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狙击手(老山狙击手)

第 3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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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炮兵打击的地方,敌人曾经在一天前遭受过炮兵致命的饱和式远程攻击,为何他们还要坚守不放弃呢?那些大大小小的车辆,不停地运载着弹药和修建工事材料,也许是要把那里修建成一个坚固的桥头堡,作为永久的据点?

    看来他们来到这里是对了,不管怎么说,能够及时发现到有价值的目标,是他们的目的。虽然幸运了一点,但也并不幸运,大伙儿都是在拼命,冒着生命危险的。

    向前进看着炮眼先生躲在军毯里,他只听到一点含混不清的闷闷的声音,这很好,不用担心暴露。他想只要再过一阵子,敌人的所有辛苦努力都将白费工夫,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搞的伪装工事?这可不晓得

    了,没法亲自到那里去验证。

    炮兵和步兵的侦察员在昨天炮击过后被敌人巡逻追击,已经不可能再一次重返狼岤,发现并指示目标。但只要敌人愿意修整,我们的炮观员很多,随时随地都在进行着观测,我们的打击火炮也有的是。

    现在向前进趴在地上的隐蔽坑里,在又一个夜晚来临之前,在静静地等待着。王宗宝也在等待着,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什么事可做,相互望着,相互看到对方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因为好长时间都没有理发了,胡子也没有刮,向前进看到王宗宝的尊容有一点滑稽,他的唇上两撇胡子很醒目,脸上也有些泥。尤其头发好久都没有理,王宗宝的脸部变得很窄小。

    “王哥!你怎么样,天气太他妈的冷了。”向前进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

    “这天气是很冷,下着雨。”王宗宝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向前进看着王宗宝在雨衣里挪动了一下,转头看了炮眼先生一眼。

    炮眼先生已经揭开军毯,从里面露头出来了,长长地呼了口气,可能憋闷住了。他叫王宗宝把他的军毯拿过去。

    大家都知道炮袭很快就要开始了,全都等待着。王宗宝突然又轻轻说了句话:“班长,你看今晚军工会不会再上来?天气太不好了,夜晚什么也看不见。”

    “我也不知道。军工们很苦的,不容易啊。也许会来的吧!你等什么?”向前进将地上的右脚抬高了一点,放到左脚上去。他感觉到一股热气顺着脚踝传下来,很快就又没有了。他的伤口开始发烧了。

    “我想要写一封信给他们带回去。”王宗宝说着,轻轻往回退。

    炮眼先生抬起腕,将手表凑近眼前,看了看时间,自语着说:“应该开始了,好好的上几道大菜吧,让他们管够吃饱。天要黑了,晚上可能会下大雨。向班长,不如你先休息一下。你听,来了,来了······”

    呼叫过后不久,沉闷的雷声终于开始响了起来。炮袭开始了,无数的大小口径不同的重炮开始了发言,恍如大地回春,那种惊天动地的声音,让前线的军人们听来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

    此时听到那种声音时与其说是一种紧张和兴奋,倒不如说是一种难得的激动,

    或者说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那种感情不是随便用语言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那是生命的轮回,是生死的代价。

    这声音让人感慨,让人生发出对生命的一种留恋。大家都不知道仗要打到何时才能结束,生死的冒险何时才是个了结。

    季节的轮回是有表征的,如在冬日的寒夜里听到了隆隆雷声,人们总是会莫名兴奋地想到春天就要来临。春天是令人向往的季节,但现下即将来临的季节不是春天,耳朵里听来的隆隆之响动也不是真正的雷声,那是催魂夺命的炮弹啊。只要还有这种如同滚滚雷声的重炮打击,就知道敌人还没有烟飞灰灭,一切都还得要残酷无情地进行下去,面对敌人依旧还得要手下无情。流血、牺牲还得要继续下去,直到战事有一天真正结束,两国边民又开始往来如初。

    战斗,大家在两国还没有平息战事之前就还得要进行下去,生命的冒险还得要继续下去,至于吃苦受罪那就更不用说了。

    轰隆隆······轰隆隆·······

    所有人都静静的倾听着,整个前线的敌我双方都没有任何的其它动作。此时除了那种轰隆隆的沉闷的雷声,就好像再也没有了人类的活动。即将就是冬天,冬天过去,春天就要来临。春天······隆隆的雷声,实在是让所有人向往不已,想到那焕发的生命。

