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人举报何万长，却剑指常行健
对于赵载来说，也许这天早上的不顺，前一天晚上就注定了。晚上十点多上查阅资料，沈之琳突然打电话来了。沈之琳主动打电话过来，对于赵载来说本来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可问题是，沈之琳大部分时间都在问常行健的情况。她问得很细，像一个间谍一样，从他的工作问到他的生活，包括每一个细节，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茶，最近发了几次火，外出了几次，吃饭的时候胃口怎么样。有些问题赵载可以回答，有些问题是不能回答的。可是，她是沈之琳，自己前任领导的女儿，自己喜欢的女人，而且还跟常行健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可让赵载为难死了。他只好避实就虚，拣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一部分，实在不能回答的拒绝一部分，还有一些不好回答的支支吾吾地又应付了一部分。但问题是，沈之琳实在太难缠，你避实就虚，她就虚与委蛇，先跟你聊点儿别的，过一会儿，拐了个弯，她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而且还换了个说法。她似乎尤其对常行健的饮食特别感兴趣，这让赵载尤其郁闷。他几次都想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是爱上常市长了？
但是，他不敢。不敢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万一沈之琳回答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吃醋了就不要回答，那他该怎么办？以沈之琳的风格，她是会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是万一她真的回答，是的，那该怎么办？这不就证明自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吗？所以说，这个晚上，对于赵载来说，是个饱受折磨的晚上，是个既幸福又痛苦的晚上。幸好，沈之琳这次没有谈到她父亲的问题，也没有谈到竞标的问题，否则，又会增加一份痛苦。
这场电话打了有将近一个小时，打完电话后，赵载睡意全无，他躺在床上，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怎么着也睡不着。一会儿他在想，常行健的到来是自己的幸运，他至少延续了自己的仕途，他对自己的欣赏和亲密程度比起前任沈望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悲哀的是，他居然又成了自己的情敌。自己长到这么大，看中一个女孩儿不容易，他只喜欢那种有内涵、能够对话的女孩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她却似乎又爱上了别人。一会儿他又想，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常市长说？要不要帮帮沈之琳？从感情的角度，他应该帮她，她既是前任领导的女儿又是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从感情的角度，他似乎又不应该帮她，如果帮了她，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后来或许是想累了，赵载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显然睡得不够彻底。半夜的时候，他似乎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喇叭声，于是又醒了，这要搁在以前，一旦睡着了，这种声音根本就不可能吵醒她。后来似乎又刮起了风，风声又把他吵醒了……于是这个晚上，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半昏迷状态中过了这个晚上。
早上醒来时，他听到窗外响起了浠浠沥沥的声音，把脑袋伸出窗外一看，发现一场春雨已经在后半夜开始悄悄洗涤着海川。他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于是赶紧匆匆地洗完脸，赶到办公室去。他像往常一样，买了点早点边走边吃。住的地方离市政府不远，十来分钟就走到了。谁知他刚刚穿过一个街口，转出来时，迎面就撞了一个老头儿身上。老头儿扑通一声就摔倒了。赵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查看老头的情况，一边来扶老头。还好，老头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跟他说对不起，问他要不要紧。看来老头儿对自己的身子骨还很自信。但是赵载还是受了些惊吓。又走了一阵，快到政府大院门口时，迎面又碰上了一个人。他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看迎面来的人，等他发现对面这个人的时候，他差点儿又撞到他身上，他赶紧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这人居然是何万长。何万长平时一向是车子直接进院子的啊，他今天从哪里走过来了？他正准备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何万长已经开口了，赵大秘，早啊，这么专心，思考国家大事啊。
他忙不迭地同他打招呼，是何市长啊，哪里，实在对不起，刚刚没看到您，还让您先跟我打招呼。
何万长笑了笑，这有什么啊。哪条法律规定，下属必须先跟领导打招呼啊？哈哈，是不是你们常市长的法律啊？
赵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嘿嘿地笑着，配合着何万长的幽默。何万长和他并肩一起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样，干得还顺心吧？你可是有些日子没到我办公室去了啊。我可是一向很喜欢和你摆龙门阵的啊，现在的秘书，像你这么有学问的，可真是不多了啊。
这句话明显带有拉拢的意思，赵载呵呵地笑着，何市长，您过奖了，要论学问，您是我老师，在您面前，我只有听讲的资格。
何万长笑了笑，很显然，他已经听够了这样的吹捧，已经有很强的免疫力了，他迅速又转换了话题，电子工业园区那边，听说不是很顺利？
