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从哪儿来的？”
“我今天晌午回去帮你复命的时候顺手从枝桠上打下来那鸽子腿上的。”小吏挠挠头。
“……你看过了？”
“没，没有，这印泥是我不小心搓开的。”小吏答了一句，转身便跑，边跑边喊：“小的该回府衙了，上官参议再见！”
“诶！”上官静安喊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方……磊——”
远远地，风中飘来零散的声音，上官静安将那纸卷塞在腰带里，上了马，道了一句：“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便一扬马鞭，策马回了自个儿那个小宅子，拴好马，推门进去，一边往书房里走，一边喊：“商郢！商郢！”
她走了一路，便喊了一路，直到来到书房门口，两手往前一推一摊，才发现书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便是一愣，照她对商郢的了解，每日下午总是喜欢待在书房里的呀？她走到书桌前，上面正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正讲到边关轶事那一章，边角还有用小字写的评语，没想到商郢那么正经一人，对这些野史也感兴趣，伸手随便翻了翻，一张对折的纸从书页间滑落。
这本书是她近来新买的，还没来得及看，所以这纸肯定是商郢夹进去，指尖碰到纸面，心中莫名一跳，打开来看，确是商郢留下的，她已经离开了，没有什么离情别绪，也没有什么儿女情长，只简简单单一句：“我走了，过年记得回来，我等你。”
落款一个郢字，再无其他，可偏偏这段话就窝到上官静安心里头去了，不愧是商郢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能轻易撩拨她的情绪，分明回来也是劝商郢离开的，可是商郢这走了吧，她心里又空落落的没有个着力点，怪难受的。
她站在那儿对着那句话发了许久的呆，手上摸在腰带，是商郢给系的呢，那里似乎还残留她指尖的触感，忽然她记起自己腰间还有那么一封信，便掏出来慢慢揉开，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哎……涟幽啊……”
不爱叹气的上官静安，看罢信后，发出一声轻叹，望着窗外光秃秃，萎得不像样子的树杈，新年，真的能回京吗？
☆、二十三
这一日，京城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从郊外的山头看，整个京城白茫茫一片瞧不出其他颜色，往日的红砖绿瓦皆覆上了厚厚一层雪。
林之落半蹲在小山头上，教商青曳分辨雪后的公主府与皇宫，又指着一处道：“瞧，那里就是相府。”
商青曳跟着她的手指指向一个个看，问：“相府是不是就是娘亲和之晚姐姐她们住的地方啊？”
“是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她们呀？”
林之落听得问，一阵恍然，说来她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去相府了，暗怪自己粗心大意，便道：“再过七八日便是除夕夜，公主，我们回相府和母亲姐姐她们一起吃饺子，可好？”
商青曳拍手乐得直点头：“好啊好啊，青曳喜欢吃饺子！”
她忽然停住，手摸在肚子上，脸上的笑颓了下去。林之落奇怪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起这个林之落便有些急了，以为她寒症又犯了，转头去看身后站着的清夜，便听商青曳道：“青曳饿了，肚肚也饿了，肚肚想吃饺子了。”
林之落悬着的心猛然落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商青曳可怜巴巴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陡然笑出一口气来，将不明所以的商青曳一把揉进怀里，笑得何其欢畅。
笑了半晌，才磨着商青曳的耳鬓道：“这荒郊野外的，除了雪就是雪，哪儿来的饺子啊，要不我给你变出一份来？”
“怎么变啊？”商青曳的手本来是捂着自个儿的小肚子的，被林之落这么一抱，手便自然的放在林之落的后脑勺上了。
林之落松开她，就要起身，瞧见商青曳正巴巴的盯着她，便是道：“公主你盯着我的脸瞧做什么？”
商青曳脸红了一下，仍是乖乖答道：“看着驸马就不觉得饿了啊。”
“莫非公主瞧之落的脸长得像饺子，行那望梅止渴之事？”
商青曳没听懂，瞧着笑得开怀的林之落，小脸皱了皱，还是没问出来：“才不是，驸马比饺子好看啊！”
林之落已经习惯了，权当做是在夸她的，道：“长得好看也不能看看就饱了啊。”
商青曳抿唇思索片刻，声音细若蚊蝇：“因为秀色可餐呀。”
声音虽小，奈何林之落离得近，周围也是极安静啊，便全数听进耳朵里去了，这时候林之落正好从怀里取了一个小布包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听得商青曳的话，动作一僵，眼睛直直的瞪着商青曳：“公主，你打哪学来这些话的？”
商青曳被她瞪得有些怕，垂着头不敢看她：“是皇姐姐说给青曳听的……”
“以后可不许学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了，知道吗？”
商青曳听她语气严肃，以为她生气了，连忙点头答应：“恩恩，青曳以后不学了！”
女皇陛下那么严肃一人自然不会这般教商青曳，林之落转念一想便明白肯定是上官静安那个常年不正经的女人说的，嘴角抽了抽，不过被商青曳这么说，心情还是挺不错的，瞧她仿若做错了事一般低头绞着衣角，便是轻笑了一声，商青曳听见她笑，知道她没有生气，连忙抬起头，正巧看见林之落手上托着的东西。
林之落将小布包搁到商青曳眼前晃了晃，笑问：“你瞧，这是什么？”
“是饺子吗？”商青曳眼珠子盯着小布包动也不动，小嘴砸吧两下，脸上写满了期待。
“我还没那能耐能从冰天雪地里弄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林之落被她明明迫不及待还硬生生憋着的可怜表情逗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慢慢解开布包，一股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黄白相间交叠着几块不同色的方块，白的细腻轻巧，跟这茫茫的雪片似的，黄的暖目喜人，像那灿灿的冬阳一样，唯一相同的，便是那平整的身子上不知道用什么画着不大规整的笑脸。
