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金钏记

第48章 等闲惊破纱窗梦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第48章 等闲惊破纱窗梦

    (19-)

    卫夫人神色微黯,挥手止住芸娘道:“本来我还有心留情,道是旁人误传,如今可见不是空穴来风。你既然是嫁过人的失节夫人,休再编谎话与我赶出去”

    芸娘急忙道:“之前虽有欺瞒,可妾身却并不如坊间传言犯了之罪,渝州的案子是被家贼和贪官冤枉的。”

    卫夫人不耐烦道:“我不在乎案子,怪只怪你一个有夫之妇,怎会有脸面缠上我的歈儿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芸娘不知如何辩驳,因为在楚歈面前,自己的确不是心如磐石。她匍匐在地,摇头道:“妾身蒲柳之质,便是痴心妄想也不敢高攀楚家的二公子只是命运纠葛,在渝州时周济了二爷一衣一饭,后来又在荒郊偶遇,二爷惜弱怜孤,收留妾身,不过是他心肠好,惯行善事,也未必对我这鄙陋之人有什么用心”

    卫夫人嗤笑一声,说道:“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就算我的歈儿一时迷住了眼,也不至于泥足深陷。可你又存了什么心呢”

    芸娘见她态度似有转折,急忙接话道:“若依妾身心意,当时断不该承受二爷的大恩。他有心顾念,妾身无福消受。”

    卫夫人道:“正好,那你便去消受你应得的吧。元秀去把张氏请回房中静养,她既然有了夫婿,也不好再同我们歈儿相处,免得来日重遇故夫,人家还埋怨我们败坏了她的德行。”

    芸娘俯首无言,心中暗叹总算没被当场赶出家门,否则在这兵荒马乱的当下,毫无准备的独行女子肯定难以应付。

    留下元秀,卫夫人走出门,却又停在糊着高丽纸的门扇外,筛出一个昂首的影子,连影子里都带着轻蔑。睫毛的影子动了动,似乎在打量门内的芸娘最后一眼,说道:“现在大战在即,我也不想扰乱歈儿的心思。你气数已尽,趁着这几日寻思后路吧。”

    众人走后,芸娘依旧跪在厅堂中央,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怎么被元秀搀扶起来,恍恍惚惚回到房中。元秀同情地看着她,几度想要开口,却又抿紧了嘴唇,临走前轻声道:“娘子保重自身吧。”说着,带走了满脸费解和担心的宛贞和翠儿,只剩芸娘一人枯坐。

    也不知做了多久,但见金粉似的飞尘在窗棂透出的阳光下飞来舞去,却都一一暗淡下来。天黑了,室内室外一样地安静,安静得好像阖府人等俱不存在,包括楚歈在内都是芸娘的黄粱一梦。

    忽觉得口渴,芸娘便摸着黑去拿茶壶,可她的手还是颤抖的,那茶壶也如心般冰凉。她微微走神,指尖便不听使唤,连壶带水摔在了地毯上。

    地毯也是凉的,密致的花纹都模糊在黑暗里。借着窗花漏下的碎银似的月光,能看见茶水肆意地淌了满地。芸娘本是不想哭的,更没脸哭自己的确是卫夫人口中的那种人啊摇摆在两者间,还有什么脸哭呢可瓷器破裂的脆响也把她紧绷的神经弹开了,眼里不知是何时湿润的,之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肆意流下。她蜷起腿,脸埋在臂弯里,把哭声都闷在自身围成的一片小天地中,却还有一两段不甘的抽泣走漏风声,像是琴弦走了音调,乐人已无力调整,只能任由失控蔓延下去。

    “娘子,您还好吗”门外传来宛贞的声音。

    芸娘一张口便是哭音,不敢答话,酝酿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没事”,一听就是掩饰。

    宛贞轻叹一声,也没了声息,可也没有离开的脚步。这让芸娘感到安心,知道还有熟知的人守在门外,知道这空冷漆黑的房间还不是她生命的全部。

    宛贞和翠儿没有离开,却有一串脚步声走近了。芸娘听出是弟弟垂文,心中恻然,想到自己不久后就要离开,又要与弟弟两地参商,因此倚着椅背勉强站起,腿脚已经酸麻,一路攀扶着墙壁跌跌撞撞来到门前,发现门果然已经上了锁。

    宛贞在门外叫道:“张虞侯,不是咱们不心疼娘子。钥匙在卫夫人那边,她老人家不让任何人见娘子。”

    垂文四顾无语,只是瞪着猩红眼睛喘着粗气,所有的惊讶、气恼、担忧都淤积在少年人的胸臆中,却只能够无能为力地把手扒在门上。

    芸娘可以想到弟弟焦灼的样子,贴着门说道:“阿文,姐姐没事。”

