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情保卫战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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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我和众兄弟见了面,他们抱着我,激动地想哭。

    佳伟没有按时到校,这个神秘的小痞子,总喜欢玩些花样。

    不久,学校下达命令,派遣我们到很远的地方实习。实习是个很体面的说法,通常为了让我们腾出宿舍,以便新生入住。

    闲着没事,我也曾找过叶羽蓝乔,去她的发廊去找。发廊里一个很风骚的女人告诉我,叶羽蓝乔走了。我问去了哪里,那个女人就把身子靠在门上,让出一条道说:“进来咱们玩玩,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我飞身跃出三米多远,道声谢,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说:“嗨,你打听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几个月了!”

    世界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乱七八糟。佳伟的消失和叶羽蓝乔的人间蒸发让我感到每一个人都是深不可测的。失望使我沮丧,一怒之下,我就投入到沸腾的生活中去。我开始夹着课本上课,每天在课堂上也按时吃到了早饭;我开始有事没事就往超市里钻,吃一些为男人所不齿的零食,并对着货架上的沙丁鱼罐头大涎口水;我开始借书看,把从小到大所有看过的漫画温习一遍;我开始在寝室的洗手间里不关窗帘洗冷水澡;我开始每逢周六周末都按时搬一板凳和几千人看露天电影,随着剧情的发展笑得像个二杆子,并把嘴里的瓜子皮准确喷射到前座观众的脖子里;我开始午休;我开始在某个时间像死人一样挺在床板上抽烟,同时想很多事,比如,李世民老了还会耍流氓吗?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他,这小子先是一愣,然后十分恶心地扭几下腰,反问道:“我会老吗?啊?会吗?”我说:“你不会老,因为你死得早。”

    李世民和他的小女朋友居然还没有散伙,不仅如此,他还把洁带到我们寝室过夜。

    我说过,洁和纯是双胞胎。每次李世民和洁抱在一起,我就把洁当成了纯,恨不能把李世民一刀宰了。我在实习前见了纯一面,当时刚下课,许多人从教室里蹦出来,很感兴趣地挤在一起,有人轻轻拍我一下,说:“原来是你。”

    说实话,看到纯的那一刻,我很悲伤。眼前这个女孩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纯了。我记忆中的纯衣着朴素,短发,眸如清泉。而眼前的纯,衣着艳丽,有骨感,长发,眼里已经没有了曾经闪烁过的东西。我们相视而笑,纯的衣服不知怎的显得过于肥大,如唱京剧的行头。我们废了很多话,临走时约了晚上见面。

    回到寝室,我挺在床上,抽烟,我想,为什么我们要见面?为什么见了面还要再约时间见面?

    我们晚上迫不及待地见了面,先是走了走,然后找个地方坐下。她看的出来有些拘谨,我却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她的长发和那张过于消瘦的脸。

    那晚说的话我几乎忘了,多是一些不疼不痒的言语,我们的对话很巧妙地躲避着我们的关系,我们像两个国家的外交官,绅士无比。我们该话别的时候,她说:“王梓,如果我们像从前一样,如果我已经不再是处女,你会在意吗?”

    我的脑袋大了起来,虽然眼前的这个女孩早已经不属于我。我预感到自己要语无伦次了,纯却一直盯着我看。我也看着她。我说:“如果我们像从前一样,如果你被迫**,我不会丢弃你,相反,我会比从前对你更好,以弥补你心灵上的伤疤。”纯说:“真的?我点点头。”我想,她已经是个女人了,而且,她已经被蓝海甩了。

    我们站起来往回走,彼此没再说话。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到分手的路口,站住,纯说:“很高兴你刚才那样说。”纯又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身子是清白的,我没有给蓝海,只因为你。”

    纯的最后一句话很有分量,“只因为你”,四个字,却字字千钧。我愣在那里。很奇怪,在这句话之前,我无比轻松,之后,却无比沉重,犹染罪孽。

    实习的大限终于到了,我们六个被派往不同的区域实习。我和佳伟一组,到宝塔中学。李世民和王磊去了神山中学。马超余亮一组,他们被分到了马桥中学。我们实习的学校几乎都类似于希望工程,属于那种一个教师教整个年级上课敲脸盆当铃声的学校。我们第二天的上午就出发了。李世民和王磊走的时候大义凛然,他们要去神山,那是一个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地方。

