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穀风,以y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无以下t,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芳邇,薄送我畿。
谁谓荼苦其甘如薺。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涇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昏,不以我屑。
勿逝我梁,勿发我笱,我躬不悦,遑恤我后
诗经邶风穀风
涇以渭浊,湜湜其沚。
这两句话,出自於诗经邶风穀风篇章,说的是涇渭二水,涇水发源於寧夏,至陕西匯入源自甘肃的渭水,自古以来,涇河水清,渭河水浊,两水虽然j匯合一,然而,两水j匯之处,仍旧是清浊界线显然易见,是故,后人以「涇渭分明」一言以蔽。
初夏的风,沁暖,却也微凉,翩然拂过容若玉se锦袍的袂角。
此刻,他站在湖畔,低敛明秀沉睿的眼眸,看着水波上倒映着自己修长的玉se身影,与初夏的新荷顏se,难分难捨地揉成了一块儿,只有头顶上的瓦蓝天空,透过田田荷叶,疏映在碧波之上,成了他与莲叶碧波这一se之间,格格不入且突兀的存在。
但是,他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突兀的存在。
容若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想过j次,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思索,最后,都只得到了一个结果。
他这个已死之人,又重新活了一次。
然而,这一次,他不是凭藉着沉阿翘的躯t重生,他仍是齐容若,仍是身份尊贵的皇嫡四子,只不过,在他重活的这一世裡,曾经ai他挚深,将他视若掌上瑰宝的律韜,并没有ai上他,甚至於弃他若蔽屣。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每当这个人以看似徐和,其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笑脸看着他的时候,容若总会心生一种从天上掉到地狱的冰冷之感,再想到律韜这一段日子以来对他的诸多刁难
容若唇畔逸出了苦笑,半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他为这一段看似熟悉,其实宛如成为另一个陌生人的岁月,感到铭心刻骨。
只是,刻在他心上与骨血之间的,并不是律韜对他的深ai,而是这个人无穷无尽的折辱与打杀。
一声幽幽的嘆息,随在苦笑之后,逸出容若淡se的唇瓣之间。
他抬起俊顏,望着顶上无垠无际的湛蓝天空,在另一段人生裡,他曾经觉得自己离那一p高高在上的蓝天,很近、很近。
而如今,立足於这p土地上,遥望着它,却只感到自己不值一提的卑微,它拋下了他,从此,他齐容若於它而言,无异於一颗渺小的尘沙,一如他如今不过是新帝丹陛之下的一名臣子。
又或者他该说,是新帝想要除之而后快的眼中之钉呢
不,还不是。
要让律韜yu除他而后快,他需要再加把劲才可以,不为反叛,不为谋逆,而是要让那人知道,他齐容若从来就不是一个能教人省心的。
容若浮漾出一抹讥弄的浅笑,笑的却是自己,他抬起手臂,张开了掌心,在一p浓绿的背景陪衬之下,他的掌心显得无比苍白。
那苍白的顏se,一如他这一世单薄得不值一提的筹m,根本不值得律韜将他给当成眼中钉r中刺。
更甚至或许,这一世的齐容若,别说是喜ai了,容若有很大的把握能够肯定,律韜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裡,折辱他,不过是引以为乐而已。
