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狙击手(老山狙击手)

第 3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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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在慢慢地扩大它的光亮,天地间的色泽在林间的漆黑一团中看来,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向往。透过了岭上的雾气看东方升起来的太阳,那种红色很淡,是一种带黄的晕圈状。

    向前进在蚁群的啮咬下,已经变得有点神昏志糊。

    这岭上前端是一个大蚁窝,无数的蚂蚁将他身后的好几个人也给包围了,身上厚厚的一层,他已经看不清那几个人是谁。

    身边的炮观员也很惨,脸被咬得流黄水。

    最后面的人知道了这个情况,爬过来,给遭受蚂蚁袭击的人洒蚊虫水。

    天越来越亮,所有的蚂蚁受不住那种怪味道,死伤无尽,生命力强的全逃逸开了。

    此际黎明静悄悄,四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真的太安静了,也太不正常了。如果昨夜那响动是越军们发出来的,很可能他们也会来个白昼袭击,像我们白昼上军工一样,来个出其不意,收巨大之功效。倘若这样的判断没错的话,很可能敌人已经潜伏起来,就在他们的周围,说不定一部分已经潜伏到了他们后面阵地的左右两边。

    雾气实在是太大了,太阳光越来越黄,岭下的一切都还看不清楚。

    这里处在敌人三面火力的控制之下,决不能有任何的暴露。可以说,天亮了,现在光线是好了很多,可危机四伏。

    这样的雾气不知道要持续多久,高倍望远镜里什么也看不到。

    从白天的方位角来测算,这里应该可以看到昨天他们看不到的桥头山下那地方。昨天下午时分,向前进跟炮观员又悄悄地出洞观察了一会,他们发现了敌人的几辆载重大卡车,顺着公路开到桥头边便冲下河边的沙地上掉头,有好些越军则顺桥上出来,从那几辆大卡车上搬运弹药物资。

    显然那里是个值得打击的目标。向前进觉得这需要抵近侦查,但那个炮观员暂时还不同意。没有把握证明那里有值得抵近侦查的必要,他的意思是在这里先观察两天,再结合其他炮兵侦查兵分队得来的情报相机行事。因为之前,这一片地域已经有好几支侦查兵出动了。那些人都是炮兵的专业侦查兵,每一个人都可以呼叫重炮打击。

    但大家的任务不光是寻找几个打击目标而已,还要长久监视这里的一切异常动静,供上面研判敌情变化,便于制定因应措施。

    浓雾还没有散去,大家等到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今天也许会发生点什么,向前进觉得,前线不可能这样太平。

    清晨座山雕在浓雾中去巡哨,在四号哨位的班副对他说:“座山雕,我感觉今天这雾怪怪的,敌人一定趁着黑夜摸上来了,他妈的那么静,感觉有点可怕。我估计敌人会在白天搞偷袭,你看呢?告诉弟兄们严阵以待,防止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座山雕点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我看这雾气一时三刻也散不了,大家是得要小心谨慎。我回去告诉大家小心戒备,全线进入状态。”

    侦察兵们也在等待雾气散去。上面阵地守军们的提防是要反偷袭,浓雾不散,随时都有被敌人摸近在眼皮子底下搞奇袭的可能。而他们的等待则是能够进一步观察到有价值的东西。

    由于晚上怕被敌人发现,暴露潜伏,所以在岭上潜伏的侦察兵们没有人挖坑。现在看来,前线似乎很平静,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情况,不过这只是表象,向前进并未觉得在这样的浓雾天气里一切都是平静的。

    一阵风吹过,岭上的树叶动起来,摇落下点点雨珠。

    冷!

    大家都感觉到冷。

    向前进忽然觉得自己的小腿被人碰了一下,他没理会,但紧接着又被碰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黎国石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隐藏得很好,虽然不是迷彩服装,但乍一看,还真难发现到他。黎国石拿着专用小铁铲,向他扬了扬,示意可否挖坑隐藏,利于长时间潜伏。

    这还不是时候,虽然一个晚上都没有动静,到现在天也大亮了,可是安全第一,任何还没有消除的潜在危险都都得要明确消除。这个山岭实在是不够宽阔,十来人在上面,只要一发重炮落下,就可以杀伤大半,乃至一锅端。再说越军大都是老兵油子,文化程度虽不高,但打出来的经验却令人不敢小觑。他们很多步兵都是神炮手,使用迫击炮等步兵小炮相当厉害,一打一个准。要是暴露了,他们几炮打过来,所有人可别想逃走得脱。

