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妹妹战记

妹妹战记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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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恕!?br />

    王明瀚将车子驶进福星机械的厂区,前方一栋三层楼房里跑出一个女孩,身穿鹅黄运动衫、牛仔裤、球鞋,扎了一条摇摇摆摆的马尾,好似随时可以轻跃脚步慢跑起来,她手一抬,指挥他往右侧空地停车。

    果然是她。他看过资料,知晓福星的总经理是个被众人拱出来、叫萧若屏的年轻女性;但这张老在他脑海里打转的脸孔就这样突然跳进现实世界,还隔着车窗朝他微笑,还是令他有所准备的心情骤起波澜。

    这两个星期来,他刻意绕到来宝面食,一回中午,一回晚上,为的就是想碰碰运气是否能再遇见她;可是,见到她后,他又该说什么呢?

    轻微的往前撞击让他回神,原来是前头保险杆碰上花圃水泥矮墙。幸亏他已完全减速,应无损伤,他再倒车一段距离,这才停妥车子。

    “王总?”他的助理颜永安从没看过老板开车突槌,有些疑惑。

    “下车吧。”

    “这边请进。”萧若屏已跳回楼房门边,等候客人进门。

    “萧总经理你好,我是神奇企管王明瀚,这位是我的助理颜永安。”

    “王总经理你好,颜先生你好。”萧若屏神态自若地招呼。

    “呵……萧总经理您好。”颜永安差点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这个娃娃脸女生是工读妹妹,怎么王总好像认识她,一下子就叫出名号?

    而王明瀚在进门的同时,专业的雷达便立即运作,目光迅速地检视过大办公室里所有的人、事、物。

    办公室窗户敞开,空气流通,厂区对面一大片未开发的绿地送来微风,即使是在外头高达三十几度的七月天里,依然十分凉爽舒适。

    一个很眼熟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对着电话吼道:“差十万……当然可以……现在才早上十点,三点半以前一定会补进去!”

    “你们这边请坐。”萧若屏比向门边的一套会客座椅,再微笑介绍刚挂下电话走过来的郑天诚。“这位是我们财务部郑协理。”

    “王总,”郑天诚很热络。“辛副总常跟我提起你,久仰久仰。”

    “你是郑老师?”

    “咦!”郑天诚惊讶极了,忘了握手。“我教过你吗?”

    “老师你不可能教过这位高材生啦。”萧若屏仍然微笑。“是他们辛副总提过你以前当老师。是吧,王先生?”

    王明瀚纵有再多的疑问,也在那带着客套笑容的淡漠眼神注视下,重重地按撩下来,再迅速调整情绪,回归今天他此行的目的。

    几位主管陆续进来,她一一为他们做介绍。简单的木制座椅就像是一般家庭的客厅陈设,两张三人座,两张单人座,围着一张茶几,好似大家一坐下来不是开会,而是泡茶聊天。

    待大家就座,萧若屏立刻切入主题。

    “你看过我们公司的资料,可以救吗?又要怎么救?”

    “根据贵公司提供给我们辛副总的资料,我已经做过初步了解,这边我准备先做个报告……贵公司没有会议室?”

    “没有。就坐这边谈吧。”

    “好。”王明瀚分析起福星机械的现况,颜永安则在茶几摆上自己带来的投影设备,拿掉墙上的水果月历,打出辅助说明的图表。

    不时有电话和职员谈话走动声岔进报告,他不受影响,直到结束。

    “王先生,你的ppt做得很好,很有研究生简报的水准。”萧若屏率先提问:“但你的目的就是暴露福星机械的弱点,意图使我们陷入恐慌,然后花钱聘请你们来做所谓的企管顾问,可是——”她故意一顿。“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公司没钱。”

    “需要纡困辅导的公司,通常都没钱。”王明瀚回说:“我们不会立刻要求对方付费,有时候会以股票或盈余分派的方式作为报酬。”

    “你的意思是,你不收顾问费,但要我们的股票,目的就是吃下福星?”萧若屏双手叉在胸前。“尤其你们可能是财团的打手,以企管公司的名义并吞小公司,然后做为借壳上市或从事不法勾当的管道?”

    “萧总经理,神奇企管是一家独资公司,不隶属任何财团。至于顾问费的付费方式,可以稍后再详谈。”王明瀚语气严肃。

    “所以你们愿意辅导福星?”

    “是的。我已经说过,福星机械的本业基础扎实,有技术人才,只要资金到位,再从内部管理改革做起,一定可以改善营运。”

    “比你救兆荣工业容易?”有主管问道。

    “贵公司只是经营不善,没有兆荣工业的钜额亏损和负债,规模小,也较好整顿。”王明瀚指向仍打在墙上的辅导计画表。三个月内,我会拉起福星的业绩,恢复三年前的营运水准。半年后转亏为盈,一年后扩大产能。如果各位还有兴趣的话,可以订个三年股票上市的目标。“

    “你光是画大饼,完全没提供具体建议。”萧若屏不为所动,继续质疑:“我们怎知道你有本事帮助福星?”

    颜永安暗自咋舌,真是好大牌的妹妹!别人是千拜托万拜托才能请到王顾问,如今王总还没过来就已经决定帮忙,她还有意见!

    “要提改进缺点,可以。”王明瀚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直接比向了旁边约百坪来大的空间。“我请各位看看,这间办公室很大,但是太乱,部门分别不清,柜子桌子摆放方式动线不良,任何客户或银行看到这样的办公环境,第一印象必然不佳,从而怀疑贵公司的管理能力。”

    “我们办公室不是给人参观的,不需要装潢。再说我们也没钱。”

    “不需要花钱装潢,只需要整理。否则,找不到档案,找不到响钤的电话,走路会踢到桌子,打电脑还要移位,影印机传真机摆得那么远,也没有一个可以专心开会的地方,这样工作效率会高吗?”

