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要领导的暂时离开有助于解决问题？(本章免费)
市委和市政府隔着几站路的距离。和在市中心的市政府大院不同，市委大院坐落在安静的湖边，环境庄严而又优雅。杜子腾的办公室正靠着湖，坐在办公室桌前，就可以从窗户边欣赏到湖上的美景。杜子腾既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又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他看起来似乎是个性情中人，喜怒形于色，但脸上总是面带微笑，只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偶尔皱一下眉头，显示出这座城市的主宰者的威严来。杜子腾招呼常行健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上茶。这是杜子腾的习惯，凡是到自己办公室来的人，倒茶这样的事他都是亲力亲为，而不愿意劳烦秘书，这样既可以拉近与谈话者之间的距离，又能反衬他的平易近人。常行健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就喝。
杜子腾打量打量他，面对这个他很看好的年轻的手下，他的目光很柔和，行健啊，来市里工作多少时间啦？
常行健答道，两个星期了。
杜子腾点点头，这两个星期，主要在忙些什么呢？
常行健老实地回答，到处转转，看看，我这个人不喜欢呆在办公室里。
杜子腾满意地笑了，嗯，好，这一点我喜欢，一个领导的作为取决于他的屁股，屁股不光决定他权力的大小，还决定他的脑袋，决定他做些什么。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屁股是要长疮的。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常行健说，有，就是太闲了。虽然我天天到处转，到处看，但没有具体的目标，心里还是不踏实。
杜子腾说，嗯。给你两个星期到处转转，熟悉这座城市，熟悉民情，也是有必要的，尤其是要趁着在这座城市还没脸熟的时候。所以别小瞧这两个星期，利用好了会有大用处的。幸好你没有辜负这两个星期。本来还想再多给你点时间，可是城市建设时间不等人啊。这下好了，接下来就有得你忙的了。今天的会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常行健想了想说，有，我有两个疑问……
杜子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有疑问是好事，一个个地说吧。
常行健说，刚刚开会时我已经听出来了，今年市政府工作的核心是电子工业园区的建设和老城区的改造。您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件重要的工作交给我这样一个刚调上来不久的副市长呢？
这个问题提得好。杜子腾欣赏地点了点头，就是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说的。按理说，这个做法是不合常规的，可是你的身上有几个优势。第一个优势，你年轻，有干劲，在基层工作时，你就是有名的拼命三郎，而且敢作敢为；第二个优势，你行事不拘常规，有闯劲，有开拓精神，电子工业园区的建设是一个开创性的事业，需要突破很多的陈规；第三个优势，也是最关键的一个优势，这个城市的很多人，包括官场上的和商场上的，他们都不熟悉你。行健啊，我要告诉你，这座城市既藏龙卧虎，又藏污纳垢，我希望你能够保持自己身上的龙虎精神，有除污涤垢的勇气，把你在建阳县的工作精神拿出来，大干一番。我们有不少同志，在基层工作时能够放得开，可一进了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束手束脚、谨小慎微起来，没必要。
这一番话很有鼓动性，既是对自己的认可，又是对自己的鼓励，常行健当然明白杜子腾的良苦用心。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我说第二个疑问了，就是关于欧市长的……
哈哈哈……杜子腾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爽朗，行健啊，你是想问，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欧市长去中央党校学习，是吧？
常行健被他的笑声弄得有几分糊涂，只好点了点头。
杜子腾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你提这个问题很好，说明你还不是一个官场老油子，整个海川市的所有官员之中，恐怕也只有你向我提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你一半，另一半得由你自己去思考。
他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常行健，我记得你是抽烟的，你抽吧，不要拘束，我不抽烟，可也不干涉别人。
常行健拿起烟，点了起来，在烟雾中，他突然发现此刻杜子腾的脸变得有几分神秘。他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杜子腾似乎是在沉思，也似乎是在选择措词，可他最终只让常行健等了几秒钟，就回答道，一个城市的政府最高领导人在关键时刻离开这座城市，肯定是有他的缘由的。即使是学习的需要，也不急于这一时嘛。可是，有些时候，一个重要人物的暂时离开或许有助于完成一些事，解决一些问题。