    大家在岭上,炮击弹着点在傍暮的浓雾中什么也看不见。大家只是那样听着,甚而下面的一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打击的是哪儿。但有一点很值得大家警惕,山下的特工一定还会上来,这样的浓雾天气随时都有可能摸到大家眼皮底下。所以所有人都在静听中等待,等待敌人的偷袭,等待必不得已的反击。

    此时敌人开始反炮袭,双方的炮弹相互在空中对射,进行渗透纵深打击。到天黑尽时,相互间对前沿阵地的零星炮袭也开始了。

    这是在发泄,敌我的炮兵们相互将火气倾泻在一线步兵阵地上。他们身后的阵地也遭到了越军的炮袭。炮弹崩落的碎石块不时落到岭上来。

    两边敌人的阵地上也传来巨大的重炮爆炸声,尤其左边的爆炸,五十米的距离,浓雾中不断闪现着亮光。

    大地在不停的震动发抖,多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着天摇地动的结束。

    炮袭一直持续了很久,到最后零零星星,将近十点来钟才完全停下来。

    可能是即将进入到冬天,雨季很快就要过去了,老天爷要发一发威,这一个白天的浓雾不散,夜晚时分的雨更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下个不停。

    到夜里三点多钟的时候,炮眼先生用红外夜视仪将他们所在的这个绝岭周围察看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岭下的人都在坑里趴着,没有任何声息,看来这将是个安稳和平的夜晚。

    向前进刚打了个盹,被寒冷侵扰,一个冷颤醒来,黑夜沉沉,雨点还在啪啪哒哒的下,打在雨衣上,声音听来格外不同。他轻轻挪移动了一下,雨衣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微而又轻微的响动,旁边炮眼先生注意到了,移动过身子来,轻声问:“向班长,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呢?”

    “我没事。你的伤口怎么样?不如你现在趁夜黑,退回去吧,跟马小宝先把伤治好,感染了就不好了。天气很恶劣,伤口容易溃烂。”

    马小宝已经被送到了后面,等待上军工,把他带走。

    “我已经给他们交待了,上军工的时候,多给带些药上来就行了。我还能坚持,没事的。比这严重的伤我都没事,放心。”

    “你要不要来支烟,醒醒神,可以止痛的。”

    “呵呵,谢了,我没多大的瘾头,还是不抽了。这天气不知道他妈的要多久才能变好,浑身透湿,不好受,冷!”

    “你把军毯裹上可能会好些。”黑暗中,炮观员伸出手来,发现向前进没有将毯子盖在身上。“拉过去,盖住头。”

    “已经湿透了,盖在身上没什么作用。”向前进忽然想起这炮眼先生经常这样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子的潜伏不知经历了多少回。他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平静下来,不再颤抖,而后问道:“你经常这样在敌人眼皮底下生活?”

    “盖住头,我们聊聊,免得声音传出去。嗯,如果你说的是近两年,那可不是经常,而是一直都这样。”炮眼先生叹了口气,“我们这样在前线吃苦,可是能够明白的人有多少?我很多步兵战友,女朋友只要一听说上前线马上就鬼吹灯,让人寒心。我本人还没有女朋友,不怕告诉你,我这次是受处分下来的。”

    盖住头以后,两人凑在了一起,开始了老山夜话。

    “怎么受到的处分,说说!”向前进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么,不说也罢。我这种人牢马蚤多一点,有时候则是人年轻,火气大了点,对于他们老一辈的人有些事情不大看得惯,这个是当然的了。别看我年轻,可我是部队炮兵的参谋人员,这一次是自愿下连队的。但是话说回来,指挥打仗,对于他们老一辈我没有什么话说。想起来,我很遗憾79年的时候没有跟上去,当时我还小,十六岁,但我们大院里有一些人只比我大一点点就上去了。你呢?人很年轻,作战勇敢,带的班都没话说。说点你的事情来分享一下?我好像还没真正了解过你。大家这也算生死与共了,不知道点你的什么,我还真不好过。”

    “呵呵,我是个平凡人,没啥好说的。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点什么,再说了,我是个乡下人,祖上对国家没什么贡献,更称不上有什么荣光。不过有一点还好,我们家庭是贫下中农,我政治上清白,祖宗八代都没什么污点。再有么,我是在校高中生入伍,哎呀,想起来,我好久都没有跟我的同学们联系了。跟你说,我有个同学,人长得很漂亮的,我好像是在跟她谈恋爱。”

    炮观员笑了起来:“好像是在跟她谈?到底有没有啊?”

