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的意思,并不准备让嫡系男子继任,而是在宗室中选取俊杰青年。”姜鹤之说的很平静,可是眉间能看到阴鸷之色。
当年姜氏去旧名护国,自命为符的重大转机,是源于他们抛弃礼制与异族通婚,但是不为人知的真相是姜氏王族由于长期内部联姻,导致产下的子嗣患有软骨之疾,难以成年。最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在彝人部族作为质子的王子与当地彝人结合后却能产下健康的王嗣,于是姜氏嫡系开始与浮西各部族通婚,最后的结果是所生的公主均没有任何问题,而极少的王子们可以顺利熬到成年,为了掩盖这一真相,姜氏才打出这张通婚各部,拥立女主的障眼牌,这样就可以利用女王执政的几十年过度培养出健康合格的王嗣。可是无论王子们身体如何,女王之后继任的也均为嫡系,旁支庶出绝无机会掌印大宝。
“殿下这才二十出头,宗室长老们完全可以等到健康的嫡王子的出身,现在如此之急...这可等同谋逆啊。”古子笙说道,禅位这个事情说小了只是有伤礼法,往大了说完全算是逼宫谋反。
“老头子们毕竟还是掌控着半个王庭,现在寡人身边能用得上的也只有你们三人,西地的诸部首领虽然与我定了铁盟,可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要大王一句话,达吉明天就屠了姜城宗室。”达吉虽然没有绍不韦的愚忠,可是毕竟蛮族武士也是忠义之人,只见他将大刀一立,掷地有声。就凭这满脸杀气也任谁都信达吉能有这屠城的勇气。
“我说达吉,你能动动脑子再说话吗?你去屠了姜城不如让不韦把老头给暗杀了,最终的问题是你要让天下怎么看殿下。”
古子笙说的确实没错,如果无故杀了姜城长老,动摇的不仅是王庭的根基,最近还是百姓的舆论。
“达吉,坐下。”姜鹤之用手指往地上一指,四个字简短强硬。继而又说道:“达吉,你是我勇敢的战士,子笙,你是我博学的谋士,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想听听谋士的建议。”
对姜鹤之的话古子笙长跪拱手鞠身作为回礼,此时他非常明白这件事情至少在这个阶段不能马上动武:“回殿下,此阶段我们不可与之硬碰,夺取天下毕竟途个民心所向,现在贵族权臣们与姜城宗室休戚与共,但是我们有西地各族倾力支持,最后看的就是民心。”
古子笙符国第一商人,他最大的投资就是将自己引荐给姜鹤之了,为了表示诚意,他曾经通过操作符西某个部落的盐业,导致部落内乱,此时又请姜鹤之出资出款安抚,未动一兵一卒获得了该部的铁血盟约。正是此计获得了姜鹤之的欣赏,被纳入麾下,后来也是通过各种手段帮助姜鹤之用最低成本赢得战争,最终有幸进入了姜鹤之的核心势力,同时也有了现在不好听的的绰号。
“民心。”姜鹤之低声喃道。
“民心所致,出师有名。”古子笙再次拱手鞠身,回答铿锵有力。
“那子笙,你说,怎么个民心所至。”此时达吉改了口,收起了卖盐的戏称,虽然不太明白政事,不过感觉古子笙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小人是如此打算的。”虽然演武场只有主仆三人,但是古子笙依然伏首低声的说着自己的计划,姜鹤之与达吉不语只是微笑点头。
更夫叫着子时的更,十五的月亮仿若银盘,仲夏的虫鸣总是在草木间忽明忽暗,年轻的生命总会用力活着,因为黑暗的时代不会终结,生命却如同蝼蚁,没人能知道是否可以看到明日的月明。
栖鹏罄凤台
敢在尚黑的符王宫中装饰一片正红,估计也只有王后的罄凤台了,这一片红从罄凤台的宫门蔓延至宫道,最后是罄凤台大小宫室的宫纬,就连大辛的陪嫁而至的宫女们皆是天子宫中的装扮,这种不和谐从王后入宫到现在已有两月。这种特权带来的流言蜚语自然不会少,特别是姜城宗室连上三本奏折,但是姜鹤之一句后宫乃家事,便挡信万千恶言。可若说对是对罄凤台的纵容,可是除了新婚当夜,姜鹤之便再未踏进一步,直到最后这种特权就像习惯成自然一般留在了符王宫,无人问津也无人敢问津。
“长公主,这大符邻近浮山,还真是凉快,往日在咱们大辛宫中早就搬出冬日陈的冰块解暑了。”
