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豹居然给那个小个子点烟(本章免费)
这个城市的冬天还是那么冷。尤其是晚上，寒风越过了重重高楼大厦编织的障碍，顽强地渗透到城市的每个角落，就算是新泰路这种以前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也不例外。二毛小心翼翼地跟在跑得快后面，敲开了一扇门，里面露出一个头来，干什么的啊？跑得快赶紧说，居委会的。里面的人这才把他们让进去。
一晚上，两个人已经碰了几次壁了。近些年来，城市人提高得最快的东西就是警惕，不知道是因为腰包越来越鼓了，还是因为间谍片看多了。大家都习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隔着个玻璃小孔看人，还把这个玻璃小孔起了个美妙的名字：猫眼。所有人都借助猫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防范着外面的世界，生怕不一小心就闯进一个劫匪或者骗子来。所以跑得快和二毛一出现在门前，一看，不认识，一问，不是收水电费煤气费的，门都不开。碰了几次壁后，二毛的脑子转过来了，他说这样不行，人家门都不开，我怎么跟他们说啊。两个人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冒充一下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比较合适。于是，他们终于进了一家门。
一个老头还是略带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居委会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
跑得快赶紧说，新来的，您当然不认识。
老头说，有什么事吗？
跑得快说，最近您是不是接到通知，说这地方要拆迁了？
老头说，是有这事。怎么啦？
跑得快说，我听说，政府出的价太低了，咱们可不能答应。现在这房价、地价噌噌地往上涨，这个时候要咱们拆迁，化不来。所以啊，咱们拖一天是一天，多拖一天就是一天的价。
老头似乎已经为这事烦恼过了，他们是政府，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跑得快说，这您就不明白了，有法律的，必须老百姓自己答应了，才能拆迁的。
老头说，还有这个法律啊？没听说过啊。
二毛赶紧帮着说，有的，是有的。所以呢，咱们可以跟政府讨价还价的。关键是，咱们所有居民要联合起来。单独行动肯定是要吃亏的。咱们得联合起来跟政府谈判。
老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二毛赶紧掏出一张名片说，这上面有我们的电话，要是政府要您签协议，您先别急着签，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来代表所有的居民和他们谈判。您千万记住了，拖一时是一时。
老头似乎这才有些明白了，你们也得拆迁的吧？难怪。不过，大伙儿是该抱成一团。行，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两个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两个人越战越勇，又连续敲开了几家门。两个人的表情越来越自然，语言越来越生动，他们还用从报纸上报道的钉子户那里学到的经验，以生动的故事来教育居民。跑得快抽空得意地跟二毛说，怎么样，今天又长见识了吧，在外面混，就不能太老实，坑蒙拐骗偷，你都得会一点儿，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二毛一愣，说，啊？那不是坏人吗？跑得快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二毛几眼，嘿嘿地冷笑道，怎么着？你还想当好人，想行侠仗义啊？那还跟铁哥混啊。二毛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我就这么一说。
这么一对话之后二毛就有些沮丧。接下来的几家，他的积极性就不高，话也少了。跑得快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赶紧及时做工作，他启发道，我说二毛啊，你这人什么都不缺，就缺点儿心眼。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在社会上混了也混了这么多年了，下岗以后，你摆过地摊，卖过碟子，做过假证，还发过广告，可不是被城管撵就是被别人欺负，一样都做不长久。你也不想一想，以前你是做好人，可是都落了什么好了？还不是混得栽？人善被人骑，马善被人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再看看你跟着铁哥以后，还有谁敢欺负你？你成天吃香的喝辣的，靠的是谁？还不是铁哥。小时候我也常听大人讲，为人要行善，要做好人，屁，可实际上呢？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你应该懂的，是吧？
跑得快的这道理论事实上也是从铁头那里得来的。以前他就是因为听了这套理论才死心塌地地跟着铁头，现在，他又把这套理论毫不吝啬地传给了二毛。很显然，他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起作用了。二毛感激地说，咱们开裆裤时就是好哥儿们，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心里有数的。
思想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有了思想的武装后，二毛的劲头又起来了，他跟着跑得快一直忙到晚上十点钟，两个人准备再跑完这栋楼的最后一家就收兵回营。就在这时，跑得快兜里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铁头的。铁头要他们俩赶紧去他那里。跑得快高兴地对二毛说，赶紧走，铁哥叫咱们，这下得好好表扬咱们了。
跑得快和二毛跑进来时，屋子里漆黑一团，跑得快嘟哝着，怎么回事，要我们来，自己不在屋里？一边说着，一边按开了灯，两个人吓了一跳：铁头正冷着个脸，闭着眼睛，像泥菩萨一样端坐在屋里。跑得快愣了一下，才跑过去喊道，铁哥，练功啊……铁头忽地睁开眼睛，眼神里放出的寒光让两个人吓了一跳，嘴边的一堆话又憋了回去。铁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两个人一眼，二话不说，拉起他们就跑。跑到了路边，铁头招手叫了辆的士，对司机说了声，海天宾馆！然后又板起了脸，一声不吭。跑得快和二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们知道，老大现在心里不爽，不要惹他。于是两个人相视了一眼，也不吭声了。
