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情保卫战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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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纯走后,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失魂落魄,我看着床上的被子,上面留有纯的痕迹。我走来走去,叼一支烟,像个来回移动的烟囱。停电,黑暗,来电。这一切突然而迅速,我在这黑暗与光明的世界里,亲手毁掉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曾经被我视为珍贵,但,很不幸,它被我亲手毁掉了。桌子上有报纸,我漫无目的地拿过来,瞄几眼,拣照片看。我的脑袋陡然膨胀,几欲爆炸。我把背靠在椅子上,抬起头,迎面是装有我和纯合影的镜框,挂在墙上的仿羚羊头骨。这间屋子里总有些东西让我想起纯,我像一只黑暗里的蚊子,绕着一件汗湿的衬衫,口水满地,**满壑。我无聊地玩弄着火机,火苗就像幽灵一样蹿进蹿出。火苗舔着桌子上的报纸,报纸燃烧起来,先是焚灰一角,后来火势蔓延,扩至整张,把报纸上的一切全部吞噬干净。

    我一愣,后退几步,待那张燃烧的纸平躺在地上,我就狠狠地踩上去。我踩那张纸的时候咬牙切齿,脚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沉闷的响声。我后来觉得蹂躏一张纸没什么意思,就顺势一脚把椅子也蹬翻了。椅子在地上滑一段距离,就触到立在地上的镜子,镜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镜子被这椅子一挠就稀哩哗啦,粉身碎骨。不过这东西嗓门确实很大,很大声地哭喊,声音脆杂,又很尖利,让人烦。直到镜子碎了,我才放弃了这种破坏,呆呆看着我的满地杰作。

    我站在那里,发痴,发愣,像正在跌入一个又黑又暗的深谷,深谷里很静,是那种可怕的静,穿透灵魂的静,它拿着刑具,凛凛地,欲拷问我的灵魂。我突然打个激灵,电话响了,在这死一般静的屋里,电话像一部还魂机器,好像你只要抓起话筒,便有无数化为青烟的冤魂从话筒里挤出来。我说:“喂。”电话就用它的嘟嘟声来回应我。这是一个调戏我的电话,现在,整个世界都在嘲笑我,我接受这种侮辱,因为我觉得,当之无愧。我给家里挂了电话,说我很想念那个地方。电话是老爸接的,他在电话里说:“半年不见你给家里打电话,怎么,又没钱了吧?”我说不是。老妈就来听我的电话,老妈说:“儿子,回家吧,我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我说:“妈,我想你了。”

    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很伤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要我稍微挤一下眼睛,眼泪就会冲破最后一道墙壁,奔涌而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资,这么有感情。我硬生生把泪给逼回去,把椅子扶起来,像扶起一个刚刚被我击败的对手。我突然很怀念那群人渣,我应该和马超他们一起回山东,那里是我的根据地,当土匪都会混出名堂。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短信,马超发给我的,他说:“我的床上有被,你今晚可以拿去盖了,也可以睡李世民的床,你小子睡觉不老实,睡下铺就摔不死了,若真就摔死了,怕没人给你收尸。”又是一次小小的感动,我没想到马超的心会这么细。我庆幸还有这样一群兄弟,我给马超回短信,说:“我爱你。”马超立即打电话过来,说:“你丫变态?!”

    我料定今晚是很难熬的,就跑下楼,去超市买了一瓶白酒、几包卤肉。肉吃完了,酒喝了大半,就摸着上了床,灯也没关,把被子蒙在头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我醒来,就马上闻到一股很浓的酒气和呛人的烟气。我从床上滑下来,摇摇晃晃洗把脸,边洗脸边想昨晚发生的事,冷水刺激我的神经,很快清醒,接着把碎玻璃扫了,扔了十几个装满烟头的易拉罐,把垃圾扫到门口,推着拖把来回把地刮几次,开了窗户,把乌烟瘴气全部放走,又扔了两摞空烟盒,打开风扇,把地吹干,把床上的被子叠好,最后从旮旯里找出一截红纸、半瓶墨水和一支脱毛的没了笔锋的毛笔,胡乱写几个字,大意是过年发财之类。没有胶水,就在墙上拔几颗暗钉下来,红纸钉在门上,当作对联。

