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常乐深吸一口大气,抬起右手直接煽到了姜鹤之脸上,这啪的一声可谓迅雷不及掩耳,打得姜鹤之满眼冒星。
常乐看看自己打人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动手,而被打的人却是她现在的国君,她名义上的丈夫,她吞了口唾沫没有逃开,依然注视着姜鹤之,用着强硬的口气说道:“那你放了我吧。”
姜鹤之摸摸自己火辣辣的左脸,常乐的反常让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过此时常乐的表现让她欢喜,这似乎才是她想娶回来的公主。
“你是王后,寡人放了你,那你自己觉得你能走吗?”
是啊,难道我想离开就能离开吗?常乐心中想道。公主的嫁妆是子民们的税赋,公主的双肩担的是皇室的责任,她离开了就等同于抛下了子民与血统,甚至等同于战争的开始,第二次,她站在姜鹤之的面前感受到了深深的羞愧与无力。
“夜凉了,回屋吧。”姜鹤之掀开门帘。
今夜确实很凉,夏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姜城外的有的稻田已经泛黄,丰收的季节即将来临,狩猎的季节也不会遥远。
今夜凤罄台,无人如眠。
☆、马场
王公贵族的练马场就在栖鹏城西北面,处于栖鹏与姜城的中间,虽然马场离骑兵营很近,但是仅供贵胄使用,但凡贵族家的好马、他国进贡的骏马都圈养于此,这些个公卿们只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给练马场,自己的马儿就将得到最好的照顾与最上等的草料,而主人们做的就是定期过来骑行喂养一下,增进一下与坐骑的感情。
当然符国尚武,也有不少人将马匹喂养在身边,闲暇时刻过来赛马或马球。
然后今日的马场特别安静,里里外外都守着符王的亲卫,偶尔还能看到一两队黑凤骑马巡视,这样的排场谁都知道是符王亲临。年轻的马夫巴托嘲地上吐了口唾沫,巴托是浮西绒加部的汉子,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排场,在他们绒加部,首领和牧民都在同一片草地上游乐。
“巴托,去找一匹温顺点的小马来。”说话的马倌很强壮,和马托一样有着高挺的鼻梁。
“连烈马也不能驾驭的人,怎么能做浮西的主人。”巴托嘴里抱怨着,可是还是转身去找要求中的温顺小马。
“如果靠打仗就能做主人,那我也不会在这里呆上三年了。”马倌看着马托牵来的小马,挠了挠它的脸颊。
“世子,我们绒加是马背上的英雄,为什么要为那个女人养马?”巴托扔掉手中的马鞭,蹲在地上气鼓鼓的说。
绒加部是符西是能训马的部族,他们的骑兵可以说是符西第一,强盛时期甚至是仅次于赤那部的大部落,可惜被姜鹤之安排人将他们的河道改流,马儿无法获得良好的草料,最终被姜鹤之收服。
“因为我们被这个女人打趴下了。”马倌将马鞍放在小马的马背,又检查了它的蹄底:“他们没有骏马、没有肥沃的草原,可是还是把我们从土地上赶走。”
“是战士就要战斗。”
“巴托,你跟我过来是学习他们的文化和知识,这样我们绒加人才不会像古加部一样被灭族。”马倌走到马托面前,用力拍打他的肩膀,虽然穿着华族的衣服,可是依然有着绒加汉子的力气:“巴托,你也是英雄的后人,要恢复绒加的荣耀,只有力量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智慧,你要沉稳下来,明白吗?”
巴托没有回答,只是右手用力敲击自己左胸两下,用绒加人的礼节表示了服从。
“公主,你这样穿真是有失体面。”李嬷嬷一边看着脚下的马粪一边皱眉说道。
常乐低头看着自己的打扮,贴身的窄袖,胡人的裤子,整个人四肢分明,就算放在浮东的乡下也没姑娘这么打扮,确实有失体面。可是谁叫自己给了姜鹤之一巴掌,换来这样的羞辱只能说活该。现在倒好,不仅一身蛮子打扮,还是一大早就被两队武装的黑凤卫请过来的,看着面前那连着天际的马场和辣辣的太阳常乐只觉得一阵头疼。
“公主,寡人看今日天气正好,就想邀你陪我策马一番,不知是否打扰了公主的清梦呢?”