他说得很含糊，常行健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立即想到那个匆匆结案的副市长车祸遇难一事，杜子腾难道指的是这个？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居然和欧西桥有关？还有，会不会在这个电子工业元园和老城区的改造中，两位海川市的主官意见发生了分歧？
看到常行健沉思的样子，杜子腾停住了这个话题，他说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市委、市政府把电子工业园区这副重担压在你身上，你要大胆地去做。你要和何副市长配合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直接、随时找我。
这句话明显是他今天的谈话的结束语了。常行健注意到了他最后一句话中用的两个词：直接，随时。这说明他对自己的信任，也说明有什么工作，他可以直接跳过何万长，向他汇报。看样子，他似乎并不信任何万长。于是他点点头，起身告辞。把他送到门外，看着他的背影，杜子腾笑了起来，这家伙，都不表一下决心，果然与众不同。
下午，常行健把赵载叫到办公室，开始安排工作。上午开完会后，常行健就在思考接下来的工作，从哪里开展。按照他的工作习惯，他打算先开展调查，了解具体情况，再布置下一步的工作。所以他打算先找电子工业园区所在的江北区区长朱为民以及拆迁办主任向志华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没等他开口，赵载先开口了，赵载说，常市长，这里有几份预约名单，您看看什么时间见见他们？
常行健问道，预约名单？什么名单？
赵载说，本省的一些企业家，主要是建筑和拆迁行业的企业家。
常行健皱了皱眉头，这么快就闻到肉味了！以后再说吧。现在还考虑不到这上面来。
赵载却坚持道，常市长，这些人，您还是抽空见一见吧。
常行健对他的固执有些恼火，反问道，为什么？
赵载说，常市长您看看，这一位，省城建集团总经理黄宇恒，他是黄骏副省长的侄子；青林集团董事长李青林，是欧市长的小舅子；白虎集团董事长宋白薇，是何市长的外甥女……
常行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时间呢？
赵载说道，黄总说，他今天晚上想请您在飞天大酒店吃饭，李总是明天晚上，他想请您在燕归来喝茶，宋总她说……
怎么都是他们安排？不行，得由我们来安排。常行健再次打断他的话，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掐指算了算时间，这样吧，三天后，我们召开一个电子工业园区建设招商酒会，请省里的各位有可能投资和参与建设的企业家们参加。你通知一下政府办公室，由他们来安排。
赵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来通知。政府这边，哪些人参加？
常行健想了想，说道，电子工业园区领导办公室的各局负责人都参加吧。
赵载似乎还有些疑问，那……杜书记和何市长呢？请不请他们参加？
常行健瞪了他一眼，请他们干什么。不要什么事都劳烦领导，自己能干的事自己干！
那好吧。赵载小心地点着头，转身往办公室里走，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说道，对了，不行啊，常市长，三天后是市委、市政府的机关春节联欢会啊。招商酒会得往后挪。
常行健一拍脑袋，唉呀，糊涂了。我是老糊涂，你是小糊涂。那好吧，你重新来安排时间吧。那就安排在春节后吧。
赵载这才点点头，往门外走去，口里一边小声嘟囔着，老糊涂？小糊涂？
农历的小年到了。
海川大酒楼一楼大厅里座无虚席，全市最有权势的人物几乎都集中在这里，就连在党校学习的市长欧西桥也趁着假期回来参加了这次联欢会。海川大酒楼和海川宾馆连在一起，是海川市的老牌酒楼，当年曾是全市吃饭最有面子的地方，如今虽然有一些新的四星级和五星级酒楼后来居上，在豪华和捧场上超过了海川大酒楼，但这里依然是政府活动的所在地，因此，这里代表着庄重和威严。大厅的正前方还有一个小型的舞台，是用来表演节目的，下面则是一排排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瓜子、花生以及各类水果。
常行健是第一次参加市里的这种集会，因此感到有些新鲜。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坐在正中的一张大桌子上，欧西桥正和杜子腾谈笑风生，大概是在说党校里的趣事。其他领导都正襟危坐着，偶尔和身边的人说说话。
很快活动就开始了，市委秘书长拿着话筒，请何万长走上前台，主持今天的活动。何万长笑眯眯地上了台，接过话筒，朝台下看了看，开始说话。
各位领导，同事们，大家好！过几天就是中国传统的新春佳节了，借这个机会，我先祝大家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
台下立即响起了呼啦啦的掌声，在市里，何万长会讲话是有了名的，他幽默风趣，又惯于引经据典，一件普通的事情总能被他讲得妙趣横生。他甚至有了自己的一群粉丝，据说很多人参加会议就是想听他讲话，听他讲话可以修心养性。此刻，听着下面的掌声，他朝台下摆摆手，继续讲话。
和往常一样，今天又是我第一个站到这里来了。第一个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是来抛砖的，当然了，抛的不是金砖，金砖都在各位那里，我这里，只有土砖。我抛砖的目的，是为了引玉。因为后面还有杜书记的讲话，还有各位精彩的表演，我的讲话呢，很容易被湮没了，所以呢，只有最先讲，才能给大家留下点印象。我想在这里先问一下大家，过去的一年里，大家过得好不好？
下面立即齐声呼应：好！
何万长很满意地点点头，那么，请大家说一说，我们过得好，应该感谢谁？我们都有自己的满意的位置，应该感谢谁？我们海川人都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又应该感谢谁？