这个话题让赵载有些头疼，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词，没有，还挺顺利的啊。是有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过都对付过去了。
何万长笑了笑，笑得格外温和，哦，那就好，那就好啊。
幸亏很快就到了办公楼前，同何万长打招呼的人多了，赵载不用再专心应付他了，他找了个机会，赶紧跟何万长道了别，上电梯去了。
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到常行健的办公室看看，和他碰碰今天的事。谁知常行健却不在办公室。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天上午要和专家碰头，下午就要开始首轮竞标了。现在，常市长却还没有来，他想给他打个电话，但又觉得不妥，如果他有什么事的话，一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他只好坐在那里准备招标的材料。可是此时他显然是坐不住的，一会儿就过去看一下。好在九点钟的时候，常行健终于来了，路过赵载办公室的时候，他进去了一下，说昨天晚上儿子病了，他紧急回了建阳一趟，然后他又问赵载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十点钟就要和专家们碰头了。赵载说，材料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好了。
时间终于过得快起来了。十点差一刻的时候，他看了看表，心想再过五分钟就可以请常市长去会议室了，这是他的老习惯，开会总喜欢早到几分钟。可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的电话响了，他一听，是杜子腾的秘书打来的，要他通知常市长，马上到市委小会议室去开会。赵载挂了电话，愣了一下，心想马上要见专家了，怎么这个时候要常市长去开会啊？他赶紧小跑着进了常行健的办公室，说道，常市长，市委那边通知您，马上到市委小会议室开会。常行健问道，电话是谁打来的？是市委办公室吗？赵载摇了摇头说，是杜书记的秘书尹华打来的。常行健点了点头，那好，我马上过去，要司机备车。赵载问道，那专家那边怎么办？常行健说，你先去和他们谈一下，我这边开完会马上就过去，就直接在宾馆和他们碰头好了。
上了车以后常行健就一直在想，又是什么事啊，这么紧急？如果刚刚那个通知是市委办的人打来的，他还可以告个假，可是是杜子腾的秘书亲自打来的，那就说明是重要事情了。他想给尹华打个电话，问问是什么事，可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电话。别的副手都和杜子腾的这位贴身秘书关系搞得很好，这也是官场的惯例了，他却没什么交情。有一次，和赵载闲聊的时候，赵载还说过，常市长是杜书记亲自要来的，应该是他的嫡系了，可是感觉常市长却和他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常行健当时笑着说，没办法，做领导的，跟群众打交道的时间多了，跟领导打交道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赵载的话确实提醒了常行健。他也反思过，问过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自己确实没有何万长那样的和领导打交道的功夫，有时候也想吹捧领导几句，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心虚，不好意思。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脸皮太薄。否则，也不至于在开会之前还没从他的秘书口中套出点儿信息，好早一点儿作准备。
到了市委小会议室时，他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杜子腾，还有市政协主席毕士良、市人大常务会主任华建国、常务副市长何万长、市纪委书记苑林，五大班子成员居然都到齐了，是什么事，居然惊动了五大班子领导？这几个领导个个都一脸的严肃，尤其是何万长，一改平日里笑嘻嘻的样子，脸上冷若冰霜。他赶紧朝杜子腾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看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屁股还没坐稳，杜子腾就开口了，今天开个小会。知道大家平时都很忙，不忍心打扰大家，但是，有些事必须讲清楚，讲不清楚也会影响工作的。我这里，摆着一些举报信。按说，举报信是常有的事，犯不着把大家都惊动了。可是，这些举报信是从省纪委传下来的，纪委书记廖华楚同志还作了重要批示，要我们认真对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常行健一听，明白了，一定又是针对自己的，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下面捣乱不成，就从上面做文章，写举报信也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之一，即使没问题，查你个十天半个月，也把你折腾得够呛。现在电子工业园区的招标工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实在无语。但是没办法，他只好耐心地等待。
杜子腾接着说道，先请纪委书记苑林同志把大致情况讲一讲。
苑林拿起了手中厚厚的一沓信，说道，大致情况是这样的，这些信内容非常集中，都是举报何万长同志的！
常行健大吃了一惊：举报他？不是举报自己？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苑林接着说，举报的内容主要有三点，第一点，何万长同志在主持政府工作期间，忽视民主集中制原则，一向大包大揽，尤其作为电子工业园区领导小组组长，在电子工业园区的问题上更是如此；第二点，还是在电子工业园问题上，何万长同志有包庇照顾亲属之嫌，众所周知，我市建筑企业、白虎集团的董事长宋白薇女士是何万长同志的外甥女，有两封信都举报他有循私之嫌；第三点，是举报何万长同志的生活作风问题，说何万长同志与白虎集团的董事长助理沈之琳的关系有些不正常。主要就是这三个方面的问题。
常行健听着这三个问题，开始的时候，越听越糊涂，到后来，他又越听越明白了：这些问题一听就很荒唐，但是，如果把这些问题上的主要人物换成自己，就有些说不清楚了。这又是一招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静静地听着，思考着对策。
