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 放不下的习惯 (04)
见他充耳不闻继续走，我再度开口，「给我站住，孙景熙。」
这回他止步，但依然背对着我。
「道谢的话就不必了，低声下气不是妳的风格。」
语调毫无起伏，我却不由得自他身后一哂。
他仍然是最懂我的人，即使我用那样鲁莽的方式喊住他，他还是对于我想做什幺了如指掌。
我们之间，为什幺会落得这种地步呢？
「放心吧，不是要对你纠缠不休，好歹当你朋友这幺久了，你排斥什幺我还是晓得的。」
机械式地脱口而出，封闭情感的话语，逐字逐句，凝成沉重的铅，压在心上。
「上次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顿了顿，我自嘲地笑，「现在回头想想，从以前到现在，接吻这种事对你来说，从来就没什幺大不了的，一切只是我自己会错意。像你这样的男人，不是第一次被暗恋、更不是第一次被告白，总不会因为这样就小家子气跟人绝交吧？」
半开玩笑的应答、无拘无束的默契，潇洒点，或许还能找回我们之间的曾经。
这时孙景熙用余光扫过来，不是太快也不是太慢，就这幺刚好停在我双眼的位置。
四目交对。
「那当然。」
如我所愿地，他鬆口，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不过几秒的事，却彷彿能以读码的方式深刻剖析我说的每一个字，进而读出我内心深处层层包裹的心事。
我看着他起步，嘴边还努力撑着笑，他的体温及淡香与我擦身而过，两个字却遗落在我耳旁。
「抱歉。」
肩头一震，身体和意识好像分开了，我揪住他的袖口，匆匆一句。
「等等，孙景熙。」
回头，却率先迎来ann的声音。
「咦？书忆妳在这啊！找妳找了半天，差点要被绍卓抓去杀头，话说回来，那位帅哥是？」我的颈子被ann勾了过去，和孙景熙的距离也随之被拉开，再转头一看，他已经直直走出会场。
伏身捡起孙景熙丢在地面的邀请函，我望着掩上的大门。
「他是一个……商人。」
「啊？这不是废话吗！来这边的谁不是商人！妳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ann完全不懂，我想这样的答覆大概也只有我和孙景熙两个人懂。
移开ann挨在我额上的手，我对她牵强一笑，随后跟着她的脚步再次回到场内。
时间是真的过得很快。
等到于绍卓得知我和孙景熙在上海见了面，已经是我回台湾两个礼拜后的事。
本来我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的，但消息最后还是在ann和同事无心的闲聊之下，传到于绍卓耳里。
不，正确来说，是他来探班时亲耳听见的。
当天下班时，他就在公司门口等着问我这事的始末，不过他这个人不晓得从哪学来的，说起话来相较同龄更有技巧、交涉也分外有手腕。以这件事来说，他并非开门见山地问，而是将我从上海回来后，种种微乎其微的异常一一细数，最后再将矛头确凿地箭向他的目标。
「在上海那几天，有发生什幺事，对不对？」
他这幺问我，完全正中红心。
我当下正在捲义大利麵条，被他这幺一问，全身都僵了。
「……好比说什幺事？」
捲起麵条，我往嘴里送入一口，决定避重就轻，为自己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
于绍卓看起来不像没发觉，倒还风度翩翩。
「好比说遇见什幺人之类的。」
倒了杯水，我清清喉咙，「真要说什幺人的话……」
「dawn的合作厂商真的很有问题。」我说。
「厂商？」
我唐突的断语引来于绍卓一阵不解，看来他似乎还不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那几个不务正事的癡汉……不想还好，一想我就感到反胃，尤其是那个说什幺裙底下交流的。
「一言以蔽之──被骚扰。」
我已经极尽可能长话短说，结果他仍然相当错愕。
「骚、骚扰？等一下，妳是说厂商那边骚扰妳？」
挑眉瞥向一脸不可置信的他，我点点头。
他停格了几秒，吸口气，才又说话，「……好，这件事我处理。」
「谢谢。」我答得很快，满心感激向他道谢。
本来想说上海的话题可以到此结束，没想到于绍卓根本没忘掉他最初的目的，等我吃饱喝足了，送我回公寓钥匙都已经拿出来準备开门了，他一句话又像闪电那样劈了下来。
「妳避谈在晚宴遇到另一个人的事，是因为那个人是表哥，我没猜错吧。」
他话才刚说完，钥匙就从我手上滑落地面。
简书忆，妳到底在心虚什幺？
我欠身要去捡，于绍卓却已经替我捡起来，递过来给我。
「没提是因为没什幺好提的，就像我之前向你坦白过的，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你说我们之间就算在上海碰面了，又还能发生什幺值得一提的事？」
「是这样吗？」于绍卓笑了，我还是头一次觉得他爽朗的笑容很令人心疼。
我没提，孙景熙对我说出抱歉两字的事。
「为什幺我觉得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两情相悦。因为彼此都不想冒着失去对方的风险跨近一步，才用这种虚无飘渺的友谊关係，来巩固自己留在对方身边的合理性。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不是吗？」
好犀利，于绍卓从没用这种方式对我说话过。
他受伤了吗？是我做错什幺，还是说错什幺话？
「于绍卓我……」
伸手想慰留他，他却顺着将我拉入怀中。
「妳不知道的吧？我说喜欢妳是认真的。」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这种事情妳当然不知道……因为妳的眼里向来就只有他，就连我一个异性在妳家过夜妳也毫无防备，从头到尾，妳都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可能性。」
不是。事情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我认真考虑过要和他交往，甚至是抱着童桦会伤心的觉悟，决心要接受眼前这个为自己无怨无悔的男人。
在我眼中他已经是个男人，早就不是什幺毛未长齐的小鬼。
只要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但我为什幺就是开不了口？
「……对不起。」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于绍卓手放开了。
他瞅着我，嘴角是他故有的弧度，没有太多伤心欲绝的表情。
轻点了头，转身，离去。
而我在原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