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跑得快说，近期会有大行动
在被李娟骂了一顿之后，二毛决定去看望一下跑得快了。
现在，被李娟骂成了二毛每天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内容了。二毛喜欢李娟骂，哪天不骂他，他反倒觉得少了点什么。要是跑得快知道了，一定会骂二毛：你小子，真他妈生得贱！那说明跑得快不了解李娟骂的内容。李娟是这样骂的：二毛，你怎么不好好吃饭，做男人身上没点肉，真丢人！李娟还这样骂：看看你，怎么还穿这身衣服呢，你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要不就是：讨厌，你个坏蛋……看看这些骂的内容，二毛简直都有些迷恋李娟的骂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二毛讲起了跑得快。那是他们一起回忆童年的时候。很显然，交换童年故事是恋爱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一位心理学家这样解释道：童年是影响人生最重要的阶段，甚至可以决定他后来的行为乃至命运。那么，交换童年故事也就意味着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对方了。二毛平时不看这些书，没机会接触这些大人物的理论。他只是凭着兴趣讲起了自己童年的故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跑得快。一讲到跑得快，二毛的声音立即就提高了八度，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和李娟说悄悄话，也忘记了外屋里还有一个老娘。
二毛说，其实我小时候比跑得快调皮。跑得快小时候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老实巴交的，没什么朋友，也就和我关系好。他比我大两岁，但留过级，所以跟我同班。我平时老是闯祸，闯了祸之后总是跑得快替我出来收场。有一回，我偷偷把一只青蛙塞到一个女同学的书包里，把那个女同学吓得乱叫。可后来我被人告了密，女同学就找了几个男同学拦在路边收拾我。结果那一次，我们一边打一边跑，跑得快不停地喊着要我快点跑。别看他的外号叫跑得快，其实他没我跑得快，结果我跑掉了，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上课的时候都捂着脸。
二毛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着，仿佛是在回忆他当年的英雄壮举。李娟在一旁听着听着就流了泪了，李娟说，你看看人家对你多好啊，有这么好的一个朋友多幸福啊。二毛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还在那里笑。李娟就开始骂人了，你看看你，真是忘恩负义啊。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你去看看人家跑得快。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住到哪里去了？他拆迁拆得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你一点也不关心。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李娟一边骂一边用拳头敲打着二毛，李娟干过重活，因此下手就不像城里的那些娇小姐那样温柔，只打了两下二毛就受不了了。二毛像触电一样从凳子跳起来，哎哟，哎哟，别打了。我去看他还不行吗？
说着，二毛掏出手机当场就给跑得快打电话，结果却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跑得快的手机停机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没钱交费了？手机进水了？猜了半天，李娟在一旁着急地说，你去看看人家不就得了！
二毛这才撒腿就往新泰路跑，自从搬到临时租住的屋子里后，二毛除了到李娟店里帮忙，就很少去新泰路了，因此也没机会看到跑得快了。他想碰碰运气，看看跑得快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搬家。眼下，拆迁队还只是在拆东边，西边还没开始呢。
站在楼下，二毛看不清跑得快的屋里有没有灯光。但是屋里明显没什么人气。二毛已经习惯了跑得快家的这种状况。十岁的时候，跑得快的妈妈就跟人跑了，跑得快从小就跟着跑船的父亲一起长大。那个时候，父亲常年不在家，跑得快就经常往二毛家跑。后来父亲退休了，二毛接了他父亲的班，也上了船。有一次，跑得快从船上回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臭味，这才发现父亲已经死在床上了。死了多久都没人知道。跑得快在邻居的帮助下葬了父亲，后来就一直一个人过。偶尔也会有女人来，但是一直都没有固定的。有人说，那些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发廊里的小姐。
二毛敲了半天门，里面还是没人答应，二毛急了，怀疑自己是敲得不够重，于是又握起了拳头，打算再重重地敲几下，结果门却吱呀一下，开了条缝。二毛赶紧顺着门缝往里看，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也正朝他看。随后门被打开了，跑得快站在了门口。和二毛不一样，跑得快一看上去灰头灰脸的，一身旧夹克显然是很久都没洗过了。眼泡肿得老大，被黑眼圈包围着，显然是没好好睡觉的结果，远看上去像个熊猫。之前那个活蹦乱跳的跑得快似乎不见了。二毛进屋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坐吧。
二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喂，兄弟啊，哥呀，你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啊？好久没见你了啊。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啊。你天天都在忙些什么啊。你的还建款领了没啊？找好新房子没有啊？要不也到我那个小区里去买套房子，咱俩做邻居。怎么样啊……
二毛叽叽喳喳地，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跑得快只是摇了摇头，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二毛对跑得快的冷漠非常不习惯，他着急地问道，什么没有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跑得快这才瞪着两只熊猫眼，看了看二毛，说道，你跑来干什么啊。
二毛说，我来看你啊，我是你的哥们啊。我是二毛啊，你不认识了啊，你傻了啊？
跑得快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字，哥们……
