望着他手臂上缓缓淌出的红色血水,惊诧地瞪大杏眸。
北条义时这时才回神,急急忙抽回剑,不敢再望着诡异的两个人,转身便离去,脚步一步快过一步,像是逃避着什么似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
十方篱不解地睇着他,望着他沾满血液的手,心里抽痛着,她紧紧的按住胸口,仍是止不住心中的苦涩。
他不是要她成为他的奴隶吗?不是将她看成他的禁脔,不是一直羞辱着她吗?为何他要救她?“你方才是在发什么呆?”他冷冷地瞅着她,墨黑的眼瞳闪过一抹松懈的神色,心里的恐惧总算再次被他压抑下来。
该死,他居然在发抖,他居然如此畏惧再次失去她……
他从来不懂得孤寂,从来不懂得畏惧,然而爱上她以后,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像是恶梦似地直绕着他打转,无孔不入地啃蚀着他的心,疯狂地震撼着他的灵魂,令他惊惶不已。
这个笨女人,居然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她以为她真的成了全魔吗?她以为自己一旦被那把剑刺入心窝,她还可以活下去吗!
可恶至极的女人!
“我……”
她确实是在发愣,因为她无法对人类出手。
从小到大,她只有被欺负的份,不管是被扔小石子,还是被人吐口水,她都不会还击,即使那个人打算一剑杀了她……她仍是无法反击。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甚至还可以感受到那鲜红的血液在他的体内流动,她怎么可以因为他要杀她而反击?她宁可被杀……
“难道你除了会伏魔,其他的你什么都不会吗?”他怒不可遏地吼着,瞪大的眼瞳迸射出墨绿色的光芒。“人类如何欺负你,你都无所谓,反倒是一些没有得罪你的魔物们,活该倒霉要落到你的手里,活该被你收服?身为魔之一族,我实在替你感到丢脸!”
“我不是魔!”十方篱蓦地驳斥。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个人,尽管现下变成了这个模样,她仍是人,她仍是人……
“你瞧瞧你的样子吧,如果这样还不算是魔,那是什么?你清醒一点吧!”他无情地讥讽着,望着她痛苦扭曲的脸,望着她不愿相信却又说服不了自己的挣扎模样,连带的他也感到痛苦。
该死!
“回一条宅邸吧,别忘了我受了伤。”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着。
“你好点了吗?”
回一条宅邸之后,源拓朝将她甩得老远,便快步地走回寝殿;直到现在都已是午夜时分,他仍是不愿意理睬她。
她原本也是可以不理他的,但他是为她受了伤……
“你的手还痛吗?”她无奈地开口,得到的回应仍是静默。
他生气了,尽管他什么都不说,她仍是知晓他生气了,只是她不懂他为何而生气。难道是因为他出手救了她,所以他不开心了吗?可是,若他会因此而不开心,他又何必救她?
直到现在,她仍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救她,救了她又有什么好处?
即使他为了她受伤,她仍是不会因此成了他的奴隶,更不会因此而答应让自己变成了魔,更不会与他共享无尽的生命。
她绝对不会变成魔的,即使身体被他占有,即使发色改变,她相信只要她仍拥有人类的心,她就永远是人类。
“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
过了半晌,四周仍是无声无息,逼得她不得不发出一点声音,驱走满室的静寂,及令人畏惧的冷清。
源拓朝翻过身,诡邪的眸子直睨着她瞧,蓦地伸出大手,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怀里,狠狠地将她抱紧。
“你的伤……”她急急地问,挣扎着想要爬离他结实的身躯。
“无碍。”
他的双臂有力地钳制住她扭动的身子,想借着她的呼吸和心跳来确定她仍在他的身边,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找到她了,是真真切切的她,不再是痛苦的梦,那种飘流数个时空却寻不到她魂魄的焦躁和无助,至死他都不愿再尝一次。这一次,他定要将她变成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