    “我也不知道,通过信,但是好久都没联系了。”

    “现在呢?我说的是她,你的这个女同学,在干什么?”

    “还在念书。”

    “上大学?”

    “我不知道啊。可能上了,也可能没上。人很漂亮的!”

    “哦!没给你来过信了?好久了?”

    “想起来,是有一阵了。不过我也没给她写信,我只是有空了就给家里写写。”

    “我知道了,不然你不会不知道她的近况。仗打完了,想干点什么?”

    “不知道啊,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呢,到时候再说。我祖上清白,出身好,到时国家可能会给安置个工作的,听天由命吧。能活着离开这就不错了。不过想起来,我们还真是幸运的了,多看见了几天这里的太阳。一些人上战场第一天就没再睁开眼睛过,长眠在了老山上。我听说我们一个师长的儿子也光荣了,长眠在了这里。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真的要看情况再说。其实,在这个年代,大家的命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分,就像现在你跟我,大家出身虽然不一样,但是有什么区别?想想,值得了!”

    “那是,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告诉你,可能这里的潜伏观察结束后,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我要去上学了。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任务,完成以后就可以离开这里,暂时过几年舒服日子,好吃好喝,不用受这种罪。”

    “嗯,不用受这种罪,那倒是的。你本来就可以不用来这里镀金。”他尤其强调了镀金这两个字,令炮观员笑了。

    “今夜里真漫长,还不到天亮。”听了听,炮眼先生说。“有时候,我们单独出任务,好几天,好几个星期都不能跟人说一句话,真是难熬!现在可要比以前好许多。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孤独寂寞,没个说话人。”

    “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这是在违反潜伏纪律,说不定会拿生命作赌注。不过你能不怕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舍命陪君子。”

    “呵呵,管得了那么多?我们学过的战术动作在这地方还都不大用得上呢?人不能太古板,那个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就说得非常好。”

    向前进说了声“是啊”,想起这次的任务观察中看到的情况,不知道那队侦察兵回境了没有,于是转移了话题:“你说说看,昨天白天的时候,那队侦察兵不知道脱险了没有,可能回去了吧。”

    “你不是很相信他们的吗?应该没事的。”炮眼先生说。

    “我那是安慰你也安慰我们,也许他们全光荣了。回去打听一下,看情况怎么样。也许以后我们也许会像他们那样的冒险,深入敌后去,不小心跟他们的人大打起来······”

    “那是一定的。你们是什么人,侦察兵,高风险的渗透、出境作战等任务当然有你们来完成。不过我相信你们都会没事的,你们很能打,不过也要看运气了,有时候运气不好,喝口水也会塞牙。”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算了,不赌了。我感觉天象是要亮了,看看再说。”

    “这才聊了多久?还早着呢。”炮观员说。

    但向前进还是轻轻揭开毯子,把头从里面钻出来,四处望了一眼。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夜晚还是那么黑,雨点还在下个不停。风吹起来,依旧是那么冷,他又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今夜真是漫长,没有边际。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刚才说着话没有留意到,现在可就不一样,他打了一个寒噤。看来还是说话好,可以转移注意力。

    老山夜话又开始了。

    “我烟瘾犯了好几次了,真他妈的想来一支啊。”炮眼先生听了一会,没什么意外动静,伸手去衣袋里摸东西。

    “我的战友们绝大部分烟瘾都很大,但是这不利于健康,尼古丁会害死人的,少抽为好。”向前进说。

    炮眼先生呵呵呵笑:“有道理,可是明知道打仗会牺牲,可是你还上前线,怎么说?虽然意愿不同,但实际上不都一样吗?”

    “有道理。看来,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利益争取到合理的说辞。”向前进听到炮眼先生好像是把那烟拿到鼻子底下去嗅,并没有抽。

    只听炮眼先生说:“我以前烟瘾很大,但是真的因为在潜伏期间抽烟的缘故,我的一个战友暴露了,被敌人的狙击手给打爆头。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抽烟,烟瘾犯了,拿出来嗅一嗅,算是对战友的纪念吧。”

    “是你害死他的?”