    看见黎国石在等待,向前进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方向。黎国石放下工兵镐,传下令去,所有人都不得挖坑,以免弄出意外的响声。

    昨晚的那嗄嗄响动一直沉重地压在向前进心头,不是那么容易放轻松的。他掌握着十来人的生死,自己光荣无所谓,搭上弟兄们那就罪不可恕。

    总之小心没大错。

    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可别阴沟里翻大船。《蚊子和狮子》的故事讲明,一些人打败过大人物却又被小人物打败,关键的一点是不够细心。战场中,细心可以令侦查兵获得生命!所以他作为大家的带头人,带头执行细心的要件是绝对必要的。

    现在唯有等待,在浓雾散去之前,什么都不要做。

    从这种天气状况来看,离浓雾散尽还有至少一两个钟头的时间。昨夜的那嗄嗄声音如果真是敌人所发出,那么敌人到底潜伏在哪儿?

    说不定就在眼皮底下。

    雾气弥漫着整个山头,或许是整个的大地。可是保不定下面河谷和前面的目标村庄范围什么也没有,雾气只是在一定的海拔高度上。

    还好,雾气弥漫的天,只要不下雨,受着饥寒交迫,那一切都还好商量。大家的水,维持生命的话可以用三五天。如果下雨呢?天气降温,冷得人浑身乌青,牙齿打颤,感冒、腹泻都有可能发生,喷嚏一打,那可好,什么隐蔽都不用说了。

    下雨天只利于隐蔽接敌,不利于潜伏坚守。这样的大雾早上,等待,不说别的,应该是一种美德。等待是侦察兵们必须要习惯的,没有人可以在等待中焦躁,表现出没有丝毫的耐心。

    他们来这里的任务就是等待,等待他们必须要通过等待才能获得的东西。

    风又动起来,雾气开始消散。太阳的光亮越来越黄,天地间似乎就是这种颜色了,令人感觉到某种发昏的眩惑。

    这是个好的预兆。

    向前进听到身边的炮观员舒了口气,他又感觉到他动了下身子。

    雾气在散,越来越稀薄。炮眼先生拿起了望远镜来,看过去,对面的山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他好像有所发现,用手肘碰了向前进一下。向前进转回头,看到他在看着对面的高地,也赶紧拿起望远镜。

    一千多米远的距离在高倍望远镜下如在眼前。

    雾散得很快,几乎是迫不及待要让那山头完全无有任何遮掩地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这个山岭没错,角度太好了,透过望远镜,几乎没有任何树枝的遮挡,向前进看到一座越军标准的半永久性防御工事的一角。那里应该是个半地下似的堡体,射口开在西南面,防止我军破袭,从那边进攻,如果要破袭的话也只有从那边进攻才能上得去。正对面的北边,应该是观察孔,可以瞭望到我们这边的很多阵地。

    看那些小狗日的打仗得多了有经验,搭建的工事也非同一般。从这一角上可以看出工事的地上部分是先搭起框架,架层钢板,上面再纵横铺上三排粗大的原木。这些原木上头还铺有一层波纹钢板,上面又盖上几米厚的土层。这已经够坚固的了,可是小鬼子不放心,最上边又加上两排原木,盖上钢板后再压上几层沙袋。

    他们的确做足了功课,保命的设施,一点也不含糊。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坚固他们赖以存生的工事,只要我们一发大口径炮弹命中,炸成漏斗,第二发不拘什么弹落进去,里面的人都得毙命。

    现在那个半永久性防御工事里的敌人死定了,炮观员已经在本子上作观察数据记录。虽然敌人的工事结构坚固,搭建得破费心思,但是他们已经被观察到了,不死往哪里逃?只要被炮观员观察到的有价值的东西,都会被炮兵大爷们飞炮狂轰。炮眼先生是个真正的杀手,他只要一句话,就会有人替他干掉那些人。当然不是替他干掉,敌人不是他个人的,是所有参战部队的,或可以说是全国人民的,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种奇妙的活,干起来别提多有意思。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杀敌可以只开口而不用开枪,看到敌人瞬间被毁灭,尸骨无存或血肉模糊,那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旦敌人生存八字被记录在案,什么时候勾取,那只是看情况而定。可怜小鬼子们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死神光临到达了他们的工事门口。

    无知者总是快乐的,望远镜里敌人有几个兵在太阳光下出来活动了,从这个山岭看过去,有几个家伙大摇大摆在地堡旁边来进行观察。呵呵,一个大约还是个排长,手里拿着望远镜,举到眼前来,这般近在咫尺,可把向前进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这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敌人时,向前进自己倒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了!你害怕什么呢?”