    “实在是这些日子来公司很乱。”郑天诚出面说明。“员工一直离职,事情又多,人手不足,就没有好好整理了。”

    “既然各位都有心维持公司了,只要请大家花个周休二日,过来搬桌椅,重新规画动线,分出各个部门的区块,再做个大扫除就行。”

    “原来神奇企管只会当管家,帮人家大扫除?”萧若屏凉凉地问。

    “福星没有管理领导人才,有再好的管家也没用。”王明瀚直视她。

    “妹总是我们总经理,她做得很好啊。”大家异口同声。

    “好。我先了解一下萧总经理的学经历。”

    “我夜二技国贸系毕业,高职夜校三年级时就进福星机械,从打杂的工读生做起,因为聪明伶俐,学习能力强,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说:”公司只要有人请假或是辞职,就叫我暂代,所以财务、会计、国贸、行销、人事、总务,这间办公室能做的事,我都会做。另外工厂品管检验、仓管也不是问题。半年前接下业务部经理,目前是总经理兼总务部经理。“

    “萧总经理的资历很丰富,但不是每样业务皆懂就能当总经理。”王明瀚语气冷静,甚至带着冷酷。“你有能力,有冲劲,可在你担任总经理之前,只是资浅的部门主管,并不具备领导公司的格局,所以碰到事情不知从何处理,就算你可以请教别人或是自己摸索,但以福星机械目前的紧急状态而言,任何事情都得立即解决,没有时间让你去慢慢学习。”

    他的话很严厉,萧若屏很不甘心,但,他说中她的要害了!

    “恕我冒昧问一句,贵公司没有胜任的人选出任总经理吗?”

    主管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将目光望向了他们年轻的妹总。

    “王先生,”仍是萧若屏出面发言。“我们孙副总半年前去放心脏支架,蔡协理七十岁了,他是退休再出来义务帮忙的;郑协理家里长辈生病,还有工厂几位主管,专长是在研发生产,所以便推辞了。”

    “有能力的、年轻的、健康的、能走的早就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孙副总自嘲着,又说:“我们妹总有十一年的年资,我没看过短时间之内可以学得这么快又做得这么好的同仁,大家都很信任她。”

    “以前老董事长兼任总经理,很踏实在做。”郑天诚说:“后来小老板只当董事长,从外面找人来当总经理,三年换五个,没有一个真正用心在福星,说什么美式作风,来了就提一大堆不切实际的生产投资计画,一看公司不赚钱就走人;我们不要这种空降部队,我们要的是一个懂得公司、对公司忠诚、肯投入打拚、又能把大家拉在一起的总经理。”

    “我明白了。”王明瀚一一看过所有的主管。“主管教育训练也是我们的辅导方针之一。萧总经理既然是大家公认的人才,我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专业经理人,将来神奇企管结束辅导后,她绝对可以独当一面,带领福星机械继续成长进步。”

    萧若屏听了,自然是热血沸腾,恨不能快快学会所有当总经理的撇步。可是一想到日后要天天见到王明瀚,还要被他“调教”,她就是烦躁。

    “还不知道王先生对我有什么特训计画哦?”她笑笑地问。

    “一个总经理站出去,代表的是公司,你的气势和谈吐必须让人家产生信心。首先,你这身穿着就不合格。”

    “我们在工厂,不必穿得妖娇美丽。”萧若屏一股莫名的火气上来了。“我今天是没换上作业服而已,我以穿公司制服为荣!”

    “没错,穿制服代表团结和荣誉。但外出时,我希望萧总经理能换一套正式套装。假设你现在是银行经理,当你看到一个穿牛仔裤运动衫走路轻浮又是一张娃娃脸的女生,你会当作是跑银行的小妹,还是可以坐下来谈融资计画的总经理?”

    “何必做这个表面功夫!”

    “很不幸的,这个社会还是要先做足表面功夫。你没里子,就得先要有面子,塑造一个外在形象将你的总经理头衔撑起来。”

    去他的以貌取人的优越富家少爷!萧若屏很想当场轰他出去,但她只是叉着手臂,闷不作声,刻意不再看王明瀚,就做一个他所要求的“稳重”、“充满信心”、且有“表面功夫”的总经理。

    今天是请他来诊断公司,不是来拿她开刀的。她不说话,在场的叔叔伯伯都很疼她,自然会帮她说话,看他们不念王明瀚一顿才怪!

    “其实总仔呀,你火气不要这么大。”蒋经理果然讲话了。“作业服是在工厂穿的,弄脏了、沾油污了没关系,可是你要代表公司出去,还是穿漂亮一点啦。”

    “是啊是啊,我每次介绍你相亲,你也穿牛仔裤!”年纪最大的蔡协理也唠叨了:“好歹换条裙子,扑个粉,擦个口红,不要像男人婆开货车去,吓死那些男生了。”

    “是那些男生没眼光啦,我们妹总很水的,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追,是她不想打扮,要是妆起来喔,那跟在后面的男人可是一拖拉库啊。”

    “喂喂!还在开会耶。”萧若屏窘得大叫。

    平常大家开她的玩笑,她无所谓,也跟着笑闹回去,可现在有外人在场,好意关心她的老主管们却是在破坏她总经理的“威严”形象了。

    现场气氛变得轻松多了,但她一看那个姓颜的助理转过脸偷笑,就恼得想瞪人;头一抬,坐在她对面的王明瀚竟也在微微笑,她还想继续瞪人,却在与他目光接触的瞬间,明显威觉脸蛋莫名发热了。

    “有关萧总经理的穿着,应该不必我费心了。”王明瀚仍是微笑说:“如果贵公司愿意与神奇企管合作,我们可以再谈辅导合约的细节。”

    “我要看神奇的财报,看你们的母公司是谁。”萧若屏刻意冷了声音。

    “神奇没有母公司。”王明瀚收起笑容。“我再说一遍,神奇企管是一家独立的公司。”

    四目直视,他们皆看到对方燃起的战斗意志。这是她的挑战,挑战成为一个专业经理人;也是他的挑战,挑战救活垂危的福星机械。

    然而,在彼此为共同目标而奋斗的灼灼目光背后,又藏着什么呢?

