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送葬的队伍在市政府前示威
二毛得知王朝和马汉的死讯，是在两天之后了。那天跑得快突然打了个电话来，告诉了他这个惊人的消息。二毛当即就愣住了：这两个家伙就这么死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事实。他立即高兴起来：这下好了，这两个活阎王再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对，自己还是有麻烦。抓他们的时候，自己当时是和他们在一起的，自己一直没有脱掉出卖他们的嫌疑呢。出来的时候，自己又答应过他们，要向黑豹通报这件事，结果也没有兑现。坏了，黑豹一定恨死自己了。他会不会报复自己，找人搞掉自己呢？我现在不能死啊，新买的房子过两个月就要交房，和李娟的爱情正如火如荼，好日子就在眼前呢，这个时候，怎么能死呢？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鄙视自己：我怎么变得这么怕死起来？我还算是条好汉吗？
不管怎么样，王朝和马汉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再也不用看到那两张没有表情、阴冷的脸了，也该庆祝一下。那么，该怎么庆祝呢？他决定，带着李娟逛逛这座城市，然后再请她在一个好一点的餐馆里撮一顿。李娟之前跟自己说过，虽然在这个城市呆了几年了，但一天到晚都忙这忙那的，就在这一带转圈。海川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还是不知道。于是这天二毛就跟李娟说，今天休息一天，我带你看看新房，顺便逛几个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李娟高兴地答应了。
两个人就顺着新泰路一路往外逛，二毛一边走着一边自豪地为李娟作着介绍。二毛说，你别看现在海川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等到一建好了，那就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啊。就像新泰路一样，等到电子工业园区一建起来，那家伙，就跟北京上海一样漂亮！
二毛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已经见过未来的城市一样。以前，李娟还对处处都在修建，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声音直皱眉头，受到二毛的感染，她也沉浸在二毛描述的美好图景之中。最关键的是，二毛还说了后面一句话，等到这些都建好了，你也该嫁给我了，那个时候，你就不是一个打工妹了，你也是这个城市的人了！说得李娟心里美滋滋的，口里却不满地说道，谁说了要嫁给你啊，我还没同意呢！
走了一阵，李娟突然叫了起来，呀，你看那里在干什么啊？这么热闹啊？
顺着李娟的手指看过去，二毛看到前方有一大群穿白衣戴白帽的人，他们有的手上拿着锣鼓，有的举着布标，布标也是白色的，上面似乎用黑毛笔写着什么字，此时，敲锣打鼓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伴随着鼓声，还有人在哭，有人在喊着什么口号。在他们的周围，慢慢地聚焦了一大帮围观的人，他们正在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
二毛拉了拉李娟的手，走，咱们看看去。
二毛和李娟赶了过去时，发现他们已经调转头，朝市政府的方向走去。此时，锣鼓声越来越响亮，哭声和呐喊声也越来越大。二毛和李娟终于跑到了跟前，这才看到那些标语上的字。正中的一个大标语，是由两个人用长竹竿举着，上面写着一排大字：
亲属含冤死去，向政府讨要说法！
再往旁边看，只见还有不少幅或横着或竖着的标语，全都是白布黑字：
看守所草菅人命，亲属死不瞑目！
死得不明不白，必须血债血还！
缉拿凶手，还我亲人！
赔偿损失，给个说法！
……
以前类似的场景，二毛也见过，但这一次似乎场面格外大。人群很快就行进到了市政府门口，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一个老人义愤填膺地大骂着政府，有人还在一旁照相，并通上。二毛的李娟好不容易才占领了一个制高点，他们想努力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由于离得远，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两个人于是又往里挤了挤，算是挤近了一些，这时二毛拉住旁边一个围观的人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回答道，还没看出来吗？有两个人在看守所里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二毛接着问道，是什么人啊？你知不知道啊？
那人说道，好像听说是两个男人，叫什么王朝和马汉，这么怪的名字，搞得跟包公一样……
二毛“啊”的一声，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原来这些人都是来为这两个死鬼鸣冤的。这两个人坏事做尽，死了有什么冤的啊。难道他们是？
好奇心促使二毛使劲往里挤了挤，这一挤，他终于占领了一个制高点，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况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居然还有几个熟人——这边是铁头，那边是伊拉克，再往那边是包子……那一头，居然还有跑得快！
二毛一看，也不管李娟了，赶紧撒开两腿就往旁边跑，他本想从政府大院的大门进去，可眼下大门已经被堵住了，他只好跑到侧门边，正准备往里闯的时候，却被站岗的士兵伸手拦住了。二毛着急了，一边比划着一边说，我叫二毛，朱二毛，你不认识吗？我和常市长是朋友。还有，赵秘书，我们都是朋友。我有要紧事要找他们，赶快让我进去吧！