    现在要是能呼叫来152榴弹炮,那可有好戏看了。不过不用忙,敌人自认为其工事很隐蔽,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前观点。晚上吧,或者是明天,但总之不是现在,就让他们多活几天。

    炮观员做好记录后,雾气已经全散尽,看不到一点白丝状的东西。这样子的雾天,雾气散了就散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太阳终于恢复了其本来的色彩,下面的河谷、山峦、平地坝子、村庄、毛竹······自然的景物能披上金光的都显得分外美丽。

    向前进示意黎国石负责监视对面那山头的地堡及搜索正面敌人的一切动静,黎国柱与熊国庆担任警戒,其他人暂时休息。

    分派完毕,他跟炮观员则转过身,重点加强河谷前方的村庄方向的监视。此时前方七八里外的村庄炊烟袅袅,升起在朝阳光照中。

    向前进顺着公路往回看,溯流而上,桥,昨天看到的在望远镜里出现了,但桥上没有什么人通过。岂止是桥上没有人通过,整个河坝上都没有人,包括公路、村庄附近,鬼影也没一个。

    看来今天敌人没什么动静。顺着桥,慢慢地往左边搜索过去,山脚下有草房子。房子低矮,看上去还蛮多的,大约十几间。这样的规模,好像也是个村子。可是从昨天的观察来看,这边的山脚下住的应该不是村民。昨天好几辆大卡车的弹药都卸往这边来了,那里应该是一个军营,住着的是越军才对。

    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依旧是没有人出现,那山脚下的十几间房子里都没有出现人影。那十几间房子有点怪,没有人影也还罢了,可是没有炊烟,这怎么可能?前面的村庄上空炊烟一缕缕,因为没有风,直升在空中,非常醒目。但这边的村子却好像是个死村,鬼影也没有,那就难免让人奇怪。

    “你他妈的,暴露了吧?”向前进在心里暗骂道。“不管军事目标你怎么掩藏得好,这一点你总算没有想到。”

    炮眼先生也早从望远镜里搜索到了这里,不过他看到的是几座房子的侧边轮廓,他那里视位不大好,有点靠后,方位角小。

    向前进看了下表,时候还早,等会开饭时间就可以看出端倪。一定会有人送饭去那地方,除非那里真的不是敌人的阵地。

    再往回看,从一座山头上过去,能见到的就是那“村子”的前方大约三十米的低洼地了。低洼地里什么都没有,呈现在眼前的是很自然的草丛,不过不是长势良好的样子,给人踩踏的不行。其中有两条很明显的路径,通向山头遮蔽的前方洼地。

    “你他妈的,这又露馅了。看来在此出没活动人还挺多,应该不下一个步兵加强连队的人员。”向前进凭着步兵的本能,下着这样的判断。

    大约又过去了十来分钟,向前进对那十几间草房子后面的山头、附近的无名高地以及对河岸边的石山、树林进行反复侦察,看了又看。

    公路上有越军活动了。

    一队越军的正规部队出现在升起炊烟的村子旁公路上。说这些人是正规军,是看他们的着装整齐,全穿着鞋,一些人扛抬着弹药、重机枪、步兵炮,一定是刚从后方开来的。有一挺重机枪被绑在竹竿上,像是坐轿,被两个大个子兵抬着走,一闪一闪地,倒享受了一番。