一个高大黑影从常乐的背后出现,从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常乐抬头,正是骑着马儿的姜鹤之,今日的她是一身从简的黑色劲装,可是不同的是她一成不变的黑衣上多了不少正红色的花纹,左右领口各有两条祥云,两侧肩膀到袖口上是各有一只舞动于云间的凤凰,腰带上盘着龙纹,一把一尺短剑挂在腰间,另外还挂着一个羊脂玉配,造型也是符国的凤纹,这身装扮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可是常乐再往上看,只觉得今天姜鹤之的脸怪怪的,脸比平时更白,双腮的粉打的挺厚,按道理来说这身行头不应该浓妆艳抹,或者是为姜鹤之梳妆的婢女换了人,才会让她以这幅面貌示人。常乐看着倒不禁的笑起来了。
“有何好笑,要不是你昨天打我一巴掌,我也犯不着装扮成这副模样,害我今天都没有上朝,要是群臣看出端倪问起来,你可是死罪。”姜鹤之倒是一本正经中还带着气恼:“还笑的出来。”
常乐今日起床时想起昨天的行径确实吓了一身冷汗,而如今姜鹤之的不追究倒是让她另眼相看。
“请问殿下今日召我来此有何事呢?还让臣妾如此打扮?”见姜鹤之也是大度之人,那来此肯定有其它含义,于是便直接问了。
“中秋后便会秋狩,内到王室大臣,外到各国使节都会参加,天平城也会派人过来,公主现在贵为王后,秋狩期间必将随行,届时还要你与我驭马同行。可是想到浮东女子不善骑射,所以提前安排好公主进行简单的马术学习。”姜鹤之说完将马头一调,马鼻对着常乐呼呼的出着大气,如此行为倒像是故意一般。
姜鹤之的马名叫乌鹰,高七尺,每次啸声之大能使周围其它的马害怕。这马头一转把吓得来退后两步,毕竟是长在深宫里的公主,何时见过这种灵兽。想想一会还要驾驭这样的怪物,常乐倒是有些想退缩,现在要说姜鹤之不是惩罚她昨天的无理,她绝对无法相信。而常乐身后的李嬷嬷,这老婆子竟然已经退到三丈后了,想来真是后悔把她带在身边。
“那有劳殿下赐教了。”常乐毕恭毕敬鞠手道。
姜鹤之只觉得常乐又变成了初见的模样,恭顺有礼,完全不像昨天负气打她的小女孩,心中却不知怎么竟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位年轻的王轻轻策马慢行,常乐紧随其后,时而快走,时而小步慢跑,生怕跟丢了一般,而李嬷嬷又紧跟着常乐的后边,可能因为老了眼睛不好使,李嬷嬷百米的路上竟踩到了三次马粪,只是可惜了那又辛国带来上好的布鞋。
走到一处帐篷外,姜鹤之飞身下马,而帐篷门口早早的就站了两人马倌和一匹小马,也正是这匹小马让常乐和李嬷嬷松了口气。再看两位马倌,身高近七尺,肩宽尺,孔武有力的肩膀感觉都快将衣袖震开,姜鹤之在他们面前显得如同袖珍人小。
“绒加部达尔台参见符王殿下,王后殿下。”为首马倌单膝下跪,右手猛击自己左胸两下,他身后的马夫也随着跪下。
“你是绒加的世子,不用行大礼。”姜鹤之抬手示意,让达尔台起身。
“你是铁血盟主,符西诸部的主人,受得起我们的大礼。”达尔台再次击打左胸两下。
对于达尔台的回答,姜鹤之还是满意的颔首。常乐常在深闺,并不知道铁血盟是什么,但是现在看来如巨人般的汉子都对身为女流的姜鹤之如此恭敬,看来她在浮西的势力并不比霸主国上渝要小。
姜鹤之看了看达尔台手中的小马。说道:“给王后的坐骑就是它吗?“
达尔台拉过小马说:“是的,这是太宰家青斑的幼崽,不足一岁,性情温顺,再适合王后不过了。”
“绒加人看马的眼光,不会错。你说它合适,它一定合适。”姜鹤之又转身牵着常乐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接过达尔台手中的缰绳递到常乐手中。
姜鹤之手上的温度让她想起昨日的窘迫,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勉强中接过缰绳,只盼尽快能离开那双温柔的手。
“这马寡人替太宰做主,就送给公主了。”常乐小巧,这马儿也矮小,跟常乐站在一起倒也是挺配:“给它取个名儿吧?”