如果说这一世,与他所记得那一世裡,最大的出入差别,那大概就是他们父皇似乎并未让律韜知道他或许并非是天家血脉一事。
在皇考龙驭宾天之前,留下詔书予律韜即位,同时许他生平最ai之四子世袭罔替的亲王之位外,还有一个率领协理大臣的总理头衔,原本,这个足以领政与帝王抗衡的地位,应该足以令律韜对他產生敌意才对,但是就连容若自己都能明白,也充份理解那男人没将他放在眼裡的原因。
「唉齐容若,你这个c包王爷。」
容若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在y光之下勾勒出有别於苍白掌心的微红线条,逸出了这半年来不知道第j次的喟嘆。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但是,来了这一世约莫半年的时间,越是清楚自己过往的为人与种种事蹟,他心裡就越有恨铁不成钢的感慨,更恨这份感慨是因为自个儿的不争气而生出的。
这一世,别说是满腹的文韜武略,就连另一世以字画闻名天下的「静斋主人」名号,世人们连听都没听说过,不是他们孤陋寡闻,而是,这一世的齐容若就连笔墨丹青都不算擅长。
反倒是他的六弟青y,这一世倒是混得颇风生水起,不过在他半年前神魂投至这一世时,青y已经领帝王军令,率叁十万大军,往西北平叛,直至今日,容若都未能亲眼见到这位六弟一面。
曾有一度,容若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不过是庄周梦蝶。
只是他不知道,那一世权势倾天,受臣民ai戴的齐容若,与这一世正站在这裡的c包王爷,何者是庄周,何者是蝶
如今,是庄周正在梦蝶,抑或者是蝶儿正在做着成为庄周的梦呢
这个困h,一直盘据在容若的心裡不去,直到那一天午后,容若一个人在书斋裡重新描绘了一幅山水,那一世与律韜携手祭天,两人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情景,仍旧歷歷在目,没有丝毫的淡去。
再一份河工图,以及一卷兵略容若不是肯定,而是不相信如果那一世不过是他的一场梦,为何梦醒了他仍旧可以写得出论策他所绘的那份河工图,让人匿名拿去给j位老河道过目,无人不嘖嘖称讚。
终於,他不再苦思深索,而有了结论。
是庄周也罢,是蝶也好。
或许他两者皆不是,又或许,他两者皆是。
§ § §
百日。
今天是他们叡儿百日的日子,或者该说,是律韜的皇儿诞生满百的日子,这一世,这个孩子与容若一点关係都没有,至多,是叔姪而已。
在另一世裡,容若对沉阿翘有救命再造之恩,在命危时,获得生为巫nv的沉阿翘报恩予躯,以她的躯壳为魂封,成为了律韜的皇后,后来与他一共生下了二子一nv,这一世裡,救了沉阿翘之人是律韜,英雄美人,芳心相许,在入宫为妃之后两年,於百日前终於育诞了他们的第一位皇儿。
律韜甚为喜ai这个得来不易的皇儿,所以至今满百日了,却还没有取名登记入册,因为大臣们提上来再多的名字,他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决定在孩子满百日所举办的家宴上,让眾人仔细把孩子看清楚,集思广议取个好名字。
虽说是帝王家宴,除了王室贵族之外,还有一些与帝王亲近的大臣们,其中j位学识渊博的儒老国士,都是律韜特别请来为他皇儿想名字的。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今天宴席上的主角,明明该是那个未命名的大皇子,眾人的目光与注意力却都落在容若身上。
在这一世裡,容若是眾所皆知,空有金玉外表的c包王爷,却也因为俊美的外表,出se得与其愚钝的资质形成反差,成了人们茶餘饭后取乐的笑话。
但是,今天的容若不,或者该说是这一年来的睿亲王,就像是一隻mao虫化蛹,最后蜕壳而出的蝴蝶,沉静而优雅的气质,矜贵得宜的举止,以及在这一年来像是骨子裡换了个人。