    这来的越军可能在两个营以上,火力配置相当强,步兵炮有很多门。越军们在战斗中,操炮很厉害,有些简直就是神炮手,连82无后坐力炮在座架被炸坏的情况下也能单兵进行简易射击。当然我军也有一些神勇步兵,能够扛着这种炮单兵射击,那可厉害!其实他们这支侦察兵每个人都接受过这种训练,会打各种小炮不说,还学会了这种简便射击。八二无后肩炮射击,训练时炮手把炮管扛在肩上,跟随目标移动,扑捉战机,及时击发;这掌握的要领是肩扛要稳,瞄准要准,把握好击发时机。当然这很难把握好,而八二迫击炮简便射击难度更大,在没有支架的情况下,炮管尾部放在地上,炮手的左手小臂充当支架,目测目标距离的远近,自我调整炮管的角度,右手拿一发炮弹,感觉良好时,把炮弹放进炮管发射。这是炮兵的专业,普通步兵当然不会这样使用,而侦察兵是要什么都掌握的。简便射击虽然很难把握,但战场上的情况是千变万化的,火炮支架打坏是很正常的事,平时不掌握这门技术,战时就会吃大亏。

    现在来的这些越军一定是大有目的的,昨天才有几辆大卡车运输弹药,今天就来了数百人的加强配置的步兵,傻子都晓得他们将要有所行动。也就是说,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来打进攻的。但很不幸,他们暴露了,要是此时能唤来炮群一个覆盖射击,这些人一定会丧失所有作战力。

    不过这还不是时候,不用太着急,他们这些人全都跑不掉。

    他看着他们一直顺着公路往上行走,先行人员已经到了桥头。

    “过桥,过桥,过桥那边去!”向前进心里默默地念叨着道。他希望这些人全进入到那个阵地去,引发那边的阵地上一点动静。他渴望对那个阵地有进一步的了解,要是这些人全都进入到那里,那么接下来将有较大的军事行动就很明显了。

    枪声!

    是枪声!枪声不合适宜地在这时候响动起来,打断了向前进的推断臆想。

    有人大叫着:“他妈的,打啊!”

    重机枪低沉的扫射声占据着所有人的耳朵。一瞬间,冲锋枪欢快明悦的扫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他们身后的阵地上四个哨位全线开火。

    战斗来的太快了,也来得太突然了。敌人果然采取不打炮的战术,改为在白昼奇袭进攻,而且是在浓雾散去了后才突然发动袭击。

    其实那不是他们突然袭击,他们是突然被袭。那守卫在四号哨位的一个战士发现了敌人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左边前沿五米远一株矮松下,做到了先敌开火。他们的双联重机枪凶猛的火力将那里一大片地方覆盖了,立时有三个趴着的敌人被打成了筛子。那株幸存的矮松也在瞬间被重机枪的子弹打断,歪倒在前面。

    四号哨位的战斗干一打响,紧跟着一号哨位上也传来战士们的吼叫声。激烈的冲锋枪枪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让这个绝岭上的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战斗真的打起来了,敌人真的来偷袭了。

    大家紧紧地趴在地,什么也看不到,更不敢乱动。

    的确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说不定敌人还有后续梯队隐藏在下面。而且隔着河谷对面的山头上地堡里也有越军在观察,大家只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枪声中不停地传来我军的吼叫声,更多的是越军们中弹时的惨嚎。

    大家异常紧张,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从枪声的密集度来判断,战斗打得很猛烈。

    两分钟后,敌人拼命退了下来。

    突然有一枚投出的手榴弹在他们藏身的这个绝岭后边爆炸,地皮抖了一下。

    看来敌人已经被打退,守军们已经能够远距离投弹了。

    几分钟以后,狼狈不堪的敌人拖着五六具尸体往山下去了,向前进等人刚才清清楚楚地听到岭下灌木草丛中有接应的人在发报,可能是损失惨重,要求撤退。

    一切都在几分钟后沉寂了下来,敌人仓皇退去,现在该是呼叫重炮打击对面河谷上山头越军观察哨的时候了。

    敌人很大一部分出来了,得要先呼叫小口径的炮,打上去,杀伤一些,将之吓进地堡,而后换用重型榴弹炮。

    想到那场面,向前进止不住地微笑了起来。他将在望远镜里看着那地堡被炸翻天,欣赏自己的智慧决策。

    他的微笑是自发的,笑里有一种天真与好奇。他像一个无知的孩子般纯真,笑里除了天真与好奇外,当然还有点别的。所谓别的就是他想到的是现在他可以真正运筹帷幄,杀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说呢?那是一种自豪。只要炮观员点头,那么一切就将实现。