海天宾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正端坐着几个人。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人正在给一个小个子的中年人点烟，二毛懵懵懂懂地进去了，里面的两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跑得快看了高个儿年轻人一眼，吓了一跳，可他没敢吭声。只见铁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朝着高个子年轻人喊了一声，豹哥……
豹哥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时，小个子中年人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和蔼，你就是铁头吧。
铁头点了点头，是，请问您是？
小个子中年人笑了笑，并未回答他，而是转向了二毛，你就是二毛？见二毛点点头，他又接着问，你就是跑得快了？
跑得快和二毛刚刚已经知道了，高个子年轻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豹，他们平时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而他居然还给这个小个子中年人点烟，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更大的人物了，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小个子中年人笑了笑，我早就听说了，你们都很能干，今天敲开了几家的门？
这句话让跑得快有些受宠若惊，他赶紧扳着指头算了算，张大妈家，冯老头儿家，二愣子家……算完了，回答道，十几家，才十几家，我们明天接着干，接着干……
小个子男人朝黑豹点了点头，嗯，不错，不错，你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啊，哈哈。他又把脑袋转向跑得快和二毛，语气依旧很和蔼，干得不错啊，年轻人。明天是要接着干。不过，我要你们改过来，不要劝他们和政府对抗了，而是要和政府合作。你们就和他们说，这次政府是动真格的，任何人都阻拦不了，而且这次拆迁的费用是很高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明白了吗？
二毛愣住了，半天没明白他的意思，他看了看跑得快，跑得快似乎也正糊涂着呢，于是赶紧问道，为什么啊？
铁头在一旁喝道，不要问什么，要你做，照着做就是了！
两个人赶紧点头，小个子和黑豹小声商量了几句，借这个机会，二毛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小个子，发现他的耳朵边有一颗蚕豆大的黑得发亮的胎记。好半天，黑豹这才吩咐道，你们去吧，铁头你先留下。
他的声音一直是冰冷的，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让二毛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等跑得快和二毛一出门，小个子男人就怒道，这两个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手下？就这样的货色？
铁头结结巴巴地说，他们是，是不大灵光，可他们很认真，也很忠诚。
黑豹轻声喝道，你给我盯紧点儿，有些事还要自己去做，不要让手下人坏了大事！
铁头赶紧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二毛从宾馆里出来时，感到衣服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很难受，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都湿透了。他骂了一句，靠，这什么破天啊，这么热！
跑得快一肚子的不舒服，妈的，怎么说变就变了？这是为什么啊？
二毛这时也回过神来，是啊，要是按他说的做，那咱们不是吃哑巴亏了？
跑得快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想啊，妈的，可是不听他们的呢，又没好果子吃。
二毛说，那咱们真的按他们说的去做？
跑得快摇了摇头说，那还能怎么办？
二毛说，咱们一定得跟着他们吗……
跑得快赶紧一把捂住了的嘴巴，二毛啊，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啊，道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是不是后悔了？
二毛点点头，有点儿。晚上咱们哥儿两个辛苦了一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呢，一句话，全泡汤了，还得重新往回说。这叫什么事啊？再见到那些人，咱们该怎么说啊？对不起啊大爷，以前咱们说的全当是放屁啊，不算数，今天说的才算数啊……
跑得快低着头，闷了一会儿，赌气一样说，走，不管他们，咱们先去消个夜，慰劳一下自己再说！
两个人走到一个大排档前，叫了一锅麻辣烫。几杯酒下肚后，跑得快的眼睛开始发红了，他叹了一口气，唉，老子混了这么多年，还混得这么栽，真是没劲死了。
二毛拿起杯子跟跑得快碰了一下，一副同病相怜的口气，兄弟，想想我，你就好受了。我又有什么呢？几年前我还是机械二厂的工人，别的没有，咱的技术还是没得说的，就是厂长都亲自夸过我。可后来呢，还不是下岗了，理由呢，是我车错了一颗螺钉。你说说，可不可笑？要说别的还有可能，要论车工，咱二毛可不是吹的，七八年就没出过一次错。后来有人跟我讲，说是有人刻意栽赃，要我去找厂长评理。我一听就火冒三丈，去找厂长大吵了一架，气急了的时候还打了他一巴掌。就这一巴掌打坏了。三天后我就开除了。你说说，唉……
跑得快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兄弟，都过去了，啊。老子还不是，以前跑船，跑得好好的，在船上吃喝不愁，结果被狗日的过江龙欺负得没得没喝，老子一气之下拿刀砍了他，算这小子命大，没死掉，老子也进去了……不说了，不说了，喝酒，一醉解千愁！
两个人又干了几杯，都有些醉意了。二毛突然问道，刚刚那个人，就是黑豹？
跑得快点点头，是啊。我以前也就是听说过，没见过。
二毛突然兴奋了起来，那个小个子呢？你知道是谁呢？
跑得快摇了摇头，道上的规矩，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乱问。
二毛神秘地笑了笑，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那个人，不是青龙，就是白虎……
跑得快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这可不能乱说的啊。
二毛说，你想一想啊，黑豹就是大哥了，还得给他点烟，那他肯定是个更大的大哥了。
是啊。跑得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感慨地说，兄弟啊，所以要努力当老大，当老大才有面子啊。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话，被旁边一个人清清楚楚地都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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