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人见到蛋糕眼睛就发绿(本章免费)
这是一幢高大的建筑。说它高大，并非指楼房有多高，有多少层。事实上，建筑的高大并不仅仅由高度带来的。现在的海川市，楼房的楼层越来越高，鳞次栉比，远望去却只像一堆堆的积木，没有高的感觉。而这幢建筑不同。它只有七层，这样的楼层现在已经属于低矮房屋了。然而，站在它的跟前，仍然感觉得到它的高大。
这幢楼房，据说是十九世纪末德国人做的。德国人虽然在历史上没有浪漫和艺术的美名，但却严谨，认真，在建筑上也讲究实用，注重内在的东西。楼房像是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凿出来的，房体十分坚固，石头墙面上没有多少雕塑，仅仅经过一番刀砍斧削般的处理，方方块块，痕迹清晰。最为关键的是，房子的内空很高，高大的主体墙撑出了一块宽大的空间。这也许就是楼房显得高大的真正原因所在。很明显，这儿当年曾是德国人的租界。历史真会开玩笑，在这样的地段能够留下这样独特风格的建筑，却是拜半殖民地的历史所赐。到了一九三八年，日本人三天两头地出动飞机，对这座城市进行狂轰乱炸，终于有一天，他们出动了数十架飞机，掷下成百上千枚炸弹，其中有一枚就落在这幢楼房的附近，将楼房的一角炸掉了一个大缺口，楼房却并未倒塌，里面的人也因此躲过一劫。后来海川人就传说这座楼是座福楼，住这座楼的人会长命百岁，在这座楼工作的人，要么升官，要么发财。因此，后来迷信的商人们都在争这个风水宝地。这座也因此不断被修缮，缺口也被修补起来，而且和原来的风格一致，不露一点痕迹。这儿，现在成了一家有名的酒店，名字也很气派：飞天大酒店。
因为历史和传说，也因为看上去有高贵的品味，加之地段好，排场大，又能体现吃饭人的地位，因而倍受到追捧，平常的日子里，这儿都是门庭若市，更不用说逢年过节了。海川人都说，只要站在这家酒店的门前看一看，就知道如今的人们变得富有了。
这天，酒店里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只是和往日不同的是，门口的车子更多了，而且多是豪华车，红旗、奥迪这样的车子停在中间都显得有些寒碜。透过宽大的玻璃墙，人们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里面的热闹气氛。男人们西装革履，精神饱满，女人们一身华服，风情万种。大厅里杯来盏往，觥筹交错，显示出太平盛世的一派繁华景象。从这儿经过的人们都会啧啧称赞。两个刚刚路过的人就进行了这样的对话。
“啧啧，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是啊，肯定有什么重大活动。”
过路的人说对了，今天酒店里确实有重大活动。
新年还没过完，海川市电子工业园区招商酒会在这里举行。今天不光到了很多市政府的官员，还有很多省内的富商。酒会一开始，常行健就代表市政府向到来的各位商人、企业家表示了欢迎，这会儿，已经酒过三巡，开始了三三两两的交流。
大厅的一侧，一个小个子一手举着酒杯，一手倚在服务台边，耳朵边一颗巨大的胎记十分醒目，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别人，一边和服务台后的小姐说着半荤半素的话。“我出个谜语你猜猜。”小个子眯着眼睛对漂亮的小姐说，“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吞吞吐吐，抽**插，直冒白沫。打一动作，是什么？”小姐的脸立即变得通红，脑袋也低了下来。小个子盯着小姐的脸，得意地说，“瞎想了吧，告诉你，谜底是：刷牙。”小个子说完，又嘿嘿地笑了起来，目光又从上到下把小姐抚摸了个遍。他说的话表明他已经醉了，可事实上他的心里却清楚得很。他正放眼整个大厅，查看着场上的局势，伺机选择对自己的生意有用的人，再度出击。当然了，他的主要目标是常行健。
这个小个子，就是海川市众所周知的青林集团的董事长李青林。
一个大胖子则被一群人包围着，大家和他说着各种各样的话，有的吹捧，有的则套瓷。从身边围的人的数量和地位就看得出来，这个胖子在这群商人中一言九鼎、领袖群伦。他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杯子稍稍举起，贴一下嘴唇便放了下来。他和每一个前来找他碰杯的人寒暄，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常行健，寻找出击的机会。在河东省，稍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河东省城建集团总经理黄宇恒。他其实也在等待着，等着常行健主动来找他。这河东官场上，除了省部级领导，哪个官员不是主动地来找他，巴结他啊，何况常行健只是个刚刚当上副市长的人。他这一点官场常识应该会有的吧。