    我和佳伟坐上去宝塔的车,佳伟是个闷骚的人,我就只有看车窗外的片片稻田,刚下完雨,泥地变沼泽。和我同去的还有十几个其他系。实习队队长是个道貌岸然的干瘪的历史系的,名叫经纬,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否是这两个字,只知道与地球仪有些瓜葛。小队长没事的时候总喜欢阴笑,我认为这是他能当上小队长的根本原因。

    车子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中七拐八拐,终于停下。周围很静,似乎听到了读书声。车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小队长轻轻推开车门,生怕被飞来的陨石砸死一样,我也跟着下了车,觉得脚下发软,像踩到一坨狗屎。七八只五颜六色的鸡横着在我们面前走过,泥沼就留下冲着同一方向的爪印。

    人群里开始有人小声问这是哪儿。我说:“地狱。”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写道: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很荣幸在几千年后看到了这样的景色,我来到宝塔,现代版的桃花源。

    经过教室,里面传来地道的湖北方言,学生穿着怪异,头发很长,有黄毛。开始怀疑是否进入少年管教所。小队长带领大家先参拜校长,聆听训话,大约鼓励我们奉献青春,做一根无怨无悔的蜡烛。

    我接着被领到办公室,办公室在校长室的隔壁,中间被堆积起来的破桌椅隔断。我们被指派了指导老师,女生理所当然被一抢而空。指导很简单,先让你看一眼桌子上已经积累了四五个月的作业本,然后让你批改,很显然,这是一个阴谋。由此看来,实习生这一称谓是不准确的,应该叫廉价劳动力才对。我和佳伟的指导老师据说是宝塔中学第一号美女,这让很多廉价劳动力艳羡不已。等一会儿,从门外扭进一中年妇女,体态丰满,头发油光,扎一皮筋,眼如死鱼,鼻如插盘,唇如缸沿,她先是唧唧喳喳和几个男教师骂了一通,然后看看我,说:“你叫王梓?”我点头。“你叫佳伟?”佳伟点头。“很好,”中年妇女说,“我是你们的指导老师,雷丹。”

    雷丹真称得上是宝塔中学的第一号美女,如果你有幸见识一下宝塔的其他女人,你就会拍着大腿确信无疑。如果我有钱,如果我有够多的钱,我就在这里拍《侏罗纪公园》,顺便拍几部鬼片。

    吃完饭,我和佳伟把宝塔中学的周围情况摸了一遍,先是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学里找到了更为隐蔽的网吧,以便小学生们在课空时间和美眉聊天。然后发现一所医院,甚为荒凉,墙上涂着血淋淋的红色十字架,最后发现了一望无际的橘园。我和佳伟在里面吃个饱,然后摘一塑料袋金钱橘,我想把这些偷来的橘子作为送给学生的礼物。

    我和我的学生终于见了面,佳伟也和他的学生见了面。雷丹在下面维持纪律,我在讲台上发表演讲,大体意思是,本人脾气不好,你们最好老实点。

    演讲完毕,数学课也要开始了,我猫腰出去,有人进来,赶巧撞在一起,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我张大嘴巴,活见鬼,怎么是她?!

    我找到雷丹,找雷丹是件很容易的事,哪里麻将声声哪里就有她的影子。我说:“咱们班的数学老师是个女的?”雷丹摸一张牌,点头,然后大喝一声:“发财!”我说:“也是实习老师吗?”雷丹回头看看我,说:“对啊,比你早来实习半个月,教育学院的,怎么,看上人家了?”我很讨巧地给雷丹倒一杯水,乖乖地说:“没,她长的挺像我原来一同学,对了,她叫什么名字?”雷丹先是向我展示了她宝塔第一美女的微笑,然后说:“她啊,名字挺怪,四个字,叶羽蓝乔。”

    我疾步如飞找到佳伟的教室,把他从讲台上拉下来,很认真地说:“佳伟,如果我告诉你,叶羽蓝乔也在这个学校,还是老师,你会怎么想?”佳伟说,你肯定在发烧,而且已经在说胡话了。我一把攥住佳伟的手,激动地说:“来,跟我走!”