下面人显然没反应过来，这要在几十年前，理所当然地应该回答“**”，可这会儿回答这个，显然不太合适，于是大家都盯着他看，何万长笑了笑，回答道，远的我们就不说了，我们就说近的，那就是：我们的杜书记！
下面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响起了哗啦啦的掌声。常行健咧咧嘴，他没有想到何万长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大家的脸色都很平静，就连杜子腾自己也只是微微地带着笑容，看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场合了。
我们不说，很多同志是杜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就说这海川市治理得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每个人都能各尽其才，这就是杜书记的功劳。何万长接着说道，那好，下面呢，就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中国著名书法家、散文家、海川市委常委、市委书记杜子腾先生……
场面愈加热烈起来，所有人似乎都被他这一番话鼓动得热血沸腾了。就在众人等着何万长结束讲话，杜子腾作新年致辞之时，常行健突然用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来。坐在他正对面的欧西桥最先发现了这个场景，他关切地问道，行健，你怎么啦？
常行健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肚子……疼……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是在喊杜书记的大名，于是杜子腾也发现了，他赶紧走过来问情况，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突然出现的意外情况让大厅里有些慌乱，另外一张桌子上的赵载赶紧跑过来搀住常行健。何万长则一个人站在台上，他的话还没说完，因此只能等着台下先解决问题，他手拿着话筒，略显有些尴尬。
看到赵载过来，常行健这才吃力地直起腰来，说道，不要紧，肚子有些不舒服，赵载，你扶我去医院看看吧。你们不要管我，你们继续……
于是，在赵载的搀扶下，常行健走了出去，司机也快步跟了上来。常行健扭头对司机说，你回去参加联欢会吧，让赵载开车！
司机有些诧异，这……
赵载朝他点点头，常市长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吧，把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上了车，赵载很快发动了车，他问道，常市长，去市一医院吧？
常行健这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去什么医院啊，走，咱们去新泰路看看！
赵载愣住了，常市长，您不是肚子疼吗？
常行健道，刚才是疼，可现在不疼了，走吧。
赵载只好调头，往新泰路开去。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半天，常行健突然嘟哝了一句，媚骨！
赵载有些没回过神来，常市长，您说什么？
常行健若有所思地说，赵载，你应该读过不少书吧，历史上，凡是有媚骨的人，基本上都心狠手辣，对吧？
赵载点点头，是的，可以这么说。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长期压抑，因为媚而压抑，因为压抑而心狠手辣。
常行健点点头，这就对了，台上高呼万岁，台下炸弹准备，这种事还少吗？
赵载这才明白常行健在说什么，刹那间，他忽然有些感动，又有些欣喜，感动是因为常行健的做派，这种做派太对自己的脾性了；欣喜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信任，他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说明他已经信任自己了。一股热流从心里涌起，他突然想起自己新认识的新泰路上的那位朋友，于是说道，常市长，我带您去一个朋友家吧，他就住在新泰路，他家正好在电子工业园区那儿，也是要拆迁的哦。
常行健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有朋友在那里，什么样的朋友？
赵载笑道，这个人可是大名鼎鼎啊，您或许听过他的名字，他叫朱二毛。
常行健想了想，说道，我还上好像很有名吧。上次，汪向东带走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他吧？
赵载点了点头，常市长，您的记性真好。
说着，他就把自己那天在摊子上吃饭吃到二毛和另一个人对话，以及跟踪二毛的情况详细向常行健汇报了。
常行健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好，不错，我正要去那里了解情况，咱们今天就来一个微服私访！
很快，车子就到了新泰路，常行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今天是过小年啊，按照习俗，过小年上人家去，总得带点礼物啊。
赵载点点头，是的啊。那咱们买点什么呢？
常行健笑道，咱们不是没吃饭吗？这样吧，你去买点儿卤菜，买两瓶酒，咱们上你的朋友家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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