“李嬷嬷,你忘记了,在我出嫁之前大辛已缺水七年,你说的冰块之事时隔太久。”常乐呷了口茶,淡淡的说。宫中的女子总是经历太多,常乐有时候平淡的不像十六岁的姑娘。
李嬷嬷干笑了一下,至从自己跟着常乐来到符国,衣食用度确实比大辛皇宫好太多,但是毕竟身在后宫,这面子比天大,自然就养成了说大话的习惯。现在在自己主子面前吹了牛,还是颇为尴尬。
“老仆最近听宫人们说,殿下最近常去鸢子台。”李嬷嬷尝试着换个话题,可这似乎也并不招常乐欢喜。
常乐放下茶杯,看着这个宫中老人,有时候她不禁在想,这位李嬷嬷是怎么顺利活到现在的:“只要不来罄凤台,殿下去哪都好。一开始不也是嬷嬷也说此事有辱国体么?”
看常乐神情严肃,有点恼气之色,李嬷嬷又只好讪讪说道:“老妇也是听了谗言。其实这符王吧,挺好。至少在老仆看来,您比在大辛皇宫里过的自在。”
夏日的蝉鸣忽止,年少的公主陷入了沉思。
九岁那年,天子说救灾要钱,身为长公主勤俭节约并以身作则,于是内侍收走了常乐宫中的金银玉石;十二岁那年,天子说上渝忠义公丧偶,愿娶长公主续弦,以千万黄金,百万粮食,五百骏马作为嫁妆。皇后劝阻不住,最后自缢梁上,这才保住常乐不嫁;十四岁那年,自己的父亲,天下的主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请求她出嫁女主姜鹤之。常在皇门十六载,从未自在。
“大王到——。”
简短的三个字,像一记重拳打破把常乐打醒,才说到自在二字的李嬷嬷,嘴里叼着半个酥饼,表情愣的像只呆鹅,谁也没想到,一刻钟之前还说在口中的宁静自在,一阵蝉鸣的时间就被姜鹤之的到来打破了。
黑衣卫兵和内侍们鱼贯而入,如同一把黑色利剑将火红罄凤台劈成两半,一时之间罄凤台内突然乱成一片,宫女们不知何故纷纷跪下,有甚者竟哭了起来。
“长公主,数月不见,可有想寡人。”
一袭黑色王袍,一抹耀眼红唇,姜鹤之第二次出现在常乐的面前,一如既往的高傲,而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一直让常乐如鲠在喉,可能因为同样作为天之娇女,一个统领着江山万里,一个却禁锢在后宫方寸。
“殿下千岁。”没有回答姜鹤之的问题,只有毕恭毕敬的行礼。常乐的有意为之,让他们的关系尽可能不要逾越。
“不知殿下今日来罄凤台有何事?”一旁的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插话。毕竟在大婚之后,姜鹤之就再没出现。
“寡人到自己的后宫,还需要给你汇报吗?”虽然是回答李嬷嬷的话,姜鹤之的眼神一直锁定在常乐身上。
“李嬷嬷老糊涂了,请殿下恕罪。”常乐移步在李嬷嬷身前,抬手顺着坐榻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示意,常乐无比的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尽量做的谦卑恭顺。
姜鹤之在坐榻上坦然坐下,给常乐递了一个眼神,右手往身边拍拍,示意常乐过坐着。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常乐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罄凤台里还有那么多跟着她从天平城到这的宫人们。
待常乐坐下,姜鹤之倒是自觉的搂着常乐的细腰,细看下食指指甲上涂上了凤羽花纹做装饰,下巴则抵在她的左肩,常乐能清楚的感受到姜鹤之的鼻息,气息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兰香,只听她轻声说道:“从今日起,寡人移居罄凤台。”
此话听进耳朵犹如针扎,穿过常乐的耳朵刺进心里。
常乐用力挣脱开姜鹤之的控制,让自己站起来立于一则。此时的常乐是无助的,她多么希望有人可能帮助她摆脱这样的耻辱,可是环顾四周,自己的宫人们早已惊吓的瑟瑟发抖,原来这短短二月她从来没有自在,这只是一场仅仅一句话就能击碎的幻象。常乐把自己拉回现实,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来抚平心中的不快,最终化作跪伏于地:“谢殿下厚爱。”
