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遥见夜深千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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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开两个士兵,芸娘福了福身,冒着冷汗说道:“您可曾见到阿文”
楚歈笑问:“你当真要在这儿同我讲话”
芸娘环顾四周,已有不少人好奇地看向这边,虽碍于军纪,不敢扭头转身,却把眼神移过来,让人顿觉窘迫。
楚歈无奈笑笑,挥鞭指向不远处的一排廊亭,说道:“你去那边稍待。”
芸娘在廊亭的竹凳上坐了片刻,就见满身甲胄的楚歈过来了。她微微起身,刚要开口,却见楚歈径直走入侧室,芸娘只好悻悻坐下。半晌,又见楚歈换好轻便的缇衣皂帻绕过藤屏,一边束紧平金臂鞲,一边闲闲出门去,仿佛忘了厅中还坐着一个芸娘。
芸娘有些急了,快步追上去,倚在门边唤住他:“哎,叫我一场好等,来了却不理我”
楚歈忍俊回首,说道:“昨日你在堂上不也没理我吗”
芸娘垂头赧然道:“这也要一报还一报我今日理你还来得及吗”
楚歈已把自己的赤骝宝马前来,跃上马鞍,自背光中伸出手来,邀约道:“上马”
芸娘愣住,问道:“阿文就在校场边,几十步的路程,用不着骑马。”
楚歈一把攥住芸娘的手,提劲拉起她纤柔的腕子,芸娘不由得顺势踩着石墩翻身上马,稳稳坐在楚歈鞍前。楚歈自她腰后环住丝缰,叩腿催动赤骝,沿着隐僻小路离开大营。
现在的姿势太亲密,芸娘尴尬地扭动身子,想离楚歈远些。无奈马鞍方寸之地,她能移到哪去反而换得楚歈的嘶声呵斥,叫她老实些。
路上,楚歈笑道:“那人哪是你弟弟你弟弟在江边巡哨呢。怎么办,姐弟俩都分不清人脸,那天在死人驿里,我都替你们着急。”
芸娘说道:“怎的,阿文之前也认错人了吗,叫你这么记恨”
楚歈笑道:“他认错人倒是小事,可险些坏了我的大事今上与我同庚,我是他出阁读书时的伴读,自小便有几分形貌相似那年他还是太子,你弟弟恍惚把他认成了我,对着他说了许多楚家内务幸而没什么机密,否则你便看不见他了”
芸娘感觉楚歈炙热的鼻息就萦绕在自己颈间,心里有如惊弓之鸟,歪头倒向另一侧,没好声气地叱道:“谁叫你是乱臣贼子呢那么多欺主瞒上的秘密,谁知何时就犯了你的律法”
楚歈奸笑着搂紧芸娘的腰身,引得她一声细弱的尖叫,甩头摆腰,想要逃脱钳制。楚歈道:“贼子我倒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贼子”说罢,双臂环得更紧,抬起上身,赤骝感应到他的指令,连连跃起,吓得芸娘花容失色,不得不陷进楚歈怀中寻求庇护。
芸娘上身被困得瘫软无力,只能双腿乱踢,没踢中楚歈,反倒惊动了的赤骝。马儿本是缓步慢行,此时竟一路小跑起来,颠得芸娘上下失措,呼吸凌乱,似乎要跌下马鞍,却总被楚歈有力的双臂揽住。
楚歈凑在芸娘耳边坏笑道:“小妞儿性子还真野你喜欢快,不如更快些”说着,抱紧芸娘,猛叩马腹,赤骝发足狂奔起来,四蹄快不沾地,黑亮的鬃毛如泼墨般随风扬起,芸娘只能俯腰扶住鬃毛稳住身形。
楚歈趁机欺上身来问道:“可合你心意了”
芸娘只觉得眼前流景飞逝,耳边烈风鼓噪,又被颠簸得双腿绵软,胸前积了一股热气,汗都冒了出来,实在无心应付楚歈,只能颤声哀告道:“饶了我吧再也再也不忤逆你了。”
楚歈也乐得从善如流,渐渐勒住缰绳。赤骝马平缓下来时,芸娘才勉强匀住呼吸,张开柳眼,再看身周,已到了阒无人迹的江边了。
两岸高山崔嵬,岩崖坼裂,几声猿啼鸟啭,更觉清凄。芸娘理着鬓发彷徨四顾,气喘吁吁道:“这是哪里”
楚歈跳下马来,扶着芸娘下马,说道:“我也不知,不过赤骝识途,自会带我们回去。”
芸娘说道:“那还何必下马,直接回去吧。”
“你骑在马背上坐着尚且累得气喘,马儿岂不更需要休息”楚歈说着,把赤骝拴在树下。
芸娘走到江边,对着潺湲江水说道:“这里太偏僻,怪吓人的。万一有什么野兽出没,拖走了你,我也是要死了。”
说完半天,却不见楚歈回话,芸娘疑惑地回头张望,只见赤骝正欢快地吃草,并无人影,心下大骇,还道自己是乌鸦嘴,真的引来了什么虎豹熊罴。她不住地喊着楚歈姓名,四处寻找,却觉得山林呼啸俱是野兽嘶吼,急得她几乎掉下泪来。
忽觉背后有人拍她,猛然回看,果然是楚歈藏在树后。芸娘又窘又气,捶着他的胸口叫道:“又在吓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歈装作被打得节节败退,连连告饶,突然直挺挺躺倒在草丛中,抱着已经愈合的伤腿大声呼痛。如此一来,芸娘也慌了,还以为真把他打坏了,急忙抱住询问。
谁知楚歈呜呼哀哉了一会儿,突然眯起一只眼睛,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哈哈,真怕我出事”
一见他是装的,芸娘羞愤异常,抽身要走,楚歈哪肯依她一把拉回,压着她翻倒在绵软的草裀上。初时只是无心玩笑,见眼前这种情形,就算他平时洁身自好,也不免喘起粗气,方才在马背上激起的欲、望又翻涌上来,定定看着芸娘同样迷乱的脸孔,有一两丝凌乱的黑发滑过她微张的红唇,贝齿轻颤,娇喘微微,欲语还休。