    我们先是来到了2班门口,2班是我的实习班级。门关着,一把美妙的鲜嫩而悠扬的声音汩汩流出,是叶羽蓝乔。我得意地看一眼佳伟,他的脸色很白,这家伙八成肾虚。我拉拉他的手,示意蹲到窗户底下偷听,这样,叶羽蓝乔的声音就更加清晰而性感了。

    我们就这样蹲着,有人从教室门口经过,是宝塔中学的校长,他先是一愣,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我和佳伟也是一愣,然后,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着说:“休息一会儿。”校长尴尬地咧咧嘴,攥着一团卫生纸夹着屁股向楼下冲去。

    我们一直坐在地上,直到下课,被一群从教室里冲出来的小坏蛋们包围。后来飘过一把温柔的女声:“起来吧,别丢人现眼。”

    的确是叶羽!

    我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佳伟站着,我们分别从两个角度仔细打量着叶羽,我们的眼光像鬼子炮楼上的探照灯,刷,刷刷!

    叶羽变了,这丫头变得过于邪门。首先穿的极为成熟,一身毛料灰色斜格职业装一下就让她年长了五六岁,说话也极有分寸,居然听不到脏字。“真是个合格的老师!”我说。叶羽听完我的夸奖,瞪一眼,说:“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我从叶羽瞪我的眼神中依稀分辨出许多熟悉的东西,这种东西以前存在过,鲜活鲜活的,现在,却溜走了。我想哭,哭给叶羽看,哭给所有人看。在叶羽面前,我宁愿变成一个孩子。

    我依然坐在桌子上,很冷,就掏出烟来抽。叶羽坐我对面,捧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稀溜稀溜地汲取能量。叶羽的嘴很小,喝水时吮成一个圈儿,每次喝完,小嘴儿都会变得湿润,泛红,性感无比。

    我猛抽一口烟,把烟雾喷向眼睛和额前的头发,我说:“叶羽,你是卧底吧?”

    噗!叶羽嘴里的水喷到我的身上。我闭眼,拿手擦把脸,然后睁开,看到叶羽在笑,花枝招展的。我说:“你的反应也恁强烈了吧?”叶羽白我一眼,说:“谁让你瞎扯?”我说:“你刚才喷水的动作怎么那么像眼镜蛇呢,是吧,佳伟?”佳伟就嗯了一声,说:“没烟了,我下去买。”这小子总是很扫兴。

    叶羽说:“佳伟还是老样子。”我说:“既然你不是卧底,怎么总是变来变去的,第一次见你是按摩小姐,现在又变成老师了?”叶羽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实习,我学的是教育学院的函授,今年毕业。”我说:“以前从没听你说过。”叶羽笑笑,说:“你的腿好了吗?”我就从桌子上蹦下来,踢踢腿,转两圈,摆一个抽球的动作,说:“一切ok了!”

    湖北的冬天来了。我在宝塔的实习生活仍在继续。

    我开始站在讲台上给小坏蛋们讲课,有讲错的地方他们会提出来,以示抗议;我和佳伟仍然每天一包烟;我们的“宝塔第一美女”雷丹仍然把作业交给我们批改,而她自己上午吃零食下午打麻将;实习队圆满完成了学校交给我们的任务,在宝塔吃好,喝好,然后一切都好……

    总感觉忘却了一样东西。

    这样的生活很容易使人忘掉一些……麻烦。

    周末,阳光,兄弟们回到学校小聚,互相交流当老师的新鲜感受。可爱的李世民和王磊从神山回来了,他们变化不大,只是眼神呆直,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拿一鸡毛掸子搭在左臂,口中含糊不清嘟囔着什么;可爱的马超余亮回来了,还是那个德性,只是胃口变了,见啥吃啥。我们先到饭馆吃一顿,狠狠睡一觉,这样就到了星期天的早晨。

    我的手机响了。“喂,”我说,“哪位?”“啊?”我说,“有没有搞错?”

    总感觉忘却了的那个东西终于来了。

    是纯的电话。

    纯说:“我已经在宝塔中学门口了,你过来吧,立刻,马上。”

    可怜的纯,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吗?我急忙穿了衣服,打一辆的士,匆匆奔宝塔而去。我想,她为什么会突然找我?她怎么知道我在宝塔?我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

    天气很好,虽是冬天,却很暖。

    一路飙到宝塔,下来,远远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纯穿的相当可爱,她的头发留长,拉了直板,两腮略微有些红。看我来了,就不紧不慢走过来,纯一向很有大将风度。我说:“你怎么来了?”纯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委屈地撅着嘴,说:“我忘记今天是周末了。”纯的样子很无辜,让人不忍责备。我说:“带你走走吧!”