常乐的顺从让姜鹤之有点无趣,下聘时她偶尔会遐想,娶回来的长公主是怎么样。那可是天之骄女啊,应该是和她一样骄纵的女人,霸道的不像她身边任何一个女子。而更像一个对手可以和她博弈,甚至还能把她后宫搅的天翻地覆,强悍如她。可是眼前这恭顺的公主如同一只绵羊,自从见面的第一眼,常乐在殿上伏跪在自己面前,她对这位长公主便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吻
罄凤台
“长公主,这都半个月了,你听,你听,又打更了。快睡了吧。”李嬷嬷又打了个哈欠,而外面从来没有打更声。
“书房的灯还亮着,你让我怎么睡。”常乐看了看隔壁的窗。
“我的小祖宗,她睡她的,你睡你的,那位大祖宗从搬过来就没有进过这屋。”李嬷嬷整理着床褥,一边又念叨着:”难道公主还真想那祖宗过来。“
常乐哪里不想睡,本以为姜鹤之说入驻罄凤台是为了羞辱自己,哪知她却搬来了半个王庭,每天下了朝就直径到她罄凤台的书房,不是看奏折就是看地图,前些天把书房的茶机一扔直接换了一个沙盘。若不是因为在后宫,常乐怕她会把大臣叫进来议政了。而常乐毕竟顶着国后之名,姜鹤之一来,这罄凤台每日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自己哪又敢逾越,姜鹤之的灯不灭,她就只得撑着。常乐虽年少,可是这几天下来,身体也倍感疲备。
“嬷嬷,你少说两句,这毕竟不比咱们帝宫,你要着实困了就先休息。”常乐被闹的有些烦,皱眉说道。
“是啊,在咱们帝宫,皇上何时这么操心政事。”李嬷嬷自喃,但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违逆,又闭上了嘴。
“如果父皇有殿下一半的用心,我大辛也不会总是用女人去换取那些苟且的日子。”常乐附和,也不知道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自缢的皇后。李嬷嬷也沉默了起来,只有烛芯烧得啪啪做响。
符国的沙盘地图和其它浮东诸国的沙盘有很大的区别,无论是实力强劲的上渝,还是洛、申这样的小国,在地理认识上都是以辛为中心,西起符国或浮山,东至日出半岛。而符国的沙盘却是以本国为中心,西极浮西各部,东极为日出半岛,这样的地图布局不仅张显野心,从战略上看更为利于本国的出兵布阵。
立于沙盘之上的姜鹤之,今日由于视察了兵营换一身戎装。不同于她往日,今日浑身上下皆是男子装扮,如丝的黑发束起,凤首弁冕换成了金冠,那一抹标志性的红唇已没有,换而成了剑眉星目,唯一不变的是那身衣服还是不变的黑色,只是那长摆朝服换成威风凛凛的铠甲。姜鹤之死死的盯着沙盘沉思着,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沙盘的红木边框。她一如既往用她君临天下之势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可是背后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却打乱了她的思维。
“不韦?”姜鹤之没有回头,依然审视着她身前的天下。
在此之前姜鹤之以为,敢不宣而入的只有黑凤绍不韦。
“是臣妾,”应话的却是常乐:“见书房灯还亮着,给送点酥饼给殿下。”
姜鹤之回头,看到常乐拿着一叠酥饼掀帘而入。
她一身睡袍徐徐走来,卸下了王后的冠冕,去掉脸上无谓的妆容,青丝批肩及背,烛火映在脸上,折射的出来的是二八少女应有的模样。这袅袅婷婷的模样倒是让年轻的女王眼前一亮,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姜鹤之中心砰然一动,不禁向她跟前走去。
“寡人谢过公主。”姜鹤之接过常乐手中的酥饼,但是眼神却未从她脸上移开。这种灼热的眼神让常乐觉得不安和尴尬。