    第3章(1)

    经过董事会同意,王明瀚以顾问名义正式进驻福星机械。

    他单枪匹马,改穿短袖衬衫,拿掉领带,在厂房看了一天,有疑问就询问在场员工,或是记录事项,或是打电话指示助理办事——大家对他十分好奇,不时在工作之余偷看他在做什么。中午他也订了便当,自己捧了饭盒坐到花圃围篱上吃饭,吃完了也不见他午睡,就在厂区走来走去。

    萧若屏跟大家一样好奇,有空就走出办公室,往厂房那边看去。

    她在看什么呢?厂房有墙,她没有透视眼,也没有顺风耳,她已答应由他检验公司的经营管理,总不成时时过去“关心”、“探望”他吧?

    而现在,他又在大太阳下看什么?

    夏日正午,烈日毒热,他隔着电动铁门,望向对面的大片绿地。

    当年老董事长在乡下地方创立福星机械,门外是窄小的产业道路,四周围绕着农田和竹林,远方可见青山,即使回顾已褪色的当时照片,依然能感受到那片绿意盎然;后来随着经济发展,陆续有人过来开工厂、盖住宅,道路拓宽了,农田也一块块不见了,现在走路出去五分钟就是热闹的大街,看出去尽是

    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建筑物——除了对面那块空地。

    据闻地主早在十年前过世,却因儿女众多,为了包括这块空地的庞大遗产分配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三千坪土地便摆在那里未做处理。

    于是,青草毫无节制地恣意生长,不知名的野花争相开放争艳,矮牵牛爬上两株大树,为树干缠绕出美丽的紫红色带,大雨降下,绿地聚积了一个小水塘,白鹭鸶飞来喝水,有人跑来钓鱼,也有人开辟小菜圃。

    此刻的他就镶嵌在这块绿色里,周围是明亮得令她睁不开眼睛的正午阳光,偏偏她就可以看到他鲜明的白衣灰裤剪影。

    很久以前,她曾经留存过这么一幅剪影,但她几乎来不及记忆便抹去了。

    直至此刻,望向那背对她、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到心思的背影,她彷佛变回了那个追寻偶像身影的小女孩……

    音乐响起,一点半午休结束,她赶在他转身之前迅速钻回办公室。

    时间匆匆而过,下午四点半,王明瀚召开主管会议。

    “重新配置五号机台?”负责工厂的孙副总惊疑地再问一次。

    “明天上班就先处理。”

    “可是三十年来机台就是摆在那边,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原料搬运距离太远,而且因为动线问题,搬运时容易造成人员碰撞,我估计作业员至少要多花八十秒,浪费时间人力就要改善。”

    “这个……省这个几十秒有用吗?”

    “一个人省八十秒,一天下来五十人次省四千秒,也就是六十六分钟。请问,一个钟头可以多做多少事?”王明瀚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大家请我来当顾问,就请照我的意见去做。”

    “呃,先试试看吧。”孙副总勉强说。

    “另外,我们福星没有标准作业程序,为了提高产能,追求效率,我已经写下一组和二组的标准作业手册,明天上班就分送下去,请每位组员人手一册,以后务必按表操课,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

    萧若屏感受到王明瀚的强势主导态势,觉得自己该出来讲讲话。

    “我们有自己的作业流程,你不能套用别的工厂的做法。”

    “我完全针对福星的缺点提出改善,请萧总经理明天亲自到场检视,你可以按码表,对照改善前后的时间差别。”王明瀚直视她,讲完又环视所有主管。“我明天继续看另外三组的作业情况。若还是有相同的问题,我一样会为各位写标准作业手册。”

    五点钟,震撼教育结束,王明瀚开会直指问题核心,开口就是决策,诸位主管习惯了软绵绵的会议,即使上面要求改进,也是回去慢慢写改进表,如今竟要求立即改变,惊吓之余,竟然没有更多的反驳意见。

    五点半钤响,员工陆续下班,萧若屏没走,她向来很晚才离开,尤其现在还得陪同一位赖着不走的王顾问明瀚先生。

    开完会后,他说要看目前生产订单的客户资料,也不过是一家国内食品商、一家马来西亚进口商,他也能看那么久?

    “蔡协理是老日本通,他是能负责日本市场。”王先生终于从档案资料堆里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她。“但他毕竟退休了。两个助理是会做事,但没有行销能力,福星一定要再招募懂英、日文,负责国内外业务开发的行销人员。”

    “你开条件,我上人力银行贴资料。”

    “太慢了。而且你不一定找得到适合的人才,我有自己的人才库,可以马上找到有经验的贸易人员。”

    “等一下!”眼见他拿了手机就要拨,她赶快说:“我先给你公司的叙薪标准表,如果是主管级,我还得跟郑协理他们商量薪水等级。”

    “你是总经理,自己不能做决定吗?”他放下手机,隔着彼此相连的两张办公桌,直直对望了过去。“凡事都要问老主管、开董事会,浪费时间不说,也突显出总经理决断能力不足。”

    “我们福星像个大家庭,我不想当个独裁的总经理,像暴君似地,下了圣旨就得立刻去做,搞得大家不愉快。”她趁机吐了恶气。

    “大家庭更要有一个具备领导能力的大家长,该你作主的,就得放胆去做,否则优柔寡断,再怎么锻链也无法胜任总经理。”

    “你是很想自己跳下来当福星的总经理了?”她故意扯了微笑。

    “虽然我直接当总经理会比较好下达命令,但若不是打算待下去,还是以神奇企管的顾问名义提供协助就好,否则过几个月又换总经理,不只员工不安,也会给外界一种公司领导阶层不稳定的错觉。”

    “你算是有自知之明,会为我们公司着想嘛。”

    “我兼任很多家公司的董事,常常为他们的营运和获利着想。你放心,我既然已握有福星的股权,就不会为害福星。”

    很幽默喔。她不吭声,起身横过桌面将叙薪标准表丢给他。

    “目前是福星的阵痛期。”他接过来,仍是微微笑。“有所改变,就会有所争议。今天你开会提出质疑是好的,这样我才能再度强调改进的地方,我希望在以后每天的主管会议上,我们就这样合作,由我扮黑脸,你来扮白脸。”

    “你的意思是,看起来好像是我质疑你,其实是暗中推你一把?”

    “还是给你扮黑脸,发布改革决策,由我来扮白脸?”