    “那倒不是,是他自己,当时是个晴天,那名狙击手已经等待了我们两天了,我们都没有暴露。但是后来,我的这个战友大意了点,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用口袋捂着头,但是狙击手用的是望远镜,只要有一丝烟雾他们都能发现。”

    “那倒是。”向前进点点头。“他们的狙击手耐心相当好,但是也有的会犯错。我就遇上过一个,给我打了。”

    “哦?他们的作这种暗杀勾当的家伙,可不是容易暴露的。他们会趴在一个地方几天几夜而纹丝不动,任凭蚊虫蚂蟥什么的咬。山蚂蟥遇上他们的话可就有福气了,会吸得饱满,肚子溜圆滚下身子去。我要是蚂蟥,就专找他们咬。”

    “嗯,知道他们为何不怕蚂蟥咬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国家穷啊,没饭吃,当兵的一个个都瘦精精的,全是皮包骨头。蚂蟥咬得牙齿都掉了也没法弄到东西喝,所以心里那个火啊,总之一肚子气,就只好滚圆着肚皮掉下地去了。”

    “呵呵。”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的特战人员我们都是相当佩服!到现在,跟他们交过几次手,这些人不错,能打硬仗,不怕死,投降的好像没有。”

    “大家都是军人,各为其主。他们说我们搞侵略,我们说他们搞侵略,各自对问题的理解看法不同,都是为了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而拼命,有骨气的人都不会投降,否则那是叛徒,贪生怕死,谁愿意落得这么个不好的名声?再说了,越南人一直都是比较坚强不屈的。”

    “是那么回事。但是我们不怕他们,有种尽管放马过来,我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不错不错!来将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本大爷枪下不死无名之鬼!吭呛吭呛吭吭呛——”

    “呀——气杀我也!看枪——哐勒哐勒哐勒哐——”

    两人捂在军毯里面忍不住地笑。

    “好戏散场, 明日继续上演!”笑乐已够,向前进变着腔调,学着京戏对白。

    炮观员沉着应答一声:“是——”

    前线的夜话终于结束,天在两人的偷乐搞笑声中擦亮,能见度依然不好。眼前除了河谷对面高地的轮廓外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灰蒙蒙的一片。

    不一会老天又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这下子好了,雨水跟雾气把对面高地的轮廓影子也给捂了个严实。

    “他妈的!”向前进跟炮眼先生同时咒骂着。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一连十来天都是这样的雨雾天气,山上气温又低,人很难过。

    这样子的白天尤其要抓住雾气散开的机会,所以一点马虎眼都不能打。

    浓雾、阴雨、寒冷、饥饿,大家苦苦煎熬着。

    半月以后,天气依旧是时好时坏,有时一天内变化无常,晴雨不定,让人吃的苦头一遍又一遍。

    大家大半时候都是吃罐头,吃干粮,接雨水喝,胃里面越来越空虚,人也越来越瘦了下去。所有人渐渐变得面黄肌瘦,眼睛血红,头发老长,身上越来越脏。衣服里的皮肤长久浸湿,变得发白,许多人裆部的溃烂也早已发作,有时奇痒难当。

    大家的时间是以分钟来计算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的难熬。

    二十天后,不知为何,大家感觉军工像好久都没有上来过了,有四五天了吧,可能敌军封锁得紧,他们通行不利。

    大家浑身上下一直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冰凉。自潜伏以来,没有吃过像样的几餐饭菜,没有喝过一口开水,没有干净的衣服穿,所有人就那样无可奈何地消瘦了下去,有的还患上了重感冒,拉过肚子。

    虽然事先准备充分,这类药物带了很多,但身子的虚弱却是不争的事实,吃罐头干粮吃得人反胃不已,一拿到嘴边就想呕吐。

    这个时候越是要坚持,不能放弃,坚持当中更不能有任何的放松。

    每天吃东西已经变成了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

    向前进还在坚持着潜伏观察,每天用雨水口服消炎药。后面高地上的卫生兵曾冒险下来给他察看过两次,两次倒是都给出了乐观的评价。

    不知葛啸鸣和武安邦怎么样了。马小宝转移到后方去了后,医生从他半边身上挑出来几十颗石子和弹片,有好几处还打进胸腹,医生费了偌大周章,才取了出来。其腿部皮肤灼伤,坏死一大片。他的内体也受到震伤,估计得有一段时间的疗养才能复原。

