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到了晚上。
夜间偏冷,于是,就着海水洗完了澡的杨帆,也下到了船舱里的寝室。
白天并没有出多大力气的海草,如今方才来了困意,洗完澡后,渐渐觉得有些困乏了。
而杨帆、现下却是已经睡得饱饱足足,开始精神头儿十足地得得瑟瑟、挓挓挲挲了起来。
就像是即将参加有生以来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杨帆对于第二天——也就是自己第一天的航海生活非常期待,以至于期待到了“亢奋”的程度。
躺在毯子上稍微地安静了一会儿,杨帆就诈尸一般地睁开眼睛,一脸兴奋地汩涌到海草的身旁,滔滔不绝地展开了对未来的畅想。
每次,都是在海草例行公事地应付过了杨帆的问题,蒙上脑袋快要睡着的时候,那只不老实的外星人就又像蛆一样地汩涌到了她的身边,把她给戳将起来,笑靥如花地问一些诸如——
“咱到时候把船往哪儿开?”
“听说梭龟可大了,你说、咱会不会在海上看见活的梭龟啊?”
——此类白痴的问题。
不管海草说得是什么,杨帆都会“嘿嘿嘿”地傻笑几声,又蛆一样地汩涌回去。好似听进去了,也好似没听进去。
——事实上,她就只是想要跟人说说话,排泄一下这份激动而已。所以对方说得什么,的确是无所谓的。
依然是每次,就在海草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了的时候,杨帆就又紧卡着时间点儿载蠕载袅地扭过来硌痒人了。
问题依然来源于脑洞脱线、分分钟刷新不带重样儿的杨氏题库,动作表情依然重复上述。
一次两次地倒无所谓,这几次三番地诈尸,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何况海草还是一个素日里温婉娴静的小姑娘,不善与人争执,更不会用怒吼威吓的方式让对方稍事收敛——
遂、郁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差点儿便被那只外星人给气得心肌梗塞,就此交待在这里。
终于,禁不住轮番轰炸的海草,忍无可忍之下,最后还是披上外套、出了船舱,意欲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寻个耳根清净的所在。
惹不起,咱躲还不行么?
——临走时,她还在船楼外面的杂物架上摸走了一盘绳子。
过了许久,无人倾诉衷肠的杨帆,被她那一肚子的话给憋得煞是难受。
左等海草不回来,右等她也不回来……杨帆“哐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个不好的预感、便即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孩儿……别是被熊瞎子给叼去吃了吧?!”
一念及此,杨帆不禁有些头皮发麻,遂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下船舱里的寝室。
在海龙号上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找了一番,仍旧不见海草的踪影。
船楼里面没有,船楼顶上没有,桅杆的瞭望台里面也没有。
于是,杨帆便被吓得头皮发麻、满心战战,连火把都没有点,只抄了一根晒衣服用的、两指粗细的竹竿,飞身跳出了船舷。
现在,沙滩这边已经退了很大的潮了。杨帆落地以后才将发现,如今海水已是浅得只能没过她的脚腕了。
蹚水上了沙滩以后,一路循着海草的足迹,杨帆来到了沙滩尽头的树林。
海草的脚印,便是消失在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下。
所谓“霜落熊升树”,杨帆的头脑中不禁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天哪!这孩子不会真的被熊瞎子给叼去吃了吧?!”