    我先是带纯参观了宝塔中学,让她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今天是周末,不会有学生,更不会碰到叶羽。我和纯并肩走着,小心保持着距离。

    我们聊着不疼不痒的话题,比如毕业之后如何分配,比如怎样才能由专科升到本科,小心保持着距离。

    我后来带她去橘园,除了橘园我们无处可去。我们的话开始少了起来,四周开始出现农田、蔬菜和树林。树木变得高大起来,阻碍了太阳,只留下稀疏斑驳的影子。死去的叶子叠在一起,很厚,踩在上面可以听到落叶灵魂的哀鸣,这哀鸣惊动了林中的鸟,鸟儿展翅,飞向未知空间,那里空气新鲜。

    我们很有默契地向深处走去,似乎有意躲避着什么,直至进入一片竹林。竹子很细,密度阻止了前行,我们便坐下来。地上长年堆积的竹叶很厚,如床,有种想躺下来的冲动,当然,这种冲动并不单纯。

    我们没有说话,很小心地坐着。

    我们很小心地坐着,没有说话。

    四周静下来,只听到鸟的骚动。几缕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泼在纯的身上,纯的身上就泛着微弱的晕眩的光,她在这荫庇的黑暗中,犹如圣女。纯低下头,眼神迷离,略显疲态。这使我产生一种超越时空的错觉,这种错觉使我回到从前,某个片段,些许画面,当年的我,当年的纯,曾经的萌动,曾经的爱情与青春。

    我说:“累了吗?”纯闭上眼,点头,后来身体倾斜,倚着我。我们依旧没有说话,靠在一起,犹如秋风中的雕像。我闻着纯身上的独特香味,这种香味使我迷惑一切,忘记一切。

    我们小声说着话,害怕被谁听去一般。

    我说:“怎么想到今天来呢?”纯闭着眼,说:“想你了。”我说:“你比以前瘦了。”纯说:“不喜欢吗?”我说:“喜欢。”

    我们很自然地搂在一起,我们不是因为冷才搂在一起的。

    我们拥抱得很紧,后来,不知是谁失去了重心,就躺在地上,地上的落叶很多很厚。我把纯压在身下,她的脸湮没在那堆落叶当中,她的小嘴微张,迎接我的吻。我的手在纯的身上游走,衣服很多,却依然阻止不了我的入侵,我的手蔓延在她稚嫩的皮肤上,肆无忌惮,横扫一切……我们身底下的树叶沙沙作祟,我相信它们都长有眼睛,贪婪地欣赏着我们的激情表演。我们开始报复这些偷窥的树叶,抱成团,碾过,滚过,像撒欢的驴。我疯狂地啃咬着纯,有几次咬空了,就吃到满嘴的叶子和泥土,这样我就更像是驴了。整个树林被我们惊扰,魂飞魄散的鸟四散奔逃,叶子如雨般落下。

    当我们折腾的足够累了的时候,我们平静下来,反思我们的行为。

    纯整理好她的衣服,我差点就把这个姑娘给扒光了,然后倚在一根竹子上,这样她就很像是油画中的人物了。我躺在纯的旁边,死了一样挺着,后来发觉这个姿势有辱大自然,就使使劲,把头搭在纯的两腿之间,纯的腿很软,我很欣慰能有这样一个肉枕。我们的脸上下相对,彼此颠倒,感觉有些怪。纯低头的时候头发就披下来,几乎遮住她的脸。纯搂住我的头,仔细地触摸我脸上的器官,先是眼,然后轮到鼻子和嘴。

    我的身体泛起一股凉意:这妞今天莫不是要把我宰了吧?