    我颠了12个小时的火车,从湖北,经河南安徽江苏,又坐两小时汽车,从新沂北上山东,这一路行程,我在大学里走了三年,每次回家都跋山涉水。我坐在火车上,看着周围不认识的人,噗哧噗哧抽烟,对面的漂亮女人一直瞪我,扇我从口里吐出的烟,我就不等她来赶我,抓一份报纸到火车相接的部位,把报纸摊开,坐下,悠闲地抽我的烟。

    回到了山东,我又开始度日如年,因为我发觉,在家里我同样无事可做。我把马超那伙人集结起来,喝了几顿酒,骑车到原来的中专门口,看校园里懵懵懂懂的小朋友。

    佳伟没跟我们在一起,马超说这小子一回山东就像土行孙一溜烟钻到土里去了,我猜他是要去见他的那群小弟,他以前毕竟在黑道里混过。我有天晚上在路上看见一群痞子飙着车从我身边飞过,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潇洒地骑在车上,后座搂个妞儿,他大声跟旁边的人说话,不时吐出脏字。

    我那晚回家,在巷子口看到一个徘徊的身影。他倚在墙上,头发将脸遮住。我说:“佳伟,怎么不进去啊?”佳伟就抬起头,走过来,说:“王梓,咱们聊聊吧。”我回家换了件衣服,揣上烟,和他吹冷风聊大天。我们来到第一次见面的沙滩,那是个风口,风从河面上吹来,像飞过无数小刀。沙子很硬,我们坐在沙子上,屁股很凉。我们靠在一起,抽烟,取暖,看河边丑陋的树。

    我说:“佳伟,我在街上看见你了。”佳伟说:“哦。”佳伟说完就继续抽他的烟。我说:“你现在还跟原来的朋友联系?你不是准备放手了吗?”佳伟说:“嗯。”佳伟把领子竖起,脖子缩着。佳伟说:“王梓……我不想上学了。”远处有几个二杆,端着猎枪,往水里瞄,从上游漂下几只呆头呆脑的野鸭,丝毫没有觉察到自身处境的危险。我站起来,食指相对,呈a字,含在口里,清清楚楚吹了一声流氓哨,那群野鸭就扑棱扑棱没头没脑地飞走了。我听到几声枪响,但没有鸭子掉下来,就十分兴奋。那群二杆瞪我几眼,恨不能拿枪把我崩了。我说:“佳伟,你刚才说的话,就当我没听见,或者就当你没说,知道?”佳伟说:“王梓……过完年回学校……你们先走……不要等我。”

    我站起来,扔掉烟头,转身,背后冬色苍茫。

    这一年的春节很无趣,老套的春节晚会,蹩脚的相声小品,更重要的是,我很郁闷。在湖北,我念叨着山东的兄弟,回到山东,我的心就又飞回到湖北,回到那间破败不堪的寝室。

    我在家里给纯打了电话,电话是洁接的。在得知这个电话是我打的之后,洁说:“对不起,我姐她不想跟你说话。”我说:“好,新年快乐!”电话那头重复一遍,就挂了。我始终认为那个电话是纯接的,是她拿着话筒,自己说自己不想接我电话,肯定是她,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纯后来可能在家里做好了安排,坦白了她跟我的关系。需要说明的是,她们家对蓝海的态度是友好的,默认的,因为蓝海有个当工程师的老爸,因为蓝海的家里很有钱。对我却极不友好,欲群起而攻之。纯的老爸更是恨不能亲手把我宰了,或亲自开着他那辆运输车把我撞死,然后,倒车,在我身上轧几个来回。理由是,自从我那次给纯打了电话之后,以后凡是找纯的男性,在电话里都会被这个暴戾的老头骂得狗血淋头。李世民在家里过得无聊,打电话给洁,这小子突发灵感,先说找纯,开句玩笑,玩笑没开成,纯的老爸就在电话那头骂上了。李世民后来偷偷跟我说:“那老头骂人太牛瘪了,骂起人来诗情画意,花样迭出,综合运用了比喻夸张等多种修辞手法,还引用了一句古诗。”李世民说:“那老头倘是参加什么骂人比赛,必是一冠军。”

    我们从山东上火车回湖北的时候,只有三个人,马超、余亮和我。我们始终期待着,在火车鸣笛之前,会有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奔跑着,拿着行李,从站台奔过来。我们仨坐着,看着手中的表。我看见窗外送站的人,他们眼中含着泪,依依不舍。站台吹起第三遍哨子的时候,工作人员开始清理不打算上车的人。我掏出烟,准备点火。突然,我拿打火机的手停滞了,烟从嘴里掉下。我说:“不容易,这小子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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