不止博通古今,文书了得,就连兵法武略各方面都难不倒他,饶是帝王也非省油的灯,不好对付,但文武百官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在朝堂上,睿亲王时不时就领着一g新起的势力,与帝王的权威分庭相抗。
不过,这些都不是今儿个他们注目容若的原因。
今儿个清晨,飘了一场小雪,虽是春关将近,但是天地之间犹是一p冰寒,皇宫在万物萧瑟之中,只有梅苑裡的红梅,开得如火如荼。
百日宴便是择在梅苑之中进行,因为帝王下令,皇子百日宴是属家宴,让参与的王公大臣们莫要拘束,不许着朝f,以平日裡的常f前来即可。
也就是这道命令,让容若成了今天眾人目光的焦点。
谁也没料到,平日裡的睿亲王竟然不着男子之弁冠,一头如墨的髮丝比寻常男子长些,只是简单地挽折成束,衬着那张俊美无儔的脸庞,看起来竟教人有种雌雄不分的媚态,不似寻常nv子的娇媚,却远比nv子更美j分。
如此独特的别致风情,帝王自然也注意到了,更甚至於打从这人一进苑门,他的目光就离不开。
律韜对自己不想让人看见容若这副绝世謫仙姿态,想要将这人给兜进掌心裡s藏起来的心情,感到不太高兴,责问容若不别冠却散髮前来,难道不觉得御前失仪吗
对於律韜的责难,容若只是扬唇笑笑,四两拨千斤答道:「是二哥说今日是属家宴,既是家宴,兄弟面前,何来御前失仪的说法呢」
j句话说得律韜再没有发作的餘地,容若不想对任何人说明,包括律韜,都不愿让他知道自个儿不喜欢束冠的原因。
另一世的容若,有二十年的岁月,凭藉着nv子之身而活,其中十年的时间,与他的帝王共治天下。
平日裡,在大臣面前,他是皇后,自然不能少掉皇后尊贵的行头,回到「芳菲苑」裡,身边的人个个知心知意的t己人,他便不防着,燕常起居之时,一头长髮总是简单地挽着,习惯了之后,来到这一世裡,看着自个儿别冠的男子髮式,他竟然不习惯了。
只是他挽髮的手艺不若另一世的小寧子,綰得不是太好,颊畔总会落下一两丝不羈难驯的鬢髮,容若只觉得苦恼,浑然不知那j缕随意的閒散,迤在根尖雪白的灰狐裘领上,为他天生矜雅的气质添了j分迷人的慵懒。
帝王的目光一直都在自个儿的四弟身上,而这位四弟的目光,却胶着在抱着新生皇儿的贵妃身上,过份的专注,教帝王心生不悦。
律韜并不知道,容若并非是贪看沉阿翘的美貌,而是在看着她抱在怀裡的小皇子,在孩子满月时,容若在一次机会,已经匆匆瞥视过那时被抱在n婆怀裡的皇子,小小的脸蛋才刚有些长开,容若认得出来,不是依稀相彷,不是神似,那小小圆圆的脸儿,与另一世的叡儿一模一样。
这时,一名内侍过来,在容若身边低声c道:「睿王爷,j位大人们的字帖都呈给皇上了,现在就您一人还未落笔,请王爷紧着些,皇上等着呢」
容若这才回神,想起了今天帝王请他们过来的目的,他抬起头,看见首席之位上,律韜的视线往他这裡直s而来,明显可以看出不太高兴的样子。
原本,容若已经打消了念头,但是,在看见律韜那一副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睥睨眼神,让他原本平淡的心思,起了叛逆的波纹。
容若站起身,握起一旁备好的狼毫笔,在字帖上笔走龙蛇,以另一世「静斋主人」独特的字跡,写下了一个「叡」字。
在一旁伺候笔墨的内侍,在看到容若所写的字之后,倒chou了一口冷息,引得旁人不解,律韜心裡也好奇了起来,容若才一搁笔,他便不耐烦地命人快点把那张字帖给拿过来。
「睿字添又之叡」律韜先是一愣,然后冷笑,转头对着容若,语带讽刺地说道:「这叡字同睿,睿字是四弟的封号,又字,有重有二之意,四弟为朕儿取这个名字,是想要朕的儿子像你睿亲王吗想世人评价你睿亲王呵,依朕之见,还是别相像比较好吧以眾卿之见,同意朕所说的话吗」
虽说这一年来,睿亲王有蝶蜕般的转变,但是,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时造作出来的假象想到一直以来睿亲王被笑说是先帝宠溺长大,是难以担当天下大任的绣花枕头,大臣们虽然不敢在当事人面前点头,却也都含笑不语,其赞同帝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容若也是笑,只是那笑意,轻浅得染不进一双雋秀的长眸裡,他看着律韜表情不屑地冷笑,把他所写的字帖随手往内侍手上的匣盒一扔,与其它人所写的字帖搁在一起。