    我在宝塔待了两个月,当了两个月的语文教师。孩子们很可爱,他们见了我总要喊:“老师好!”调皮的学生见了老师很少说话,视老师如草芥。

    实习教师很注意自身形象,很多人穿的都相当正规。我穿的很随意,即使在宝塔实习,我仍旧穿着在学校的那身行头:大头皮鞋,海军迷彩裤,哈韩帽兜装。后来决心换身皮,改变形象,就开始每天穿一袭黑色风衣,电影里经常可以看见穿这种黑色风衣的帮派老大,他们常把刀藏在衣服里,准备随时宰人。虽然做出努力,但镜子中的我看起来仍不像是个好人。所以说,人天生就不能长歪了。

    我的兄弟佳伟,天生就是帅哥,喜欢穿白色运动衫。我们在宝塔中学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好的如同连体婴儿。学生们有着全球最富有想象力的头脑,他们先给佳伟送了个外号叫“小白”,“小白”是卡通片里的一条狗。不仅如此,我也有了外号,叫“小黑”,推理也是一条狗。仔细想一下,大概是我和佳伟每天穿衣服一黑一白反差太大的缘故。

    我随后在学生中间安插了密探,查出了赐予我外号的小坏蛋,一个身体健壮,善于格斗,左耳挂环的小痞子。善于格斗是我自己猜的,通常这样的小家伙都像公鸡一样好斗。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坏蛋说:“赵宗雄。”我说:“外号是你取的?”赵宗雄说:“嗯。”我说:“谁允许你随便给老师取外号的?”赵宗雄说:“嗯。”我说:“‘嗯’是什么意思?”赵宗雄说:“嗯。”

    我掏出一支香烟,在赵宗雄面前晃晃,说:“来根?”赵宗雄说:“嗯。”然后摇头。我把香烟塞到嘴里,得意地笑,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以为你只会说一个字呢。”然后把打火机丢到赵宗雄面前,说:“点上。”

    赵宗雄给我点了烟,作为回报,我任命他作为这个班的纪律委员。事实证明我这个决策是英明无比的。每当班上有学生扰乱纪律,赵宗雄同学总会从身后摸出一根棍子,先敲桌子,后砸脑壳。直到有一天,班长捂着脑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我控诉,连他都被赵宗雄给打了,我看着可怜的班长,欲哭无泪。

    赵宗雄的家承包了很大一片橘园,在宝塔中学的后面。我偷橘子的地点就是赵宗雄家的橘园,当然,这是我被人抓到后才知道的。抓我的人气势汹汹押我去了一个简陋的院落,然后听见有人叫我老师。正是赵宗雄的家人。他们先是惊愕,然后给我松绑,皮笑肉不笑。

    我那天和纯在一起,本来想去赵宗雄家的橘园,不知为什么最终还是去了竹林。我们在那里重新燃起了激情。我们后来终于平静了,纯坐在竹叶上,倚着一棵竹子,我躺着,头枕在她的腿上。我们的脸上下相对,纯用她纤细的小手搂住我的头。

    纯的腿很软,而且很暖。我把脸贴近她的小腹,感受那种暖。纯的脸依然微红,这种颜色极为精彩。纯的呼吸也渐渐平缓,像一条刚从岸滩跳回海里的鱼。纯先是帮我拂去毛衣上沾的竹叶,然后从小包里摸出一件东西,交给我。是个很小的盒子,盒子很精致,像纯一样精致。我想打开,却被纯制止住了,纯说:“回去再看吧。”我说:“嗯。”纯说:“这几天想我吗?”我说:“嗯。”纯说:“真的很想我?”我说:“嗯。”纯说:“想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说:“嗯。”纯说:“‘嗯’是什么意思?”我说:“嗯。”

    这时我语重心长地叹口气,我在医院里养成这个毛病,喜欢莫名其妙地伤感。纯说:“为什么叹气呢?”我说:“人这东西可真奇妙,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躺在医院里,腿骨折了,你们都来看我,现在,我却躺在你的怀里……”

    纯静静的,没有说话,听我讲。她低着头,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她的眼和脸。接着,几滴咸湿的液体打在我的脸上,后来才知道那是纯的眼泪。

    纯哭了,无声无息。纯是个感性的人,她的眼泪也同样感性。我不知道这个小妞为什么突然就哭起来,赶忙将她抱住。纯的眼睛很红,眼泪吧嗒吧嗒落得很快,仿佛受到某种暗示。我说:“怎么了?”纯不说话。我说:“乖,不哭。”纯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等纯自己哭够了,我在她的小包里找到几张很香的纸,用这些纸消灭纯的眼泪。纯哭得很认真。终于,哭累了,她静静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如一只安静的蝴蝶。我抚摸纯的长发,纯从来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我说:“怎么了,啊?”纯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你在医院的时候。”我笑笑说:“真傻,不都过去了吗。”纯说:“你回山东的时候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略带歉意地说:“时间紧,就没给你打。”纯说:“你回山东的第二天,我拿东西到医院看你,发现你的床是空的,就很急,发疯一样,问医生,医生说你已经出院了。”纯看着我,我却不敢看她。纯说:“你的心可真狠。”