    “请你继续黑下去吧。”

    “萧总经理,”他俯身向前,加强语气:“你的敌人不是我,而是福星目前所面对的困境,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战士。”

    是了!她怎会把他当成敌人,她还得拜他为师呢。

    谁教他是王明瀚!她看到他就别扭,莫名其妙想跟他唱反调。

    她不想回他的话,低了头去忙她的,他也就继续做他的事。

    但她还是偷偷地观察他。他先以他的笔电上网,查了五分钟便开始打电话,叫颜永安去查一些个人资料。颜永安回电一一回报,他抄了下来,再打电话给那些人,询问的不外乎工作经历和到福星上班的意愿。

    当然,他也告知对方有关福星的国内外客户开发方向,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不只看了两家客户的资料,他已完全掌握了福星的业务。

    最后,他开了一个价码,外加业绩奖金。

    “薪水太多了,我们付不起。”待他挂了电话,她立刻发难。

    “如果他能帮公司赚更多的钱,你多付两、三万块薪水,又算什么?”他扬了扬手上那张叙薪标准表。“这只是毕业生参考用的,不适用已有经验的主管,我叫他明天过来跟你面谈。”

    她接过他手写的新人资历,飞扬有劲的笔迹洋洋洒洒列下一长串经历,还有英文听说读写皆精通,她忽然心虚了。

    “你会在场一起面谈?”

    “会。”

    这声“会”,代表的是他也怕她撑不住场面吧?她立即由心虚转为不服气。

    “这半年来,我保住五个老客户,开发两个新客户,我懂食品机械的生产制造,知道如何计算成本,我也有能力独立和客户谈订单。”

    “一个总经理本来就应该具备接单的业务能力。”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的“炫耀”变得一点都不值钱了。

    “我英日文不流利,国外客户就讲不来了。”好,她不炫耀了。

    “没关系,你只要擅于利用人才,有人帮你翻译就行。”

    “我每天读一小时英文,一小时日文。”她又不服气了。

    “懂得上进,很好。我再给你一些企管书籍,你有空多看看。”

    给她出功课?她打开抽屉,左手拿一本“企管理论”,右手拿一本“财务管理”示威给他看,她本来就是上进的好宝宝。

    他照样微微笑,视线移到她身上绣有公司标志和名称的浅蓝作业服。

    “你什么时候去买套装?”

    “礼拜天。”

    “后天就要去见银行。”

    “好啦,明天晚上。”

    “去百货公司专柜买,不能去买夜市地摊货。”

    “你不是要回你们神奇印作业手册?”她忍住气,也笑笑地。

    “我早就传回公司,永安都帮我处理好了。他明天会送过来,顺便再跟你说一声,接下来他也会驻厂,由他来整合福星所有的电脑系统。”

    “你的员工好像挺万能的。”

    “永安他跟着我做,过两年就可以独立出去辅导企业。你也是一样,从现在起就要培养人才班底,等老员工退休了,就能顺利传承下去。”

    “我们公司都是人才。”

    “是的,我看得到人才,但你光看书,就有能力领导、运用人才吗?”

    “你要我看书,又说看书没用,请问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冷冷地抬了眼。

    “万事起头难,刚开始一定是一团混乱。”他保持不变的微笑。“我会先帮福星重新规画出人力资源,善用既有人才,补足不足部分,待人力到齐,便能展开培训新一代干部的计画;但在这之前,很多事必须我们自己先跳下去做,所以这一两个月会比较累。至于留住人才,这又是另一个议题,有时领导者的人格特质甚至比薪水更能吸引人才……”

    她很想塞起耳朵,天哪!谁来堵住王顾问的嘴巴?今天才共事第二天,辅导合约签半年耶!

    这个王明瀚,绝对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白马王子!过去他内敛、拘谨,讲话温文有礼,适可而止,问什么答什么,哪像现在一开了口,就演讲似地滔滔不绝如汪洋大海!

    可这不就是他企管顾问的工作?她若不要他说话,难道叫他写几百页的报告让她看到近视兼脱窗?

    犹记得以前这张脸孔白白净净的,越发显出他的俊秀斯文,她还羡慕一个男生怎能有这么好的皮肤。现在却是晒到肉底的古铜健康肤色,脸型也较年轻时刚厉粗犷,完全脱去了青嫩,展现出历经岁月淬练才能呈现出来的自信与成熟,也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奇怪的是他左脸颊额骨处多了一道淡色的肉疤,细细的约三公分长,不仔细看还不会注意到,但在来宝面食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到了。

    很久以前,她坐在他的左边,每天拚命偷看他,看了两个月,他的眉毛、他的鬓发、甚至刮得干干净净的须根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很确定,这是后来才跑出来的疤痕。

    为什么受伤了呢?俊脸会破相,人生并非完美无憾。

    “你在看什么?”他终于停下话。

    “我在看那面钟。”她的目光立刻从他脸孔移开,举手指向他背后墙上的挂钟。“我在算你说教的时间,三分二十五秒。”

    “我还没说完。这里上网很不顺,这年头龟速的二频怎能应付公司业务?我要你去拉至少二十上的光纤。”

    “知道了。”她顺手写在日记本上。

    “还有,这不必你去做,你叫总务处去做;另外,打电话给工务局,请他们赶快补好外面马路的坑坑疤疤,免得出货时颠坏机器。”

    “你也知道所谓的行政效率,你要他补,他就来补呀?”

    “他们若是拖拖拉拉,我帮你找县政府主秘。”

    有你好样的!高招!萧若屏学起来了,但她还是要酸他一下。

    “我还以为你可以上达天听,去找县长、部长还是总统呢。”

    “这点事务性的小事找主秘就行,如果福星想买地扩厂,或是参与工业区建设计画,我再帮你引见县长。”

    “以后再劳烦王顾问了。”福星的困境都还没解决,她哪想得到那么远的事了。再说,她也得先解决面前这个男人。“你可以回去了吗?”

    “你还没吃饭?”

    “等你走了,我就去吃饭。”

    王明瀚看了手表,八点钟,是很晚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好。”他将资料收拾进公事包,起身说:“那就明天见。”

    “拜拜啦。”她头也不抬,随便举右手挥一挥。

    “你不走?”