这两个字似是提醒自己，也似是质疑，弄得二毛有些受不了。你发现跑得快已经变了，不是以前的跑得快了。他喜欢以前的跑得快，喜欢两个人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日子，喜欢什么话都说，什么牛都敢吹的日子。可是现在，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才多少日子没见了啊？
二毛说，兄弟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倒是说一说啊。是不是铁头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黑豹欺负你了？要不就是恋爱了？听说恋爱了人就会变。
跑得快说道，恋什么爱啊。女人有什么好啊。
二毛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他正恋爱着呢，正充分享受着女人的好呢。二毛说，兄弟啊，你就别跟铁头他们混了，好吗？听兄弟一句话，出来吧，咱们一起开个快餐店，开个大的快餐店，过正常人的日子吧。好吗？李娟在里面管伙食，咱们跑业务，一定能够把快餐店开得红红火火的。
跑得快低着头，半天没做声，好一会儿，他才闷声闷气地说道，上了船，就别想下来啦。我这辈子，就这个命了。
二毛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什么叫上了就别想下来了？什么叫命啊？那都是借口！借口，懂吗？命在咱们自己手上，咱们说是就是，说不是就是。你看看，你兄弟我各方面都不如你。没你聪明吧，没你勤快吧，没你会交朋友吧，我都下来了，你怎么就不行呢？
跑得快掏出一包烟，扔了一根给二毛，自己点了一根，吧嗒吧嗒吸了几口，说道，抽完这根烟，你就走吧。
二毛啪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赶我走啊。不欢迎我了啊，不当我是兄弟了啊……
跑得快没有理他，只埋头在那里吸烟，他吸得很专注，听任二毛在那里连珠炮一样说着话。吸完了这根烟，他这才坐了起来，看了看二毛，说道，二毛啊，你有常市长了，又有李娟了，你现在发达了。咱们不是一路人了。以前是兄弟不假，以后，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我这也是，为你好……
一句话就把二毛噎得没话说了，他赌气地说道，好吧，你行，你有本事，这么些年来，头一回，你赶我走。好，好，我走，我现在就走！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跑得快一眼，摔门而去。刚刚走下楼梯的时候，他听到跑得快在楼上喊他，二毛！二毛！二毛以为他回心转意了，于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很久很久以后，他都一直记得他这一眼所看到的情景：跑得快站在楼梯口，硕大的脑袋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因为光线暗，他的两只眼睛显得格外醒目，在黑暗里发着光，像是猫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下面，两片嘴唇一开一合着，证明他在说话。跑得快似乎是在喊叫，又似乎是在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二毛，最近，有大行动，你要当心啊……
二毛回答道，你说什么啊？什么大行动啊？
跑得快却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去了。后来，二毛回忆起这个场景时，他懊恼得脑袋直撞墙：如果当时自己追回去问清楚，如果自己重视一下这句话，如果自己不赌气……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沉浸在爱情中的二毛只顾大踏步地前进，他哪里想得到身边会有那么多阻碍幸福的事发生。
回到李娟身边后，他一五一十地把见跑得快的情况说了一遍。李娟听了一脸的奇怪，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挺好的，才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二毛说，我也怀疑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
李娟摇了摇头，你呀，你呀，你就不能多问一下啊。他可是你最好的哥们啊。他的事应该就是你的事啊。
二毛一脸的委屈，我问了啊，我问了几遍，他就是不说，还赶我走，你有什么办法？你不知道当时他的口气，说得气死人的。什么不是一路人了，什么我发达了，听起来酸溜溜的，哪像个哥们的样子嘛。我是硬被他赶出来的。
这番话让两个人都很不舒服，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二毛只顾埋着头，撕着一张报纸，那张报纸似乎跟他有仇，已经被他撕得一条条的，像面条一样。李娟想了又想，还是对二毛说，二毛，你带我去看看他吧。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肯定有发生什么事。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二毛，二毛说道，是啊，我下到楼底的时候，他又站在楼梯口冲我喊，像是说什么，有大行动，还要我当心。
李娟一把扯起二毛，说道，那还等什么啊，咱们赶快走啊。
这些天来，二毛早就见识了李娟的风风火火，她说要做什么，那马上就要做。老娘说，这是好性格，不像你，总是黏黏乎乎的。老娘的话无疑是给李娟树立了权威，让二毛更加听李娟的话了。这会儿，他赶紧从椅子上爬起来，一边捏着手腕一边说，你轻点儿啊，这么大的手劲，疼死我了。
两个人又赶到跑得快的屋子前，二毛使劲地敲着门，这回，手都敲痛了，还是没见人开门。二毛以为跑得快是生他的气了，不想再理他了，于是朝里面喊，跑得快，你快开门啊，兄弟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向你赔个不是，你快开门啊……
喊了老半天，还是没人开门，隔壁一家倒是有人开门了，一个老头儿伸出脑袋，说道，你别喊啦，人早就走了。
二毛说，人走了？去哪儿啦？
老头儿丢下一句，我哪里知道啊。然后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二毛摇了摇头，算了吧，他可能是有事刚出去了。我们明天再过来找他吧。
一连几天，二毛都拉着李娟过来，可是，无论是他们一大早过来，还是晚上过来，那间房子里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他这才明白，跑得快是搬走了。至于搬哪里去了，既然他没有告诉自己，显然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了。二毛摇着头，叹着气，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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