常乐看着手中牵着的小马,混身棕色,头上一点白斑,棕毛油亮顺长,不像乌鹰那样可怕,反而样子还是十分讨喜,常乐反而愿意上马一试了,于是突然说道:“牛刀。给它取名叫牛刀吧?”
“牛刀?”姜鹤之嘀咕道,心想,这算什么名字。
“我想是成语小试牛刀的意思吧。”达尔台轻声对常乐说,带着询问的口气。
“正是此意。世子博学。“常乐并没有想到,这个蛮族还知道成语,并且能立刻猜出出处,也是心生敬意,说话声音自然也高了八度。
而一旁的李嬷嬷毕竟是宫人老人,随即瞄了姜鹤之一眼,不出意料姜鹤之果然马上变了一张黑脸,虽然常乐与姜鹤之无夫妻之实,可是毕竟有帝后之名,平时和姜鹤之说话不见常乐如此欢悦,反而跟个蛮子唱起了心有灵犀,这不是完全不把姜鹤之放眼里吗。
“咳!”李嬷嬷识趣的咳了一下:”两位殿下,你看这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再不习马术,怕
一会可有罪受了,两位殿下均是龙凤之躯,要是被热伤了,我们这些臣婢们可担待不起。
“那让我为王后牵马。”达尔台说着就朝常乐走去,结果还没有近身就被姜鹤之一手挡在了面前。
“不用了,王后的骑术我亲自来教。你带我的乌鹰好好跑跑,洗个澡。”姜鹤之冷冷的说道。
达尔台也不明白为什么姜鹤之突然黑了脸,将他拒之千里,但姜鹤之的手段达尔台是见过的,对符西诸部顺则规划,逆则屠城的事并没有少做,于是立刻垂道称诺。
“可是,殿下之前明明说要世子来教,我们绒加的汉子是马上的英雄,最善马术。”达尔台身后的绒加汉子突然向前,不服的说道。
“寡人说我亲自教就由我亲自教,什么时候要你告诉我怎么做。“姜鹤之狠狠的盯着巴托。而巴托也并不服输,反而直视着姜鹤之。
常乐并不明白为什么姜鹤之突然生气,正想要不要出言相劝,只听啪的一声,达尔台一巴掌打到巴托脸上,巨大的力量将这个绒加汉子击打在地。
“你个奴才,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快去洗马,今天棚里的马不洗完不准备睡觉。不准备别人帮忙!”达尔台吼到,顺执朝着巴托屁股又是一脚,将他狠狠的踢到帐篷边上,看着他走进马棚达尔台才又单膝跪下:“殿下,巴托是牧民,不懂规矩,乌鹰我马上去洗。”
达尔台跟着回了马棚,马棚中又传来两阵鞭声。而帐篷外平原的风呼呼啸过。
☆、马场2
王室马场本就幅员辽阔是,现在清理了闲杂人等,更是给人种一望无际的广阔感。特别是来自符北的风刮过草坪时,绿草如海浪般涌动起来,那是常乐在帝都天平永远看不到的画面,当她骑在马上,她内心升起一种想疾奔的冲动,天平也不曾有大海,可是她却愿意在这草原上做一只奔马着的小兽。
随即而来的是常乐驾马的感觉慢慢熟练,竟然也敢小步快走,她表情专注,生怕驾驭中出现任何问题,一边骑的小心翼翼,一边又想放手一试,诚惶诚恐又跃跃欲试的表情倒是耐人寻味,这确实也是常乐不曾有过的经历,姜鹤之她看骑的颇为顺手,也就不再守在身边看管,难得今日脸上挂着彩,找到理由不上朝,也就悠然自得的常乐附近找了块干净的草皮躺下。