“好香啊，这是什么呀？”商青曳没见过这样吃食，但是瞧上去似乎挺好吃的。
林之落捻了一块白色的喂到她嘴边，她乖乖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又张嘴咬了一口，林之落解释道：“这叫蒸年糕。谐音‘年高’，寓意吉祥如意。怎么样，好吃吗？”
商青曳嘴里含着东西，只管猛点头：“嗯！”
林之落本打算全数交到她手上去，却发现这孩子根本没有接过去的打算，就着她的手在那吃，到最后还舔了一下她的指尖，继续巴巴的望着她手中的年糕，林之落手抖了一下，直接将小布包塞到她怀里，手指屈起握拳，扭过头语气平静：“喜欢就多吃点。”
商青曳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喜人的吃食，又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侧过身子不知在看哪里的林之落，双手将小布包对着林之落捧得高高的，期冀道：“驸马，青曳也喂你吃啊。”
林之落只觉得指尖发烫，仿佛有个烙铁在拼命的往那处贴，心里慌慌的，兀自紧张，听见她说，便是心中一暖，安定下来许多：“公主喜欢吃就多吃些吧。”
商青曳吐了吐舌头，两步跑到林之落正对面，林之落不知道她想干嘛，疑惑的看她，便见她将那小布包举起来：“那驸马你可以喂青曳吗？”
林之落失笑，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初见时那般腼腆了呢，都怪她生病的时候自己衣不解带的照顾把她给宠坏了，不过林之落倒是挺喜欢她这幅样子的，只是清夜她们那么多人都在后面看着呢，她也不大好意思，便取过布包：“公主，我们回去吧？”
商青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议要回去，但仍是点头：“好啊！”
清夜几人在后面笑吟吟的看着二人打闹，听得要走，便引人分出一条道来，马车在下面候了许久，车夫正躲在背风那一边往嘴里灌了一口烧酒暖身子，见一群人下来，连忙将酒囊收起来，从车辕上取了小板凳。
林之落视力不差，早远远的便瞧见他放酒囊，及到近前，一边将商青曳抱进车里，一边对那车夫道：“马车里暖和，怎的不进去取暖，偏在这里吹风？”
那车夫呵呵笑道：“小的习惯了，这种天喝两口烧刀子才叫舒适。”
林之落闻言，便是笑笑不再说话，自顾进了马车，商青曳正托着腮望着放在旁边的年糕，一脸苦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林之落瞧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察觉，便问道：“公主，你怎么了？可是腻了？”
商青曳抬眼见她进来了，不知怎么的就叹了口气，林之落觉得新奇，这小妮子，还学会叹气了？笑着摸她的头：“不喜欢吃便放着吧，一会儿回到府里咱们吃好吃的。”
“可是肚肚好饿呀，青曳想要驸马喂。”
林之落这下明白她的心思了，想着反正马车里无人瞧见，便索性捻起一块黄色的年糕喂到商青曳嘴边：“喏……”
商青曳愣了一下，张嘴便咬了一口，咬完还一边砸吧着嘴一边捂着脸似乎很幸福的夸奖：“真好吃！”
林之落笑：“都从哪儿学来的小招数啊。”
回到府里，正好家人迎面过来行礼：“林大小姐在府里等候多时了。”
这才是奇怪呢，林之晴竟然舍得离了她的菁颜来等自己？林之落问：“来了多久了？”
家人把她往前厅引，答道：“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林之落低头去瞧手边的商青曳：“大姐来了，想是有什么事。公主，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商青曳正开心呢，也不管林之晴是不是坏人了，道：“青曳跟着驸马就好了呀。”
林之落便带着商青曳来到前厅，这时候下人已经给林之晴奉第二杯茶了，林之晴略显焦灼的踱了两步，问了一句：“林之落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下人还没答，林之落便已经进来了，喊了一声道：“大姐。”
林之晴听得喊，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三两步窜过去，道：“小妹，你可算回了。”
林之落悠闲的寻了位置坐下，将商青曳抱起坐在自己腿上：“大姐等久了吧？不如留下来用午饭？”
林之晴道：“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啊！之落你快帮我想想法子。”
“怎么了？”林之落听她说得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
林之晴捶着手，似乎在寻思着怎么说，还一会儿，才道：“菁颜订亲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是哪家的公子？”林之落诧异，这么大的事儿，没听人说起啊。
“开春就订婚，对方是柳伯父世交的独子，我也是才听柳府的人说起！”
“菁颜姐同意了？”
“同意什么，由得了她吗？”林之晴该是气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劲力之大，茶盖子都跳了一下：“什么狗屁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菁颜什么都不止就被定下了，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菁颜的感受啊！气死我了，我好好一个大活人在那里杵着呢，订什么亲！”
“你先冷静一下。”林之落安抚着她：“柳老尚书是个传统的人，菁颜姐也不小了，早就到了出阁的年纪，到现在才说订亲已经算晚了，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是，我知道不可避免，可是之落我不能就这样让菁颜去和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订亲啊，之落你帮我想想法子，你一向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