    垂文听到她沙哑的声音,急道:“怎么可能好姐姐站远些,我要踹门进去”

    芸娘说道:“不行你若违背卫夫人的命令,大家都难交代。姐姐走后,你和宛贞、翠儿还要在府中做人。”

    垂文咬牙道:“你都走了,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咱们一起走”

    芸娘轻叹一声,转言道:“宛贞姐姐,你先带着翠儿休息片时吧,我同阿文还有几句话说。”

    二人会意,转身离去。垂文犹在说:“姐姐今日不能见我,也好。等哪天打定主意高飞远走,我也背上行囊随你走难道咱们姐弟就不能抛开这些王侯将相,自立门户吗”

    芸娘沉声问道:“阿文你舍得”

    垂文愣住,喃喃道:“姐姐怕我舍不得这份俸禄”

    芸娘虚弱一笑,眼里满是对弟弟的宠溺,说道:“你自小重义疏财,怎会舍不得俸禄我怕你舍不得戎马生涯、袍泽之情,更舍不得这身用血换来的荣耀。”

    垂文的声音已带哽咽,显然被芸娘说中了心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手足亲情更重要你不是一直不愿让我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吗,以后我再也不从军了,咱们姐弟俩回蜀国去,回泸州去,守着故乡好好过日子”

    芸娘激动到声音发颤,说道:“你若愿意放下锦绣前程,咱们就回家去。”

    垂文叹气道:“前程哪比得上人重要,这才是常情。只是二爷多半也放不下姐姐。你走之后,他又会怎样”

    芸娘良久默然,隐忍着哀伤,自嘲道:“他自有他的姻缘,就此别过,也不需与我有交集。我们萍水相逢,怕是玩笑多过真心,未必能有几分情愫,无非是两下里自作多情罢了,日子久了也就淡了。我我宁愿从没遇见他。”

    垂文问道:“姐姐果真舍得”话到一半,突然停住,只因垂文用余光扫到楚歈的身影,但见他肃立在台阶下,脸色阴郁。

    楚歈刚刚忙完军务,刚回行辕便惊闻芸娘的遭遇,特来解救安抚,却听见芸娘说宁愿从没遇见自己,胸口犹如被打了一拳,闷闷地喘不上气来,见垂文发现自己,便用眼神示意垂文问下去。

    垂文一向惧怕楚歈,依言问道:“姐姐果真舍得二爷”

    芸娘不知楚歈正在门外倾听,强压着心头酸涩,一边擦眼泪一边佯笑道:“他是我的什么人便要舍不得也该舍不得你姐夫,哪里轮得上他一个外人”字字句句都是违心之言,只图骗过垂文,却叫楚歈心火炽盛。

    他原本舒朗的眉宇已泛起怒气,健步上前,拔剑劈开铁索,撞开木门,一脚踏进门槛,睥睨着跌坐在地的芸娘。

    月光从他背后洒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已让芸娘感受到无形的压迫。她知道楚歈正看着自己,眼睛里一定充满了怨愤和失望。看不见倒比看得见更可怖,那双眼睛融在夜色里,似乎包裹在芸娘周身暗影全是楚歈无声的质问。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这句话已是从楚歈的牙关中迸出,字字穿心。

    芸娘还在震惊中,未来得及言语便被楚歈攫住手臂。楚歈拉她站起,面贴着面,眉睫都历历可见。月的银辉为二人的面孔镀上柔和的光晕,芸娘这才发现,楚歈的眼中不止是怨愤和失望,更有一种近乎哀求的委屈。他颤动的眼光像是残月碎在深潭里,任谁也打捞不起的失落悲凉。

    “想要不告而别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昨天才给了一丝希望,之后又马上撇清关系,抽身就走。阿芸,你竟然连一个让我保护你的机会都不愿意施舍吗”

    芸娘开始挣扎,楚歈又钳制住她另一条纤细的手臂,把她圈禁在门板与自己起伏的胸膛间,冷笑道:“是啊,也许你当我是外人。可是一个外人怎么会这么当真一个外人会对你这样”说着,他吻上了芸娘的双唇。不同于昨日在江边时的缱绻温柔,此时的吻更像是索求和证明。他急于证明面前的女人是真实的而非自己梦中触不到的幻影。情到浓时,楚歈不忘反手合上房门,抽出腰间长剑拦住门闩,隔开门外呆滞惊恐的垂文。

    再蛮横的侵占也抵挡不了骨子里的深情。强迫渐渐退去,温柔又弥漫在楚歈的心中,这一切好似昨日江边的延续,仿佛今日的委屈和争执都不曾发生。芸娘也迷乱了,在楚歈引导下心绪恍惚地来到床侧。忽听房门震响,原来是垂文终于回过神来,奋力拍门大喊:“你要对我姐姐做什么你出来”

    8_8427/6472727.html

    笔趣阁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