    有够罗嗦了。她故意搬来一叠卷宗,再露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等我工作做完了,我高兴什么时候走是我家的事。这里荒郊野外的,交通不便,你还要开车回市区,我劝你以后准时下班,不要让老婆小孩在家里等不到亲爱的爸爸。”

    “我还没结婚。”

    说完,人走,开大门,开车门,关车门,发动引擎,车胎滑过铁门轨道发出吱唧摩擦声,陷进坑洞的空隆声,直到车声消失在厂外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对面绿地响雷似的蛙鸣,她才如梦初醒。

    她打一开始就当他已婚。想当然尔,三十几岁了,又是有钱少爷,就算对象不是学生时代的女朋友,只要他报上身分,众家千金名媛明星甚至纯情少女就便如潮水般涌来,他还缺老婆人选吗?

    哼,他没结婚又关她何事!她干嘛震惊得张大嘴巴吃蚊子?说不定他待会儿还要赶赴女友群之一的约会哩。

    而她呢?她不需要王子,有对面水塘的一群青蛙陪她就不寂寞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有骚动,有抱怨,更多的是议论纷纷。

    “七分二十秒。”萧若屏按下码表,看了一旁做记录的王明瀚,向大家宣布:[这是第三次测试新的生产线流程,省下八十七秒。“

    “还真的省时间了。”孙副总十分惊讶,很难相信平时不在意的八十秒,竟然不知不觉地浪费掉了。

    “第一次省九十二秒,第二次省八十五秒。”萧若屏此时得扮她的白脸了。“王顾问帮我们抓出缺点,我们就得改进。孙副总,机台配置麻烦你调度了,然后还要请同仁照新的sop来操作。”

    事实摆在眼前,员工们虽然心服口服,但不免还是有所疑虑,个个拿眼瞧王顾问,嘴巴却是问向了他们的妹总。

    “妹总啊,一下子改变这么多,怕不习惯,反而延误生产进度。”

    “养成习惯,熟能生巧。”萧若屏微笑鼓励:“各位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我希望能将这过渡期的时间缩到最短,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做出最好的产品,把花钱请顾问的钱赚回来,好不好?”

    “好!”

    “福星加油!”她握拳高举右手。

    “加油!加油!加油!”一群男人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大喊。

    萧若屏望向王明瀚,他朝她点个头,收好笔记本,往仓库走去,看来是准备去找下一个祭品了。

    哼,神气什么!算他厉害,她也只能继续配合他扮白脸了。

    下午四点半,照样是炮声隆隆的主管会议,王明瀚除了再度要求标准作业程序外,同时也开始针对仓管、行销、财务进行改革建议。

    七点钟,萧若屏仍在忙碌,一边拟定欲拜访的客户名单,一边从抽屉摸出一个面包,啃了两口,抬起头,竟见王明瀚也摸出一块面包。

    定睛一看,她吃的只是便利商店的波萝面包,他吃的却是面包店买来的热狗夹心汉堡,肥厚的餐包夹着一条肥大的热狗,还有青翠的生菜、甜滋滋的蕃茄酱、两片水煮蛋;这还不够,他又摆上一罐黑麦汁。

    “你要吗?”他又从下面抽屉拿出第二罐,笑问她。

    “不要。含糖饮料不健康,我喝白开水。”

    “要不要?”他拿出一块葱卷面包。

    “不要。”她转开视线,克制自己不去吞口水。

    “给你选。”他干脆将面包店的塑胶袋放到她桌上。

    没人能抵挡得住面包香气的诱惑,她四处张望,确认办公室没有其他同事留下,很没志气地拿了一块最小的蛋塔。

    “你强迫推销的哦,我是怕你办公桌上长蚂蚁,帮你吃掉。”吃人的还是嘴硬:“你赶快吃一吃,收拾收拾,我等一下就要关门了。”

    “我开车载你去百货公司。”

    “不用了,我骑机车,跟人约八点半。”

    “你骑机车到市区要一个钟头,我开车走快速道路只要三十分钟。如果你是一个懂得‘时间是金钱’的总经理,可以晚点出门,多利用三十分钟做事。”

    “我住附近,你送我出去,还大老远送我回来吗?”

    “我会送你回来。”

    “这以时间是金钱的王顾问来说,可是损失好几万喔。”

    “生命安全,无价。”

    “噗!”她以为他在卖信用卡了,立刻再找一个理由:“机车停车只要一分钟,你闹区找车位要一个钟头。”

    “外面在下雨。”

    “啊?”她跑到窗边一瞧,还真的下雨了,而且不是小雨,唏哩哗啦的,难怪青蛙都躲起来不叫了。

    下雨穿雨衣就好,但她考虑到买了新套装,不好随便塞进置物箱内,放脚踏板又怕淋湿……

    欸,她是果断的总经理耶!有人愿意当现成的司机,她还犹豫什么?

    反正迟早得单独面对他,谁怕谁啊,将事情揭开来反倒落得自在。

    第3章(2)

    于是乎,四十五分钟后,她锁上办公室,上了他的“贼车”,在她还来不及塞上ipod耳机前,他就率先发难了。

    “那时候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该来的,终于来了。

    “喂,你变得那么老,我一下子哪认得出是你?”萧若屏讲得很自然:“每天都有人想追我,什么长得很像国小同学、朋友妹妹这种烂梗,我烦都烦死了,本能反应就是认错人。”

    “是吗?”他并不相信。“后来你不见了。”

    “你以为我躲你呀,先生?我帮忙完,就走了啊。”

    “你说高职三年级进福星,那你在福星的资历应该有十二年,怎会是十一年?还是其中有一年在来宝面食打工?”

    “差个几个月也算一年啦。”她含混带过。“再说,我在来宝面食的打工资历也是你评监总经理资格的标准吗?”

