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政府和黑帮同时举行重要会议
海川市电子工业园区工程竞标首轮遴选会议终于在周三下午召开了。
会议在市政府的大会议室里进行。这是一个多功能会议室，里面的配置非常现代化，不仅话筒等设备齐全，还有前面还有专供讲座的讲台，讲台背后则是一个可以放映幻灯灭和影片的大荧幕。从讲台往下看，则是一个椭圆形的会议桌，几位专家们坐在一边，已经各就各位，他们正小声地议论着，进行着最后的阐述准备。另一边的椅子上，则坐着政府主要官员，杜子腾坐在正中间。他今天一身灰色西服，正襟危坐，显得非常严肃。他的表情无疑给今天的会议定了一个基调：这是一个严肃的会议，必须以严肃的态度对待。
在他的旁边，何万长像往常一样，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弯曲着，像是在嘲弄着什么。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往四周瞟一眼，像是怕遇见什么似的，只要与哪里一碰撞，立即弹开了。后来他的目光与常行健相遇了，两个人都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将目光一起移开了。
杜子腾的另一边坐着常行健，他是今天主持会议的人，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主会议桌的下面还有几排椅子，坐着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人，赵载坐最前排，手里拿着记录本，准备记录。
常行健开始讲话了。
各位专家、各位领导、各位同事，经过一段时间**折折的努力，我们的竞标工作终于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今天会议的主要程序是这样的，先由专家组组长苏隐教授作集中阐述，提出由专家们遴选出的首轮中标者，再由领导小组针对专家组的意见进行评估，提出同意或不同意，最终形成决议。下面由苏院长开始陈述。
苏隐讲述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听着。常行健明白，今天在座的人，有很多都与投标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投标者在这期间一定没少找他们。所以，他们的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有意思的是，何万长今天始终保持着一种表情，他似乎是胸有成竹，既不兴奋也不紧张，这让常行健感到有些意外。当然，事前，常行健和专家们都已经沟通过了，省市里的一些大企业，像黄宇恒的省城建集团，李青林的青林集团，海川市建集团等等，不过让所有人略有意外的是，海川市有名的白虎集团居然没有投标。另外，国外和省外的一些有名的大公司，他们也进入了专家们的视野。
苏隐陈述结束后，常行健请杜子腾讲话。
在苏隐陈述的过程中，杜子腾始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还拿起手中的笔，记录上几笔。这会儿，见常行健请自己讲话，他似乎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笔，在本子上画了几笔，这才开口说话。
刚刚我和大家一起听了我国著名建筑专家苏隐教授的阐述，当然了，苏隐教授是代表整个专家组的意见的。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对专家组的辛勤工作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以常行健同志为领导的工作小组办公室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他们不仅规范了所有的投标单位的标书，还同时作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工作，这种工作态度是非常重要的，我对此感到满意。
和以往不同，今天杜子腾一开口居然就高调地表扬了常行健，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他要继续树立常行健的权威，并在常行健的领导下继续完成电子工业园区的工作。但令常行健比较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有提到何万长。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教授的阐述，我听得非常仔细，还作了详细的记录，专家们所提出来的首轮中标企业，我都表示赞同。在这里，我只提一个建议，请常行健同志酌情采纳：首轮投标结束后，可以将情况向社会予以通告，并要求这些企业作进一步的准备，以便在最终的竞标中尽量做到选最优质的、最经济的、最适合海川的。这就是我的意见。
常行健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记录着杜子腾的最后这几句话，尤其是他所提出的几个“最”，无疑是有深意的，每一个词汇都值得他去认真揣摩。不管怎么样，杜子腾定下的这个基调，起码可以让这一轮竞标顺利通过了。于是，他说道，杜书记刚刚的发言，既肯定了专家组的工作，也对我们工作办公室的工作进行了高屋建瓴的总结，尤其是杜书记最后提出的要求，我们一定要回去细细领会。下面，请电子工业园区领导小组组长何万长同志发言。
何万长像往常一样，紧跟着杜子腾，开始了他的讲话。
刚刚杜书记已经作了重要发言，我的发言其实就没有太大必要了。杜书记刚刚说得很到位了，以常行健同志领导的工作办公室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们非常辛苦，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行健同志很晚还呆在办公室里，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首轮的遴选结果我都同意，没有什么不同意见。但是关于最终的遴选工作，我还是有一个建议，那就是，适当照顾一下本土的企业，这不仅仅是一个支持本土经济发展的问题，还因为本土企业毕竟熟悉本土的情况，有地利与人和之便，请各位领导和专家们考虑。
看起来，这真是一场温和的会议，没有不同意见，没有任何争论，甚至没有几个人发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对于不同标书的阐述，还是有了些不同的评价用语。这些用语就有一些倾向性了，至少可以初步知道，哪些企业给专家和领导者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些企业至少都是最终最有力的竞争者。当然，这次首轮竞标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而真正的较量，恐怕就不是桌面上所能够决定的了。
会议刚刚结束，会议室里便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有的躲到一旁接电话去了，有的则干脆拿着电话大踏步地朝会议室外走去。常行健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冷冷地看着这些接电话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决定的命运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
就在此时此刻，另一场会议正在海川郊外的一间农家小院里举行。和市政府会议室里的那场不温不火的会议相比，这一场会议就显得激情四溢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海川式农家小院。院墙比较低矮，似乎只是用来圈地盘的，而不是防贼的。紧贴着院墙的外面种满了带刺的花和树：玫瑰，刺槐，杜鹃，月季，刺竹……虽然显得杂乱无章，却有一种野性的风味。院墙里面就规整得多了：靠东面是一小块菜地，种着小葱、小白菜之类的菜，方便采摘；西面则是一排排整齐的夜来香，海川这地方称作洗澡花。院子的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梨树，眼下，梨花已经凋谢，上面吊着一些葡萄般大小的果实，梨树上缠绕着一些金银花藤，这种花香味浓郁，可以飘到很远的地方。