    他回头看看他身边的炮观员,这个瘦瘦的忠诚战士,他的确有一种有别于他人的镇定自若。他出身高干,却能够跳出龙门,来到鱼虾的世界,跟所有的前线战士们在一起出身入死,这已经相当难得了。虽然他们这队侦察兵是来保护他的,但前线的事情,意外很多,他们并不能完全保障他的安全。也许他是个下级军官,是个排长?连长?但不管怎么说,可以看得出来,他是那种真正出生在革命家庭中、有中国传统爱国教育思想的家庭。这个家庭对中国的奉献应该颇多,有别于其他的势利、特权人家。

    所以他不是纨绔子弟,他作为前线的普通一兵,跟大家走到了一起来。

    这是个实在的人,没有虚浮之气,人很好接近。向前进不怀疑他回去以后或者战争结束以后会高升,但这是应该的。拿破仑说的那句话不愧为至理名言,大家都能从内心深处里去了解它的深蕴藏含。

    这个炮观是令他感觉到值得钦敬的人物,他有着自己的对人事的独特看法,思想是相当成熟的。不用说,这个人有理想,决不是随遇而安,满足于一钵一饭而已。但他应该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来实现自己人生的坐标,而不是机关大院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

    这就是他令他钦敬的地方!

    向前进看着他,他对这个人有点真正的眩惑。他想,慢慢地,他就会对他越来越了解,他们将有漫长的时间呆在一起,生死与共,增进彼此之间的友谊。他们是战友,并肩作战,相互间决不会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在前线,战友们之间如果说有利益冲突的话,那就是生死攸关时刻的选择。生死攸关时刻的那种选择很简单,就是把战友推上前去挡子弹还是为了救战友一命而不惜牺牲?或者是为了抢回战友的尸体而壮烈牺牲?

    真正的战友,是可以为别人的生而死的,也可以为了死去的战友而死去。所以在历经过生死考验后的战友情谊,就显得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了。

    普通的人们很难想象很多的战士,为了搭救受伤的指挥官或战友而付出生命。也有很多的指挥官为了搭救受伤战士的生命而受伤牺牲。更难想象或相信的是为了抢回死去的战友尸体而不惜搭上性命的做法。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呢?这是怎样的一种情谊呢?没有经历过生死沙场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了解明白的。

    战友情谊,只有那样的战友情谊才是真正感天动地的,令人可歌可泣的。

    而他作为普通一兵,会不会跟这位来自机关大院的“革命太子”也产生这样的战友情谊?他当然没问题,在战场上,他不会丢下任何人。

    可这位来自高层的太子爷呢?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作出某种不光彩的抉择?

    他从昨天中午以来,就一直在心里揣度这位炮眼先生。他想,他跟他之间,不知会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能够彼此同共生死。对他而言,他是完全可以为他而死的。而他呢?他当然还揣度不透,毕竟之前对于他还没有任何的了解。

    但有一点他很明白,这是在战场上,大家有共同的敌人。对于敌人来说,这炮眼先生无疑是个危险的人,是他们狙击手的重点狙杀目标。同样,他们所有人也都是狙击手射杀的重要目标。

    也许这就足够了,他们既然已经来到第一线配合作战,那么就应该同生共死,实在没有别的可以选择。

    他相信这位来自机关大院,有着深厚背景的炮眼先生,是个真正的战士,可以彼此托付生命的人,而不光是值得交心而已。

    敌人想要让他这样的人统统消失,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克星。当然他不会让敌人得逞,他一定会尽力保护好他,在关键时刻不惜牺牲自己去换取他的生命。

    这是他们打伴他来此的目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炮观员的厉害,他很想亲自验证一下炮观员对敌人的毁灭性打击的重要作用。现在目标就在眼前,那是必须得要解决的敌人,不能让他们再多活哪怕一天。

    “炮观同志,我觉得我们必须打掉对面河谷的敌人观察哨,你看呢?”一会儿过后,他看着炮观员轻轻地说。

    “对!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趁现在打掉他!我还在搜索看有没有其他的发现,决不能错漏了。”炮观员将望远镜移动到对面的山头上偏下一点地方,看了一下说。