站岗的士兵却回答道，对不起，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你不能进去！
费了半天口舌，士兵还是不肯通融，二毛情急之下掏出了电话，去拨常行健的电话，结果电话却占线，拨了几次，还是拨不通。他赶紧去拨赵载的电话，结果也是占线。二毛急得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跳脚。折腾了半天，他还是往大门跑去。
此时，门卫已经把外面发生的情况报到了政府办公室，政府办公室主任拨通了何万长办公室的电话，结果回答却是：何市长一大早就外出开会去了。又拨了其他几个副市长的电话，都不在家，也开会去了，只剩常行健一个人在办公室。无奈之下，他们拨通了赵载的电话，汇报了外面发生的情况。很快，常行健就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
他沉思了片刻，想起了两天前宣扬所说的话，他说他们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的，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行动了。很显然，这又是人为策划的，他们这是存心前来闹事的，目的就是让政府不得安宁。问题是，他原本可以不管这件事的，这件事应该由何万长、汪向东他们去管，可是，今天何万长和其他几位副市长像约好了一样，都不在家。于是，这似乎就成了一场专门演给他看了戏了。思考了一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对一直等在外面的赵载说，你给汪向东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然后再跟我一起出去。
赵载答应了一声，转身正准备走，常行健又叫住了他，算了，还是直接给宣扬打电话吧，要他马上赶过来！
当二毛又重新挤到李娟旁边时，常行健已经走出了大楼，此刻，他站在大楼的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政府大楼前，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见他出来，人群里立即骚动了起来，有人高喊了一声，常市长出来了！这一嗓子让敲锣打鼓的人和哭喊的人更起劲了，锣鼓声越来越响，呐喊声也开始声嘶力竭。常行健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仔细地观察着穿着白衣的那一群人。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一个疑点：人群中居然没几个女人，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男人，按说，王朝、马汉两个人不可能没有几个女亲属，但是这么一大群人中，居然只有两三个女人。接着，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有一些人刻意用白帽子遮住了大半边脸，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了似的。再看看哭喊得比较凶的那几个人，却发现他们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们脸上的悲伤像是刻意装出来的，所以显得有些夸张，虽然哭的声音很大，却没有人擦眼泪，这是典型的“光打雷不下雨”。常行健于是就明白了：这又是一起策划好的闹剧。问题是，这个闹剧暂时还蒙蔽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人群里正在议论纷纷，说不定，这件事又已经传得很远了。
人群里突然响起了“当”的一声锣声，随着这声响亮的锣声，所有的锣鼓声和呐喊声都停住了，政府大楼前突然间变得异常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射向常行健，等着他的答复。二毛也在人群里紧张地等待着，他希望常行健不要上当，希望常行健给这些人一些厉害瞧瞧。他悄悄对身边的李娟说，你就瞧好吧，常市长肯定会大吧这些人一顿，骂得他们灰头灰脸地走掉！可是，让二毛没有想到的是，常行健和下面的人群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对身边的赵载说，告诉宣扬，让他去处理！说着，他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帮人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寂静了片刻，随即喧闹声又响了起来。
给宣扬打完电话后，赵载也回到了办公室，他像往站的论坛上多了一个热门帖子。他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讲正在发生的事，帖子的标题是：看守所里两疑犯死得不明不白，政府楼前众家属闹得天翻地覆。几幅图片已经传了上去，还加上一段文字说明：
我是一个刚巧路过的人，凑巧看到这件刚刚发生的事：一大群白衣白帽的人，前往市政府门前吊唁喊冤，声称看守所里草菅人命。据了解，有两个进了看守所的人，尚未审明真实情况，便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在一个法制时代，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不知大家作何感想。另外，不知这是海川市发生的第几起此类事件，请知情者跟帖告知。欢迎大家讨论。
赵载看了看发帖人，发现属名是：黑夜里的光明。他想了想，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很熟悉，终于，他想了起来，当时有一个热帖，讨论副市长沈望江之死和海川市发生的几件怪事，曾在整整一个星期里高居不下。发帖人就是这个“黑夜里的光明”。