此时，会议还没正式开始，院子里的人或坐着或站着，或三五个一伙，相互寒暄着，说笑着，打闹着。一个小个子蹲在一个石凳上，朝四周张望着，不时地摆弄一下手上的手机；石滚上坐着一个黑大个儿，他的眼睛正盯着地上，似乎是在看两只蚂蚁打架，一个二十来岁的光头佬朝他走了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黑大个儿便放声大笑起来，引得四周的人都朝他看过来。一个膀子上刺着一只老鹰的年轻小伙子站在夜来香边，使劲地拍着一个同伴的肩膀，笑骂着，他妈的，你小子还活着啊，老子以为你被别人搞死了，要不就是进去了，怎么小半年没你的消息。同伴则回敬道，你他妈的才进去了，老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进去。
梨树底下，铁头和跑得快两个人显得有些落寞，他们似乎是被孤立的两个人，没什么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似乎也没多少说话的兴趣，只是偶尔搭上一两句兴味索然的话。跑得快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眼眶像是被人打了似的，肿得高高的。这次聚会，既没有叫上二毛，也没有带上伊拉克，这让铁头有些不快，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信任。但是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憋在心里，眼下，虽然他已经成为新泰这一块的老大，但是在黑豹面前，他还是位卑言轻的。
不一会儿，院子走出来三个人，走到了石桌旁边坐了下来，坐在中间的，正是黑豹。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黑豹朝院子里扫视了一眼，高声问道，通知了的兄弟都到了吗？
四周一声零零散散的回答，都到了！
黑豹很满意地点点头，兄弟们，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想兄弟们啊。不是不想见兄弟们，只是这些日子里，老子被那个铁血警长撵得像兔子一样，东边躲一下，西边藏一下，自己都管不了自己，没有办法见啊。但是，兄弟们知道，老子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他抓到？他是神探又怎么样？他有千里眼，老子有顺风耳，他手下人多势众，老子也有耳目，一听到消息就跑，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是吧，哈哈。兄弟们，这些话听起话很没出息，不像是我黑豹嘴里说出来的，是吧。青龙大哥说过，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英雄能屈能伸，兄弟们，你们说是吗？
有人响应道，豹哥说得好！
黑豹接着说道，老子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地做缩头乌龟呢？告诉兄弟们，为的就是这一天。今天可以告诉兄弟们，老子们忍气吞声的日子就要过去了，那些被政府拿去的东西，统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兄弟们可能都已经知道了，就在上个月，我的两个好兄弟，跟随我多年的两个好兄弟，王朝和马汉，已经被害死了。这两个兄弟死得惨啊，他们就在看守所里，不明不白地被人毒死了，这些条子，真是心狠啊。兄弟们，你们说，怎么办？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回应，血债血还！血债血还！
说得好！黑豹站了起来，有仇不报非好汉，两位好兄弟不能白死！但是，兄弟们，找谁报仇啊？
有人回答说，找政府。
黑豹看了他一眼，找政府？政府那么大，你找得过来吗？你总不能扛着炸药包把政府大楼炸了吧。这是拉登干的活，老子们干不了。
又有回答说，找那个神探！
黑豹又摇了摇头。于是有性子急的说道，豹哥你就发话吧，到底找谁报仇？
黑豹卖完了关子，这才一板一眼地说道，兄弟们，你们要知道，那个神探只是条狗，听别人指挥的。别人指到哪里，他就打到哪里。兄弟们想一想，老子们忙活了这些日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那个电子工业园区让老子们损兵折将，所以，要想让王朝和马汉兄弟不白死，要想让兄弟们的血汗不白流，就要想办法，把电子工业园区这块大蛋糕拿过来。眼下，蛋糕在人家手里，老子们硬抢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智取。那怎么智取呢？
黑豹又卖起了关子，他看了看院子里的人，等着他们回答，可是这回，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人回答，黑豹于是自己回答道，兄弟们，老子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今天的这个会，不是我黑豹要开的，是青龙大哥要开的。青龙大哥最近正在筹划，要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一旦做成了，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兄弟们后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什么事啊？豹哥快说啊。
是啊，是啊，快说啊，让兄弟干去啊。
豹哥，不要再卖关子啦，快点说吧。
……
院子里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纷纷喊了起来。
黑豹一摆手，说道，兄弟们，今天这个会，是个动员会，老子们也学学政府，开个动员会，啊。具体什么事呢，对不起，在这里不能说。不是信任兄弟们，来的时候，青龙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了的，说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是不信任兄弟们啊，这里人多嘴杂，难免会走漏风声，一旦走漏了风声，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呢，今天只是个动员会。青龙大哥要求兄弟们，随时准备好了，手机都不要关机，人不要离开海川，最好也不要去捅别的漏子，免得又被弄进去了。一旦有事，老子会要人通知你的。老子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哪一个，只要接到电话，要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要给老子装傻，也不要挑三拣四。否则，江湖上的规矩……大伙都懂的吧。
人群里立即响起了回应声。
老子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听从豹哥的调遣！
是的，老子们早就手痒了，豹哥有事就吩咐吧！
黑豹又摆了摆手，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了，回去的时候都小心点，小心后面有尾巴。另外，点几个人，到屋里来，有事要商量。飞鹰，冲天炮，红狼，铁头，你们四个，到屋里来。
铁头看了看身边的跑得快，似乎有些意外，他对跑得快说，你先回去吧。晚上老地方见。
跑得快点了点头，往院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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