更令人动情的还不在交互的眼神中。楚歈坚硬的胸膛正压着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他心下了然,不由自主地顺着芸娘洁白修长的脖颈向下看去。芸娘惊觉不妙,用手糊住楚歈的双眼,颤声道:“你你做什么”
楚歈也回过神来,连忙收住视线,嘴唇轻轻贴在芸娘如雪的颊边,用急促的气息说道:“阿芸阿芸让我亲亲你,我不做坏事。”说着,轻轻点在芸娘的双唇上。开始生涩,而此等事大约是天性,不需人教,楚歈渐渐放开紧绷的神经,勾着她的舌儿相缠,只觉得早已和身下人融成一团,不愿分开,叫芸娘双颊酡红,嘤咛着挣扎。
楚歈也不再勉强,喘着气抱她坐起,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共对着长江逝水,落日凉风,似有说不尽的缠绵之意,都在二人相互浸染的呼吸间。
芸娘的脸庞也沾染了暖红的日色,柔声说道:“放开我吧。”
楚歈抱得更紧了,说道:“不放。是你说不再忤逆我的,要罚”言罢,轻咬着她雪白的颈子。
芸娘害羞道:“你不讲道理。说去找阿文,却把我拐骗到僻静处做这样的事。”
楚歈轻笑道:“嗯,我就是不讲道理。”
正在两情缱绻,难舍难分时,赤骝一阵长嘶,惊破了你侬我侬的私语。芸娘眨着眼道:“快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楚歈依言牵马,还照来路归返。因来去心境不同,芸娘更觉羞赧,楚歈还偏偏屡屡调弄,气得她跳下马来,不再和楚歈共骑。
楚歈也舍不得走完这段路,索性牵着马同芸娘并肩而行。天色已暝,视物不清,走至一处高岗,忽见眼前荧荧火光,原来是下方江滩上星罗棋布的军帐,此时皆燃起营火,连天接水,是暗夜中烁玉流金的世界,照透了二人的眼眸。
那是一种不同于日月光辉的美丽,此间壮美的营火赞叹着人力的神奇,一种激动漫上胸口,像是听见了塞上的战歌,像是看见了飒沓的兵马,像是嗅到了染血的征尘,是世人用自己的力量嵌在天地间的瑰丽。
芸娘走上前去,惊叹道:“黑森森的边寨竟有这样的景象再壮观不过了”
楚歈怕她跌下去,连忙拦住她的腰身,说道:“我自少年时便在军中,理应见惯了千帐灯火。可每回看来,依旧如初见般震撼。”
芸娘问道:“你是几时从军的呢”
楚歈道:“十四五岁便去武威、凉州历练了,之后又辗转渤海郡,近两年才转调荆楚。”
芸娘道:“寻常人家的孩子也不会这么小就从军,楚家位高权重,何苦让你冲幼离家”
楚歈见芸娘眼中透出认真的神色,心中爱怜,笑道:“我们家原和别人家不同,乃是以武功立业,一砖一瓦、一毫一粟都是刀枪换来的,子弟们自然离不开战场。家中三弟还小,再过两三年也要和我一样。”
芸娘问道:“那你更小的时候在做什么”
楚歈道:“十四岁之前我一直在汴梁,白日陪太子殿下修文习武,夜里随父亲麾下的老将们学习用兵之道。”
芸娘笑道:“小时这么正经,长大了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楚歈道:“你当我真爱这些用工刻苦的人是我,躲在被窝里看杂书的也是我呢”
芸娘笑道:“究竟看了什么杂书,养出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来”说着,楚歈就要捉她,芸娘早已闪身逃了,可没跑多远就被楚歈一把揽过,抱着她跳上马背,缓辔而行。
楚歈问道:“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芸娘鼓气道:“你不是都派人调查过了吗,何必问我”
楚歈道:“我想听你亲口说,只说给我听。”
芸娘回头看向楚歈,见他的眼眸中光华流转,熠熠慑人,好似夺走了千帐灯火的光辉。她长叹一声,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在背后宽阔温暖的臂弯中,说道:“真拿你没办法我在泸州长大,那真是一段又平静又幸福的日子。后来贼寇作乱,爹娘亡故,我只能带着阿文去渝州投奔亲戚。亲戚待我们唉,毕竟把我们养大了。再后来,阿文投军去了,我就我就”
“你就嫁人了”楚歈平静地说。
芸娘垂下头,闷声说:“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叫我还有什么脸提起嫁人的事。”
楚歈吻着她分明的发迹,低声道:“未来会好的,只要你信我,什么都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你喜欢平静的日子,我给你,我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芸娘不语,长叹连连,却把自己贴得离楚歈更近,仿佛只有这片刻温存是可靠的。
灯火越来越亮,二人已回到行辕外,守营的士兵前来禀报:“司马,汴梁传来诏敕,吴长史请您速去接旨。”
楚歈和芸娘皆是面色一变,芸娘劝慰道:“快去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会走,不用送了。”
楚歈凝视着芸娘,轻轻点头,驾马绝尘而去,融入无边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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