然而，常行健似乎并没有朝他看。他的目光正落在两个女人身上。这两个女人，一个便是白虎集团董事长宋白薇。她皮肤白嫩，看上去也就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保养得好的结果。现如今，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对于有钱的女人，看年龄的时候要加十岁。何况，她的气质，她的举手投足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她看上去稳重而又不失风情，说话做事从容不迫，她总是耐心地听别人的意见，却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因而给人一种无形的主宰感和压迫感。而她身边的那位助手，准确地说，应该还是个女孩儿。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气质优雅高贵，看上去如坐云端，像是刚刚从哪里飘过来的。就是刚刚与宋白薇一起和常行健碰杯时，她也只是嘴角微微地上翘一下，就算是微笑了，她甚至没有介绍自己。常行健在跟她碰杯的时候，突然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会儿，别人都在纷纷寻找目标，找人碰杯，拉关系，套近乎，这两个女人却一直端坐在那里，只是偶尔有人找过来时，她们才象征性地举一下杯子。这两个女人无疑让常行健产生了兴趣。这个宋白薇，不是专门约过他吗？可这么好的机会，她却不过来拉近关系，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难道因为她是何万长的外甥女，早就胸有成竹？
常行健决定还是主动去看看她们，他得了解她，至少在将来何万长插手影响决策时，他好找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于是他就站了起来，端起了杯子，打算去跟两位鹤立鸡群的女士说说话。刚走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临桌的黄宇恒正盯着他看，于是，他的脚步突然一转，向黄宇恒走去。很显然，常行健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有黄宇恒关注，很多人同样在关注。他们有意无意地用目光从他跟前扫过，看他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宋白薇身边的女孩儿就是其中之一。她感觉常行健是要向自己这边走来，心里微微一动，可突然，她发现他的脚步又转向了别处，心里有些失望。此刻，常行健已经走到黄宇恒跟前，同他打着招呼，黄总，吃得怎么样？海川可比不上省城，菜的味道可习惯啊？
黄宇恒赶紧也站了起来，习惯，怎么不习惯。海川离省城不远，不是有人说，海川就是小省城嘛。何况有常市长作东，什么菜也吃得香啊。
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当然，这些面子上的话是说给大伙儿听的，表明两个人亲密无间。黄宇恒的身边正好有个空座，旁边的李青林去找财政局长贾超说话去了，于是常行健就在旁边坐了下来。黄宇恒又高又胖，远远地就让人感觉到一种富贵的气息，常行健与他相比，像是缩小了一大截，但他往那里一坐，不怒自威，黄宇恒也能感到一种逼人的气势。
常行健坐定之后，直视黄宇恒的眼睛，问道，怎么样，这次电子工业园区可是块大蛋糕，黄总应该不会没想法吧？
黄宇恒笑道，当然，我是商人，见到大蛋糕眼睛就发绿啊。
常行健继续问道，不知黄总对蛋糕的哪一块更有**呢？
黄宇恒打着哈哈，他知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现在连拆迁都还没完成呢，从拆迁到建筑设计再到装修及园林设计等等，其中的商机太多了，于是他打着哈哈，笑道，我这人胃口大，消化能力也强，从不嫌蛋糕大啊，只要有吃的，我这肚子都装得下。啊，哈哈。当然了，常市长是父母官，是决策者，我要想吃到蛋糕，还得常市长多帮助才行。
常行健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虽然不说，但实际上肯定盯着主展区这一块，当然了，如果把整个工业园区的工程都拿下，那就更好了，于是他也笑了笑，举起杯子，和黄宇恒碰了一下，那好，希望有机会合作。
两个人就像武林高手，明明要较量一番，却还只是远远地看着对手，并不急于出超。喝完了杯中酒，黄宇恒突然压低了声音，常市长，我听省里的一位重要领导说，你在省里口碑可是很好啊。
常行健淡淡地一笑，我一个基层工作人员，能在省城有些薄名，这都是因为省领导的抬爱和鼓励啊。
黄宇恒笑道，常市长谦虚了，你可是年轻有为，前途似锦啊。不过，省领导确实也识珠的慧眼。他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不少人正朝这边窥探，于是再次压低了声音，常市长，什么时候有空到省城走一走，我带你见几位朋友？
常行健知道，这明显就是套近乎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种试探，于是他笑了笑，好啊，朋友越多越好啊。尤其是电子工业园区方兴未艾，正需要各位企业家的大力支持呢。