    前阵子军工是那样说的,但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了,大家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他们三人到底怎么样。

    他们安装的电视摄像头对敌人的部署分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在阴雨中潜伏已半月,所有人讨厌透了这种糟糕的坏天气。但大家感到欣慰,潜伏以来,短短二十天不到,他们观察到敌人的两次营团级的步兵调动和好几次重炮群集,先后向我指挥所报告敌情百余次,用照相机拍下了敌人的好几个驻兵点、观察哨、弹药库、炮阵地的照片,为我炮兵指示了准确的目标·····敌人来这个方向视察的大官也不在少数,一旦巡逻加强,夜晚手电筒光照不停,那么一定是他们的上司下来了。

    他们搜集得来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上去,指示给炮兵打击的目标。我军的远程炮火纵深覆盖打击一次次加强,但是敌人的部署却并未因受到这点打击而停缓,相反他们的调动部署还在加强,越来越彰显出较大的军事行动即将展开。

    敌人在尽力部署下一次的行动。现在他们的任务越来越显示出了价值,这将在很大程度上迟缓敌人的行动步骤,为我军的因应准备赢得时间。

    能做的,他们都做到了。

    二十多天过去了。

    大家还是吃不到什么可口的饭食。偶尔一次两次,军工送上来的冷饭菜大家吃起来也没什么胃口。这很可能是吃多了干粮罐头,胃已经在生气罢工。

    这一日天终于像要晴朗,太阳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头来,将它的光和热吝啬的投下一缕。

    “老天开恩了。”炮眼先生无奈地说。他看着头顶上的天幕,云层还是那么厚,照到岭上来的光只是一缕,那一缕光正好罩在向前进的头上。

    这个晴天没意思。

    还是感觉到冷!大家既不能脱下衣服来晒干,也不能站起来活动一下。

    他们现在比较喜欢浓雾天气,因为可以坐一坐,站一站。但是下面警戒的人则绝不可以,相对来说,他们在岭上,舒服多了。

    向前进趴在地上,享受着照在他身上头部的那一缕光辉。他已脱下头盔,此刻觉得头上很暖和。要是其他部位的阳光不被灌木丛叶片遮挡的话那该多好啊!

    炮眼先生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他的头上冒起来一点热气。他那里不被阳光眷顾,一点光也沾不到。他轻轻地侧翻过身,拿起望远镜,望着河谷对面。对面河谷上,被炸掉的半地下工事敌人已经改建为全地下,此时虽然阳光笼罩着那里,却看不到一个敌人出来活动。

    他们不想太招摇,招摇是要撞祸的。自从第一次被他们炸掉以后,又被炸了五次。最近一次是前天晚上,炮眼先生突然觉得无聊,躲在军毯里面叫了两发重型榴弹,而炮兵们一上手则落了十来颗。昨天白天一看,敌人上去抬出了十来具尸体。

    现在那里又被鬼龟儿子们修好,还用上了钢筋水泥。

    基本上那里是一修一炸,大家拼上了劲。

    炮眼先生观望了一阵,突然裂开嘴唇笑了:“各位新来的同志,晚上吧,晚上再给你们送点礼物!”他轻轻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转而对着河谷下游,又继续慢慢搜索。

    向前进享受着那缕从云层里透出来的光还没到两分钟,云层挤拢,裂缝重合,光线隐去了。他很失望,仰着头,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扣上头盔。天空中的那种云彩可不是要真正天晴的预兆,气象学他们学过一点,很灵验。

    能有温暖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那是所有人的奢望。

    继续这样慢慢地熬着吧,熬到任务结束,回去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无可奈何地拿起前面的望远镜,正要转过身来,突然觉得裆部奇痒难当。

    是什么东西在烂裆上爬行,可别又是蚂蚁。他扭动着身子,下身基本上已经麻木,这种痒可非同一般。隔着裤子,轻轻挠了几下,痒止住了。

    可过一会,那里又奇痒起来。他慢慢地用手松去皮带,一点一点地动着,他想脱下裤子来看一看。有几天时间没脱下裤子了,上一次脱裤子时烂裆处已跟裤子粘在一起,好久才脱下来。

