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盘根错节的真相 (06)
碰上红灯，他踩了剎车，注视我的眼神凝重。
「果然，我还是无法骗妳。」
他瞟了眼我身上被针扎出的孔，露出愁闷的表情，「如果我说，何念甄在组织里就是擅于製毒的人才，妳现在应该可以想像，她是怎幺对妳扎针下毒的，所以──」
「所以骗我上车，就是为了带我去处理那个什幺狗屁不通的毒？」
我摇着头，简直不敢相信曾经真心诚意向自己道歉的对象，如今会在这个节骨眼再度欺骗我。
「现在的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刚才妳在屋内也看到了，何念甄随随便便就能把两头野兽毒死，而且是粉身碎骨的惨死。就算妳不担心自己会跟牠们有同样的下场，我会担心，表哥也会担心。」
于绍卓口中所说的惨死，使我脑海里跟着浮现双眼扎针、头部灼烧而后爆炸的两头猛兽。
让人死前还得被火纹身的剧毒，是吗？
我冷冷一嗤，没要打退堂鼓的意思，「那又怎样？」
他被我问得一愣，但仍想说服我，「妳问我怎样……书忆，妳是不是还没弄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妳──」
「开门，我要下车。」
不管他打算说些什幺，我并没打算听。
如果我的命要靠牺牲他人来换取，我甘愿就这幺毒发身亡。
见他还是没有动作，我索性用蛮力去扯车门把手，于绍卓见状赶忙拽住我的手腕。
「拜託妳冷静一点！就算现在让妳冲进去，也只是多一个人牺牲，妳救不了他的，他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才骗妳出来──」
「──别说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紧瞅着他，「就算我救不了他，就算是要冒着毒发的风险，我只知道他现在就在里面，随时可能被火烧死，光凭这点我就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现在不管发生什幺事，我都已经决定要和他同进同退，你听清楚了没有？」
迎上我坚定的目光，于绍卓默了一会，似乎或多或少领会了我的决心，才重新操起方向盘。
车子掉头一转，很快地又返回火场。
一下车，我没等于绍卓就往浓烟里冲，立刻就被呛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
我掩着口鼻，仅管室内高温热得令人难耐，我依然扯着嗓子，「孙景熙！孙景熙、你在哪里！咳……孙──」
乌烟瘴气的空间里，我赫然瞥见卧倒在地的孙景熙。二话不说，我奔上前，但下一秒，天花板上的梁柱坍下，后头紧接着传来于绍卓的声音。
「小心！」
于绍卓为了救我一命，即时将我往怀里拉，我却亲眼目睹梁柱将我和孙景熙隔开，转眼燃起足以燎原的大火，我睁大眼，眼前的世界也彷彿被掐住而扭曲。
「──孙景熙！」
「书忆，快点离开这里！再不走，连妳也会有危险！」
情势早已岌岌可危，于绍卓在一旁催促着，可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抓起地面残木，我跪着，不顾早已被浓雾燻得刺痛的双眼，仍努力想撬开眼前的障碍。
「书忆！快走啊！」于绍卓试图将我拉开，但被我甩掉，「我不要！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孙景熙留在这边的！」
现在的我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想陪他的心情、想亲口告诉他我愿意重新相信他的心情；即使要葬身火海，只要能再靠近他一点，哪怕机会渺茫我都要放手一搏。
浓烟四窜里我跌跌撞撞、不断咳嗽，早已管不了于绍卓究竟跟上来了没有，整个人发狂似地找寻孙景熙的身影。
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简书忆……咳、咳……」
嗓子就像被刮伤一般声音，话语中还掺带着咳嗽，我循声一看，最后目光落在孙景熙身上。
他那鲜血直流、甚至右臂还被压着的模样简直把我吓坏了，我加紧脚步凑了上去，一心只想救他，可当我一碰到他那被火灼得热烫的身躯时，那种彷彿直接接触到他燃尽生命的感觉，又足以把我所有的信心碾碎。
「……还回来做什幺？」他用一种深沉的口吻问着，嗓声缺乏底气，表情却蕴藏着由衷的不悦。
想起他原有什幺打算，我顿时气恼，忍不住朝他一吼。
「你这个混帐！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还骗我出去，你想一个人死在这里对不对？」
攒起拳，我蹙紧了眉心，「骗子……自负又狂妄的大骗子！一个人逞什幺强，如果要用你的生命来换我的生路，我情愿你乾脆不要来救我！」
孙景熙也就这幺静静捱骂，认识这幺久以来，他第一次像这样连个字都没有回嘴，我说着说着，望着他趋于死寂的神采，胸口好像被压住一样难受。
心头一软，我环起他的颈子，努力感受他的每一下心跳，「孙景熙你听我说……这辈子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未曾好好珍惜与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此时此刻我的人生不要在遗憾中度过……所以别赶我走、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获救，我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我喜──」
孙景熙没听我把话说完，陡然间，一股力道将我往前拉，他就这幺吻住我的下唇。
双眸一睁，我的心脏怦怦大跳，耳边听见他具深意地唤了我的名字。
「书忆……已经够了……」
时间的齿轮彷彿停止转动，我的脑中不住地浮现过去放纵不羁的他、面对公事专心一意的他，接着是那几个日头冷酷而不可一世的他，一幕幕过往看似近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对他所有的不谅解全在此刻被怀念的感觉所倾覆，我鼻间一酸，眼眶热出一层雾。
……够了？
「不够……这样的结局哪里够了？」含着泪，我不服气地辩解着，「你不是号称在学校里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孙教授吗？现在只不过是受困就想放弃，有本事就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再好好地向我道谢啊！」
我紧紧瞅着他，渴望他还能有与我争辩的体力，可孙景熙面对我任性的说词，却是一点被激怒的迹象也没有，仅仅是无奈地失笑，抚额。
「离开我的世界吧……妳不属于这里。」
他回以忠告，连音色都哑了，我听着不禁低下头，眼泪落地。
「你这男人……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挥去泪水，我固执地瞥向他，「你要是以为你说什幺我都会照做，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告诉你，我现在就把你送去给那些觊觎你很久的饿女，怎样！不想被吃乾抹净就起来抵抗啊！」
我越说越没分寸，但他却没有半点不满，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笑得如受宠的孩子般幸福洋溢，任由他将我带入怀里，偎在他颈窝。
「书忆……」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却蕴酿着前所未有的依恋、低声下气。
我的千言万语再也出不了口，只听得他说：「……我想妳……」
这才知道自己也能哭得像孩子，那般无助。
脑中唯一的念头，就只想用双手将他紧紧抓牢，再也不放开，然而孙景熙却率先鬆开他的手，将我慢慢扶正。
他将视线延伸至我身后，我也下意识跟着回头一望，瞥见于绍卓的瞬间忽然颈部一阵疼痛，接着画面逐渐模糊，耳边传来最后的声响──
「她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