    现在两人都一致认为必须打掉那个地堡,看来对面河谷上的敌人是死定了!没有别的理由,就因为他们是敌人,他们这样躲在一千米外的山上,每天这样观察,对我们的前沿浅纵深阵地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没有人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破坏,敌人更甚。

    再说如果要长期潜伏观察,必须要能够藏得住身。如果不实行前沿清扫,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无疑会增加暴露的几率。于是两人这般一合计,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消灭他们,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了他俩手中。

    这实在是很难表述的事情,他们就像是法官,在给别人判处死刑。

    忽然炮眼先生看着他问道:“呵呵,向班长,你心情好像很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议定之后,炮眼先生提出了一点心中的疑问。见他摇头,便又问道:“那你笑什么呢?是不是想起你女朋友了?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不合时宜在此时提出讨论。但向前进咧开嘴,笑了一下后说:“没有!不,有吧,不过好久没联系了。”

    炮眼先生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问:“那她是什么的干活?”

    向前进又笑了:“我同学,一等良民,还在上学的。”

    炮眼先生呵呵着,哦了一声:“你同学是吗?你这笑有点暧昧,不怀好意。哎呀,不多说了,你注意看着前面的情况,注意记录,我现在要准备拔掉对面的钉子。他们的死期到了,不能缓刑,立即执行!”炮眼先生说完,便不再轻声说话,而是掉转头,再用正面目视、仪器等侦察手段,将敌人前哨观察点周围反复查看,而后再一次确定了距离、坐标,反复校正后,才叫王宗宝打开电台,报告了师炮指。

    他是个认真的人,务求一击必中。

    向前进重新拿起望远镜,再次注意到前面目标地的时候,在望远镜里早已看不到什么了,越军从后方开来的那大约两个营的加强配置的人马早已经全数过了桥,隐身在山洼地里不见了。

    这个方向的越境内很安静,没有什么状况。但这种安静是不可靠的,安静里面隐伏着危机。从昨天及刚才的情况看来,那里实在是个值得抵近侦察并呼叫重炮覆盖打击的重要目标。

    从桥上看过去后,进入洼地,那里应该是一个山谷。虽然被挡住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认为那里是个重要目标的这个判断。那个炮眼先生之前怎么说来着?也许有其他的侦察兵前出到了那里?当然,他的这个判断是可能的吧。毕竟他们是炮兵,而且他很可能掌握的情报是高级指挥官才能掌握到的。

    怎么说呢?这里毕竟是这位炮眼先生唱主角,再说他的来头不小,知道的一定不少。今天他们的任务只是选择观测点,能监视着这河谷的一切动静,别的暂时还不能过多的去插手。

    按照昨天的部署,晚上他们还得要去一个地方进行实地探查,即那个守军的负责人座山雕说的下山去的路上地方那个山洞,他们还没去看过。他们不能在这里呆太长的时间,过段时间,所有人一定得要转移阵地。要转移阵地的话,那么就还得要对那个山洞地方进行探查,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不过今晚必须要做的工作,也可以拿到大白天进行,如果能顺利打掉对面的观察点的话。

    炮眼先生说了,他即将送他们上西天,那么就让他去做这个事情好了,他得到的任务既然是继续监视河谷下游的情况,那么就专心一点,分工合作,不能懈怠。

    他努力地看着前方,用望远镜搜索着一切那地方的可疑东西。

    这是个枯燥的活,反复地对一个地方搜索来搜索去,没有耐心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

    也许过桥去的那山谷里地方是越军的一个休整点,现在他们所有人大摇大摆地进入去了后,还是没有其它的动静。今天必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的,他知道,对面的山头上遭受重炮袭击是一定的了,不用怀疑呼叫后没有人理会。那么前面的他负责监视的那地方呢,一定也会发生点什么的。他有这个预感,这是一种难得的军人的直觉,所以他选择相当用心地来注目着那个地方。

    将望远镜扫瞄过去,那个村庄上空炊烟仍在袅袅升起,村庄附近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连普通村民也没有。

    此时阳光越来越好,照进他们潜伏的这个绝岭上来,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温暖。

    地上还很湿,但大家裹在雨衣里,体温在慢慢回升。

    他望远镜里河谷下游的流水依旧金光闪闪,别具特色的亚热带丛林河谷,在宁静中如诗如画。

    很快这种宁静就将被打破了。

    大家等待着。

    在炮眼先生呼叫过后,大约过去了两三分钟,突然沉闷的雷声在大地上响起,轰隆声贯彻在整个天地之间。那是重炮群的齐射怒吼,所有人都有点纳闷,怎么回事?这阵仗也有点儿夸张了吧,对付一个小小山头的半地下工事,用得着吗?