    见他在不停地动,炮眼先生有点担心,轻轻问道:“你在干什么?是不是脚痛?”他有点奇怪,他的脚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要扭动下身来止痛。

    “不晓得怎么搞的,痒。”向前进说完,侧过身子,脱下长裤一看,只见血乎乎的流着,大腿内侧爬着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条吃得胀鼓鼓的山蚂蟥。

    “我操你妈!”向前进厌恶地低声咒骂道,一脸的苦水。他害怕这冷血的东西,恶心不已。炮眼先生则偷偷地乐着,又裂开着嘴笑。

    “我操你妈啊!狗日的狗!!老子非一个个掐死你们不可!”向前进看着那些胀鼓鼓的蚂蟥,不知它们吸取了多少血。

    “班长!什么事?”身后一点的王宗宝问道。

    向前进回答:“没事!”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以免暴露。

    他咬着牙,紧闭着嘴唇,慢慢用一根小枝将那些吸得饱满的东西挑走,抹了一把那里的血,重新穿上裤子。

    现在那些东西摆在他面前,他轻轻启动嘴唇,一条一条的慢慢地数着:“一、二、三······你他妈的别动,十八,十九······二十七!”他抬起头来:“有二十七条吸了我的血!看我不一条一条地划破它们肚皮!”他拿出匕首。

    炮观员在望着前面的河谷下游,轻轻说:“呵呵,二十七条是吗?我给你报仇吧,有大约四十多条黄狗翘着尾巴过来了。”

    向前进顾不得跟他的新敌人算账,飞快地拿起望远镜。

    “d51驻兵点前面小路上,前面有三把柴刀。”

    向前进搜索到他们新编的敌境51号小山头驻兵点,果然看到一个加强排的兵力,背着枪支,走在密林边沿的草丛中,前面有三个村民模样的人在为他们带路。

    “那是特工,全部炸死他们!”

    大约一分钟后,炮群覆盖射击开始,炮眼先生在校正着目标,向前进则继续来对付他眼前的那些吸过他身上鲜血的敌人,将他们用匕首在地上三五下全划死了。

    河谷边的小高地上空硝烟散去后,老天又开始下雨。

    雨下到下午四点多时停住了,但天空还是阴沉着。

    入夜后,对面山头又一次响起来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

    燃烧弹!

    所有人麻木而兴奋地看着,默不作声。

    哗啦哗啦,雨下了一阵。向前进在雨中迷糊了一下,清醒过来,不知何时雨点已经停止了。他又迷糊了一下,这一次,他是被爆炸惊醒的。

    大雨倾盆而降,一道闪电划破黑夜长空。闪电中还有一种橘红色的光,无数点,直奔向大家而来。

    敌人又一次发动夜袭了,夜袭,夜袭,他们异常偏好却从未有过成功的夜袭。

    他们的步炮协同作战即将开始。

    向前进睡意一扫而光,飞快地拿起望远镜,跟炮眼先生在观察着炮弹飞行轨道,一边作记录。向前进轻轻报着数据,〃奇-_-書--*--网-qiscom〃炮眼先生一边记录一边修正。

    敌人的炮袭持续到一分钟,我们的反炮袭也开始了与敌对射,进行压制。夜空中弥漫着怪啸声,前线的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防止自己阵地遭致敌人采取不用炮兵而改为奇袭。

    敌人的炮袭弹着点不是他们这里,偏左一点方向。这相当有利于他们的观察,但谁知道他们的真实进攻意图在哪里。阵地后的座山雕还没命令,大家都奔到阵位,将所有冲锋枪都打开到连发状态,机枪手把持着轻重机枪,身边、面前都摆满了手榴弹。

    黑暗地狱

    耗子冒着大雨,在战壕的射击孔里向外监视着。

    也许敌人炮袭那边只是声东击西,目标是他们这里。耗子借着闪电的光照,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的布雷区。那是敌人必须要越过的一道死亡线,在数百平方米的地方,他们布置了多少雷呢?一遍又一遍,他们自己都数不清了。敌人的炮袭往往会破坏所有的心血,但是战斗一结束他们就又会变本加厉,总之弹药有的是,国家一点都不缺乏。所有人也舍得浪费。