浮西的天空常常都是那种沁人心脾的蓝,朵朵白云跟随风的方向从这边飘到那边,时不时还变幻着样子,安静的马场也透露着不安静,风声、虫鸣、鸟叫,还有常乐不时传来的喝马声,姜鹤之晒着太阳渐渐有点发神,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坐马的经历,可是时间长久,她甚至都有些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记忆。
记忆
姜鹤之睁开双眼,她感觉自己的睫毛沉沉的,脸上还有些刺痛,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感到肉体上强烈的不适,她的前方有两队骑兵,穿的并不是符国军服,他们头上戴着貂皮,身上也是厚实的皮甲。她鼓着小眼四处望望,那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一颗雪落在她的鼻头,有一点冰冰的感觉。
“阿妈,冷。”姜鹤之第一次用冷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我的噶尔迪,等翻过这巴郎雪山,就不冷了。”说话的女人将她往怀里推了推,又拉紧了裹在她们身上的裘皮。
“阿妈,为什么我们不坐车?”姜鹤之抬头看着自己的阿妈,那张美丽的脸被吹红通通的,睫毛上满是冰霜。
“因为阿爸的车子上不了这么高的山。”女人冒着刺骨的寒风抬头看了了远方的垭口,又垂下了头,看着怀里单薄较小的女儿,又继续说道:“快睡吧噶尔迪,再坚持一天就好,到了你的外婆家,你会享受到最尊贵的礼遇,享用到最新鲜的羊奶和最鲜美的牛肉。”
在女人的安慰中,女孩又渐渐昏睡过去......
一阵尖叫声,将姜鹤之从睡梦中拉醒。常乐骑着的小马驹突然失控了一般狂奔起来,姜鹤之本能的拿出身上的玉哨报警,最近的两队黑凤听声策马而来,可是离他们仍有一段距离,姜鹤之朝着常乐的方向急速奔跑,她尝试拉着常乐的缰绳帮助她控制小马,可是马儿像想着了魔一般,完全不受控制,姜鹤之只得纵身上马,而此时的常乐死死的抱着马背不松手,也庆幸她在临危中保持这样的姿势,才确保了自己没被甩下马身。
姜鹤之一边用力控制缰绳,一边安抚常乐说:“别怕。”
常乐不知为何姜鹤之简单的二字,却真的让自己安心起来,也许是覆在自己背后的温暖,也许是环在腰间的双手,这温柔的一切让常乐学着平静下来,她试着听从姜鹤之的指示,调整呼吸然后相信着她。
马儿还是继续乱奔乱跑,姜鹤之尽量维持着二人在马上的平衡。
姜鹤之也觉得纳闷,区区一匹小马怎么会如此发狂,而此时两队黑凤也骑到他们附近,姜鹤之打了一个手势,两队黑凤立马调整队形,变成两个纵队将小马夹在中间,但是都没有作出行动,而是跟小马平行的速度前进,等待姜鹤之第二步指令。
姜鹤之垂眼看了看怀里的姑娘,常乐表情虽然严肃,可是从头至尾还是很镇定,除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后面的表现出的镇定与坚强都在她的预期之外。
姜鹤之喜欢常乐这样的表情,于是大方的将头靠在了常乐的肩上,常乐腰间的手也环的更紧。而此时常乐在想,也许只是后面的人在保持着自己吧。