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2 只因相习已入深 (03)
我的视线忍不住追着她，到了一颗大树下，最后静止于倚在树干旁的孙景熙。
他们碰面了，显然不是不期而遇，我可以看见他们在交谈，但因为相隔太远，除了清晨的鸟叫声以外，我什幺也听不见。
心里明明知道这不干自己的事，我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追下楼，到客厅，玄关，鞋柜前，然后出了大门。
我跨着安静的步伐，贴在阴暗的墙角，胸口有点喘，但我只是不出声的换气。
「昨晚跟她睡了？」
我可以听见，何念甄在说话。
「有什幺事就直接说吧，不需要拐弯抹角。」
低头，揉了揉眉心，孙景熙的语气与其说是冷淡，更像是疲倦。
「哼……」
嗤笑出声，何念甄将她浓密的长睫毛瞇起，眼神扑朔迷离。
抬起手，她抚摸孙景熙的侧脸，「这是你对你的女人说话的态度吗？」
孙景熙既没闪避，也没否认她的自称。
我怔住。
「我已经照妳的要求离开她，明早我也会遵守承诺跟妳上飞机，妳不应该再把脑筋动到她身上。不管是上海出差的事，还是昨晚跟蹤她的事，我都知道是妳在对她耍心机。」
种种的描述，还有上海出差什幺的，孙景熙这是在说……我？
「你倒是反过来指责我了……先不守信用的明明就是你，当初到底是谁亲口答应要离开简书忆？一年多前，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如果没有我你早就被烧死在那间破屋子里了；现在，你同样又为了她来跟我谈判，从头到尾你都不是真的放弃她，你当我傻子吗！」
讲到最后她吼了出来，精神不很稳定。躲在一旁的我几乎是绷住了全身的细胞，孙景熙却仅仅是低眼瞰她，距离感就此凸显出来。
「妳现在是站在什幺样的立场、用什幺样的身分对我说这些话？」
淡瞟着何念甄，他又说，「答应妳的事情我每一件都会做到。但我要妳搞清楚，我答应的是和妳交往，不是和妳谈恋爱。更何况如果不是妳私下动歪脑筋，我也不会一再出现在她面前。」
句句平铺直叙，却扎扎实实地激怒了何念甄。
两眼死瞪着他，何念甄近乎咬牙切齿，「──孙景熙！」
眼球犹如充血似的，她被逼急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阴沉。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就不怕我亲手毁了她？」
闻言，孙景熙的眼神转瞬变得漆黑，而后他如同器械一般，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那我就杀了妳。」
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甚至没有半分留恋，他手插口袋，说完话，背对何念甄离开。
我没有再去注意何念甄什幺时候离开，直到最后一个人也不剩了，我的双脚都还胶着在原地，两眼睁得老大。
茫然滑坐地面，我拼凑着琐碎的讯息，思绪开始有了端倪。
所以我会和孙景熙在上海碰面，其实不是巧合，而是他专程到上海来，就为了确保我的安全。包括昨晚我不胜酒力时碰见他，也都不是偶然，而是他发现何念甄跟蹤我，所以他才会……
我从没想过真相大白会让人这幺手足无措。
一切都来不及了……
明天一早他就会上飞机，跟着何念甄飞往某个我不知道的国度，彻彻底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一点足迹也不会留下。
从今以后，我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简书忆和孙景熙的关係归零到未曾相识的从前，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终于，我还是失去他了。
膝盖一缩，我摀着灼热的眼皮，泪水盈满眼眶，拓散开来成湿漉漉一片。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没去接，就任由它去响。
铃声断断续续响了几回我不清楚，我就只是一直哭，第一次像这样哭得撕心裂肺，好像累积许久的疼痛在此刻统统要宣洩出来。
清晨，没有人群的嘈杂，只有偶尔行经的自行车发出的清脆声响。
墙边被阴影笼罩的这一隅，一时之间圹埌得令人恐慌。
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了。
回到住处，门前站着一位意外的访客。
我停在不远处，直视着不断拨手机的他，于绍卓的神情有些许的焦虑。
「……进来吧。」
走上前，我越过他，逕自开门。
「妳怎幺了？」
这是于绍卓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我正在为他斟倒热茶，听见后方有声音，便抬起头来，算是蓄意将嘴角拉抬出一抹弧度后，回头。
「你没头没脑的说些什幺？」
我故作轻鬆，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倒是你自己，特地跑来我家门口等我，应该是有事情找我吧？」
说完，我将杯子递给他。
「妳没看到未接来电？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妳，因为妳没接电话，昨晚又跑去夜店，就有点担心妳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宿醉啊。」他接过我递给他的茶水，轻吹几口又放了下来，瞧见我一身的装扮，他再度启口。
「昨晚在外面过夜了？」
闻言，我的笑容僵住，于绍卓也很快就察觉我的异状。
「妳果然发生了什幺事，对不对？」
站起身，我别开脸。
「我去一下厕所……」
「书忆，妳为什幺要逃？」
浴室不远，但于绍卓就这幺一个问题往我扔来，我一步也跨不出去。
「于绍卓，你继续把时间花在我身上，是不会有回报的。」
脚尖缓缓向后旋，我回头看他，摇头苦笑，「我努力过了。」
「我想过要忘掉孙景熙，但是当我发现他还活着，我的脑中没有一分一秒不想到他；我也想过要全心全意和你在一起，但就算只是简单的吃顿饭，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孙景熙最爱哪些菜、最痛恨哪些气味。我不能牵着你的手，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我不能够利用你。」
于绍卓静静听完，笑了，眼眶却也红了。
「什幺啊……我还以为妳要讲什幺严重的事情。」
他执起马克杯，豪饮了一大口，「其实最近社团来了一个学妹，个性不错，我很欣赏她。前阵子我都没去找妳吃饭，就是因为在追这个女孩子，毕竟我都大四了，同社团里也有其他学弟在追她，我不加把劲不行啊。」
然后他与我对到眼，起身又将我拉回沙发上。
「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妳的事我早就已经看开了，现在我们就是好朋友，妳不需要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他摸摸我的头，说：「好了，妳看我都这幺勇敢去追我喜欢的人了，妳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向我这个臭小鬼看齐？」
我望着他，眼里有些溼气，心头却暖呼呼的。
「于绍卓……我希望，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定。」
他握起我的手，露出这辈子我看过最宽容的笑，「我会幸福。」
「只要妳答应我，努力去把握你和表哥的感情，好吗？」
这是我和他，最后的一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