    她实在懒得讲,也没必要跟他讲自己的事。

    他也不再问,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过来又划过去,才刷掉眼前的朦胧,一下子雨水打落,前面的道路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手机钤响,他瞄了来电,原先要按扩音的指头转为挂上蓝牙耳机。

    “二姐夫……是,最近很好……吃过饭了……抱歉,我实在抽不出时间,现在接了一个案子,需要驻厂……哪里,这是我的事业……二姐夫,还是要跟你说抱歉,我星期假日也得回去忙自己公司的事……家里还有明鸿、明灌,他们都长大了……抱歉,等一下,萧总,我马上回来……是,正在跟客户加班开会……好,二姐夫再见。”

    哇咧,还拿她当挡箭牌!萧若屏听他的片断回话,感觉那位二姐夫似乎想找他见面,他却一直推辞,果真是豪门恩怨,人人各有心机啊。

    但那是他家的事,她不会笨到去问发生什么事。

    “你……呃,嗯……”王明瀚讲了那通电话后,好像变回那个谨言慎行的大男孩。“我写过一封信给你,你有收到吗?”

    “情书吗?”她很欢乐地回应他:“你是寄到公司还是来宝面食?没人交给我耶。”

    “都不是。我寄到你的商职。”

    “我几百年前就毕业了。”

    “我在你离开王业电子三年后寄的,我想你已经毕业了,打电话到学校找郑老师想问你的地址,但学校还没开学,我又要回美国,总机跟我说郑老师还有在教,所以我直接寄信过去,信封上写的是请郑天诚老师转交,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他那时候已经到福星了。”

    “我没收到。”

    “我猜也是。”他整整等了两年,才放弃等她的回信。

    “呵,好像很遗憾哦?你是过了三年,才想到我这个妹妹很可爱,想追我是不是?你写什么,现在可以说啊。”她转头看他一张脸阴沉沉的,又笑说:“看你那副吞了毒药的样子,算了,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要告诉我,我罗志兴和林秀云陷害了。”

    “你知道?”他诧异。

    “哼哈!那件事过后不久,我有一天半夜醒来,忽然仰天长笑,就开悟,哈雷路亚!”她扬高声音,张开双手赞美主。

    “什么仰天长啸?”他瞄到她的动作,实在被她一连串无厘头的言行给逗得哭笑不得,刚才和二姐夫讲电话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哈哈哈!就是这样子笑啊。”她笑给他听,还用力按住肚子加强丹田发出的笑声。“你想想,林秀云的包包放在位子上,人哪儿去了?在厕所便秘吗?我喊她好几次耶。罗志兴刚开完会,你也以为他下来了,可是人呢?两个不见的人,负负得正,就是在一起呀!可是他们在哪里?我又记起,我不止一次在档案柜底下扫到一团团干掉的卫生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什么东东,有够恶的!恐怕我们在前面说话时,他们正在后面做爱做的事呢。怎样?我联想力不错,很有慧根吧?”

    “一个专业经理人的确需要举一反三、旁征博引的能力。”

    哼,她说“做爱做的事”,他就摆个道貌岸然的顾问姿态给她看?

    “是哦?可是我看呀,你这位辅导专业经理人的专业经理人,还得花了三年,看报纸才知道,真是后知后觉。我还以为你念第一志愿很聪明呢,算了算了,你也是渗世未深,情有可冤啦。”

    “是的。”他由她去亏,继续说:“我是出国拿到学位后,回去公司转转,才知道李惠君将陷害你的事全抖出来。她说罗志兴林秀云怕你揭发婚外情,要她指认你偷手机,藉机赶你走,报酬则是升她为专员。”

    “老师拿报纸问我说,这报导是不是在讲王业。我一看就知道了,罗姓男主管偷吃被元配捉奸在床,外过对象林姓女主管对向元配告密的李姓女同事恨意难消,在叉叉路的公司大门前抓头发打架,都写这么明白了,我还不知道是谁吗?”

    “事情发生后,李惠君立刻主动辞职,公司将罗志兴调非主管职,林秀云调去现场做品检,要轮夜班,不到两星期她就递辞呈。”

    “怎知好姐妹也会反目成仇啊。”萧若屏摇摇头。“可李惠君抖出来又如何?王业有大发慈悲,主动给我一个交代吗?反正只是一个小妹妹,死就死了,他们也不必去找尸体。”

    “如果我能代表王业电子的话,我会向你正式道歉。”

    “嘴巴道歉不痛不痒啦,还是你回王业帮我报仇?嘿,把罗志兴革职,不给退休金,顺便找出林秀云和李惠君的地址,我去她们家泼油漆。”

    “我已经离开王业集团。”

    为什么离开?这个疑问始终萦绕不去。她上网查过,王业电子现任总经理是董事长的大女婿,也就是王明瀚的大姐夫。记者曾提及王家子女,只说三个儿子还年轻,长子志不在此,留在美国发展。

    她又查了神奇企管,怪怪了,这家公司十分低调,网页只有几页简单的业务介绍,也没有大吹大擂他们辅导成功的实绩,倒是有些新闻访问过几家公司,他们提及曾接受神奇企管的改造而有所突破和成长。

    只要她开口问,他应该会回答。但,她就是不想知道他太多,否则一好奇下去,就是没完没了,想再去挖掘这个人的一切……

    “谢谢你没有说出我的背景,拜托你以后也不要说。”

    “不用谢,不必拜托,我是提都不想提王业这两个字。”

    “呃……我也该向你道歉,我那时候——”

    “呵,又不是你害我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她截断他的话。

    车子已进入市区,来到百货公司前,她按下车窗张望。

    “啊!我看到我约的人了,我这边下车,再见。”

    “我待会儿去找你。”

    她开了车门就走,管他会不会来找她,她只想快快离开他。

    “小燕!”她走向前,张开双臂拥抱来人,笑说:“你毕业考到底过了没?宝姨打电话来都在担心你呢。”

    “嘻,补考过了啦,我拿到毕业证书才敢回家啊。”谢诗燕抱了她,再扯了她的手臂。“咩姐,我要去福星上班,你赶快录取我。”

    “该不会是宝叔宝姨要你过来帮我吧?拜托!别老是想一堆奇奇怪怪的方法‘报答’我,一个谢宏道要‘以身相许’我就受不了了。”

    “我才没要报答咩姐,我是要剥削咩姐,跟咩姐才能学到东西呀。”

    小燕过去寒暑假皆过来工读,既熟悉福星的环境,也有心留下来;那张年轻俏丽的脸蛋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萧若屏想到了自己。

    “好,明天你就来报到,做业务部助理,顺便帮我打杂。”

    “耶!我帮咩姐打杂,那我是总经理秘书了?”