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大大地激灵,将手上的竹竿也握得更紧了些。
接着,她便气运丹田,号丧一样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海草!——海草!——嗷?!——……”
刚嚎了两声,杨帆就被目测是从树上自由落体下来、但加速度却有些异常的东西给砸到了脑袋。
将之捡起、转过身去对着月光一照,杨帆发现,那是一个苹果。
因为某常数与地心引力的关系公式早已被杨帆同学给就着饭吃了,所以、她并没有在意那个比棒球投球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倍的自由落体。
——“只是……这种树上……好像不长苹果的吧?……”
苹果树长什么样,农村出身的杨帆还是知道的。除非这个世界上的物种形态跟地球上的不大一样。
杨帆鼓着腮帮子,神色怏怏地把那个苹果顺手揣进了怀里,然后转过身去,准备继续找寻海草。
结果刚一抬眼,她就被吓了一跳。
于是,杨帆“嗷——”地一声,一个高儿蹿出去了老远。结果还因为站立不稳,一个屁股墩儿摔在了地上。还好她脚下的是沙地,不然非得摔出来个坐骨神经病来不可。
只见,刚才还是空无一物的地方,如今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了一个迎风招展的“异物”。
杨帆定睛一看,竟然还是一个倒挂着的人。
她瞬间头皮发麻,脊背也渐渐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好好儿地,咋有个人挂在这儿呢?……莫不是……闹了鬼?!——”
想及此处,杨帆不禁浑身炸毛。
旋即,便强作淡定,声音洪亮、双手合十地念念有词起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祥瑞玉兔,家宅平安,仙妖鬼怪,统统退散!——”
稳了稳心神,杨帆又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竹竿,这才壮着胆子、大踏步地靠近过去。
行进途中,杨帆的脑海里还适时地回荡起了国歌的最后一句:“前进!前进!前进、进!——”
吓得有些犯懵的杨帆,此时还不忘吐槽——
“进行曲,果然适合走着唱……”
走到近前,杨帆才看仔细了。
倒挂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海草。
遂即,杨帆便屏气凝神,用竹竿像捅马蜂窝似的、小心翼翼地捅了捅海草,以确定她是死是活。
——“嗯,有实感,看来不是鬼魂儿。……”
还没等杨帆开口,睡眼惺忪的幽怨声音就从海草的嘴里飘了出来:“小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你在这里叽里咕噜地念得又是什么咒?……”
杨帆喉咙微动,吞了一下口水,故作平静、小心翼翼地说道:“呃……那啥……建、建国后不许成精咒……”
海草揉了揉眼睛,倒挂在树上打了个呵欠,囔着鼻子咕哝了一句:“唔……结果后变成蛇精咒……”
“呼!——”
杨帆大喘了一口气儿,叉腰瞪眼地数落道,“你个小瘪犊子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嘛?!——真是的!……我还寻思着你叫狗熊给叼去吃了呢!——你说你这得干啥?吭?!咋不声不响儿地就不见影儿了呢?!……”
确认了海草还囫囵地活着,杨帆这才把一颗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给稳稳地放回了骨盆。
转而一想,杨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出声问道:“哎,草儿诶,瞅把你给能耐的,这咋上树了?”
“死小帆!你还好意思问?!——咱不知道是哪个野丫头,在那里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还非得强迫着别人听!……真是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呢!……”
海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到了树杈上。接着,一脸森冷、居高临下地指着杨帆的鼻子埋怨起来。
杨帆自知理亏,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狗腿似的赔笑道:“好好好,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小人此番便是前来恭迎海草小先生大驾的,还望海草小先生恕罪,速速同小人一起回去吧。”
“哼!……”
海草重重地哼了一声,向杨帆飞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而后,又见海草坐在树杈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双掌一撑、轻轻地来了个弹跳,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就好像是体操运动里面的鞍马一样。
——跟奥运冠军程菲相比,这位海草小先生、貌似更加厉害一些呢……
——“啧……这高度少说也得有个三米了。结果,她竟然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跳了下来。厉害、厉害……”
“身轻如燕”。
——这是杨帆唯一能够想到的形容词了。
如果换作是杨帆自己的话,那么、她一定得是屁股着地的平沙落雁。
“诶?草儿诶,你……你这腰上咋缠着绳子哪?”杨帆眼尖,看到了海草腰上盘着的绳子。
“上树用。”海草言简意赅。
“嚯!厉害诶!你小丫头竟然还会用定滑轮儿哪!”扬帆拍手称赞。
海草冷哼一声,又白了杨帆一眼,便没有去搭理她。只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径直向海边走去。
杨帆自知理亏,只吐了吐舌头,便在后面讪讪地跟着,丝毫不敢说话,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回船以后,杨帆就此消停,一整夜都没再敢去硌痒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