黄宇恒摆了摆手，常市长，你就不要装糊涂啦，电子工业园区算什么，这只是常市长广阔的仕途中的一小步而已。我要带你见的，可是大人物啊。
常行健笑了笑，心想他终于单刀直入了，于是应道，那就是我的荣幸了。好了，黄总，海川的菜不好，但也吃饱啊。慢用，慢用。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朝李青林走去。
应酬这些商人，是现代官员的必要工作。从内心里说，这些人与常行健的个性并不相投。商人都是重利的，他们习惯于交换，用小钱换大钱，用他的钱换你的权再换来更大的钱，因此，他们的每一步都有很强的目的性。而这些做大了的商人更可怕，他们明明眼睛盯着那块肥肉，口里却跟你说着青菜萝卜。所以你得了解他们的意图。跟他们打交道，你得绷紧每一根神经。
李青林是本地的商人。虽然也把生意做到了海川以外的地方，可是他的主业还是在海川。常行健从赵载那里已经知道，这个李青林是欧西桥的小舅子。按照正常的逻辑，他应该是靠着姐夫这颗大树来乘凉的。可是，常行健听说李青林并不怎么和他姐夫来往，有什么事从不找他姐夫，他倒是和何万长关系密切。这倒有些意思。这说明什么？这郎舅两个人关系不好？或者是，欧西桥为了避嫌，通过何万长来照顾小舅子？当然，所有这些都只是猜测。不管怎么样，李青林在海川还是很有实力的。他据说是从一个包工头做起，一直做成了一个颇有实力的建筑商。因此，他一直重视工程质量，他的建筑队是非常厉害的，所做的每一栋楼几乎都是样板房，质量过硬，在省城都有名声。只是他的设计团队不怎么样，做的东西虽然一板一眼，但创造性不够。此外，常行健也听说，此人和黑道上的人士似乎也打得火热。
见常行健朝自己走来，李青林远远就站了起来，像是生怕常行健中途又跑掉了似的，他的笑声几乎整个大厅都听得见，哎呀呀，常市长啊，您可是真了不起啊，新官上任就要搞大手笔啊。我们作为海川的地方企业，一定要大力支持！
常行健笑了笑，明明他是想要生意赚钱，到他口里却变成了支持地方建设，这个李青林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于是他也笑道，欢迎啊，欢迎！
看到常行健走到身边，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常行健手中的杯子，夸张地叫道，哎呀，早就听说常市长是海量，怎么喝起红酒来了？不行，得喝白酒。
说着，他不由分说，几乎是从常行健手中夺过杯子，倒掉红酒，然后倒上一杯五粮液，再双手捧上送到常行健手上。他的这个动作虽然有些粗鲁，甚至无礼，但很明显，却是他表示亲昵的一种方式。然后，他拿起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常行健的杯子，说道，我来敬常市长一杯！我先干了，常市长您随意。说着，一仰着喝光了杯中的白酒。
常行健无奈地笑了笑，也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李青林似乎很满意，他又凑近了一点，脑袋几乎碰到了常行健的肩膀，说道，常市长，您高升了，我还没来得及祝贺呢。给我个机会，怎么样？
常行健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工业园区的重担压在身上，我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更何况，我已经上任这么久了。
李青林似乎还要坚持，就算给我个机会嘛，好不好啊，常市长？
常行健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我上任的第一天就下了决心，不接受任何祝贺，就连市政府的同事们的祝贺，我都谢绝了。请李董理解。我更希望李董能在工业园区建设上，大力支持市政府。这也算是对我本人的最大帮助了。
李青林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当然。我随时听候常市长的召唤。
几轮酒喝罢，常行健就觉得有些累了。他很想早点儿回去休息，但是他是今天的主人，走得太早了显然不够礼貌。于是他就决定不再出击了，而是端坐在位子上，半是养神，半是观察。终于，黄宇恒走了过来，第一个向他告辞了。随着黄宇恒的告辞，商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稍稍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准备离开。就在他睁开眼睛时，发现面前站着两个女人，他吓了一跳，这两个女人，正是宋白薇和她的助手。此刻，大厅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政府官员还在那里坐着，他们还得等着常行健先走，才敢离开。常行健以为他们是来辞行的，于是也站了起来，这时，只见宋白薇开口道，常市长，累了吗？我们还打算请你喝茶呢，两个美女请你喝茶，你该不会忍心拒绝吧？
常行健愣了一下，喝茶？
宋白薇点了点头，继续诱惑他，而且，我们还有常市长非常感兴趣的话题哦。
常行健想了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