在扔进的那一瞬间,轻「啪」的一声,那声响轻得或许拍不死一隻蚊蝇,却像是狠狠的一巴掌,甩上容若的心坎,摑得狠狠生疼。
这一世与另一世,相隔得如此遥远,但是,在容若脑海裡所留下的记忆,却近得彷彿不过昨日才刚刚发生。
「齐叡,没错就是叡字添又之睿,虽然此字同睿,但对我而言,是二是重之意,容若,要是咱们儿子长大之后,能有当年睿亲王聪明睿智,绝代风华之万一,二哥就心满意足了。」
「聪明睿智就算了,说什麼绝代风华,满嘴胡言。」
「哪裡是满嘴胡言饶是今时今日,世人都仍记得我家容若举世无双的俊美容貌,以及优秀得连老天爷都要妒嫉的才华才g,在容若之前,找不到更好的,依二哥想,往后也必不会有来人,这不是风华绝代,那是什麼总之,二哥的心意已定,咱们的皇子就叫齐叡,我到这名字,都记起这世上曾有一位睿亲王,睿字添又,则是肖睿王爷的二世,容若,能够像他优秀的四叔,是儿子的荣幸。」
就算,容若早就深刻明白,今时不同另日,心裡还是不免难受。
这一世,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可ai的男娃儿,成日追在他的身后,n声n气的喊他「四叔母后」。
律韜刚才所说的话,其实有故意刁难容若的意思,谁教这人刚才一直盯着他的贵妃,惹得他心裡老大不高兴
他以为自己刻薄的言语,会引起容若的反讽,毕竟这一年来,他在朝堂上没被这个四弟少添堵,但是等了许久,却没等到容若开口。
他的目光故作淡漠,试探地往那人的方向望去,在看见那张俊顏明明掛着笑,看起来却比哭泣更加悲伤的表情,律韜感觉心臟就像被人紧紧掐住,他y吞下了喉间的梗塞,作贼心虚般,飞快地转头别开目光。
在容若半笑半悲地回忆往事,没有留心的另一面,帝王看着一旁内侍所捧的匣盒裡,最上方的那一张字帖,心思纷乱,五味杂陈。
像他,不好吗
§ § §
齐叡。
那一日,帝王当着眾王公大臣的面,以往日的c包名声羞辱睿亲王的场面,与宴的人们都是印象深刻,所以,当大皇子的名字以「齐叡」这个名字记入皇室名册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哗然。
对於眾人的议论,律韜全斥为大惊小怪,但是却让人郑重地拟旨颁发,召告世人朕皇儿叡天资殊秉,观其朗朗相貌,必是福厚之人,日后势能担当得起叡之一字,拥绝顶聪明之睿知云云。
律韜所颁的那份詔书,容若一字不漏地看完了,看完了之后只是扬唇笑笑,给评了一句「yu盖弥彰,多此一举」,但逢人前说起,对此事再不做评论。
清明时雨,纷纷。
这j天,京城裡小雨不断,大雨不歇,落得人心烦闷,华江各地更是连日豪雨成灾,长江多处溃堤淹水,百姓流离失所的灾情,近j日已经由各地州府八百里加紧传回京城。
然而,就在帝王为此思烦气燥之时,偏偏还有人不识情势,以死諫提出了要恢復周代叁槐九棘断狱之制,以防司法冤滥,所谓的「叁槐九棘」,指的是周代种叁槐九棘於朝廷,叁公九卿分列其下,也就是朝堂会审之意。
此刻,朝堂之中,气氛十分紧绷,为了御史郭宗跪地不起,一副要嘛皇帝把他拉去午门斩了,不然他就要长跪绝食,直到皇帝答应他的请求为止。
容若领总理大臣之职,立於陛下首位,回眸好笑地睨着伏首跪地的郭御史,想另一世的郭宗是一位博古通知,懂得触类旁通,知道论经史绝对不能泥古不化的道理,然而,他今日对帝王的衝撞,却教容若只想在这位郭御史脑袋上掛一个不懂变通的「木头」牌子。
「呵。」
容若的一声轻笑,彷彿一颗石子投进沉静的水裡,圈起了涟漪,在因为帝王龙顏不悦,眾大臣噤言而死寂的大殿藻井之下,听起来格外清亮。容若看得出来,这一世的律韜没有另一世那般杀伐果断,看他睨着郭御史死磕的进諫,明明已经不耐烦至极点,也知道要衡量怒斩御史的后果。
律韜自然是听见容若笑了,直觉这人又要趁机兴风作l,握起大掌,才正要质问之时,郭宗反倒抬起头,更早一步开口。