    敌人如果不用炮袭而改为偷袭这里那是绝对不会成功的。炮观员和侦察兵们上来后不久,特工们就盯上了这里,但是好几次都没有捞到便宜。自从侦察兵们下山去跟特工们打了一仗,对于敌人的特工来说,他们这些人就好像消失了。可这一线太重要了,他们的纵深七八里的举动都在这个阵地的监视之下,在接连遭到好几次惨重打击过后,他们相信解放军的炮观就在这里,一定要拔除掉这个眼中钉。

    “座山雕,你说敌人会不会选中了我们这里,拿我们出气呢?”他对趴在他身边的班长说。

    又一道闪电划过,座山雕没有吱声,但是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雨太大了,估计敌人会进行偷袭。要是我光荣了,你别忘了常去我家里看看。他们可能是冲着炮观员和侦查兵们来的,他们做的事情太多了,跟越南人结下了深仇,越南人可能猜测到了是我们这里的方向上有炮观。他妈的,来吧!你他妈的,就在今夜,老子们来进行一次决战。”耗子拉动着枪栓,他的脸色有一种迷茫,对于今夜敌人的炮袭预感不好。

    “座山雕,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大雨中耗子又问。

    座山雕不耐烦了:“别他妈的啰嗦了,不会有事的。你是耗子们的祖宗,他们不会怎么样你。看着前面,一有动静就开枪,打他小狗日的。”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是说,我要是去见毛主席他老人家了,你要关照我家里人啊。”耗子又在重复着他的担心,真有点啰嗦。

    但是这一次他们班长没有骂他,而是点了点头:“如果真是那样,我会的。你放心吧。”

    耗子立刻哭丧着脸:“座山雕,你不要这样肯定好不好,搞得我像是真的要光荣了一样。来了,真的来了。敌人,好多的敌人。”闪电中,他看到敌人密密麻麻的上来了。

    “沉住气,沉住气!你到那边去,到三号哨位上去,加强他们的火力。”座山雕说。

    但是敌人在哪里呢,他没有看到。

    雨打在他们身边的石块上,闪电的光亮中,那是一颗颗大白点子,像是子弹,从天上射下来,打在身上也有明显的力度。

    耗子过去了。脚下战壕里有了积水,耗子在过去时,躺着那些没来得及渗透进地里去的积水,他的心里忽然变得冷静,什么也不再去想。

    闪电、雷声中发生了耀眼的炮弹空爆,火光一团团。炮眼先生不停地报告着数据,王宗宝在军毯里喊一阵,露出头来,听修正数据,而后又躲进去喊一阵。

    五分钟以后,敌人的火力明显减弱了。我方的重炮专向着敌人的发射阵地去,一个覆盖,山头后面升起来巨大的火光,望远镜里特别明亮。

    “我过来了,座山雕叫我过来帮你们!”闪电中,耗子弯着腰,来到了三号哨位,占据了一个射击孔。“他妈的,今夜浩大的雨啊!我刚才看到敌人上来了。”

    “雨是很大。你说你刚才看到敌人了吗?我们这里没什么动静。耗子,你回去吧,这里我们应付得来。”加强到三号哨位的耗子旁边的一个战友说。

    “喀嚓——”巨大的雷声霎那间淹没了另一种沉闷的雷声。倾盆大雨比刚才来得要更加猛烈些,耗子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闪电中他看到那些敌人不知何时全不见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座山雕叫我过来的,我得听他的。敌人可能会选择你们这里作重点突破口,刚才我明明看到他们了,怎么全不见了呢?”

    “也许是你眼花了,别自己吓自己,放轻松点!”大雨中那个战友说。“你一向都不是那么慌乱的,你是不是头晕······”

    “笑话!我耗子从小到大还没感冒过,头晕?没有的事。”

    刚才在二号哨位上跟座山雕在一起时他明明看到好多的敌人,密密麻麻的上来了,现在呢?奇怪,人都哪里去了?敌人不见了,真是怪事!

    他在雨中咳了声嗽,不一会儿又连咳了两声,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闪电中,那个战友回头看了他一眼。

    前几天他跟座山雕站哨,被雨淋了个透浇湿,这两天就一直发烧,头晕得厉害。他没有对任何人说,阵地上感冒药已经没有了,军工还不见上来,班里的一些人还拉了肚子。

    “你还说没感冒,你一定是感冒了,头晕眼花对不对?你回去歇一歇,这里我们顶着。”

    “我看是你头晕了,我没有事。注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