“那臣妾先退下了。”常乐受不了如此灼人的目光,准备转身离开,可是姜鹤之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公主今天真美。”姜鹤之将她堵在门口,轻抚着她的长发,姜鹤之看着今日如璞玉一般的常乐,最美不过如此青春了吧。
常乐心中一惊,往后一退却靠在了墙上。
出嫁之前起常乐了解过这位符国女王的为人,虽然后宫数量不及他国,但十二位嫔妃也不是少数,喜欢女人这件事是钉在铁板上改变不了的。如果今天姜鹤之要对她做什么,她估计也是逃在劫难逃。
而常乐此时可以做的就是不断的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她此生的归宿,这个陌生国度里唯一的依靠,她选择闭上双眼,欺骗着自己,逃避这一切。但是一时间只觉唇齿间一股软软的暖意,竟是姜鹤之吻了上来。
姜鹤之撬开朱唇,慢慢吮吸,她相信只要按部就班,明天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叫常乐王后了,可是她吻的越深沉,却越觉索然无味。常乐像木偶一般,不给她任何反应。
姜鹤之有点恼,可是常乐不愿意她也没有办法,毕竟用强这种事会让她自己觉得尴尬。于是只得败性的移开那朵樱桃小唇,看着还紧闭着双眼的常乐,姜鹤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心里只能默默告诉自己,长公主就是皇宫里最大的花瓶,只要履行好花瓶的职责即可。可是让姜鹤之恼的是这一吻她既不接受,也不反抗,一如新婚当夜的懦弱,一时间只觉得如饮白开。
姜鹤之还是礼貌的拿出怀中的手绢,轻轻的将常乐嘴上的唇印擦拭掉:“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反抗。曾经我也吻过其它女子,可是不喜欢的人总会在我脸上来上一下。”
常乐睁眼,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其实各国王室子孙本来就风姿卓越,但是符国王室常与蛮族混血,相比而言姜鹤之的五官比起浮东中原的人显得更为立体,特别姜鹤之黝黑的双瞳,只要她稍微用情注视就很容易让人沦陷,无论是端庄的朝服,平日里的霓裳,还是此时的战袍,姜鹤之的吻的确没有让她觉得恶心或肮脏的理由。
而她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嫁给一个女人这个现实。
“走吧。你也说不早了,快去睡了,不要扰乱我的心神。”姜鹤之用手引向门外。
而真正被扰乱心神的人却是常乐,她似乎可以听见心脏快要跳出来的声音,可是她只能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姜鹤之继续转身面向沙盘,与此同时她失去了继续思考的能力,思想已经飞跃到在考虑要不要搬出罄凤台,可是想到对于姜城的计划,姜鹤之还是决定早点睡,至少睡着了就不想了这些儿女情长。
可是就在姜鹤之准备更衣时,身后又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越离越近,这次的声音慌乱着急。
“谁?”
“我!”帘子被掀开,依然是常乐,她本来柔顺的头发跑的有些凌乱,头上点点的细汗,口中喘着小气。
姜鹤之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倒觉得可爱十分。同时联想着她平时里的少不更事却自作严肃的样子,嘴角不禁一笑:“怎么又回来了?”
“你说,你吻过的人....在你脸上来了一个?..是吗?“常乐喘着气,直愣愣的盯着姜鹤之问道。
“是啊。”姜鹤之想到曾经年少轻狂,亲征时遇到美丽女子也不免轻薄调戏,自然也少不脸上被招呼两下。
“那你把她们怎么了?”
常乐突然的质问让姜鹤之有些不习惯,可是这样的对话却让她觉得颇有意思。
“还能怎么样?肯定是都放了呀。”姜鹤之回答道。做为一个王,她对她的臣民或俘虏有绝对的权利,可是做为一个女人她从不胁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