「睿王因何而笑何事可笑」郭木头怒气冲冲地瞪着笑得一派优雅贵气,不失天家威仪的睿亲王。
「郭大人莫要误会,本王发笑,不是因为觉得可笑,而是觉得有趣。」容若望向律韜,笑道:「还望皇上明鑑,为臣弟做个公道。」
律韜先是瞪向郭宗,真想把这个死脑筋御史拖出去斩了也罢,想朕都还没开口骂睿王,你就对他先不客气了起来,是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裡目无君王长上,拿这个罪名斩一位御史,似乎不太为过
不过,律韜很快就回过神,捺住了脾气没有对郭宗发作,总觉得以如今伶牙利嘴,思绪敏捷的睿亲王,随时都可能倒打他这个皇帝二哥一把,那一声笑,未必是在嘲笑郭宗。
律韜脸se沉冷望向容若,道:「睿王说有趣吗既然要朕为你做公道,总该让朕知道箇中缘由,要不然百官於朝堂之上议事论处,睿王无故訕笑,朕不治你蔑视堂议之罪,已经是予你的天大侥倖,更遑论要为你做公道」
「臣弟没有要陷皇上於不公不义的恶毒心思,还请皇上明察。」容若对律韜拱手告罪,依然笑得浅淡,彷彿完全没听出帝王半带嘲弄的威胁之意,回头环视列位大臣一遍,才悠然道:「敢问各位大人,你们名下可有任何屋宅府裡有没有j名伺候的奴僕雇不雇护院人手」
闻言,大臣们面面相覷,相继答道:「自然多少都是有的」
容若的提话,眾人答得一头雾水,却只见他不疾不徐,回眸对郭宗笑问道:「郭御史,本王想朝廷不算薄待臣工,你名下自然多少有些家僕恆產,是不本王很好奇,你与你的家人在买卖这些物事时,与人结了多少绳」
「结绳」郭宗一时傻了,答不上来。
「是啊古人结绳而治,那可是大大的啟发,於古於今都是影响深远,郭御史推崇古法治世,这份心很好,料想你与人买卖时,必定不用当今寻常的书契,而是仿效古人结绳为约,本王很有兴趣想要知道,买卖一间房產,结绳多少j名家丁丫环,要该是如何结法还望郭御史不吝赐教。」
「这这」郭木头根本答不上来,听见同僚压抑不住的窃笑声,一张老脸涨得比猪肝更红,不知道该如何找台阶下,却见睿亲王信步走到他的面前,顺势将他给搀了起来,笑道:
「世人常以食古不化形容读了圣贤书却不知道变通之人,但本王相信,郭御史不是这种迂腐之人,断狱之事可以再议,事有缓急,眼下华江大水为患,本王相信郭御史是个忧民如子的好官,必定会尽心尽力为皇上搜思出一个治水良方,臣弟此话说得可对,皇上」
容若回头,扬眸望向陛上的帝王,俊美的面上笑意不减。
律韜知道容若在等他做出回应,好安抚郭宗,让整件叁槐九棘断狱之事好顺利落幕,但是久久,他说不出话,目赌容若一气呵成的抹去郭宗的坚持,并且巧妙为其化解尷尬场面,看着容若那一张自得雍容的笑顏,律韜喉咙彷彿被掐紧般喘不过气,能够感受到的,只有x口如被雷殛般的震撼。
他感觉心被劈了开来,然后,在被劈开的那一道裂缝裡,彷彿陷进了什麼,他来不及阻挡,只能眼睁睁地任着越陷,越深。
§ § §
这次大水为患,长江一带多处溃堤,被洪水淹没之后的家园残破不堪,致使徙民无数,造成各地州府不少的祸乱。
在容若的另一世的记忆裡,这一年的春天确实落了不少雨,但是却没印象发生如此严重的涝灾,后来容若把工部的一些纪录资料都调了出来,细心比对之后,发现他当年与裴慕人一朝一野,合力完成的疏水工程,在这一世非但没有完成,甚至於在记载上连提过一笔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另一世与裴慕人感情太好,容若无法责备在这一世裡,因为跟随的主子实在太c包窝囊,裴慕人逮到机会就请求外放当州台,不想因为小时候的伴读关係,被人随便就跟c包亲王綑成一掛儿。
没有裴慕人的忠心追随,c包王爷本身也没能耐培养死士与坐探,所以在这一世裡,在容若身边,甚至於没有敖西凤这个力大无穷,武功高强,将他当成亲哥哥一样耿忠追随的好老弟。
但这也没有什麼好意外的,敖西凤的一身功夫,原本就是容若刻意让人栽培出来的,所以容若相信他的凤弟必然存活在这一世的某个地方,只是永远都没有机会成为另一世裡教敌人闻风丧胆的「战鬼西凤」了。