    然而那的确是从我后方传来的重炮声,几乎是在一瞬间,我后方152加榴炮、122加农炮等炮群开始发了疯似的怒吼射击。

    大阵仗开始了!

    轰隆隆的沉闷的声音已一波一波地传来。射击的弹着点可不是河谷对面的那山头,透过望远镜,向前进看到的是那村庄上面一点的桥头地方,落下了无数炮弹。

    有人呼叫重炮群对他们想要抵近观测的地方进行袭击了。

    是谁?是谁干的这个事情?

    只见第一群炮偏离目标洼地二十米,全砸在河边,山脚下草房子上,有好几发落在桥上。望远镜里那一座桥向前进尤其看得清楚,炮弹落下去,瞬间将之毁坏。

    闷雷声不绝于耳。

    越军营房上空浓烟滚滚,河上冲天水柱,煞是壮观。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炮眼先生转过身来,急忙问。

    “有人呼叫了炮袭!”向前进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回答了炮眼先生一句。

    “他妈的,打偏了,赶快修正啊?”炮眼先生自语报告着数据。

    可能是经过了那里呼叫打击的炮兵侦察兵修正数据后,第二群炮便全部覆盖在他们想要抵近侦查的目标洼地了。

    只看到炮弹爆炸的滚滚浓烟,没有闪光,只有声音,异常沉闷。

    “打得好!他妈的,打得太好了!”向前进全部的身心都已经给吸引了去,见此情景,忍不住兴奋之极。

    看来那里早已有抵近侦查的人员,正在呼叫炮群覆盖射击已经是事实。

    早知如此,他们就先一步呼叫炮群覆盖射击了,将那先前到达的数百人压在河岸边,起码也要死伤两三百人。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呼叫炮袭是对的,一切都得要等到安全之后才能进一步行动。再说任务有轻重之分,不是看见每一个敌人都得要喊打喊杀。

    而现在可好,敌人终究没有逃脱被毁灭打击的命运。重炮群的覆盖射击,那个威力有多大,没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明白什么叫毁灭。爆炸的响声震抖着大地,很快望远镜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巨大的浓烟遮住了一切;太阳的光也被遮住了,天地间仿佛一片黑暗。

    通常我们的大炮覆盖射击过后,抓到的俘虏都是聋子,从这一点来说,就可以知道我们的重炮有多厉害。

    一只燃烧着的大炮轮子滚到河岸边来。十几名越军鬼哭狼嚎,连滚带爬跟着那只轮子,往河岸边抱头鼠窜。

    他们这些幸存者没有跑出多远,几发炮弹像是长了眼睛,跟着他们追来。

    看来炮兵抵近侦查的人员就在那附近不远,在巨大的炮击声中呼叫打击可能嗓子都喊哑了。能这样随时跟进情况,修正数据,真他妈的神了。

    向前进在望远镜里看得那个舒心,心里一个劲直佩服炮兵们发威时的战斗力。追袭的炮弹爆炸过后,浓烟中飞出来胳膊、大腿,有的抛得老远,落进河里。

    “打得好!”向前进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捶着地上的泥土,他的浑身激动得有点颤抖。与此同时,好像有两发炮弹落到了他们这里的河谷对面的山头,他顾不得转回头看,而是专一注目着那里的重炮群覆盖射击的场景。

    “打得好!命中目标!再次呼叫,补充射击一炮!”他身边的炮眼先生则专一注意着他们自己呼叫的打击目标。

    河谷下游轰隆声不绝于耳,一直持续地响着。天地间充斥着这种震撼人心的声音,让人感觉到某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害怕。

    这是致命的打击。

    向前进看得心里那个高兴,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

    一会儿炮群火力像是在转移,部分弹群落在挡住他对洼地观察的那座山上。山头浓烟瞬间弥漫开来,树枝被炸飞,浓烟中不断有人的残肢和破碎衣服之类的东西被一波波气浪抛起,玩起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