再看看后面的跟帖，已经达到几十条了，有大骂政府的，有猜测事情原因的，有起哄的，帖子像排队的人群一样，还在越排越长，大有打破上次的纪录之势。赵载思考了片刻，迅速地用“名登录，在下面跟了一条帖子：
据知情者透露，这很有可能是一件人为策划的事件，有人企图利用这个事件来攻击政府，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具体事件的真相正在调查之中，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真实的结果出来。请大家耐心等待，不要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蒙住了眼睛……
帖子刚刚发上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后面就跟了长长的一条帖子，大都是骂这个“神秘的森林”，说他一定是政府的走狗，一定拿了政府的好处。他的回复不但没有引起人们的警惕，反倒被那些人所利用，煽动了不明真相的人的情绪。赵载苦笑了一下，索性关掉了帖子，朝楼下走去。
政府大楼前，宣扬刚刚赶到，此刻，他正站在刚刚常行健站立的地方，目光剑一样朝下面扫射着。赶来的路上，宣扬就一直在思考着，怎么处理这次事件。常行健之所以把处理这个事件的权力交给了自己，就是因为此前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正确预判，他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够处理好这件事的。二毛对于宣扬的到来也感到很兴奋，他和这个警察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厉害的角色，等会儿一定有好戏看了。
果然，宣扬的到来很快就激起了人群更加强烈的反响，人群里纷纷高喊了起来：
他是公安局的人，看守所就归他管，说不定就是他干的！要他偿命！
他来干什么？难道还想来抓人吗？
我们不要警察，我们要市长出来！
臭警察，滚回去！
我们要血债血偿！
……
宣扬冷冷地看着下面群情激昂的人群，并不急于回答，他的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扫射着。有意思的是，此刻，他的目光居然具有子弹一样的威力：所到之处，和他对视的人居然纷纷低头，或者扭过头去，以回避他的目光。
这个时候，背后有人递过来一个扩音喇叭，宣扬看了一眼，一把把喇叭扒到了一边。他朝下面冷笑了一声，随着这声冷笑，他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铁头！包子！伊拉克！鬼手！还有狐狸！小刀！你们有种的话，都给我站出来！
随着这一声大喊，下面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人群里开始松动起来。
宣扬继续叫道，你们也是他们的家属吗？啊？你们什么时候成为他们的家属的？你们说啊！铁头，七天之前，你在广阳路做下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有你，狐狸，你以为，你去年犯下的案子，就那么算了吗？还有伊拉克，你是个新手，我奉劝你，不要跟他们搅在一起了，没有好下场的！
宣扬像连珠炮一样喊着话，下面风向立即变了，有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原来他们都是黑道的人，我们上当了！
对，我们上当了，警察同志，把他们都抓起来！
人群开始后退，有几个白帽子突然扔掉手上的东西，朝后面窜去。这一下立即让哭丧的人群乱了阵脚。有人开始脱身上的白衣白帽。不一会儿，地上就扔了一大堆白衣白帽，还有各种各样的标语。一眨眼的工夫，哭丧的人群就像水蒸汽一样，突然从眼前蒸发掉了。
赵载目睹完事情的整个过程，惊得目瞪口呆，从宣扬的到来到这帮人的散开，居然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且宣扬还把其中的差不多的一半时间用在与这些人的对视上！
此刻，宣扬正手拿电话，向手下人布置着下一步的工作。
赵载很快地回到了办公室，他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常行健的办公室，嚷道，常市长啊，那个宣大队长真是厉害啊，不到一会儿工夫，全都搞定了！
常行健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赵载奇怪地问道，您怎么知道宣扬能够搞定这件事啊？
常行健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赵载，说道，赵载啊，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这些做政府官员的，遇事一定不要慌乱，更不要一惊一乍。像个什么样子嘛！你是读过书的，难道不知道，古往今来，凡是成大事的人，都能遇惊不乱，遇难不变，临危不惧？
赵载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我又失态了。可是……
常行健摆摆手说，这还不简单嘛，你站在那里观察一下，就能发现那些人都是组织来的，并非真正的家属。是些什么人呢？肯定是黑道上的人啊。什么人最了解黑道呢？当然是宣扬了。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赵载简直要五体投地了，常市长，我刚才还很佩服宣扬呢，现在，我更佩服您了。您才是真正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
常行健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好了，不要拍马屁了，快去忙吧，明天就是竞标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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