容若不给自己时间去沮丧与缅怀,他甚至於觉得凤弟没有出现也好,饶是他让自己不去在乎,但是一件又一件的物是人非,在面对的时候,心裡都还是会有令他快要喘不过气的失落感伤。
容若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重现另一世的疏浚河工图上,除了例行的早朝之外,他就待在亲王府裡,关在书房之中一个人画图,整理从工部调回来的记载资料,好确定自己所定的方位是对的。
j次律韜要召他进宫,都被他以身t有恙而拒绝,容若不愿意承认,只道自己是想要专心於绘图之上,并非那人是他在这一世裡,最不愿见的那一位。
至於律韜这方面,他越来越弄不懂这个四弟心裡在想什麼,以前是因为太直太鲁而想不懂这个人怎麼可以笨成这副德x如今则是因为教人难以捉摸的深不可测,让他在应对之时,有一些兴奋,却也觉得棘手。
哼不进宫见朕,你就以为朕没长脚,不能自个儿过来看你
律韜微f而来,进了睿王府,让人不许通报,依着奴才们的指点,一路直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他听王府总管说,王爷下朝之后,就把自个儿关在书房裡,往往整天没出来过一步,吃喝都让人端进去,不过吃得不多,屋裡的灯火也常常是彻夜未熄,但是吃睡不好,人看起来倒是显得精神,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作画看书,偶尔会让他们去请j位工部大臣过来小叙,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
对於王府总管的说法,律韜只是哼了两声,他将閒杂人等都给遣开,轻悄地推开书房的门,不想要打c惊蛇,他清楚容若是否像自家总管所说,每天只是作画看书,还是暗地裡另有鬼祟
甫一入门,律韜被自己所见的景象给吓了一跳,四面墙上掛了数不清多少幅的河工图,j乎看不见一点墙面原来的顏se,j上柜上,到处都是成叠的书本,其中j本或夹了y笺以为记号,数目也不少。
然后,律韜看见了躺睡在窗边长榻上的容若,一袭月白se的衣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凌乱,露出了锁骨以及一小块x肌,那线条不若寻常壮汉虯结,而是没有丝毫餘赘的精韧结实。
律韜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一时之间,一g子难耐的燥热,从他的心口直漫延到小腹,但因为心思都在不让自己的呼吸声太过粗喘明显,把睡着的人给吵醒,他直至站在榻前,凝视着容若的睡顏时,都没发现自个儿对同样身为男子的容若產生了想要的渴望。
在把容若的眉目给看清楚之后,律韜低咒了声,想那个总管是欺君还是瞎了眼吗他家主子两眼下方都已经透出了乌青se,脸颊也瘦凹了些,竟然还说人看起来显得精神
真不知道他这个四弟是怎麼教奴才的
在朝堂之上,容若衣冠楚楚,宛如临风玉树,总是一脸徐和笑顏,教人没留心他的憔悴。
更别说,他们两人分居殿上殿下,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律韜眼下才看清了平日裡长袖善舞,聪明能g的睿王爷,在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无邪单纯,就像是个不设防的孩子,却又在隐隐之中,有g子诱人的媚态。
律韜强捺住了想要伸出手触摸容若的衝动,目光落在一旁养在汝瓷水盆裡的紫魏牡丹,心念一闪,摘下了一p牡丹叶子,戏弄地挠了挠容若的下顎,见他微微蹙起眉心,困扰的表情让律韜觉得好笑,便把透着c青味的叶子凑在容若挺直的鼻尖下方,立刻就看到他「嗯」了一声,嫌恶地别开脸。
容若一连j天精神奕奕地研究作画,这一世没有裴慕人的襄助,他就必须更加谨慎仔细,但是人的身子骨终究不是铁打的,才刚告一段落,与其说是睡,不若说是整个人昏了过去。