苑林介绍完毕后，杜子腾又发言了，主要问题大家都清楚了，我们党在对待干部问题上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既要不放过一个有问题的**份子，也不会冤枉一个没问题的好同志。请大家都说一说。
他的话音刚说，何万长就发言了。和往常不同，何万长一改平时里温文尔雅的作风，一开口就有些义愤填膺，首先，感谢党，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按说，今天这样的一个会，我应该回避才是，可是组织上还是上我参加了，我对此表示感谢。
这时杜子腾插话说，廖书记特地在电话里讲了嘛，省里对我们班子还是信任的，主要是通过这次事件来进行深刻自查，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何万长点点头，接着说道，但是，对于这样的一些信，我却是愤怒的。我是党员干部，受点儿委屈没什么，可是，我认为，这明显是一些有预谋、有针对性的诬陷！大家都知道，自从欧西桥同志到中央党校学习之后，市委决定我来主持市里的工作，我是完全按着市委市政府的既定方针来做的。市政府的主要功能在于执行，我所做的事，也是杜书记和市委决定了的事，何来大包大揽？第二，说我在电子工业园区上有循私之嫌，我更是哭笑不得。白虎集团的宋白薇是我的外甥女，这是不假。但是大家都知道，虽然我是电子工业园区的领导小组组长，但是，实际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常行健同志，大部分工作都是常行健同志决定的，很多事情都是常行健同志直接向杜书记汇报后直接执行的，我连参与都很少，何来循私？哪来的权力循私？这一点，我想常行健同志可以为我作证。当然了，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确也有需要作检讨的，作为电子工业园区领导小组组长，我对电子工业园区的工作参与得太少，这一点，待会儿也请同志们批评。这第三点更加恶毒，居然说起我何万长的生活作风问题来了。我何万长是个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自从工作以来，也许在别的方面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没有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信里面提到的沈之琳女士，我是见过两次面，但是都是在公开会议上和大伙儿一块见的，除此之外，我根本就没见过她的面，何来不正常关系？我要求组织上对我进行彻底地调查，这不仅是对我个人负责，也是对沈之琳女士负责，还是对我们市委市政府负责。
何万长刚刚发言完毕，人大常委会主任华建国就发言了，他说话一向很慢，就是平时跟人聊天也像是作报告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清晰，仿佛每个字都力重千斤。此刻他说道，我先说几句。刚刚听了苑林同志的介绍和何万长同志的发言，我觉得这个会开得很有必要。主要有三个方面的重要性。第一个方面，何万长同志作为市委常委、副市长，他的问题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也是组织的问题，因此，对何万长同志进行调查是很有必要的。如果真有问题，那就必须接受党纪国法的处理，这一点不能含糊。如果没有问题，那也要还何万长同志一个清白。否则，他就会带着包袱去工作。第二个方面，举报信涉及到了一些具体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电子工业园区的问题，大家都知道，电子工业园区是今年我市工作的重中之重，因此，凡是涉及到电子工业园区的问题就不是小问题，需要认真对待。第三个方面，就是关于举报信的问题，我们有没有必要对这些举报信进行调查，因为如果举报信中的内容都是不实的甚至荒唐的，那么，极有可能就是一种政治陷害。我提请子腾同志和苑林同志考虑。
华建国发言的时候，常行健一直在思考这些举报信背后的一些东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举报信是人为策划的，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了。但是，举报信的内容确实太荒唐，看起来像是一场闹剧。按照常理，领导干部被举报这是常有的事，纪检部门对于这些举报的处理也是灵活的。对于这种一看就可以否决的问题，完全可以内部解决的。而且从省纪委书记廖华楚的批示上来看，也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那么，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两个人了：杜子腾和何万长。在杜子腾而言，事情可大可小，他完全可以把问题自行消灭掉，甚至可以不让其他领导知道。该不该重视这些信，他的态度很重要。按说自从上一次自己和他沟通之后，他应该对自己增加信任了，现在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为什么要放下工作，在这种事情上大费周章呢？那么，就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何万长的意思了。很显然，事前，杜子腾以及苑林就此事和何万长沟通过，这是组织上的一个程序，但何万长可能就会就此大做文章，要求公开此事，对自己有个交代。
华建国的发言完毕后，其他几个领导就没有那么高的积极性了，他们的发言大都是走走过场，就像是戏台上跑龙套的，轮到自己上台了，上去走一圈，了事。
这时，就剩常行健没有发言了，杜子腾大概认为常行健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专门点了他的名，说道，行健同志，你也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常行健，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大家都知道，今天这个事件的中心，其实就是指向两个人：何万长和常行健。刚刚结束的上半场，主角是何万长，现在，到了下半场，轮到常行健了。
只见常行健迎着众人的目光，说出了几个字：我没什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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