    纯极其认真地看着我,说:“问你一个问题,必须诚实地告诉我,行吗?”我说:“好。”纯说:“从开始到现在,有没有真正喜欢过我?”我说:“有。”纯说:“什么时候?”我说:“在我出事之前吧。”那么,纯说:“你当时追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希望你能说真话。”我愣住了。我在想到底该说些什么,该说真话还是假话。十分钟后,我说:“我当时追你是因为内心空虚,只想随便玩玩,直到后来,我真正爱上了你。”

    纯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我的话显然令她十分惊讶,也十分失望,甚至于绝望。纯的手有些冷,表情冰雪风霜。她从我的怀里挣出,避免和我发生**上的任何接触。

    在不知道真相前渴望知道真相,真正知道真相后却希望一切都是假的,这也许就是女人吧。

    纯说:“我们走吧。”我们就很正经地站起来,没有挽手,没有说话,像突然间就丧失了说话的功能。我开始怀疑我先前的记忆,我们五分钟前还在亲热,五分钟后却形同陌路,相逢不识。我开始后悔刚才说过的话,我的这张嘴经常讨来许多麻烦。但自从说出了那句话,我的身体好像立刻轻松许多。我内心沉重,但脚步轻盈。

    夕阳西下,真是个糟糕的傍晚。

    我在路上主动说了很多话,自言自语,疯言疯语,因为纯不再理我,自然也就不回应我,只剩我一个人自编自导,自圆其说。后来觉得很没趣,我就把嘴闭了,跟在纯的身后,摇尾乞怜。

    我们最后坐一辆的士往学校里赶,天很黑,风吹着我们,很冷。我偷偷看几眼纯,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我和纯从那之后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和纯曾经分分合合数次,最终分道扬镳也算劫数。

    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我很仔细地回顾了我与纯之间的历史,包括其中很多细节。每当我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总会想到一个人,蓝海。当然,这是一个让我很不愉快的人,也曾经是我的竞争对手。客观地说,这个家伙胜利了,所以,他是一个优秀的人。总体而言,这场恋爱给我带来的痛苦大于快乐,而我在其中的付出远远大于回报。幸亏这是一道并不很难的算术题。

    突然想起纯送我的礼物,盒子打开,我惊呆了。那是个极漂亮的透着幽蓝光泽的水晶苹果,透明,精致,美的很有穿透力。

    不知道纯为什么会送我这么漂亮的东西,看来我已经没有机会当面求证了。隐约记得希腊神话中关于金苹果的故事,海伦的金苹果最终演变成一场战争,木马屠城。

    原本以为只有北方才有冬天,直到刺骨的小风割在脸上,才猛拍脑壳,南方也是有冬天的!

    我们的实习就在这样的冬季里继续。

    学生们开始穿很多衣服,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如果跑,就像很多球在滚动了。我和佳伟大部分时间都在抽烟,因为抽烟的时候会感到温暖。

    叶羽蓝乔依旧穿着她的斜格毛呢大衣,每天从她的脸上和手上都能闻到一股强烈的香香的味道。

    我们和叶羽蓝乔依然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我们在课堂上给小坏蛋们上课,回到办公室就成了调戏叶羽的两个坏蛋。特别是佳伟。这小子平时一本正经的,和叶羽在一起的时候,佳伟就变成了第二个王梓。

    佳伟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还是叶羽说得对,叶羽说:“王梓,佳伟都是跟了你才学坏的。”

    我曾经很认真地问过佳伟,我说:“你爱上叶羽了是吗?”

    佳伟摇摇头,说:“不可能,决不。”斩钉截铁。

    不知怎么,我总感觉佳伟和叶羽之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以后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我的预感是正确的,但是,总有一些事情在意料之外。

    正是这意料之外的事情让我惊愕与无能为力,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的视野中模糊,消失,且永不回来。

    闭上眼睛,那里就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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