他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在梦裡,他的叡儿、他的芙若、他的容律,他们笑得是那麼开心,帮着他的帝王批完大叠奏折,他觉得好睏,吩咐了想要睡会儿,若是一会儿皇上来了,要那人别吵他。
容若昏昏沉沉,彷彿飘在云端,直到闻到了刺鼻的青涩味,以及一g熟悉的男人y刚气息,容若知道是那人在闹他。
「别闹我,我还睏,想再睡会儿。」
律韜轻笑起来,见他的眉心拧着,想必这叶子的气味不好,才刚想换取一旁的花,看反应是否会不同,就听见容若清冽的嗓音半哼半嗔,甚至於能听出j许命令的意味,对他说道:
「不准笑。」
容若听见熟悉的男人低沉笑声,心窝裡鬆鬆软软的,半梦半醒之间,伸出了修长的手掌,比预料的还晚一些时间被另一隻宽厚的男人大掌给握住,但睏睡迷濛之间,他没察觉出异样,半带懒意道:
「我再睡会儿,你先别走,上来陪我躺着睡会儿,我睡沉了你再走。」
律韜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容若伸手出来,是想要让他给握住,他心裡虽有迟疑,还是执握住了那隻有着男人骨感的修长之手,又迟疑了一会儿,才试探地侧身躺到容若身边。
他以为只要自个儿一躺上去,这人必定会立刻发现不对劲,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容若非但没有觉得异常,还发出一声如猫般满足的咕噥,修长的身躯柔顺地依偎他的x膛,在他的肩窝处找到了一个舒f的位置,蹭了一蹭,才满意道:「这样很好,别动」
两人之间,近得没有一丝毫距离,一g子似兰的香麝味道,幽幽地钻进律韜的鼻息之间,闻起来竟然远比nv子的脂粉气味更加撩人心魂,律韜抬起的大掌顿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抱住,抑或者是推开偎在他怀抱裡的男子。
律韜的心情很紊乱,比起抱住或推开,此刻更想做的事情,是扬声把容若给喊醒,问清楚他知不知道自个儿抱的是个男人
就在律韜还在犹豫挣扎之时,容若发出一声轻笑,饶是浑身累得软绵无力,他还是可以感觉出身旁男人肌r紧绷,似乎是压抑着什麼衝动。
容若睁开双眼,只是眨了眨,又闭了起来,只是朦朧的j瞬,就看清了他的帝王确实忍得厉害,像这样明明想要,却忍着不扰他清眠,也不是第一次了,容若又是笑,决定这次遂了这人的愿。
「你轻些就好,别做太久。」容若昂起了下頷,在律韜耳边说着话的时候,柔软的嘴唇就在那耳廓上蹭着。
「别做太久,是什麼意思」律韜不笨,至少没笨到无法瞭解容若话裡所指的意思,但是内心强烈的震撼,却教他想要明知故问。
「什麼意思你今天真的是存心要闹我了,是吗」含笑的嗓音甫落,容若按下了律韜的后脑勺,凑唇吻住了他,想要是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这人要再敢与自个儿装蒜,那他也无妨,只是以后休想他再成全了。
律韜任由容若吻着,好半晌,怔怔地地没有回吻,只是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原来,男人的嘴唇,吻起来也是软的。
久久没有得到律韜的反应,这时候,容若的心头开始觉得异样,但是他却怕得不敢睁开眼睛,不敢承认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并非是梦。
直至他再无法吻下去,缓缓地把头给挪开,听见帝王冷y的嗓音,伴着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他紧闭的眼帘上。
「齐容若,你在做什麼」律韜见他明显地畏缩了下,逃避似地,迟迟不敢把眼睛睁开,「把眼睛睁开,看着朕,告诉朕,你把朕误认成谁了你将朕误认成喜欢的人,朕是男子,t态与nv子明显有异,你不可能没有察觉,也就是说,在你心裡倾慕的那个人,是一名男子」
容若终於睁开双眼,缓缓地起身,撑着双手往后退,直至靠到窗墙,却仍是一句话也不吭,紧握的手心在发凉。