    “别耶,我先说了,我在公司很凶的,你撒娇哭闹都没用,也不能叫苦,尤其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有一个罗哩罗嗦又不通情理的顾问,看什么都不顺眼、都要改革,搞得福星鸡飞狗跳的。”

    “没关系,我是新人,我没有包袱,他改革什么,我就照新的去做,脑袋空空的才能装新东西。”企管系毕业的谢诗燕振振有辞。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若屏恍然大悟。只要放开成见,抛掉自以为是的工作模式,再藉由经验丰富、冷眼旁观的顾问提供意见和指导,整合成为她自己的新思维、新作风,怎能不将三十年的老福星重新打造成一个创新而具有活力的新福星!

    她心情更为开朗,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青春少女服饰区。

    “我妈说你要向她借衣服,咩姐你不要笑死我了,她的裙子都可以装下两个咩姐了。”

    “我也有找郑师母,她是有好几套可以穿,可是……有点老气。”

    所以她只好认命,领出一万块,准备今晚狠狠地给它血拚下去。

    两人绕了一圈,几乎将每件衣服翻过了,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咩姐你看,这蝴蝶结好可爱,绑前面后面有不同的韵味呢。”

    “对啊,这件裙子飘飘的好像公主,咦!这纱会不会太透明?”

    “你不该逛这层楼,去楼上。”后面冒出第三个声音。

    她回头,顺便拿出手机看时间,四十分钟,他还真的找来了。

    他哪里不好站,就刚好站在一盏走道灯的下面,灯光将他本来就很好看的脸孔打得更加容光焕发,眼睛更亮,鼻子更挺,微微上扬的唇似笑非笑——可一开口却是开示兼训示,好像不将她感化成佛绝不罢休!

    她烦躁地将手机丢回背袋,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才想从他身上生吞活剥一堆企管学问,可现在看到他怎又莫名心烦呢?

    “咩姐?”谢诗燕拉拉她,咩姐是没看过男人吗?

    “这是王顾问。”萧若屏回复正常,为他们作介绍:“她是谢诗燕。我刚录用的业务助理。”

    “你就是王顾问?”谢诗燕睁大眼,开心地说:“我哥哥说你跑去我们店里找咩姐好几次,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牛肉面都少一块牛肉?”

    “有吗?”王明瀚一脸正经。“如果店家因为私人恩怨而影响商品品质,从而造成商誉受损,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我开玩笑而已,他这么爱说教?”谢诗燕忙将咩姐拉到一边,低声说。

    “完了完了,咩姐,我妈说是一个好帅的帅锅,又好有缘分去福星当顾问,我本来很期待的说,可怎么是个老古板啊?”

    听到小燕失望的语气,萧若屏不禁心情大好,还真有人说他老呢!

    “哈哈哈!”再狂笑他三声吧。

    “有什么好笑的?”王明瀚看她们嘀咕,感觉被排挤了。

    她不理他,挽了谢诗燕搭上电扶梯,一路笑上楼,可一踏进这层标榜高级仕女服饰的专区,感受到冰凉的空气,她们自动闭了口。

    “好正式。”谢诗燕东张西望,咋舌说:“我从来不逛这层的。”

    萧若屏一一浏览过每个专柜,她甚至没敢靠近瞧衣服的价钱,只是在走道上缓缓走过,王明瀚则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们后面。

    前面的展示模特儿吸引住她的目光,那是一套浅灰色套装,外套冬夏皆宜,上衣剪裁出腰身,裙子放宽下摆,带出活泼的气息。

    “小姐喜欢可以试穿。”柜姐看到猎物来了,主动从架上拿起相同款式的衣服。“小姐先试试s号的,不合身还可以修改喔。”

    “咩姐你就去试穿啦。”谢诗燕也对这个专柜的衣服感兴趣。

    脱下球鞋牛仔裤,萧若屏小心翼翼换了新衣,当她走出更衣室,面对镜中的自己时,不觉呆住了。

    这是哪里走出来的亮丽都会女子?还是平空变出一个专业干练的女主管?

    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

    “哇!我怎么不知道咩姐身材这么好!”谢诗燕盯住她裙下的修长双腿,惊呼不已。“简直是量身订做,价钱……我的妈妈呀!”

    她看到小燕掏出来的价格牌子,顿觉肉痛兼心痛,也想大叫我的妈。

    “刷我的卡,可以打折。”两个女人不出声,王明瀚出声了。

    “不用。”她立刻拒绝。

    “先生很抱歉,”柜姐解释说:“这是特价,无法再使用贵宾联名卡的折扣,不过累积刷卡金额,可以参加本公司和银行合办的iphone疯狂送抽奖喔。”

    “那就请萧总帮我增加抽中iphone的机率。”王明瀚掏出卡片。

    “好,欠你的,我会还你。”萧若屏咬牙切齿地说。

    “等等,一套不够,你再挑一套。”王明瀚收回卡片。

    “什么?!”她干脆切下肉卖他好了。

    “小姐,今天刚开始夏季最后出清活动,我们专柜只有这时候才会打折。”柜姐鼓起如簧之舌。“现在款式、size还很齐全,你一定能挑到喜欢又合身的,等过几天大家都来抢购,卖完就断货了。”

    “咩姐,你看这套怎样?”那边谢诗燕听到是最后出清,已迫不及待再去拿起吊架上的一套衣服,比到她身前,你穿看看啦,反正王顾问会刷卡。“

    “我刚剐就觉得这件黄色的也很适合。”十分钟后,王顾问眉头不皱,为萧总经理刷下两万五千元。

    他当然不皱眉了,是她欠他的耶!萧若屏接过购物袋,顿觉有如千斤重,根本没力气提起来,就让谢诗燕给提去了。

    “去挑皮鞋。”他又开口了。

    “挑什么皮鞋?”她冷眼看他。“你今晚变购物专家了吗?”