容若无法承认,也无法否认,j乎快要崩裂的心,痛得让他就连呼吸都快要换不过来,紧紧的、紧紧的、痛着。
痛得连一句话,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律韜也坐起身,看着容若苍白的俊顏,完全没有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据理力争的明睿,看起来甚至於有些无助,让这阵子受了容若不少窝囊气的律韜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欢畅快意,像是大大的报復了一番。
「你笑什麼」容若听着他的笑声,真有想死的衝动。
「朕笑自己万万没料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是雌伏在男人身下的兔儿爷,这话说出去,要教世人如何取笑呢」
「兔儿爷」容若不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仅仅只是叁个字,他却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来。
「不是吗」律韜仍是笑,没防容若揪起一旁的引枕往他扔过来,不偏不倚地扔中他的脸,撞得鼻子生疼。
「出去滚出去」容若全身颤抖得厉害,连带着用竭力气的嘶吼声也跟着破碎,他想起了另一世,若非这人他不至於此。
若非这人,他齐容若不至於此
「你大胆」律韜脸sey沉。
「滚出去出去」容若勉强自己恢復冷静,扯开冷笑,「皇上若要治齐容若侮君之罪,罪臣绝对没有二话,绝对束手就缚,只是这问罪之地,不好是在床榻之上,是不所以,请皇上离开,罪臣会在府裡静待皇上的罪詔,出去。」
律韜看着容若在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那一双总是平和的俊眸挟带着强烈的恨意,不知为何,那恨意教律韜心头慌凉凉的。
「朕出去。」律韜从长榻下来,背对着容若不敢再看他,「今天的事,朕想是四弟睡糊涂了,朕不会放在心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再睡吧朕不打扰你了还有,别等了,不会有罪詔。」
说完,律韜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大迈的脚步一刻不停,落荒而逃般,就怕再看到容若那一双含着恨意的眼睛。
直到王府门口,律韜骤然停下脚步,脸se严厉而且y霾,对着陪他前来的护卫沉声命令道:「查给朕仔仔细细的调查,这些年,睿亲王的身边有些什麼人,他与谁j往过,他与谁要好过,哪怕只是与他说过一句话的路边閒人,都尽力给朕查出来,簿列呈上。」
「是,奴才遵命。」护卫拱手。
律韜抿唇,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过程又回想了一遍,依稀之间,他好像看到容若在睡梦中,睁开眼睛看过他,他想,便是睡得再迷糊,也不该把他与别人弄错,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顿了一顿,律韜又道:
「朕要你们特别留心,其中是否有一名与朕长得神似的男子,倘若真的找到形容神似的男子,速速回报,不得有误。」
说完,律韜步出王府,上了马车,想到了刚才容若那一双眼神,他忍不住恨恨地握拳,用力地往马车墙壁上一搥。
「主子」总管元济在车外担忧地叫唤。
「没事,回宫。」律韜冷道。
齐容若,你为什麼要用那种哀伤且怨恨的眼神看着朕朕对你做了什麼歹毒的事,教你恨朕至斯呢
不过就是一句「兔儿爷」,你既然敢与男人在一起,还怕人说吗
别恨朕,不许你恨朕,朕没有对不起你。
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