    “你没有正式的、可以搭配套装的鞋子。”

    “对啦,咩姐,穿套装一定要搭有跟的鞋子,我们为了一场正式的谢师宴,大家都去买洋装,可买了才发现鞋子不搭,又得再去买。”

    萧若屏头好痛,本来叫小燕来作伴逛街可以提供意见,如今却是跟着王明瀚敲边鼓!她好心疼她单薄得一戳就破的存折啊。

    “九点四十五分,百货公司快关门了。”她拿出手机看时间。

    “客户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还是那副冷然的调调。

    “要不要再买一个包?”谢诗燕亢奋极了。

    “暂时不用,下次再买。”

    十点十五分,一行三人总算结完帐,提了战利品进入电梯。

    “我车子停下面停车场,我送你回去。”他按了地下三楼。

    “我去谢诗燕她家,坐公车几站就到了。”她抢按一楼。

    “咩姐不要啦,你去我家穿给我妈看,她一定明天就跑来瞎拚。”

    “我今天就是想去看你家的电视,吃宝姨的消夜,窝你的床。”

    “你明天怎么去上班?”王明瀚问。

    “搭公车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问?”

    “那……我送你们到谢小姐家。”

    “一楼到了,王顾问再见。”萧若屏顺手拖出想搭便车的谢诗燕。

    电梯门关,王明瀚犹听到谢诗燕哇哇抗议,不觉露出了微笑。

    反正不给他送就是了。身为挑毛病的顾问,他很习惯被人讨厌了,尤其今晚如影随形跟着她,又挑起她不愉快的往事,她不讨厌他才怪。

    两个女孩的呱噪话声仍在耳际,也让他维持脸上难得放松的愉快笑容。今天头一道陪同辅导企业的主管买衣服,到底是怕她买到太过可爱的公主装,还是全然为了一己之私,想更了解她?

    电梯门板反映出他模糊的脸孔,还有渐渐消失的微笑。

    其实,被讨厌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讨厌。

    电梯门开,他独自走进了幽暗无人的停车场。

    第4章(1)

    “福星购入这套新的生产设备后,便会立刻投入作业,再加上本公司经验丰富的生产研发团队,不但可以简化制程,同时也能达到更精密的客制化要求,预计明年将为福星创造百分之三百的业绩成长率。”

    萧若屏穿上新套装,坐在银行会议室里,向对面三位银行经理、副理、经办人员说明业务计画,陪同的还有郑天诚和王明瀚。

    “可是到目前为止,税前纯益还是负的?”银行经理问说。

    “可以打平。虽然今年只剩四个月的时间,但只要产能持续增加,第四季营收预估高于去年同期五倍,足以抵销前三季的亏损。”

    她侃侃而谈,不时以手势加强语气,银行经理一时忘了她是谁。

    这是一年前还在跑银行跟他打招呼笑他肚子又变大了的活泼妹妹吗?还是两个月前冲进经理室拜托他务必贷款给公司发薪水、却讲不出任何让银行放心的获利目标的心急总经理?

    他看了桌上的福星机械董事会成员名单,又看了王明瀚一眼。

    “王总在业界很出名。”他推崇说:“现在有了神奇企管的子公司神奇投资挹注资金,成为董事会一席,等于是为福星机械的将来背书啊。”

    “我们很谢谢王顾问。”萧若屏也挂着笑容。“经由王顾问的介绍,目前有两家上市公司准备入股福星,成为我们的法人董事;至于是谁我还不能说,但这正是他们对福星深具信心,所以才愿意做长期投资。”

    “哦?是机械股的上市公司吗?”银行经理的兴趣来了。

    王明瀚点头微笑表示回应,并不说话,让她继续和银行谈贷款条件。

    这场会议的主角是她,神奇企管不抢她的光采,他陪同的目的只是确认她是否有能力独撑大局。

    看来是不用他担心了。

    套装修饰了她稚气的娃娃脸,着上淡妆的笑脸自信亮丽,最令他惊艳的是,今早她出现时,前额神奇地添了一络刘海,原来是谢诗燕用电卷棒帮她做出新造型;更神奇的是当她放下马尾后,柔亮的披肩长发搭上新套装,既显成熟,又具柔美,简直是脱胎换骨成了一个新人。

    神奇企管专门创造企业的神奇,但只有她能创造属于自己的神奇。

    相处了几天,看得出她的确充分了解公司的运作,工作认真,冲劲十足,对待员工热情诚恳,具有天生领导者的凝聚力,霸气却是不足。

    但以她的年纪和长相而书,若刻意显出霸气,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任性或无理取闹;她不需霸气,她只需加强令人信服的领导统御能力。

    假想帮她,真的很想帮助她成长,不只是签了一纸辅导福星的契约,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福星的案子我们已经送上去了。”银行经理说明:“这笔机器贷款金额是总经理权限,所以后天下午,我会陪同我们总经理过去福星,做一个形式上的拜访。”

    “好,那就后天见。”萧若屏站起身,微笑握手。“我们和国外厂商都谈妥了,等你们贷款一下来就过来开背对背信用状。”

    “是,是。我会催审查部尽快作业。”

    结束会谈,一行三人走下银行内部的楼梯,经过一楼柜台区,在经理等人一路陪同恭送下,像神明出巡似地走出银行大厅。

    “好热!”萧若屏回头看银行经理进去了,如释重负,一边走,一边从纸袋里拿出发圈,抓起头发就要扎,不料纸袋没夹紧,掉落下去。

    王明瀚俯身捡拾,目光不经意落在她的后脚跟,却见鞋面边缘出现一块血痕,两只脚都一样,摩擦破皮。

    他们从停车塔走过来,恐怕她的鞋子早就在啃她的脚了。

    “你还走?”他立即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继续走下去。

    “大惊小怪,回去脱下鞋子就好了。”她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怎么了?哎呀!”郑天诚也看到了,惊叫一声。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开车。”王明瀚立刻跑步离开。

    “什么站着不要动?警察抓小偷啊!”萧若屏瞪了眼。

    “你师母穿高跟鞋也不会穿成这样。”郑天诚摇头。“一定是刚穿就咬脚了,你怎么不讲?”

    “我在公司才套上鞋子,赶着来银行也没注意。”

    “幸好王顾问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